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装修三年还债百万(1)

作者:万里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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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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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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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96字

刀架在脖子上,我真有些怕了


首次创业的结局可谓兵败如山倒,两套房和车子统统被迫改嫁,却仍资不抵债,还倒欠三家私人印厂、一家国有印厂、两家纸厂、一家菲林出片社共计120余万元。那几个股东?唉,不提也罢。公司只留下我这个法人代表和助手小王两人力抗债主!


快刀斩乱麻,我卖掉所有家具和电器,咬牙赔押金退房,然后又东凑西借弄点钱,权当遣散费。大家战友一场,很多人百感交集,临走时依依不舍:“雨总,要是有好项目,只要用得着我们,一个电话大家都来。”“老大,《家居专刊》已经创出了牌子,市场拱手让人太可惜了,您再想想,要不做成一本dm直投杂志?我们都愿意跟您继续干!”……


话不多,但情意重,我鼻子一酸,眼泪好悬没滚落下来。大家风风雨雨跟随我战斗一年,没想到以悲剧散场,心痛之感无以言表。


这边刚与业务员洒泪分别,那边债主们蜂拥而至,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跑来要债。其中有个姓牟的债主最不是东西,他不出面,却找来专业讨债公司上门讨债。几个五大三粗的马仔气势汹汹,为首的莽汉从包里拎出把菜刀,直接剁在办公桌上,嘴巴叫嚣着:“赶紧把保险柜打开,今天没10万元甭想出门!”


这不是电影《没完没了》里傅彪拿的那把假菜刀。看着明晃晃的刀刃,不害怕?假话。我腿肚子恨不得都转到前面去了。保险柜?那就一摆设,里面早就被扫荡n1遍了,能划拉出5毛就不错。可心里再怕,表面不能认,怎么说也是大老爷们,我双手一摊,尽量保持平静口吻:“对不起,有事好好谈,我们是欠钱,但不欠命。”


“哟,欠钱嘴巴还挺硬,别他妈的装蒜了,给脸不要脸!你今天拿不出10万元,有你丫好瞧!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剁了你?”跟混混能说明白什么事?没想到债主会玩蛮的,刀就摆在眼前,我真有些怕,没敢吭气。


“你丫说话啊,别他妈的装!”话音刚落,那把菜刀又被人拿起来,再次狠狠剁下去!耳轮中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就好像剁到我身上一样,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跟讨债公司无话可说,还得找源头才能解决问题。我脑海里空空如也,玩命稳稳心神,手有些抖,勉强拨通牟总电话:“牟总您好,我是小雨。”


“雨总,其他事就先不扯了,欠厂子30多万元印费,打算怎么个还法?”


“牟总,您听我解释,现在报社转让了,我们一时半会儿又没接到新项目,要不……”


电话那头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头,传来一声毋庸置疑的声音:“行了,雨总,没时间听这些解释啦,你自己多想想办法,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凑10万元,然后剩下的钱我们再商量多久还完。”


“牟总,牟总,公司账上确实没钱,您要不信,派您公司财务到我们这儿查账,看看每笔钱是不是都用来还债了……”


“雨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管你们账上有没有钱,反正今天我要收走10万元,你自己去想办法吧。”话音刚落,电话被挂了。


债主们把我们哥俩围得水泄不通,十几颗脑袋在耳边大喊大叫,唾沫星子直往脸上喷,那场面跟开批斗会一般无二。在场的债主们还算客气,没对我动手,只不过一个个装扮成热情过于澎湃的卫道士,告诉我该如何做生意,该如何做人,该如何收拾残局,言语上不仅有恐吓谩骂,威逼利诱,还有羞辱贬损,冷嘲热讽,每句话都像鞭子一样玩命抽在我心上,那份疼痛感和烧灼感刻骨铭心。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从早到晚,一直在解释,求情,认错,道歉,赔礼,说软话,仿佛把一辈子软话全说尽了。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各位老总,所有债务我都认,一个大子都不会少大家的。请再相信我一次,保证按时按量还钱。但还钱就像奶牛挤奶,奶牛每天产奶量有限,要是天天从早到晚玩命挤,奶牛还能有个好?奶牛要没了,大家上哪儿喝奶?”


