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21
|本章字节:11096字
“咱不干了,把车退了。这么没黑天没白日的可不成。”大芹在他脑袋上放上凉毛巾说。
“退车?你怎么想的?退了车三万多块的押金就白给人家了,中途毁约押金不退合同上写着呢!”程显祖说。
“咱的命就值三万块钱?”大芹说完了红了眼圈。
“快别捣乱了,你给我打一盆凉水我好好洗洗脸,再给我找几片儿退烧的药,我吃了就没事了。”程显祖坐起身来说。
“你现在烧得俩眼睛都是红的,得上医院看看去。”大芹坚持着说。
“看个感冒一百多块,值当的吗?”
“值当的,多少钱也得去!”大芹这次铁了心。
大芹陪着程显祖到医院打了点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两个人正要出门老黑来了电话。
“今儿没瞅见你呀,还来不来了?”老黑问。
想起昨天的事,程显祖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当着老婆又不能说得太明白,程显祖说道:“一会儿就去,你等着我我找你还有事呢。”
老婆听说他还要出车急了眼:“你不要命了,发烧还去?”
“我试试,现在觉得不烧了,有人欠我车钱我得要回来。”大芹拗不过他只好在临走的时候叮嘱他要了钱就回来。
高烧使得程显祖两条腿发软,以至于踩在油门上像踩了棉花一个劲儿地抖,车也好像不听使唤。到了地方老黑早就等在那。
“才来呀,早来都拉几趟了。”老黑埋怨道。
程显祖原本是想埋怨老黑找的这个地方,可是转念一想他也是好意,话竟然说不出口了。
“今天有点儿不舒服,在家多睡了会儿。”程显祖说道。
“昨天晚上怎么样?”老黑点上烟说。
“拉了三趟,五十多块钱。”程显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事,说起来有点儿不痛快。
“三趟才五十块钱?到这来的没有近道儿的,尤其是小姐。”老黑奇怪地说。
“有一趟没给钱。”再三犹豫后程显祖还是说了出来。
“没给钱?”老黑瞪大了眼睛问。
“拉个小姐。”程显祖把昨天的经历跟老黑叙述了一遍。
“反了她们了!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我进去找她去!”老黑扔掉抽了半截的烟说。
“算了,别找麻烦了,她能承认吗?”程显祖说。
“我告诉你兄弟,我在这两年多了还没碰见过这样吃生米儿的呢,走,你跟我进去找去!”老黑不由分说地拉上程显祖走进了歌厅。
歌厅里灯光幽暗,长长的楼道两边是包房,相隔不远距离站着点头哈腰的服务生。有几个男人站在楼道里打电话。房间里不时地传出狼嚎似的歌声。老黑直接就奔了一间房间,推开门转圈的沙发上坐着都是小姐,小姐就在这里等着领到房间里去。
“兄弟,你看看这里有没有?”老黑一边说一边在幽暗的灯光中徒劳地寻觅着每个人的脸。
“黑哥,找谁呢?”一个小姐笑容满面地问老黑。
“你们昨天谁坐了这个人的车没给钱?”老黑的口气相当的硬。
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你好好找找。”老黑冲程显祖说。
程显祖看了半天跟老黑说:“没有,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就知道穿着一个紧身的上衣一条皮裙子,她们的长相都差不多。”
“光记得穿什么衣服不行,她们跟唱戏似的老换行头。”老黑说。
一个岁数稍微大点儿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一把搂住老黑的脖子说:“死玩意儿,怎么看不见你了?”说完还在老黑的脸上亲了一口。
“别闹腾,你问问她们谁昨天坐了我兄弟的车没给钱!”老黑推开那女人说。
“哟,这我可不知道,你们谁坐车没给钱哪?”女人对着那些小姐问。
还是没人说话,程显祖看出来不会有希望了说道:“行了,咱们走吧,算我倒霉。”
“我告诉你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让我找出来就不是给钱的问题了。”老黑临出门的时候说。
走出了歌厅的门老黑说:“可能她坐台呢,咱们应该挨着屋子找找。”
“算了吧,好男不跟女斗。”程显祖劝道。
“那不成,我叫你来的吃了这个亏,这叫什么事呢?”看来老黑的举动是怕程显祖埋怨他。
“这不能怨你,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开出租头一天就白拉了好几趟。”程显祖想起了刚一开始遇到的困境说。
“兄弟,不蒸馒头蒸(争)这口气,别让她们小瞧了咱,今天咱们就给他来个‘虎吃鹿肉’——死等!”老黑仍然坚持着说。
“为二十多块车钱熬半宿不如多拉两趟活呢。”程显祖说。
此时陆续地有人走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半夜。秋天的风已经很凉,程显祖觉得分外地冷,这是因为他还在发烧,一天也没吃东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想回家去,可是又想到既然来了不能空着手走,今天是一分钱也没挣呢。他决定咬着牙也要坚持。
正想着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程显祖一眼就认出是昨天那个坐车没给钱的小姐。
“黑哥,今天你拉我回去吧?”小姐走到老黑的车前。
“坐后面的那个车,他着急回家呢。”老黑指着程显祖的车说。老黑这样做也好像有补偿程显祖的意思。
小姐直接走到了程显祖的车跟前拉开门上了车:“西罗园。”
程显祖想,看来昨天是没少喝,她竟然没认出自己。路上小姐从包里拿出个小镜子照着自己在脸上抹着什么,一会儿掏出香烟说:“师傅抽烟吗?”
