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阳光照射着窗台。温暖的春日，我的心却一下子冰冷起来。

恐惧感把我包围。我瘫坐在地上想了一阵子，便给房东打了电话，并拨打了110。

在房东和警察赶来的时间内，我终于查到自己的相框内少了一张照片。

那是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留着齐齐的刘海儿，穿着短裤和小衬衣站在油菜花开的地边。

难道来此做案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拿走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父亲给我拍的。

七岁那年，家里突然去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相貌堂堂、气质不俗、十分和气。母亲让我叫他爸爸。我不叫，他就哄我，把我带到油菜地拍了照片。

那也是我惟一一次见到我的父亲。他只在家里呆了一天就走了。他走后不几天，母亲便把照片拿给我看。母亲说是父亲寄来的。从此，我就没见过父亲了。而我对于照片也就格外珍惜。

童年时望着照片想自己的父亲，长大后望着照片还是想自己的父亲。想他，便恨他。恨让我的记忆中只拥有一天的父爱，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我和母亲的跟前。

如今照片被盗，我连恨父亲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抱着空相框，伤心得抽泣起来。为了寻求一份安慰，我把叶普凡的电话找到，拨打了过去。

叶普凡的电话不通。我一共拨打了三次，被一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拒绝。

我沮丧地趴在门上。

抬头间，却被一双具有威慑力的目光吸引住了。

是对面阳台上的那个男人。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在慰问我。

4半个小时后，房东和两位警察同时来到了我的房内。

房东是一位脸上有雀斑的胖阿姨。我的房门钥匙除了我自己外，也只有房东那里有了。但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房东的头上。其中一位警察问我什么东西被盗了。我说一张照片。

只一张照片被盗而报案，警察认为小题大做。我说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做案人的动机有大问题。另一位警察让我再找找，说也许是我把那张照片放错了地方而已。

我说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由于事情小，两位警察除了交待让我注意防盗之外，势头准备离开。后面他们又说的话我明白，深圳是一个外来人口众多的城市。他们接触的案子太多了，像这种小事情也找他们办案，如果人人都像我，他们当警察的累死也忙不过来。

那张照片对我而言是重要的。再说我的自身安全已得不到保障。我害怕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因此，强烈要求警方立案。

两位警察骑摩托带我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呆了一个小时。从派出所出来，我的手中拿了一张报警回执单。

回到租房，我正收拾屋子，莲子来电话了。

莲子说她换工作了。她到了宇亮地产公司做秘书。

宇亮地产公司？我大吃一惊。

在电话中，莲子当然不会知道我对江宇亮这个名字的忌讳。她又兴高采烈地向我介绍公司的情况。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莲子又说让我马上下楼，她已到我租房的楼下。

我哦了一声，换鞋下去了。但是，我没想到又一次见到了江宇亮。

在楼下工地的旁边，莲子站在江宇亮的身旁。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人。几个人同时望着正在建起的大楼，边嘴巴一张一翕的正说着什么，边笑着。

江宇亮虽穿着普通，便扮演着一个主角。他的手势动作无不显示一个领导的风范气质。莲子靓丽的模样，如花。她说话时目光传神。江宇亮的眼神表露出了对她的才智的赞赏。

我站在楼口望着他们，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在我转身准备上楼那一瞬间，莲子叫住了我。

她步姿轻盈地朝我走来说，不要走。

起风了。

风停留在了一个塑料袋上。它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塑料袋被吹起又落下，落下又吹起。

阳光也被风吹皱了。

江宇亮朝我走来。

在一天当中，我竟跟他两次见面。莲子向我介绍，这就是江总。

我怪怪地瞅着江宇亮说，哦，你好啊。你真是江总啊。我看你就是冒充的。你上次不是到工地上找工作嘛，找到没有啊。说好的，不再看见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又看见你？

对对对，我们认识。郁水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宇亮蹭着脚尖，然后认认真真地说，你是个好孩子，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第二十一节

42

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着叶普凡了。

在一个礼拜天的上午打通他的电话后，他说他在宿舍。我就决定去找他。

对于我跟叶普凡的感情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到他那里坐公交车要坐五站路。我没有搭车，沿途步跑。给叶普凡打电话时，我没告诉我要去。一想到将要告诉他的话，我感到脸红。我所想的，见到他后能否说得出口还不能肯定。不过，能说一定要说出来。

新娘，在我的心中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但我想做新娘一定是最幸福的时刻。我渴望幸福，哪怕只是短暂的，我也想把幸福紧握在手中。我担心自己的身体。既然我爱过，那么，我愿意让自己的爱情变得更切实一些。

我所要告诉他的正是我想和他结婚，越快越好。

结婚可不是儿戏。我只是想尽力实现一个愿望而已。如果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按两人的实际情况，暂时不适合结婚的。想结婚是突然萌发的灵感。

