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温暖的依靠(3)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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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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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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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892字

长大了的我开始有一些奇怪的自尊,我慢慢习惯和她之间的客气和疏离,后来我读一些,开始学会猜想,比如,我的父亲不漂亮,又或,我的父亲在感情上欺骗了她。再又或,她赌气才嫁给我父亲这个不爱的男人,分手了,却又不得不生下我……


这些想法让我越来越郁闷,好在有外婆。外婆是非常疼我的,她总是夸我争气,比妈妈小时候懂事。妈妈十四岁的时候就有男生追到家门口赖着不走,妈妈就用家里洗衣服的脏水泼得人家全身湿透,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女孩子就要像小姿这样!”外婆搂搂我说。


我妈妈做服装设计,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她很忙,有很多的应酬,不过生活上从不亏待我,我有足够的零花钱,还有足够多的漂亮的衣服,但是这些都是我不稀罕的。我稀罕的是周末的时候和她一起吃顿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哪怕说说天气也好。


季郁不懂得这些,她羡慕的是我的衣服总是有与众不同的款式,羡慕我有个电影明星一样的妈妈。


就是这样,每个人对自己很容易拥有的东西都不太懂得在乎。


周末的时候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去看望外公外婆,照妈妈的吩咐送去一些零花钱和日用品。外婆纠集了几个老太婆在偏厅里打麻将,没有听到我按门铃,是外公迎我进去,拖我到阳台上看他才买回的小鸟。


“好贵。”外公指着那两只红嘴的鸟儿说,“因为喜欢,被别人宰也快活!”


我外公有他自己一套快活的理论,他总是乐呵呵的。我妈妈是他的女儿,可是性格上一点儿也不像他。妈妈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我从不见她大笑,她是那样波澜不惊的一个人,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动心动容。


因为口渴,我想倒杯水喝,走回客厅的路上很清晰地听到一老太婆的声音:“阿宝怎么找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她怎么着也该为雅姿想想啊。”


外婆叹口气说:“她也吃了这么多年苦了,随她去吧。”


我站在那里,如站在云端,腿完全失去力气。


阿宝是我妈妈。


呵,这一天终于来到。


妈妈要再嫁人,我会更加寂寞。这是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在我差不多要忘却这种恐惧的时候,它来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回来,正在客厅里插花。钟点工在做饭,妈妈从来不做饭,她的身上从来都没有油烟味。她穿的是一件新旗袍,应该是她自己设计的新作品,婀娜的身姿令人羡慕。


她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听到我进门,头也不抬地说:“来,小姿,看看妈妈买的新花瓶。”


“你的新旗袍比较好看。”我说。


“是吗?”她微笑,“对了小姿,妈妈有话想同你讲。”


我等着她开口。


她却说的是另一件事:“你不是马上要中考吗,想不想去念省一中?”


省一中是我们省最好的学校,也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我知道要进这所学校除了成绩要好,还要花不少的钱。


“没必要吧。”我对妈妈说,“我们学校也是全省重点,而且我可以直升的。”


“是吗?”妈妈扬眉说,“难道不用考?”


“老师是这么说的。”我说,“我每年都第一,可以免考直升。”


“呵,我知道我们小姿念书厉害。”妈妈说,“不过省一中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中学,我好不容易才托了关系,你考虑一下?”


我点头。


第二天跟季郁说起这事,她惊呼说:“省一中是封闭式的,一周只放半天假,到那里读书跟坐牢没区别,你成绩这么好没必要的啦!”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郁闷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妈妈竟然没出门,在家中看电视,真是难得如此清闲。见我进门,她说:“冰箱里有新饮料,你去拿来喝。”


我打开一罐酷儿,在“砰”的一声后,咬咬牙对妈妈说:“我决定去考省一中。”


她微笑。


“我要做作业去了。”说完,我拖着书包进了我的房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不爱我。


这么多年,我终于敢对自己承认,她不爱我。


没过多少天,班主任把直升表递给我填。我低着头说:“我可能要考省一中,他们有个提前招生的班,我已经报了名。”


班主任有些吃惊地说:“省一中不见得比我们学校好,你留在我们学校,肯定可以在重点班做重点培养,这里的环境你也更熟悉,为什么要换?”


“还不一定考得上呢。”我说,“一千号学生争取五十个名额。”


“直升名额也有限。”班主任说,“你现在要是放弃,万一没考上省一中,还得参加中考,你好好想想,也跟你妈妈商量商量。”


她说完,把表留在我桌上,离开了。


“多少人对这张表梦寐以求啊。”季郁装出流口水的样儿说,“要是可以买这张表,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呵。”


“给你。”我塞给她。


她却直往后躲,呵呵笑着说:“给我也是白给,我看你还是填了算了,填完了就可以背着书包离开学校,提前放假啦,不知道有多快活哦。”


我的心挣扎得很厉害。


就是那一天放学,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比我想象中要成熟一些,开了辆宝马,在我家楼下等我妈妈下来。


