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千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1
|本章字节:6622字
太后一双慈目凝视我片刻,言语温温的,不带着任何情绪,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皇上已决定要立你为后了。”我面色微赧,解释道:“太后,其实臣妾……”太后抬手示意,制止我往下说,轻叹道:“你不用说什么,哀家心里都明白,这也是皇上多年未了的一桩心事。”“如今夙愿能了,无论对谁都是好事。”太后看着我,说这句话时,她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和肃重。
无论对谁都是好事吗?我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丝毫心情去琢磨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
“可是……”我面有难色,在太后面前跪下,横横心还是说出口道:“太后,请容许臣妾说一句,这皇后的凤座,光华无限,令多少女子心驰神往。可是臣妾并不看重这中宫之位,也无意成为皇后。”“这傻孩子,可皇上他认定了你。”太后微微一笑,温柔地伸手将我扶起,她的眼中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意味深长道:“你到底年轻,阅历尚浅,不晓得这世上有些事、有些身份是命里注定的,不是全凭了你的意愿,不想要就能不要。”既然太后都如此说了,我还能再说什么。我垂首绞着袖角,细密轻巧的针脚摩挲得指尖有些刺痛,衣衫上莹白娇黄的丝线,勾勒出水仙清新雅致的模样。水仙素有凌波仙子之称,九天仙姝,凌波而来,罗袜生尘,步步幽莲。我不晓得,奕槿是否就是我今生的归宿。
太后轻咳一声,正色说道:“宸妃,眼下立后之事势在必行,但哀家有句话不得不说。”我细声恭谨道:“请太后赐教。”太后和蔼的眼中忽然闪过一轮犀利的精光,沉吟片刻道:“你不是麻木迟钝的人,皇上对你的心,哀家想你也该明白。等到你成了皇后……”太后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她眼角微地抽动,平和的声音亦是遽然严厉低沉几分,“你要一心一意坐好皇后之位,定不可心有旁骛!不然哀家断容不得你!”进宫三年,我从未见过太后疾言厉色的样子。太后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听得心惊肉跳,就像是被人骤然戳穿了某些极其隐秘的小心思,霎时浑身的骨骼和皮肉都悚动起来。太后的那句定不可心有旁骛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单单是在警戒后妃,还是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后,使出的一记敲山震虎?
这真是醍醐灌顶的一句话,一时间,我对整个人生都惊疑起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甚清楚自己对奕槿是怎样的感情,有过依恋吗?有过喜欢吗?我发自内心地去喜欢他,还是我失忆后,对往昔一片空白,被牵引着去喜欢他?无数念头在心间惊雷般地滚来滚去,眼底遽然的一线幽泽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般摇曳不定。
我紧咬发白的下唇,良久方才讷讷地说出一句话道:“臣妾谨记太后训导。”说了小半日话,太后觉得身子有些乏倦,就令我退下。我走出时,步履极缓。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像是太后身边的高嬷嬷,“太后刚刚似乎对宸妃过于严厉了,毕竟她不是当年的浣昭夫人……”“她太像浣昭了,看着她就好像浣昭就在眼前一样,哀家是担心啊……”后面的话错散在轻邈而绵长的叹息声中。
我孤身从明心殿出来,等候在外面的玉笙见我面沉如水,她眉间亦染上几分忧色,询问道:“小姐,怎么了,太后可是跟您说了什么?”我摇摇头,只是扶着玉笙的手离开。玉笙也再不多问,默默地跟在我身边。我此时被心事覆盖如积满雨水的云,耳边始终回响着太后那番声色俱厉的话,却琢磨不透太后究竟有何深意。
心神烦乱中,这样信步走了许久,还未到冰璃宫。侍女们皆是屏息凝神地跟在我身后,她们侍奉在我身边向来小心谨慎,见我郁郁寡欢,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最终还是玉笙开口道:“小姐,我们出来已久,还是先行回去吧。”我抬首看着四周,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到皇宫边角的僻远处,高参苍幽的林木密植,其势如海,林涛阵怒间,掩映着几处鎏金琉璃瓦的殿顶飞起鸟喙般的檐角,一色金瓦黄墙,诵经声呗呗不绝,升腾起缥缈幽静的轻烟袅袅,一派皇家富丽中,更透出几分宝相庄严。
