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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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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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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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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62字

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刚才指名提到的那两个人不禁震动了一下。


“大胆地承认吧,洛内先生,我们这儿不是法庭,何况只有动机是不能判罪的。说说吧,我刚才说到的事情,您是否在脑子里闪现过?还有您,孔多尔赛先生,您以您的爱侣——科学的名义,说说看,在您的戒指里是否真的藏着毒药,而您想让我尝尝?”


“千真万确!”洛内先生红了脸笑着说,“我承认您说得对,伯爵先生,我这是胡思乱想,而这个怪念头就在您指责我的时候在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来的。”


“我嘛,”孔多尔赛说,“我和洛内先生一样坦率,我确实想过,假如您真吃了我戒指里的东西,您的长生不死将一钱不值。”


话声刚落,餐桌上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他俩的供认倒不是证实了伯爵的长生不死,而是证实了他分析整理的透彻。


“你们看出来了吧,”卡格里奥斯特罗冷静地说,“你们看出来了,我猜得不错吧!那么对所有一切将要发生的事,同样都是如此。生活的经验使我能一眼就看穿我所遇见的人的过去和未来。”


“在这点上,我判断的准确性已经扩大到动物及无生命的事物中去了。假如我登上一辆马车,我从马的神情上就能看出它们是否会发性子;从马车夫的脸色上可以看出,他会使我翻车还是要撞倒我;假如我登上一艘船,我就能猜得出船长是一个外行还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因此也就知道了,他是没有能力,或是不想进行必要的指挥。这样,我就避开了马车夫和船长,躲过了这样的马和这样的船。我不否认有偶然的差错,但我能大大地限制它。假如常人有一百次机会出漏子的话,我避开发九十九次,只要提防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行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活了三千年的缘故。”


卡格里奥斯特罗的一席话,在一些人引起了兴趣,而对另一些人,则使他们心情沮丧。在这气氛里,拉佩罗斯笑着说:


“这么说,我亲爱的预言家,您应该和我一起上向作环球旅行。您能帮我很大的忙呢。”


卡格里奥斯特罗缄口不语。


“元帅先生,”航行家继续笑着说,“既然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不愿意离开如此高级的宴会,——我当然理解这一点——那么您可得允许我告辞了。请原谅我;阿加伯爵先生,请原谅我;夫人,但现在正敲七点,而我答应过国王我七点一刻要登上马车的;现在,既然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先生没有兴趣去看看我那两艘船,那么他更灵活该告诉我,从凡尔赛9到布雷斯特10之间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至于从布雷斯特到极地,我不在乎,这是我的事情。但是老天哪!从凡尔赛到布雷斯特,我却需要请教一下。”


卡格里奥斯特罗再一次看了看拉佩罗斯,眼神里充满了忧郁,神情既温和又悲伤,使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局促不安。然而,航海家却什么也没发觉。他向大家告辞,侍候他的仆人们替他套上了一件宽袖的皮长外套,迪巴里夫人把几颗旅行家用得着的活血丹塞在他的口袋里,这几药丸,航海家几乎是永远也不会想到去服用的,只是能使他在旅途上冰冻彻骨的漫漫长夜之中,勾起对远方朋友的回忆。


拉佩罗斯照旧笑容满面,他向阿中伯爵深深地致了意,接着就把手伸向老元帅。


“别了,我亲爱的拉佩罗斯。”黎塞留公爵对他说。


“别那么说,公爵先生,是再见。”拉佩罗斯回答说,“然而,说真的,你们似乎真以为我是一去不复返了呢。周游世界而已,离开四五年,不会更久了,短暂的分别,不应该说‘别了’嘛。”


“四五年!”元帅大声说道,“呃,先生,您怎么不说四五个世纪呢?在我这个年纪,日子是以年来计算的,还是依我的说法,说别了吧。”——


12阿喀琉斯,又译阿基里斯,希腊神话的英雄。出生时被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握住脚踵倒浸在冥河水中,因此除没有浸水的脚踵外,任何武器不能伤害他的身体。后被特洛伊一子帕里斯用有毒的箭射中他的脚踵而死。


3罗马神话中的火神,亦即希腊神话中之赫菲斯托斯。能建筑神殿,制作各种武器和金属用品,技艺高超,被认为是工匠的始祖。因天生跛腿,相貌丑陋,遭其母——天后朱诺厌恶,被逐人间,他从此不愿回去。


4希腊神话中的美人,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得到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帮助,乘墨涅拉俄斯外出,把她诱走,因而引起持续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


5传说是猎人的主保圣人,生活在八世纪初。十一月三日是他的节日。


6德国城市。


7古罗马执政官(前121年),是古罗马统帅克拉苏的敌手,曾参与谋杀克拉苏的阴谋。


8希腊神话中塞萨利王国的王子,娶雅典公主普罗克莉丝为妻,一次打猎中,以标枪误杀妻子,悔恨交加,从悬岩上跳下身死。


9凡尔赛在巴黎西南二十三公里处,是当时王宫所在地。


10法国一港口城市,位于巴黎西面五八三公里处——


“啊,问问占卜先生吧。”拉佩罗斯笑着说,“他还预言您再能活上二十年呢,是吗,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哦!伯爵,您怎么不早些把您的神丹妙药告诉我呢?不管它的价值多么昂贵,我将会买一桶搬上星盘号1去的,这是我的船的名字,先生们。夫人,在您的美丽的手上再印上我的一个吻吧,这肯定是从现在起到我回来之前能看到的最美丽的一只手了。——再见。”