三人面对面撞上了,妈妈只好介绍说:“小姿,这是刘叔叔。”


我点点头。


“这就是小姿?”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宝,你女儿跟你一样漂亮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


他哈哈笑。妈妈拍拍我的头,嗔怪地说:“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


“走啊,小姿。一起去吃饭?”他向我发出邀请。


妈妈不说话。


“不去了,作业好多。”我说完,飞速地朝楼上冲去。进了家门,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他的车载着妈妈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恋爱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妈妈在家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少,我常常一整天都看不到她,有时候在梦里,会感觉她立在我床头叹息,这是一个我从小到大就有的梦境,只有一次醒了发现竟然不是梦,因为我看到她穿着睡衣关门而去的身影。


那叹息,应该是真的。


我是妈妈的负累,我已长大,我必须离开。


我打起精神对付省一中的提前招考,外婆有空常常来煲汤给我喝,她还给我买了漂亮的大包,说是将来住校可以用得着。妈妈拎着那包皱着眉说真难看呃,再说听说省一中也可以不用住校的,我想让小姿走读。


“不用的。”我把包拿过来说,“其实住校也挺有意思的。我还没试过呢。”


我都不知道,我和妈妈,到底哪一个更虚伪。


按我的成绩,考上省一中问题应该不大,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考试的前一天,我病倒了,高烧差不多有四十度。妈妈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烧得神志不清,躺在沙发上说胡话。


我说:“妈妈,我可能要死了。”


妈妈抱抱我说:“小姿你莫瞎说,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我真的要死了。”我说。


妈妈挥手就给了我一耳光,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打我,下手是如此的重。我昏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在床边陪我,见我睁开眼便对我说:“你妈妈单位有点事,她去一下,马上买了早点就回来。”


“几点了?”我问他。


“六点半。”他看一下表回答我。


“你开车来的吗?送我回家拿准考证,我今天要考试。”


“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他说,“先把病养好再说。”


我不理他,一把扯掉了手上的吊针,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往外走。他拦住我说:“小姿,你不要这么任性啊,会被妈妈骂的。”


“你不送我我自己可以打车。”我摊开手说,“借我二十块钱不算过分吧。”


“你这孩子!”他摇头说,“好吧好吧,我送你。”


他在车上一直不停地给妈妈打电话,可是妈妈的电话不通。回到家里,他逼着我喝了一杯热牛奶,又替我做了个煎蛋,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于是推到一边。


他不放心地说:“小姿,不行不要硬撑。”


我不做声。


他却笑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脾气,一根筋。”


然后他送我到了考场。我下车的时候,他拉住我说:“好好考,我相信你一定行,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可是我没有考完试,我中途晕倒在考场里。


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病房,还听到妈妈很激动的声音:“小姿病成这样,怎么可以去考试?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心何安?”


记忆里,为了我的事,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是是是,是我不好。”他说,“我没考虑周全。”


他并没提是我执意要去。


“你走。”妈妈说,“我不要再见到你!”


我把眼睛闭起来,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急性肺炎,我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才出院。出院后,季郁到我家来看我,在我房间里低声笑着说:“你妈妈真是漂亮哦,真是漂亮哦,越看越漂亮哦。”


“她要结婚了。”我的体力还没恢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嘿,雅姿。”季郁说,“我猜你是为这个病的,因为不想妈妈结婚,所以生一场病来表示反感哦。”


“乱讲!”我打她。


“这叫潜意识病症。”季郁越讲越离谱,“我在心理学书上看到的。”


妈妈晚上不再回来那么晚,她和那个姓刘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其实那天的事情不应该全怪刘,但我很自私,我一直没讲。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妈妈在我床边叹息,我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臂。是真的,真的是妈妈,她俯下身来,摸摸我的脸颊说:“小姿,还疼不疼?”


“不疼。”我说。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你爸爸,他在去医院的途中对我说,我可能要死了。结果,他真的就死了,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他得的是家族的遗传病,没有药可治。他连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跟我说。小姿,我执意生下你,其实,妈妈吃过很多的苦……不过妈妈很高兴,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


“哦,妈妈。”我爬起来,紧紧地拥抱她。


那一刻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妈妈失望,永远不会。


我终于恢复健康。准备回学校备战中考,没想到班主任告诉我直升名额为我留着呢,宁缺毋滥,所以没给别人。我只需把表填了,她拿到教导处盖完章后,我就可以继续回家休息了。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里,发现妈妈很有闲情,竟然在家听音乐,她的电话放在外面的茶几上,一声一声地响,可是她并不接。透过她房间虚掩的房门,我听到妈妈在听一首英文歌,那首歌我没听过,但歌词大意我听得懂:七个寂寞的日子,堆积成一个寂寞的礼拜,七个寂寞的夜晚,堆积成一个寂寞的我………


妈妈坐在她房间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在听。阳光照着她美丽的容颜,那样的寂寞,让我心碎至极。