程显祖摇了摇头,小姐打开了车窗为的是把烟味散出去,程显祖更觉得冷,可他不能说什么,无论坐车的是什么身份,到了车上就得听人家的。
车子到了地方,还是那片黑乎乎的平房。
小姐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仪表板上说:“大哥,昨天真是对不起,我喝得太多了,你别往心里去,这是这两次的车钱。”说完下车朝胡同里走去。
程显祖这才明白,她早认出了自己,怨不得这么不好找的地方,她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一连几天,程显祖虽然还是没有好利落,但是他坚持下来了。北京的出租越来越难开,按照有些说法,北京有多少正式的出租就有多少黑车,这还不算那些摩托三轮,或者人力三轮车。这些车大都集中在交通车够不到的地方或者车站,旅游地点等等。他们除了油钱没有什么成本,人力三轮干脆就是卖点儿力气,无论是哪种车都不比出租赚得少。即使是出租车,北京城里的人也受到来自郊县司机的竞争。这些司机或者两个人一班昼夜地行驶,轮换着开,俗称双班车,或者一个人开。他们有的把行李都搬到了车上,困了就睡在车上,醒了接着走。他们能吃苦,肯卖力气,身体也好。到了程显祖干这个活的时候,北京本市的司机在出租行业已经不占优势。出租司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熬时间,时间的长短决定了他们的收入。
为了能挣到钱,程显祖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人家能跑自己就能跑,只要能挺得住就绝对不歇着,一天刨去车份儿一定要挣二百块钱。白天他在马路上扫活儿,六点钟回家吃饭,七点多钟就回到老黑那等活。除了老黑那以外,他还发现了许多类似的地方。现在他只要自己能挺住,活就能有的拉。
可能是那回程显祖并没有逼迫那个小姐的原因,只要他去那等活儿,她总坐他的车,即使程显祖在她之前拉着活儿走了,她也等他回来。用她的话说,程显祖实在。
“兄弟,不打不成交,你看你这不是也有固定的主顾了吗?”老黑有一次笑着对程显祖说。
“别跟老黑似的连人带车一起包!”旁边听着的司机说。
程显祖这才明白他们说的老黑包人是怎么回事。老黑拿他当朋友,可是毕竟没有过深的交情,程显祖不想对别人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日子就这样过着,在程显祖的脑袋里,天下就没有比挣钱更重要的。
这天中午的时候,程显祖拉了一趟机场的活儿,回来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想到很长时间没上四姐那去了,今天路过不如就在她那吃饭,也好打听一下哥儿几个的消息。
他把车子停在了饭馆门口走了进去,四姐的饭馆还是那么火,人很多。程显祖找了个地方坐下,四姐正背对着他招呼客人并没有发现他。
“吃点儿什么?”跑堂的过来问。
“还吃面吧,这个快呀。”程显祖说。
“我们这新添了卤煮火烧,您不想尝尝?”跑堂的说。
“好呀,就来碗卤煮吧。”程显祖说。
“二哥,这么多日子没影了,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就认得饭碗哪?”四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说。
“瞅着你忙,怕耽误了你的生意,来庆来过吗?”程显祖问。
“别提那王八蛋,来了也把他打出去!”四姐一脸不高兴地说。
听着四姐的话茬儿不对,程显祖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他又招你了?”程显祖问四姐。
人在两难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假装熟悉已融入对方,比如一个人对你表现出他很痛苦,表示同情是最好的办法,尽管你还不知道你到底同情他什么。此时的程显祖就是这样。
“没法说这王八蛋,放着正经的营生不干,整天地吃喝嫖赌。输得黄鼠狼玩火——爪儿干毛儿净。还整天地跟娘们儿鬼混,这样的人我可不让他进门。”四姐说。
