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湛带着胡楚伊和韩晓前去拜见娄太后。

娄太后本就疼爱这个儿子，也为他的子嗣有些挂怀，现下见他妻妾俱是有了身孕，不由呵呵而乐，指着胡楚伊道：“我看你的这个媳妇倒是旺着你的，她进府不到一年就怀了孩子，现下连晓儿也怀上了，真是大喜啊！”

高湛有些赧然的神色，“湛儿让母后挂心了。”

娄太后悠悠叹了口气，似有不足之意，“身为母亲，为孩子操心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兰儿去后……哀家本有些担心你，现下倒也放心了。只是你二哥，你二哥……”

高湛神情一动，而只是不在意的口吻说道：“儿臣也听说二哥近来一些举措……想来是因为皇兄平定了西魏，改革吏治又颇有成效，过于喜乐罢了。二哥向来是有计较的，想来不会让母后过于操心的。”

娄太后面上的皱纹却似聚到了一处，深锁的眉心显出她的担忧，“若只是喜乐过了，哀家倒也不会如此担忧。只是你二哥近来的行径，怕已不用荒诞来形容。”

高湛在宫中本就有眼线，对于高洋近来的举动也是有所耳闻，但是在娄太后面前，他却故作惊讶，“二哥做出了什么事让母后这般忧心？”

一旁侍奉的洛儿忍不住插嘴道：“九王爷怕是不知，就在前几日皇上来给太后请安，太后说了他几句，皇上竟将太后的胡床举起晃动，把太后给摔了下来，现下身子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后来皇上酒醒了向太后请罪，要太后原谅他的不孝和混账。皇上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太后哪儿有不谅解的道理？可是皇上的举动，却真是太过荒唐了！”

高湛素知娄太后一向对他们兄弟都是关爱，现下高洋这般胡闹，倒不知娄太后心里如何肖想，当即试探道：“二哥向来敬重母后，这般胡作非为，定是哪里喝多了酒，亦或是母后的话刺到了二哥的心罢？”

娄太后抚着心口，心有余悸的样子，“哀家一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他这么折腾。你二哥本是英武之人，于皇后也是敬重，后宫嫔妃素来节制。可是近来他竟然将你你父皇、二哥的妃子俱是……”她对这个儿子虽然已是极为不满，可是这般丑事，到底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洛儿却伶牙俐齿地说道：“九王爷，你尔朱夫人的表姨，当年嫁给先皇的尔朱氏你该是知晓的吧？”

高湛望了娄太后一眼，微微颔首，“是，当年父皇对她宠爱的很。”

洛儿摇头叹息道：“先皇过世后，尔朱氏在寺院里出家，可不知怎的就被皇上看见了，皇上竟对他名义上的庶母也……最后尔朱氏力拒强、暴，被皇上拦腰砍死了……”

胡楚伊一声嘤咛，攥着高湛的衣袖，脸色煞白。

娄太后虽是对高洋的行径极是厌恶，可是当年高欢为了尔朱氏差点废黜了她，她对这个女人自然也是有些心结的，当下仍是为高洋辩护道：“皇上也不是这么荒唐的人，想来是那尔朱氏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结果倒是如此下场！”

洛儿却是个有性子的，她对尔朱氏倒是有几分敬意，又不能驳了娄太后，便又说道：“尔朱氏若是有错，那么静德后呢？她不是被皇上……自缢身亡的么？”

娄太后脸色灰败，说道：“你二哥不但把这后宫弄得乌烟瘴气，前朝亦是……你没瞧见他在宫中搞的骑射大赛，把崔季舒、刘桃枝这些大臣都当畜生骑着，射箭饮酒作乐；这大冬天的他甚至还脱得赤条条的在宫中跑着，别说没有一个皇上的样子，便是正常人又哪有如此？！”

高湛倒是有些意外，他虽早已知晓高洋这些日子沉浸酒色、五石散之中，行为极为荒诞，可是哪里料想到竟已荒唐到了这种地步呢？听娄太后的话，他不仅仅是偶尔醉酒疯癫，而是根本已经被酒和五石散荒废了神智，想起昨夜筵席上他让后宫嫔妃褪去衣衫跳舞，怕已是极为正常的举动了。他看着娄太后忧心忡忡，到底只能虚言安慰道：“二哥想来嗜好饮酒，只是酒后有些行为失控罢了，母后不必过于忧心。”

娄太后叹息道：“湛儿，在你父皇、大哥过世之前曾都有过这么癫狂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诅咒我们高家，哀家看到你二哥现下又是如此，实是担心……”

高湛眼皮一跳，他虽是不相信所谓诅咒，可是心底到底蒙上阴影，又安慰了娄太后几句，才带着胡楚伊与韩晓信步而出。

他们刚出得太后寝宫，却见高演夫妇也正是来拜见，高湛微微一笑道：“六哥也来看母后么？”

高演仍是这般持着儒雅笑意，“倒是九弟仍是快了我一步。”

胡楚伊只觉得他这句话似是另有所指，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凝眸望向高湛，而高湛只是神色如常，说道：“母后最喜六哥，每次总是与六哥有说不完的掏心话儿，高湛却是顽惫，便想着早些拜见完母后，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高演笑道：“九弟最是孝顺的，倒不必这么妄自菲薄。”

高湛笑道：“我可不是妄自菲薄，我可是只有这么‘薄’。”他只是油嘴滑舌着拿自个儿打着趣，不见半分正经，倒也让高演哭笑不得。

高演微微一笑，挽了元氏正要往卿春阁走进，忽而扭过头来说道：“我们虽是一母所生，可是却从未好好坐下来说过话，我拜见完母后便来寻你喝酒，六哥跟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可好？”

高湛心里一咯噔，高演素有贤德之名，文韬武略，在他们那么兄弟里是最为出挑的人儿，而且高洋在每次酗酒发疯后，他都敢于直言规劝，便是这样一个人，连高洋也是忌着防着，他们之间也素无过深交情，他突然提出要和自己喝酒畅谈，可是怀着什么居心呢？他心下戒备，而脸上却仍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我也好久没和六哥说过话，这般感情倒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