43

到了叶普凡宿舍的门外已上午十一点多了。我“嘭嘭嘭”敲响了他的宿舍门。

一连敲了六七下，没人来开，便轻轻推了一下。

门开了。

普凡，我来啦。我笑着叫他。

我的一只脚刚跨进门，看到了屋内的一幕：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青年女子。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他们的双腿缠绕在一起。男子抱着女子的头，正亲吻。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还有必要告诉他我的心事吗？只是惊讶。只是感到莫名其妙。

你怎么来了？叶普凡一扭头说。

我真的不该来。不过，你们既然在那个那个，也应该把门锁好。

我来破坏了你们的好事，很抱歉。

叶普凡，你就不怕你的同事会回来吗？干吗不把门锁好。

叶普凡，我对你很失望。

叶普凡，你这个的骗子，我不能够原谅你……

我的指责对准了叶普凡。叶普凡没话说。莲子说，郁水，你千万别误会。莲子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有几分可怜。我说误会？没有啊。你们继续吧。

友谊、爱情在门开了的那一刹那，也许已远离我了。叶普凡和莲子在我的眼睛里变得陌生。我看不清楚了自己和对方。

真正的穷人便是缺少亲情，没有友情和爱情的人。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穷人。穷的不只是我，还有背叛爱情的叶普凡和伤害友谊的莲子。

我怒气冲冲地扇了叶普凡一巴掌，又狠狠地瞪了莲子一眼，跑出门。

来到街上，我蹲了下来。

人有时是善变的。我所认识的叶普凡和莲子应该不是这样，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我极力为自己开脱，也为叶普凡和莲子寻找理由。

我的手中拿着一把小花伞。那是为了防晒而准备的。伞上的几颗小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的眼睛被花伞上的小金星猛刺了一下。

叶普凡和莲子从后面追来了。

身着蓝色便装的他看起来依然温文尔雅。而淡妆的她也格外温柔娇美。只是，我看他们的眼光不同了。

对不起，郁水。叶普凡说。

你知道吗？我是想跟你说有我们自己的家。而现在，我无话可说了。我所想的都是扯蛋事。

我们的家？不。不可能。你我根本不可能。别开这样的玩笑。

请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我们分手吧。我爱的人是莲子。

你说什么？那你跟我呢？只是玩玩而已。叶普凡，我看错了你。

不是。

你撒谎。你是老实人，不可以对我撒谎。你们刚才是在拍戏，不是真的对吗？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没撒谎。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跺着脚，摇着头。我问莲子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叶普凡说的是谎话。

莲子向我讲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我诧异地瞅着她，想起一些事来。

§§§第二十二节

44

一个黑乎乎的晚上。

一场大风鬼哭狼嚎般地厮鸣着。

街头的人们裹紧了衣服。

风把街边上垃圾筒旁的一些果皮和纸屑旋起来了，又如一双大手托了很远很远。

由于赶稿，晚上我加了班。刚从报社出来，走在滨河大道路段的一家商铺外面，我看到一位头发乱蓬蓬的女孩。

女孩的上衣破了口。她双手抱在胸前，正啜泣着。

我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女孩把头抬了起来。那是一双晶莹明亮的眸子。那张脸在街灯下也无比秀气。只是她的嘴边正淌着血。

见到我，她如一只惊弓之鸟，浑身哆嗦起来。

坏人。她摇着头无助地说。

我猜她可能遭遇了什么。出于一番好意，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逃命似的跑了。我紧跟在她的后面问你住哪儿？你去哪儿啊？

坏人。

别误会。

你是坏人吗？

你说我像坏人吗？肯定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拦在了她的面前。她听不进去我说的，脚步直朝后面退。接着，她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我把她的手拿开，用纸巾为她擦了泪和嘴边的血迹。

我不想活了。她的声音就像蚊子腔一样低小。她的衣服没了扣子，袖子上裂着一张大嘴。我问，为什么？你是被人打了？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她把头低了下去，自说自话我真的是这么想。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个死法。撞车呢，跳河呢。还是割腕自杀呢。风吹起了她的头发。我用手把她的头发捋了一下。我说你那些死法都不高明。请你看着我。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帮助她解决问题，哪怕只是能够安慰安慰她，让她从一场遭遇中走出来。不，让我死吧。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咬着，再次哭了起来。怒吼着的风把她的哭声淹没了。我说你去死啊，去啊。清醒清醒吧。你。

她瞄了我一眼，半个小时没有出声。那半小时，我只是在听风。

对面的一棵椰子树被拔起，另一棵檀树的树枝被折断。

也是的。我拚命逃出来，是为什么呢？为了去死？不。如果为了死，也就不必要逃了。她说。

这说明你想明白了。

谢谢你，我叫莲子。我遇到了坏人。

莲子？要相信还是好人多。

这便我跟莲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之后，我带她去吃了晚饭，又把她带到我的租房。

在我的租房里，我给她烧了热水，让她洗了澡换上我的衣服。我们谈心，成为好朋友。我让她好好休息，她却急不可待地向我倾诉她这次遭受的经历。

45

她刚刚跳下火车正要给男友打电话，意外碰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四十多岁，一头黄卷发，穿着酱紫色的套装。

