作者:于淼淼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0
|本章字节:10864字
淮海路的时代广场。世界顶级奢侈品聚集的地方,老外比中国人多的地方。
四楼,一家藏在深处的私房菜馆,钟少航常来的地方。因为公司比较近,他和他的夫人划好了地盘:他在卢湾区这一代逍遥,她在徐家汇那边快活,两人互不相扰,而两人也的确做到了。
“为什么82年的红酒是好的呢?“
钟少航款款滴将醒酒瓶中的拉菲斟入对面女孩的高脚杯中时,大眼睛的女孩子盯着包装上的年份。一脸好奇。女孩子不过二十二三岁,皮肤是透亮的,连颊上微红的青春痘都透着清纯的气息。这是他喜欢的气息,因着这种气息随时随地的相伴,他的眼角至今是光滑的。
“很简单,因为那一年的阳光特别充足,所以葡萄的含糖量就特别高,因此葡萄香气也格外浓郁。“钟少航微笑着解释道,说完,给自己斟上,艺术家似的大手轻轻举杯,杯中剔透的暗红色液体轻漾:“愿这瓶拉菲伴我们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
两人举杯。
女孩子故意一口咽下。
“不是这样喝。”钟少航轻轻阻止着。
“这样子。”钟少航便细心示范着。
女孩子便学着钟少航的样子先是将杯子以倾斜的角度送到鼻子前端,撅起鼻子闻酒香,继而以画小圆圈的方式轻摇酒杯,再将杯子送到鼻子前端,深吸气,这次闻的是葡萄酒摇晃加温后散发出来的各种香气。然后,轻轻抿一小口,却没含出这酸溜溜的酒液有什么好处。
“嘘——用舌头搅动几下,让酒与舌面充分接触,并让味道在口腔中慢慢扩散开。”钟少航优雅地笑着,闭上眼毛浓眉的双目:“接着嘴唇微张轻吸一口气,酒香味道就会走充鼻腔,对,这时候要稍稍屏气,再将酒气自鼻腔吐出。”
小美女笨拙地模仿着,最后,干脆再饮一口:“太博大精深了,不会!”
钟少航声音滑糯:“没事,我慢慢教你。”
小美女夹起一片银鳕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啊,这里的菜好好吃哦!肉很鲜!对了,那什么是拉菲呢?”
——事实上,她在离开大学校门时,早已在各种时尚杂志上见过各种红酒的喝法和品种、场合礼仪。
钟少航轻笑:“拉菲是法国著名酒庄的名字,位于著名的波尔多产区。”
“这样哈。“女孩子一脸崇拜:“akira你知道的真多。可是,挺贵的吧?”
钟少航依旧笑得和煦。被人崇拜的感觉,一如既往的妙不可言。
吃完饭,送女孩子回家的时候,绅士地为女孩子开车门,女孩子顿觉一直漾在周围的好味道分明了些,蹦跳着上车,待到钟少航上车之后,远离了饭香,空气中这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便清晰起来。
“怎么了?”钟少航问。
“你的香水味道真好,什么牌子的呀?”女孩子的大眼睛依旧瞪的清水葡萄似的。
香奈儿蔚蓝男士。一款有海洋蓝天和阳光味道的香水,可是,被问及,钟少航突然乏味起来——比起他的装备,他更喜欢别人问的是他无所不知的学识。
“男士香水而已。”钟少航依旧笑得满面春风,心却冷却下来。
最近,钟少航越发觉得这种有些乏味一律的水做的皮肤,一律大眼睛,一律的不谙世事,却对名牌有着至高无上的向往。他心中的她不是这样的。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钟少航轻扫一眼反光镜,镜中的自己依旧潇洒而俊朗,只是,眼中别人无法察觉的落寞却微微涌上。
驱车路过一处胡同,钟少航时常去照顾母子俩生意的小店灯光温暖如家。远望,朴素而美丽的老板娘正低头忙碌着。钟少航讽刺地勾起唇角。家中倒是不少灯,颜色造型迥异的情调灯,米兰家具展上得过奖的五花八门的灯,夫妻两人例行房事时候,异光陆离,身体是烫的,除此之外,全是凉的。
钟少航改了主意。汽车掉头,往他最常去的那家夜店的方向。掉头时,他回望一眼拉面店的灯光,再看一眼老板娘的手,没有涂指甲油的素手看得他心下一软。
想来,最近似乎有一周没有光顾,上次去,还是和葛薇他们一起。
说起葛薇,钟少航顺理成章地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小师弟。心道这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好胜,怕是少不了闹矛盾。
而此时,葛薇和凌欢的矛盾也的确闹到了一个沸点。
“这是什么态度。”凌欢冷眸子里再飞出一记冷刀子,关机。
另一边,葛薇蹲在木质的花坛中央,脑子里混作一团,眼泪在脸上打了个透明的水幌子。直到有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葛薇抬头,只见那个身材强壮的大男孩慢慢蹲下:“大眼妹,你干嘛呢?”