我驻足问道:“这儿是哪里?”玉笙仔细看了看,答道:“小姐,应该是宫中用作参拜祈福、举行法事的通明殿。”我却是摇头,抬手指着另一处规制略小的宫殿,道:“我问的是那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有座宫殿,那是一座清丽别致的宫殿,茕茕孑立在林涛中,宛若檀香古卷中一阕最精致典雅的宋词。殿顶上覆着齐整的黛青色琉璃瓦,不染纤尘的白墙衔接着朝中间椽聚,院开四落,整体素简得不像是皇家宫室,更像是一座寻常别院。
“那里好像是贤女祠吧。”玉笙极目眺望,片刻答道。
“我们去看看。”我道。挥手屏退跟随其后的众人,只允许玉笙陪伴。我缓步走近那座宫殿,看见檐角下系着镂空熏香银球,底下垂着嫣红丝线的璎珞穗子,被徐徐惠风撩动着,摇转出磕金撞玉般空灵清脆的响声。
此处幽静,连聒噪的鸟鸣声仿佛都被层层绿荫过滤得淡了,唯有檐下银铃声响。我看了那熏香银球一眼,玉笙扶我进去时,迎面正好遇上主仆两人出来。
我倒是不在意,但那人看清我的容貌时,霎时惊得怔在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愣愣半晌,口中迟疑地道:“二姐姐。”我看着她心中微疑,玉笙却听得震住,上下打量着她,良久才不可置信地道:“您是……凝玉小姐?”那人显然有些激动,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我,急切道:“姐姐,我是凝玉,您不认得我了?”我此时才仔细看了看她,眼前的女子大概二十余的年纪,身着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绫衣,云髻低绾,发丝间只压着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其余别无装饰。真是天生芙蓉面,清素见天真。她肌肤白净,眉目如画,面庞中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温柔沉静,似乎亦是一名貌婉心娴的女子。较之先前所见的庞徵云,她更多一分轻逸柔曼,而庞徵云出身煊赫世家,家族教育赋予她贵族女子的端庄雅丽,而她更多一分小家碧玉的清新脱俗。
听她如此说,我心中一滞,颜凝玉,我对这个名字并不是全然陌生。莫非她就是我的妹妹颜凝玉,也就是现在的静妃?
“凝玉吗?我不记得了。”我容色淡漠,与她面上呼之欲出的殷切之情,截然相反。
她明光流转的乌眸有一瞬的黯淡,玉笙见到气氛冷了几分,忙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凝玉小姐莫难过,小姐病了一场,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她勉强浅笑着点头,不免苦涩道:“这些我都知道。”玉笙问道:“此处幽僻,凝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凝玉道:“前两天贤女祠中走水,火势不大,却多少波及了嘉瑞大长公主的遗物,太后对此格外挂心,但无奈这些日子凤体违和,不能亲自前来。灵犀夫人在太后跟前也走不开,太后不嫌我愚笨,我素日也得闲,所以就命我前来查点。”我无心听这些,举步走了进去。凝玉和玉笙见此,紧随其后。我漫目看着,贤女祠,顾名思义,应是供奉历代贤德女子之处。走入正门,只见房屋布局清雅舒适,一廊一回,一草一木,皆是错落有致。
凝玉见我不语,道:“姐姐,这整座贤女祠的规格,是仿照嘉瑞大长公主在北奴的故居繁逝而建,六年前,工匠根据曾经服侍公主的侍女口述,描绘成图纸,始建成这座贤女祠,想来跟繁逝应不会相差到哪里去。”我神色如常,可是玉笙乍一听见繁逝二字,登时惊得整张脸都惨白了,她拉住我的衣袖,道:“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凝玉见到玉笙如此反常之举,似乎有些诧异。
我一言不发,轻轻拂落了玉笙的手,在她焦虑的目光中,径直朝里面走去,凝玉虽不解我们二人举动,还是疾步跟了上来。
我轻敛裙裾,跨步踏进一间屋子。看见正中摆放着一座近乎触顶的桁架,而桁架上是盘旋而上的一排一排的牌位,用粲然金笔描写着历代贤女的名字,每个牌位前都亮着一盏莲花状长生灯,里面盛着涟涟玉脂,掺和着磨细的沉香屑,轻邈的烛烟中浮动着一嗅恍若云出远岫的清香。
我看得发愣,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想深究,脑海中却是空茫一片。
凝玉站在我的身侧,她抬首仰视高大桁架上的牌位,她道:“姐姐,这间是公主祠,此处供奉的是历代和亲公主的牌位。此外还有烈女祠,当年浣沁姨母殉夫而死,牌位得以入烈女祠飨食香火。”玉笙的神色惴惴不安,似是惊惧,似是焦虑,眼底的光芒一阵摇晃不定,想说什么却是嚅动着嘴唇说不出口。
hp?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