最后,闲篇翻过,进入还钱正题。债主们心有灵犀,都避而不谈公司还债,而是直接叫我这法人代表扛债!他们欺负我不懂法,竟把公司拖欠的债务直接扣到我个人脑袋上,变成了法人代表欠债行为,简直黑白颠倒,鱼龙混淆。而我年少无知,又早被这等催债阵势吓唬坏了,根本没想到咨询律师这档子事,只是稀里糊涂跟着往下跑。


债主们好像是八国联军在故宫开分赃会议一样,互相争吵着还款分配比例,而我是小羔羊,在屠宰台上咩咩惨叫着,央求他们高抬贵手,刀下留情,每月还款额不要定得太高。也许是债主闹得精疲力竭,也许是他们互相牵制,不能一家独***我还债,也许是瞧我实在可怜,反正是在一片拍桌子踹板凳的吵闹声中,我的还债计划“被商定”。城下之盟签订如下:第一,我前期每月还3万元欠款,过年翻倍偿还;第二,三年内务必清债;第三,所有外债利息一次性按5%收取;第四,每月不按时还款,下月则加倍偿还;第五,逾期不还,一切后果自担自负。


桌上的电脑、台灯早已不知所终,座机、笔筒、??件、台历、水杯、广告合同、策划书散落一地,只有菜刀孤零零插在桌上,夺人双目,一副理直气壮、舍我其谁的面孔。一摞还债协议被人故意推到菜刀旁,近看,菜刀像铡刀。靠,生的伟大,死得窝囊!接下来的流程就是签字画押,加盖公章,法人代表按手印。当拇指在卖身契上往下按时,我的血液仿佛在倒流,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完了,玩完了!100多万元的外债,在当时相当于一个普通北京人66年不吃不喝才能还掉的外债,对于赤贫的我,可能吗?而且三年内务必清掉!唉,这回被彻底压在五行山下了,我,我,我还有救吗?


我麻木地看着债主们收起协议书,有的还在我肩膀上拍打了两下:“雨总,加油啊,别忘按时还钱。”“雨总,手机不要关机!联系不上,你家离厂子倒也不远,可别请我们到家里看你去啊。”“雨总,瞧你也不容易,这次大家还算客气,不过你最好遵守规则,别逼我出手!”……


债主一哄而散,但牟总派来的那为首莽汉没走,他拉了把椅子挨着我坐下,一双臭脚支在桌上,冷冷哼道:“你丫答应他们了,我们的钱呢?哼,你丫今天要是不给我10万元……”


听不清那哥们儿的絮叨,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啥,虽然浑身乏力,脑子混沌,但觉得好像啥事都想做,可啥事又都想不起来。起身,弯腰,把地上的零碎捡到桌上,然后再颓废地坐回椅子,一语皆无。刚才为什么要拣东西?不知道。座机响了,我下意识地伸手接电话,耳朵边传来一句:“喂,xx报社吗?”


“是。”


“我是一家广告公司媒体部的,想咨询你们报社的折扣和版面情况。”


“啪!”挂电话,无语。早干什么去了?


“喂,你说话啊,少他妈的装穷!你以为一直装穷,就能躲债?告诉你,打今儿起,老子跟你过!吃饭跟你一个饭盆,睡觉跟你钻一个被窝,撒尿跟你站一起。”那催债莽汉的话和刚才来的电话一样,听起来颇有反讽意味。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出租房楼下,傻傻地手捧还款协议,呆若木鸡。天空开始飘下雪花,落在协议上,晶莹剔透,一朵朵雪花好似懂我心意,故意手牵手把欠款金额遮盖起来……看着看着,我眼睛一片迷蒙,泪水扑簌簌滴落在纸上,融化了雪花,可怎么也冲不掉白纸黑字!此情此景,寸断肝肠,才二十啷当岁的我,哪经历过这般打击?