葛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迅速抹掉眼泪,却又笑不出来,抽一下唇角,沉默着。
“和那个帅哥吵架了?”段峰打量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咬咬唇。
葛薇勉强一笑:“算…是吧。”说完,便觉鼻子又酸又疼。
“刚才不是好好的么?不会是因为我吵起来了吧?对不起啊!”段峰自作多情地判断着,不安起来。
葛薇咬唇,摇头:“不是。你是在等我开门拿浴液是么?万一我不回来,你不是要等很久?”
段峰嘿嘿一笑:“你是个自重的女孩子,我相信你。而且,”段峰指着葛薇所住楼层的楼下:“路上走看到一个卖盆栽的,就给你买了一盆小的仙人掌,有绿色植物,就有希望。”
“这个谢谢你。”
葛薇想起晚上两人的举止,只觉得脸上烧得一阵又一阵的。忽又听说绿色希望,苍凉的心稍热了些,内疚得不敢看段峰,再想起凌欢房间的周翎,望天,天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颜色,给不了她答案。
葛薇觉得眼角越来越干涩。每次她伤心思虑过度时,眼角的鱼尾纹便肆意侵蚀,似是要将她誓死捍卫的成果毁于一旦,葛薇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年龄。二十七岁。女人由鲜花便成橘皮的分水岭。葛薇又一次深深地感慨着,如果自己现在是二十四岁,该多好,哪怕,二十五岁也好。
“别客气啊,我们是同事,以前又是邻居。”段峰笑说。
葛薇起身找门卡,段峰也跟着站起来。
“这就回去啊?要不,咱们走走,散散步?你看,今晚的天气多好啊!“段峰抬头,微紫的天空中有几朵云飘着,虽看不到星,却是个晴朗天。
“好啊。”葛薇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似是要将满腔的淤积吐出来似的,两人并排走在小区的路上,暗的影在蠕动,只是,矮的那个影的主人一言不发。
“对了,你还记得蜡笔小新怎么唱歌不?”段峰见葛薇依旧没精打采,便开始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新之助君:“今天天气好晴朗,陌上百花香“
葛薇望着这个男孩子,努力配合着一乐。
“对了,你想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么?虽然远一点,但是离着海滩也近。虽然海是小了点,也不够蓝,但是,你想想啊,周末的时候可以看看沙岸,看看水上的蓝天,多好啊!还有,每天我可以看一小时的书,学了不少东西,晚上公交车不开灯,我就听听综艺什么的,听多了,知道的大城市的东西就多,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时尚的地方了。”段峰说着,满脸的欣喜与满足。
“可以看到海?”葛薇一听,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挺好的,是闵行么?“
“嗯,还要走一段。”段峰继续描述着那边的好,葛薇便有些心动:“那边的房租真的700一间么?”
段峰思忖了一下,劝道:“太远了,你一个女孩子不用吃那么多苦。再说他也需要你照顾。“
照顾。需要我么?葛薇稍稍缓和下来的心情再次激荡起来,却又努力掩饰着,笑着像哭:“谢谢你给我讲开心的事,也谢谢你尊重我,没有追问我们的事情。”
段峰苦笑了一下:“有什么好谢的。有些事,我怕是问的资格也没有。”
葛薇急忙强装出一副笑容:“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了,你为什么用薰衣草的浴液?我还以为,只有女孩子会用。”
段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云,停顿了片刻:“因为,味道好闻啊。“
两人经过葛薇所在的单元,段峰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葛薇便继续陪着,段峰缓缓走在石子路上,似是在惋惜,又像是在怀念。一双猿臂搭在脑勺后,眺望远方:“大学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的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呵呵,”葛薇笑说:“原来是你女朋友喜欢,难怪。”
“不是女朋友。”段峰急忙摆手:“暗恋而已。那时候我哪有闲钱交女朋友啊。课余就是打工,挣学费,挣生活费,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家里条件那么好。我哪里配得上人家。”
葛薇打量着这个男孩子:健壮的身材,英挺而棱角分明的五官,若是家境丰足的话,本该自信才是。一面想着,便生了几分对幼弟的怜惜。
再瞄一眼手机,已是晚九点半,葛薇小心地保护着他的自尊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上去拿浴液好么?别耽误了末班车。”
段峰一听末班车,也当即归心似箭了:“嗯,好的!”