说完,他走了。


卡格里奥斯特罗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是不祥之兆。


大家听见了船长走下台阶的响亮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的他的欢快的讲话声,以及他向围拢来向他告别的人们的最后的道别声。


接着,马儿甩动了套在它们头上的铃铛,马车厢的门猛地关上了,车轮在大街的石板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在这次神秘的旅行中,拉佩罗斯刚刚才迈出第一步,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每个人都在屏息静气地听着。


当一切都归于静寂时,就象被一种超人的力量牵引着似的,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卡格里奥斯特罗。


这时,在这个人的面部,泛起了一道特尔斐2神光,这使所有的宾客都不寒而栗。


一阵不寻常的静默。


阿加伯爵首先打破了这个冷场,说:


“先生,为什么您什么话也没回答他呢?”


这个问题正是大家所关切的。


卡格里奥斯特罗哆嗦了一下,仿佛这个问题把他从沉思里猛地拔了出来。他回答伯爵说:


“因为,如果我回答他,我就不得不向他撒谎,否则我的回答就太残酷了。”


“这又怎么讲?”


“因为我将不得不对他说:拉佩罗斯先生,黎塞留公爵不对您说‘再见’,而向您说‘别了’是有道理的。”


“什么?”黎塞留脸色煞白地惊呼首,“真见鬼!卡格里奥斯特罗,您这是在说拉佩罗斯吗?”


“啊,放心吧,元帅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赶忙回答说,“对于您,这个预言并不悲惨。”


“什么!”迪巴里夫人大声说,“这个可怜的拉佩罗斯,他刚才还吻我的手……”


“不仅是他再也吻不着您的手了,夫人,而且他再也看不见他今晚刚分别的这些人了。”卡格里奥斯特罗说。他神情专注地凝望着他那斟满水的杯子,由于这个杯子被放置在特定的位置上,杯子周围什物从横向投影到杯子里,把杯子里波光粼粼的水一层层地切了开来。


在座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叫声。


谈话越来越热烈了,大家越来越感兴趣了;从在座的人向卡格里奥斯特罗提问时严肃、认真、几乎是不安的声调,或是目光来判断,似乎大家正在谈什么古代神谕里的一些奇妙灵验的启示。


在这紧张不安的当儿,法弗拉斯先生集中体现了大家的情绪,他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手势,踮着脚尖儿走去察看是否有仆人在会客厅里偷听。


正如我们已介绍过的那样,黎塞留元帅的府邸是一所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大房子,法弗拉斯先生在会客厅仅仅看见有一个老管家呆在那里,象一个在被围困的阵地上的哨兵,在餐厅周围警惕地防卫着。


他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一面坐下,一面向众人示意没有外人。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告诉我们是什么在等待着这可怜的拉佩罗斯吧。”迪巴里夫人顺着法弗拉斯先生说。仿佛法弗拉斯让大家放心的手势,是用声音表达出来似的。


卡格里奥斯特罗摇了摇头。


“说吧,说吧,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男人们异口同声地说。


“是啊,我们这是在求您说了。”


“那好吧。拉佩罗斯先生出发去周游世界,正如他对你们说的,他一心想继承科克3的未竟事业。这个可怜的科克啊,你们知道,是在夏威夷群岛被暗杀的。”


“对呀!对呀!我们知道。”所有的脑袋都在点着,比他们发出的声音更明确。


“一切都预兆着这次旅行会获得圆满成功:拉佩罗斯先生是一个好海员;此外,国王路易十六也为他划定了很合适的航线。”


“是的,”阿加伯爵打断了他的话说,“法国国王是一个精通地理的人,是吗,孔多尔赛先生。”


“国王的地理知识比他需要知道的多得多,”侯爵回答说,“其实国王们对一切都只需要有个大致的了解,他们满可以让行家来引导。”


“这是金玉良言啊,侯爵先生。”阿加伯爵微笑着说。


孔多尔赛的脸红了。


“哦不,伯爵先生!”他说,“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哲学上的一般说法而已。”


“那么说,他已经走了吗?”迪巴里夫人说,她急于要结束这些偏离中心话题的任何打岔和插话。


“他是走了,”卡格里奥斯特罗继续说,“但你们别看他匆匆忙忙的,以为他说走就走;不,我预计他在布雷斯特还要耽搁好些时间。”


“真遗憾,”孔多尔赛说,“现在正是开始旅行的好季节,甚至已经有点儿晚了。二三月份要更好些。”


“哦,可别埋怨这两三个月啊,孔多尔赛先生,在这段时间里他至少还活着,他生活着,并希望着。”


“我想,别人给他配齐了称职的副手了吧?”黎塞留说。


“是的,”卡格里奥斯特罗说,“指挥第二艘船的是一个杰出的军官。我看见他时还很年轻,但不幸太冒险太勇敢了。”


“什么!不幸!”


“嗯。一年之后,我寻找这位朋友,再也见不着他了。”卡格里奥斯特罗不安地说,一面端详着他的酒杯。“你们之中有没有哪一位是朗格尔先生的亲友吗?”


“没有。”


“没人认识他?”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