回想起出道来春风得意的三年,少年得志,百万富翁,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美人环顾,风光一时无限,现在却已荡然无存;过去商业酒会上,我曾是常客,衣着光鲜,佳肴美酒,现在只能从报纸上看到相关图片了;过去在三环路上,我曾飙车炫酷,现在只能顶风骑自行车了;过去在自己住房里,睡到自然醒,现在在出租房里,起得要比鸡早,睡得比“鸡”晚了;过去曾混迹于成功人士的俱乐部,同学会上的高光人物,现在是比社会最底层的乞丐还要贫穷100多万的纯纯大负翁。想着想着……谁的眼泪在飞?我。


但我坐在地上,并非孤单一人,不仅头顶上鸦鹊呱呱大叫,肆意嘲弄人,身后还有一位24小时贴身“保镖”!他看我痛哭流涕的样子,用脚踢了我一下:“你呀,哭能解决个屁事!我们牟总的钱,你赶紧想办法还上,没几天就到年关,越拖到后面,你丫越没好果子吃!”


“老大,我要是有钱……”


“行了,别他妈装了,这套词都他妈说了千遍了!就算你丫每天说一万遍,也没用!你丫要再说没钱,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抽死你!”那厮生硬地把我的话头掐断,然后抬腿踹了我肩膀一脚。我身子一侧歪,双手扶地,对不起,雪地上留下的手印不是按在星光大道上。唉,这就是纯负翁待遇,挨打受骂是常态,苦不堪言?不,苦,才刚刚开始。


我把两条胳膊平放在膝盖上,把脑袋埋进臂弯,管住眼睛不乱看,可管不住思绪乱飞:眼下报社丢了,拍档跑了,朋友溜了,团队散了,事业没了,梦想破了,愿景歇了,道路完了,前途暗了,本钱光了,外债有了,债主来了,协议签了,期限定了……下一步怎么办?唉,到哪儿去筹米米啊!重新打工?年薪顶到天也就20来万,即使5年不吃不喝也摆不平债务,他们非劈人不可!再去拉广告挣提成?人家跟4a广告公司联系多紧密啊,客户早被瓜分完毕,还能容下我来立足?重新创业?本钱呢?项目呢?市场呢?人手呢?万一又赔钱,好嘛,老债新债一块来……关键是每月必须还3万!3万?3万?我上哪儿搞3万啊!还有,那个最凶恶的老牟,丫的债还没谈,估计只多不少……


想着想着,委屈、害怕、后悔、郁闷、焦躁等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好不争气,瞬间,泪水开始在脸颊肆意滚淌,好不抓心。雪花轻轻地飘落在后脖子上,融化成一串串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流,感觉冰冰的,凉凉的,痒痒的。难道我的悲惨境遇感动了老天爷,连上天都在垂泪?


15年前的100多万元,相当于现在的600多万元,这可不是60元,能不痛哭吗?越哭越伤心,我简直号啕上了,忽然,肩膀上又被人蹬了一脚:“你丫哭够没?我没工夫在这儿挨冻,你丫还磨叽什么呢,赶紧找钱去啊!”……风雪交加夜,我甚至想到了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我,也许挺不过这关了。唉,一个人越想越绝望!


这时,小王从外面借钱回来,看见那厮冲我动手动脚,忙边跑边喊:“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永远看得起你的才是兄弟


好说歹说,小王也不让我待在外面,硬是把我拉回屋子。晚上。我刚上床,那莽汉二话不说,上来和我挤到一起,别说不洗脚了,一米八高的这厮躺在身边,不仅烟灰四处乱弹,随地吐痰,而且一条大长腿竟然直接搭到我身上!靠,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罪受的,精神肉体双重打击,快崩溃了。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吧,债主们白天折磨我,晚上蹂躏我,你还让我有活路不?!


既然无法睡,顾不了许多,索性把被子铺到地上,那厮见我下床,又跳到另一张床上去骚扰小王。很快,小王也被赶下来。我们俩面对面盘腿枯坐着,大眼瞪小眼,简直一筹莫展。要说咱还能坦然面对,那叫吹牛。自己出道三年,听惯了掌声,根本没见过这等阵势。唉,现在真想撒丫子跑路,路有多远就跑多远……可是,自己跑了,年迈的老爸老妈怎么办?还在上学的弟弟怎么办?把俩大学教授丢给债主?想都别想的事情。跑又跑不得,住又住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惨白的月光照进屋子,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多长,有些像鬼魅。房间里一片寂静,哥俩都不想说话。于是,越不想说话,就越沉默。时间不大会儿,床铺上传来一阵鼾声,声声入耳,简直搅得神志不清。我琢磨着这样可不行,就随便起个话题:“小王,你现在饿不?”


