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淼淼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0
|本章字节:8986字
葛薇侧脸一遍又一遍迎上他鼻尖的细密透亮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小心问道:“是脊背疼还是胃又难受了?“
脊背微痛,胃有些痉挛,但是,这都不重要。
“你家是哪?”凌欢轻轻用长手指拭去汗珠,郑重地望着葛薇,一双丹凤眼庄严得像是面对一个他极力想得到的大客户一般。
“安城。”葛薇回答。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可以避开凌欢的目光。
“父母的职业。”凌欢的目光依旧郑重着。
“父亲是普通公务员,母亲是退休的妇产医生。”葛薇一面回答着,侧脸望向飞机的窗口:水蓝色的幕布,云絮飘在飞机下端,或者是紧紧拥簇着飞机。似乎童年在奶奶家的田野上仰望时的天方有这种色。可是,眼下,似乎要进行一件童年不可能发生的事。
“谈过几个男友?”凌欢继续问。
葛薇便开始啃指甲。啃去一层皮,再换一只指头。
啃着硬的死皮,葛薇的眼前便闪过一个个过客的样子:戴黑边眼镜的男孩,刺头的欧洲绅士,高大英俊而总是对她的腰感兴趣的凤凰男…胸控的面瘫。除了第一次,每一次葛薇都以为自己终将披上嫁衣,可是,每一次的辗转遭逢,一次又一次的敏感与过分自尊,到最后彼此成为连电话号码都删掉的过客,自己便在蹉跎中老去。那么,这次真的能走到最后么?葛薇已意识到,这是终是要见家长了。想到这里,葛薇觉得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正爬上她的颊,让她整个人精神轻松,全身似乎有一样什么吊在空中的东西正在缓缓降落。
“如果被问起,你说只谈过一个,但无深交。”凌欢淡淡地说:“就说只谈过大学同学,得病死掉了许多年。”
“干嘛要这样说?”葛薇不解着。身体里正在降落的东西遍又缓缓升起来,继续浮游,游离在比飞驰在天空的平流层更深的角落。
葛薇狠狠吸一口飞机上提供的可乐,甜味便呛了喉咙。卡嗓子的时候,她方才明白过来:他的家庭怕是不接受女孩子不是干净清白的,但如果女孩子从来没谈过,又恐这个女孩子人品不好,没有魅力。
凌欢沉默了一阵:“问你是做什么的,你就说策划,兼职写书。”
葛薇心凉了大半。只觉得吊在空中的什么飘远了些。
凌欢可以不问葛薇的背景便爱了。显然,他家对女方的要求却是苛刻的:女孩的家庭背景,感情背景,职业背景,自身修养。葛薇便开始后悔自己匆忙跟着来了。看一眼窗外,平流层依旧是一晴万里,然而,下面却是无边的黑夜。路过城市,黑夜中便多了许多萤火虫,莹莹着,繁华得虚假。
你们家是选秀女吗!