女人友好地与她搭讪，说自己是服装公司的经理，问她是不是到深圳找工作。她大学刚毕业。第一次远行。对于社会经验，她是一个白痴。正需要工作的她慌忙点头。女人马上给她详细介绍自己的公司，并说紧缺人手，如果她愿意可以直接聘她到公司做秘书。

天上本来是不能掉下来馅饼的。但她相信了“机遇永远是属于准备好了的人”这句话。

她让她看了自己的简历。不论是她的人品、文凭还是自身的其他条件都是出类拔萃的。在这方面，她非常自信。女人对她很满意。

她暂时放弃了与男友联系，便跟着她走。她想，等自己到女人的公司一切安定了再跟他联系。

七八月份的天气，太阳如一炉火。她又渴又饿，头也昏沉沉的。

女人带她去了一条美容街。把她的行李放进了一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屋子后，女人又带她去吃饭。

吃的是西餐。整个过程她迷迷糊糊的。吃完饭，女人又带她回到了美容街。女人让她好好休息，又问她你是处女吧？

她说，这跟工作有关系吗？你公司在哪儿，什么时候带我去公司看看，我什么时候上班？

这时候的女人矫揉作态。

唉哟，不急。你一定也累了，先休息。晚上你就可以上班。我一看你就是处女。那可是个好价钱。

她被女人说糊涂了。她太困倦了。女人关上门走了。她洗了澡就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

下午五点，她被一场噩梦惊醒。

不一会儿，进去了一位名叫小倩的裸背女孩。小倩说老板让她去。小倩所说的老板就是那位带她来这里的女人。她简单地梳妆了一下便跟着小倩去了。

女人叫古美花。她让她看了一份劳动合同。她稀里糊涂地在上面签了字。

古美花所说的晚上她就可以上班，实际上是让她接客。劳动合同写的是让她担任秘书，当一个陌生男人把她单独带进一个房间里，她终于明白到自己是被古美花骗了。

男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她，让她自己脱衣服。她不从他。他打了古美花的电话。古美花来给他陪礼道歉，并说给他换一位美女。古美花把她带出去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里。

整整两天，她没吃任何东西。第三天，她屈从了。她说她愿意接客，只要让她有饭吃。

古美花放了她。但是，她在接客的时候，与她所接待的一个胖子格斗了一番。结果，胖子强暴了她。她跳窗自杀未遂，又害怕有人追来便带着伤逃跑了。

她忘记了报警，第一个想到了是她的男友。他是她的大学同学。她很爱他。他们打算过两年结婚的。

她到了公话超市，把男友的电话号码默默念了好几遍，却没有勇气去拨。她本来是来找他的，但一场意外事情的发生，让她无颜面对他。她决定从此不再跟他联系了。

§§§第二十三节

46

莲子的男友叫于冠林。

于冠林曾对莲子说过，冠是冠军。他的父母之所以给他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是希望他长大做一个能拿很多很多冠军的棒儿子。他对她说这话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那时，他们刚认识。阳光里写进了他们欢乐的笑颜。

他没有辜负父母寄予的厚望。在校品学兼优，多次获奖。他的优秀和优秀的她，使他们的爱情之树坚不可摧。他比她早毕业一年。他先到了深圳。于是，她毕业后便也来了。

他们双方都见过家长了。

她的家在山里。

他的家在城里。

她是家中的老四，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除了奶奶之外，家里其他人不喜欢她。也就是这个原因，她从小学习格外用功。她希望自己能像哥哥姐姐和弟弟一样被父母疼爱着。父母本来是让她的哥哥姐姐好好读书考大学，可他们不爱读书，出乎意料的是她考上了大学。

她的父亲是一个瘸子。那是小时候带她和二姐上坡打柴摔瘸的。她的母亲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是年轻时在放牛场谈的恋爱。

鲜嫩的青草长满漫山遍野，一群黄牛黑牛“嗞嗞”地啃着，相互嬉耍、取闹。

他们躲在大石板下面的阴凉里说话。

她问，公牛为什么喜欢骑在母牛的背上？

他说，那是因为公牛哞地一声叫，母牛不理它。它骑到母牛的背上是为了跟它说个悄悄话。

她笑了。

她问，你有没有悄悄话跟我说？

他说，那你也让我骑。

她便睡在他的身下了。

那天，她家的一头黄牛和他家的一头黑牛不见了。他们从阴凉里出来找遍了整个放牛场也找不着。

回家后，他们各自挨了打。两家人停下活路村里村外地找两天，还是没找到黄牛和黑牛。

她怀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他顺理成章地娶了她。

他们憨憨地相爱。他成了瘸腿觉得再也配不上她而闷闷不乐。她为了不让他心存顾虑，一天背着莲子从坡上回来就用烙铁在自己的脸上烙了一块疤迹。

他们不喜欢莲子是因为莲子的属相是牛。算命先生说是他们的克星。

莲子能顺利地读大学还多亏自己的奶奶。

奶奶耳朵虽聋，但眼睛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