“老大,你说呢?”


“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就想忘掉烦恼,好好睡到天亮。”


“靠,还有心思睡觉?我就想赶紧把……赶走!”说着,我冲床上那厮狠狠伸出了中指。


“哼,想到一块了。”


“算了,出去走走!”


走到外面,漫天大雪,飘飘荡荡从天而降,一片白茫茫,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吱直响。望着四周的阳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再听着爆竹声声,心中不免又泛感慨:想当年,我也曾在京广中心高谈阔论,也曾撬动4000万合同,也曾推出“百年珍藏”报,轰动圈子一时风光无二……日月如梭,眨眼又到年关。去年的年关,我还站在报社门口备感伤怀,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失意之人,可谁知今年混得更惨!不仅沦落成杨白劳,而且还被人持刀逼债。今天只是黄世仁的爪牙睡在我们床上,自己在雪地里挨冻受累。明天呢?会不会只有最糟,没有更糟……小雨啊,小雨,你空怀一身本事,在销售上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你,你不是在梦中吧……想着想着,眼圈又有些泛潮。


“烟,烟。”小王打断回忆,伸手要烟。


“小王,现在债主闹得这么凶,你说咱们能挺过这关吗?”


“我打小没接触过什么高人,你算第一个,也是第一个肯认真教我的。你的一些话让我大开眼界,比过去读书管用多了。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原本辞工跟你混,也只是想多学点儿本事,再拿份薪水补贴家里。但你够仗义,让我做公司合伙人,这份情谊摆在这儿,所以我认你!再说了,三年前你不也戴着白手套嘛,苦干加巧干,头年就是广告状元,第二年做社长助理,第三年开公司马上就升报社总经理,你就没做过第二名!要没点儿本事,我跟你混干吗?咱们现在虽然落魄,但我相信你照样能出人头地,呵呵,到时候混好了,别忘记兄弟我就成!”说完,小王把点着的烟递给了我。


要在平时,他说出这番恭维话,咱早习以为常。但此一时彼一时,我落魄窘困之际,上无片瓦遮风,下无立锥之地安身,就像50岁的刘备被曹操追兵在后面使劲撵时,不禁在马背上痛哭流涕,幸亏几位结拜弟兄极力劝解才坚持奋斗。小王的交心话不多,却是雪中送炭,好给力!


“哥们儿,你说的都不错,可咱们不是无债一身轻,??干啥就去干啥。还有,过去不代表现在。眼下是每月必须还3万多外债,光这条就把人全罩住了。”


“雨哥,当初你拉广告不是什么都不懂照样成状元吗?其实,我听你说过你的英雄史,哪个阶段不是杠杠的?你两年能赚几百万,老天爷作证,今后照样能成!所以我相信你的神通,不就几个破债主嘛,一点破外债嘛,就这点儿困难也能困住老大你?哈哈,通通玩蛋去!”


好久没听到小王的笑声,这阵笑声好提气,瞬间打动了我已冰凉的神经:“小王,到现在你还能看得起我,兄弟谢了。意思我都明白,唉,你叫我再想想吧。”


小王见我还是那副蔫头耷脑的劲儿,他继续说:“老大,你还记得咱们报纸曾刊登过一篇《咖啡、胡萝卜和鸡蛋》的文章吗?”


“说。”


“有个女孩对他爹抱怨生活艰难,好像问题永远解决不完。他爹听完没吭气,只是往三口锅里分别丢进咖啡、胡萝卜和鸡蛋,然后烧水。不大一会,乐事来了,胡萝卜入锅前最结实,但过遍开水就软趴趴了;咖啡和开水一照面歇菜了;而鸡蛋原来只有个薄壳,但最后属丫硬。老大,现在你想做胡萝卜、鸡蛋还是咖啡?”


“靠,老子啥也不想做,只想做债主!”我嘴巴里愤恨地说道。


“哈哈,老大,别扯了,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吧。”


“外面有些冷,你回去拿床被子,再拿两瓶小二,我们就坐在楼道里聊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