话到嘴边,葛薇却又咽了回去,然这话却像一口痰一般哽得她喉咙堵得慌。她清一下嗓子,再清一下,嗓子哑了。
凌欢便将自己冰凉的大手紧紧裹住葛薇的汗手。
下飞机的时候,凌欢没有固执着要自己下机,由着专门通道将自己送下去,两人马不停蹄的搭上出租,凌欢急忙拨出一个号码:“怎么样?…那就好。”放下电话之后,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总算舒缓过来。
“我爸病了。”凌欢说。
葛薇便问:“怎么样了?“
“没事了。“凌欢看一眼自己刚恢复了的膝盖:“看到我妈,说我是膝盖韧带拉伤。”
“嗯。”葛薇犹豫了一下:“可是,你的身体也照顾不了他啊,到时候,我替你吧。”
凌欢冷笑:“不用我们。”
青萍并不是一线大城市,此时也不是堵车时段,很快,车便停在了医院门口。凌欢说:“开进去。”
一面指挥着,司机便一直往里开,开入院子,在最深处停下,葛薇看到了在黑夜中依旧可见构造讲究,外观质地精良的一个白色的小楼。小楼是洋式的,铁门是圆的上顶,镂刻着旋转的玫瑰花,窗也是镂刻的玫瑰花窗,轮椅推着凌欢进入,黑色大理石的地面,橘黄的光照得黑色大理石地面晃眼。
这应该就是给特殊人群的吧。葛薇心道,不知这里的人住一次得花多少莫名的款子。便对凌欢的父亲鄙夷起来。
轮椅飞奔在走廊上的时候,葛薇甚至余光扫到了墙上的法国名画,画上的女人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丰乳肥臀。还有圣母玛利亚的画,葛薇虽不信教,总觉得这些画不属于这里。
走到白色的门前,又是西式的圆顶宽门。凌欢的妈妈刚从里屋出来:眼皮虽然有些松弛,但依旧是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皮肤白皙遮掩不了鱼尾纹和法令纹,然而,那脸终究是美的。意外的是,她超乎寻常的朴素:粉色毛衣,浅棕色的外套。完全不是葛薇想象中的皮裘外套的浓妆女子。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凌欢,凌欢妈着急着跑上前,脸上的菊纹也深刻了些:“欢欢你怎么啦?”
凌欢淡淡地站起身,轻轻按住母亲的肩膀:“打了会儿篮球,韧带拉伤。他怎么样了?“
凌欢妈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爸没事。他这不快退居二线了么,要接手的人不问他就自己做了决定,他一生气,就晕过去了。你也劝劝他,人走茶凉,日薄西山的道理他也该懂了。”凌欢吗妈说完,终于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上下打量了葛薇一番:”咦?这个姑娘是?“
凌欢说:“葛薇。“
葛薇一紧张,话全忘记了,只是微微欠身小鞠躬:“阿姨好。“
凌欢妈浅浅一笑:“小葛你好。”说完,便冲凌欢说:“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去买水果。”
葛薇忙说:“我去买!”
凌欢也没阻止,从钱夹里随便取出几张:“顺便买点营养品。”
葛薇本能地摇头:“我带钱了。”
凌欢狠剜了葛薇一眼。葛薇这才接过红色票子,凌欢却站在门口,犹豫着。
“就当是你父子俩和解的事吧。”凌欢妈拍拍儿子的肩膀:“都那么多年不说话了,哪像一家人。”
凌欢不语。因为温梅和种种原因,两人已许多年没说一句话。
“腿能撑住么?”凌欢妈瞅一眼轮椅,始终不放心。
凌欢摇头。
凌欢妈便自做主地推开门,老爷子正架一副老花镜在看电视上放的本地的晚间新闻,今晚的新闻一如既往地有他主持会议时候的影像。
见儿子来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电视,且不说人,就连眉稍都没有半丝变化。
凌欢缓缓进屋,走到床前,一言不发。人,却是扫了一眼床头,见一个柚子已被掰得呲牙咧嘴,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大瓣,再看看老爷子,依旧是纹丝不动地盯着那三十四寸电视,马上蓄起一肚子火气,刚要掉头走人,却又见父亲头顶的头发又少了些,心下一软,便将柚子递入老父的手中。
“太苦。”老爷子虽是接过来,却又端着架子给放回了原处,却主动开口了。
“爱上火就别怕祛火的东西苦。”凌欢冷冷道。拖过一把造型别致的皮制墩子在床前坐下,固执地又将柚子塞回老子的手里。
气氛依旧是僵化而沉默的。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儿子的婚姻当成你的政治工具,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也没你这个不长进的儿子!阳关大道你不走非去走奈何桥!你给我滚!”