这是我第一次读懂妈妈的寂寞。


我手里的电话还在响,可是妈妈还是没听见,她已深深沉醉在那首歌里:我的爱人,自从你离去,我为你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把电话接起来,竟是刘。他不知道是我,在那边深情地说:“阿宝,你要真的放心,我会和你一样疼小姿,我保证。”


我把电话举起来,让他听那首歌。然后,我对着电话说:“刘叔叔,兴许你现在可以过来,陪我妈妈跳支舞。”


至于今天的我,去陪外婆搓搓麻将也不错哦。


我们是两棵相亲相伴的树


文/梅寒



是一个秋高气爽的金秋天气,父母下田,把只有一岁的她交给了八岁的哥哥看管。


八岁的男孩子,正是猫儿狗儿都讨嫌的顽皮年纪。父母嘱他回家看着正在睡觉的妹妹时,他正在屋外同小伙伴们玩得高兴。不想败了自己玩的兴致,又怕妹妹在屋里醒来跌下床来,八岁的男孩就自作主张,进屋将熟睡中的妹妹抱到了屋外,将她的小包被轻轻地放在了院子里的石头桌上……


那天晚上,她突然的高烧扰乱了一家人的清梦。她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受了风寒。半夜里,母亲抱起她就往村头赤脚医生家里赶,睡意未消的乡间医生,摸索着一针打下去,就把她的健康给交待了。那一针,恰巧打在她的坐骨神经上。此后,父母拖着她辗转在各大医院间,苦药汤子不知给她喝下多少,她却再也没能站起来……



自从她被医学宣判永远失了站立行走的权力,在家里就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哥哥成了她的腿。她要到外面玩,她要去村外的集市上去看新鲜……只要她一开口,无论哥哥自己有多忙,都要放下手头的事来成全她的要求。在那条由村口延伸向村外的小路上,哥哥背着她的身影,成了乡村一道固定的风景。


她的脾气,是随着她的年龄一天天增长的。因为她越来越懂得了那个背着她的大男孩儿在她的命运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母亲常常无端地看着她的一双儿女叹气,哥哥则无限制地宠爱她,忍耐她的坏脾气。她已读得懂他眼睛里不时流露出的忧伤与疼惜。可她却不领受,那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她一次又一次在哥哥面前哭闹,一次又一次故意要在哥哥面前站起来却又徒劳地跌倒。看着哥哥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低了头,眼里浸出泪来,她小小的心里,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她八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哭闹着要去读书,母亲第一次流着眼泪犹豫了:“你这个样子,不能走不能动的,怎么去上学?再说,就算你真的读了书,又有什么用……”


那时,十六岁的哥哥已考到县城的中学去念书,他是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去的。哥哥曾不止一次地安慰过她,说将来他要念医科大学,要医好她的腿……可她没有耐心等到那一天,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已经很残酷地摆在她面前,哥哥到外地去读书,她就失去了“双腿”。那个现实,她无法忍受。


哥哥接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地捧着哥哥的通知书左瞧右看。只有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泣。她八岁了,已经明白有时候无言的泪水才是她最好的武器。果然,哥哥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她。他轻轻走上来,用力地搂住了她的肩膀:“阿珍,你想读书,哥哥就背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屋外传来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哥哥轻声的劝慰声:


“孩子,你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你一个人身上,她已经那样了,你不能再为她搭上你自己的前程。你们这个样子,让我和你爹还有什么指望?”是母亲的声音。


“娘,我有力气,将来就算上不了学也能凭一身力气挣口饭吃,可妹妹不行,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去读书啊……”是哥哥哽咽的声音。


……


那是她第一次为哥哥流眼泪。躲在被子里,咬着被角,她的眼泪把被子都打湿了。可她还是向自己的自私投降了。哥哥说得对,至少,他还有力气去拼他的未来,而她只能借哥哥的双腿迈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步。



那个冬天,是多少年未遇的一个严冬大雪天。几天几夜的狂风卷着大片的雪花把他们的小村整个地裹进一团灰蒙蒙的天地里。屋外,没膝的积雪,封住了所有通往村外的路……


一向对上学有着浓厚的积极性的她,赖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屋外的寒风肆虐地扑打在窗玻璃上,第一次产生了逃学的念头:这样的鬼天气,老师可能都不会到学校去了。


哥哥还是硬生生地把她从热被窝里拉了出来:“走,我送你去上学!”声音里的坚定,不容她有半点反驳。


那时,哥哥已背着她,在从村子到学校之间的那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奔波了半年。他到底是把自己的入学通知书撕掉了。就在离村不远处的砖厂找了份临时性的工作,平常去打点零工,她上下学时就去接送她。


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段水库大堤,平时天好道好时,哥哥背着她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天又经过那段大堤时,没膝的雪,把路的界线都埋没了。她趴在哥哥的背上,听着哥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步一挪地小心前挪着……不过一百多米的路,那天,她趴在哥哥的背上,哥哥整整走了半个多小时。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直到她趴在雪地里大哭着再不愿意起来:“哥哥,咱们不去学校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