两人进楼门,等电梯的时候,葛薇忍不住又看一眼手机屏幕,十几分钟前闪个不停的屏幕如今却像被施了法术,睡着了一般。
葛薇习惯性地咬起了指甲上的死皮,牙齿所到处,狠狠一撕,鲜红的血便随即冒出。
“喂,你难受别憋在心里啊。本来我不想说,其实,我觉得他还算在乎你。”段峰不忍地道。
葛薇惨笑着:“怎么说?”
段峰挠挠后脑勺,笑笑:“其实,你知道么,他刚才死撑着自己走路的时候很勉强,为什么不用我扶他?就是不像在你面前扮演弱者,更不想让我小瞧了他。”
葛薇一怔。
“所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段峰清晰判断着。
葛薇于是想起两人第一次的病房相见,上次他病得厉害,似乎是为情所困,照顾他的,只有bruce,这次受伤,他宁可请了护工。
“哦,去香港开会了。a4公司就是这样,到处跑,真的没办法。“刚才,周翎如是说。
可是——周五的时候,她明明在电话里强迫自己提前做下周的任务!
葛薇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机:10个未接来电。
他那么固执着要能解释,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可是,一个下属对自己上司的女朋友,真的是这种态度么?
葛薇心中像是有一冰一火两只怪兽剧烈斗争着,心下再度混乱着。
“喂,电梯来了。”段峰晃晃葛薇的胳膊,葛薇恍似梦中惊醒一般吃惊地望着段峰。
“怎么了?”段峰一脸的不解。
葛薇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你女朋友误会了你,又不听解释,你会生气么?“
段峰认真思考了一下:“会。“说完之后,黯然地道:“你果然很在乎他。”
葛薇垂下头,却又在下一刻摸出手机,段峰一把拦住:“别道歉。“
“为什么?”葛薇一脸的迷惑。
“现在道歉,他会觉得你是无理取闹之后的赔罪。我怕他看轻了你。不如,你们先静一静,也让他反省着。后天咱们公司组织一日游,大后天回来你带点礼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哄哄他把。“段峰建议道。
葛薇便舒心地笑出来:“谢谢你!“
段峰也附和着笑了:“没事。对了,花粉记得天天喝。“
葛薇摸一下自己小巧的包,方才发觉竟把人家的心意遗落在出租车上。
“段峰,对不起…“葛薇内疚地说:“我不是故意丢掉你的花粉,刚才的事太突然了,我…我把我的小熊储蓄罐赔给你!”
第二天果真是个晴朗天。周翎似乎忙别的事,整整一天也无暇来催命,葛薇便抓紧时间操作着其他项目的一切。又是一个紧张的加班天,直到晚上八点半,才将这周所有的事情做完,一天之内,凌欢没有来短信,亦是没有来电。
病房里,李国斯检查着刚拍出的mri,薄薄的单眼皮一翻,严厉道:“怎么那么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要紧?水肿本来已褪了一部分,现在又淤积了。”
凌欢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任冰凉的液体滴入自己的手腕,任皮下注射带来的不良反应,沉默。心道,果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料,李主任却声音柔和下来:“我见过不少你这样的病人,他们以前也是身体素质良好的青年人。可是,既然受伤了,你们必须正视你们的伤患,接受并习惯这种落差。”
“哦。”凌欢淡淡答应着:“那么,已经有感觉了,感觉是否会再次丧失?”
“你再这样逞能,也难说。”李国斯严肃地回答,见凌欢似是有疑虑,便安慰道:“当然,你能突破心理障碍,也是件很好的事。至少,可以有尊严地养伤,不是么?”
“哦。”凌欢轻轻答应着。
尊严。为了他的尊严,那个傻丫头已经献出她自认为所有的尊严,自己还有什么好气的。
一面忖度着,摸起手机,想起温梅的柔顺,却又固执地将电话撂下。
周五的清晨7点15分,雅多租来的长途巴士下,大半雅多的员工已聚齐,葛薇与众人并不熟悉,便最后一个上车,挑一个角落的窗口处坐下,几秒钟之后,黄发碧眼的老外上车,这是葛薇第一次见到她的美国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