多年前的骂战回声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荡得两人的耳根子热热的,骨膜也被震的嗡嗡的。
正在这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讨好而猥琐。
凌欢妈便开门。
一个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后面跟了两个年轻的女护士。
“凌局长,没打扰您休息吧。我是本院的内科主任小张。”中年男子的笑小心翼翼的。
父子两人便相似的沉默,看着这人表演:“呀,令公子回来了?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呀。”
凌欢沉默。
凌老爷子谦和而居高临下地微笑着:“过奖了。张主任有什么指示?”
“小”张急忙道:“不敢不敢。您这边不是需要护士协助治疗么,院里就把最好的两个护士送来让您挑了。”
凌欢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子:长的都不错,其中的一个妆画得太精致了些,人笑得至少三个加号,另一个轻轻涂了点唇彩,脸上微微一笑,便端详点滴的瓶子。
凌欢自作主张地指着那个淡妆的女护士说:“她。“
凌老爷子不满儿子替自己做主张,却知他年少时深受护工之苦,又当着外人面,不便发作,便笑道:“那就这个。”说完,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小”张便只得留下护士,自己退下,护士刚关了门,便又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伯父好,伯母好。”葛薇提了一兜水果一兜蛋白质粉进门。
凌老爷子抬头微笑:“你好。”
“葛薇。”凌欢淡淡补充着。
“小葛好呀,我儿子眼光还是那么好。”凌老爷子笑容可掬,然而,凌欢却猛一抬头。
“你累了,我们明天再来。”凌欢说。说完,起身瞥一眼葛薇,转身对凌欢妈说:“不早了,我们不打扰他休息。“
凌欢妈一愣,便说好,葛薇便觉凌欢是怕那老爷子为难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在车上时,凌欢妈似乎已不把自己当外人,凌欢坐在副驾驶座上,凌欢妈便和葛薇坐在后座,一面牵着葛薇手不停地唠唠叨叨着:“现在的鸡蛋又涨价了,以前不过三块五,现在都四块八了。”“今年咱们这边的苹果都三块钱了,欢欢你们那边呢?欢欢,小葛,东西再贵也得吃苹果,什么水果都不如苹果营养丰富啊!”葛薇仔细琢磨着话中的话,始终没听出个所以然,只得微笑答应着。
凌欢妈便又问:“路上冷吗?累不累,饿不饿?”葛薇心想,这个善良的母亲是没有心机的。凌欢家在一个安静的小区的深处,夜晚仍然可见小区花坛的构造精致。路过小区内一处假山和凉亭,经过一个社区幼儿园和一个健身馆、一个美容院,进入低调而宽敞的四室一厅时,凌欢妈殷勤地脱下外套就挽起袖子便扎上围裙进了厨房:“我给你们煮点饭,你们路上一定没好好吃。”葛薇便主动帮着洗西红柿,泡木耳,打鸡蛋。这边,葛薇刚亲手做了西红柿蛋汤,凌欢妈已将海参蒸了鸡蛋,煮了挂面。
两人端到客厅里时,凌欢正在看篮球赛,葛薇因喝了可乐并不饿,稍稍吃了点,凌欢妈便不断给葛薇夹菜:“吃海参,这个有营养!吃西红柿,维生素丰富!”吃完之后,更是不让葛薇收拾,葛薇还是帮忙洗了碗。
之后,凌欢妈便说:“欢欢你的屋子里有洗手间,小葛是女孩子,住着方便些,你去客房睡吧。”
凌欢刚要拒绝,看一眼凌欢妈虔诚的眸子,却又答应着:“嗯。”
葛薇只道凌欢妈不当自己是外人,心更踏实了些,然而,一进门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床头上,是凌欢和一个女孩子放大合照,照片上,凌欢青涩而倔强,女孩子青春洋溢,大眼睛,笑的甜蜜。
葛薇盯着那照片,只觉得大脑一阵缺氧。低头看一眼书桌,乔丹的模型,蓝色的章鱼布偶,左右对着的卡通龙猫相框,左边是少年桀骜的凌欢,右边还是那个女孩。
葛薇怔怔地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停止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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