关于来庆到底干了什么,他和四姐是什么关系,程显祖始终也没弄明白,他也没时间弄明白,可是,通过其他人话里话外的说法,他知道来庆和四姐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
“他输了钱他白干,他跟娘们儿鬼混他老婆知道了饶不了他,你跟他着什么急?”程显祖这样说是想看看四姐怎么回答。
“话是这么说,可他从我这拿钱呀,里里外外的都有好几万了,我开这么个小饭馆容易吗?”四姐说。
“你不会不给他?”听了四姐的话,程显祖觉得来庆这样的做法真的很可气。
“我这个人心眼儿软,经不住三句好话,架不住他磨我呀!”四姐无奈地说。
“明儿我也磨你,你也给钱?”程显祖说。
“二哥,知道你跟他有交情,想着让你说他两句,你怎么敲起锣边儿(北京话,意思是风凉话)来了?”看来四姐把程显祖这句话当成了对她和来庆关系的讥讽了。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多想,我见着他跟他说说,大老爷们儿借钱得还账呀!”
吃完了饭,程显祖站起身来给钱,四姐说什么也不要。
“那我以后老上这来吃饭。”程显祖固执地说。
“来吧,你就是来得少,看来你没拿这儿当回事。”四姐说。
走出了饭馆的门,程显祖想起刚才四姐的话,他觉得有必要找来庆说说,毕竟他是这些人里跟自己最有交情的人,不能看着他鬼混。现在挣俩钱多不容易呀,他体会到了出租司机的辛苦,可他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大的闲心。
出了饭馆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赶紧回去开会。程显祖最腻烦开会,不是因为会开得没滋没味,主要的是耽误挣钱。因为公司绝对不会因为开会耽误时间给任何补偿,相反的不开会倒扣钱。往常是一个月开两次,这回怎么又加了一次呢?
程显祖来到公司,司机们都回来得差不多了。会议室里乱哄哄的,他们只有这个机会见面,所以有说不完的话。
“大伙儿静一静!”队长坐在桌子后面,人群里安静下来。
“今儿个特意把大家伙儿叫回来,有个重要的事。最近由于出租车调价,有人串通司机们罢车,不知道你们有听见信儿的没有?甭管听到过没听到过,你们可别给我找事,也别给你自己找事。凡是参与这个事的,立即开除不论。”
人群里议论起来,队长接着说道:“我还跟你们说,别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你不拉有的是人拉,车价调整也好,汽油涨价也好,你们和我都说了不算。这是政府的事,胳膊拧不过大腿。顺便告诉你们个消息,现在上边下来人就装成‘打车’的,问你们这个罢工的事,你要是跟着胡说八道,他把你的车牌一抄,你就走人吧,都留点儿神!我说完了!”队长说完站起来走了。
会散了,大家又议论了半天,程显祖从开会就留神着来庆,可到了这个时候并没见着他的影子。
“告诉我们别参与不就得了吗,干吗还微服私访呀?”
“坏了,有一天真有个人问我这个来着,我大骂了一顿,那个人别再是这样的人吧?”
“要真是,你现在还在这开会,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车价涨了坐车就少了呀?”
“你放心,坐车的都不在乎钱,在乎钱的就不坐车,北京城这么大,你涨到八块照样有人坐。”
“汽油涨了快一倍了,就给一百块钱补贴也不够呀?”
“知足吧,一分不给你不也得干吗?”
“别治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凑合着混吧!”
“对,现在的人是有钱,那天国际展览中心汽车展,那么多高级的车一辆没剩下,有人抱着整提包的现金去买车,还有买不上的呢。”
“那天我拉个娘们儿,问她上哪,您猜她说什么?‘你拉着我遛遛,我心里闷得慌。’遛了四九城儿,你说没钱?”
程显祖听着大家的话,心里头惦记着来庆,看来是等不到他了,他决定给来庆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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