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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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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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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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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80字

“这次旅行把我家仅有的一点钱财消耗殆尽,我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申诉都毫无效果,最后也丧失了信心,当他分文不名地回到家里时,等待着他的也是一贫如洗。当他不在家时,我的母亲就拿我作出气筒。她开始埋怨我吃了她的饭。我也渐渐地宁可光啃面包,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吃,呆楞楞地坐在我们破旧的餐桌旁;但我的母亲总是找得到借口惩罚我,只要一有差错——换了一个母亲也许会感到很逗乐的事——我的母亲就打我;左邻右舍就把我母亲虐待我的事告诉了我父亲,以为这样对我会有好处;起初,我的父亲还设法护着我,但他却不知道,正因为他护着我,反倒使原来只在生气时才虐待我的对头变成了对我恨之入骨的继母了。天哪,我那时年纪太小、太幼稚,我没能劝我父亲替我想想。我不作任何解释,不追究其原因,只是默默地承受其后果。我吃尽了痛苦,就这些而已。”


“我的父亲病倒了,起初出不了房间,后来就下不了床。这时,她就借口因为我年轻好动,又不会控制自己,这样,我在家父的房间里会累着他,便把我赶了出来。一走出父亲的房门,就象以往一样,我落到了母亲的手里。她用虐待和折磨教我学会了一句话,当我哭红了眼睛,不得已把这句损害我自尊心的话默记在心里后,她就让我下楼站在门口,每当她看见一个象样的行人路过,她就叫我走上前去说这句话,否则,她会把我打死的。”


“哦!可怕!可怕!”夫人中年轻的一位喃喃地说。


“那么这是句什么话呢?”年长的夫人问。


“这句话就是,”雅纳继续说,“‘先生,可怜可怜我吧,我是亨利·德·瓦卢亚的嫡系孤儿。’”


“啊!呸!”年长的夫人高声说,做了一个厌恶的手势。


“那么向那些人说这句话究竟有什么用呢?”年轻的那位问道。


“有些人听着我说,很可怜我,”雅纳说,“还有些人生气了,还威胁我。其他人实际上比第一种人心肠更好,劝我说,说这样的话会冒风险的,会被密探听见的。而我呢,我只知道有一件事才有危险,这就是违逆我的母亲的命令。只有一件事使我害怕,这就是挨打。”


“后来怎样?”


“我的老天!夫人,正如我母亲所希望的,我终于给家里带回了一点点钱,而我的父亲靠这点钱,不过推迟了自由表达去那个等待着他的、可怕的地方:济贫所。”


两位夫人中年长的一位的面部有些抽搐起来,而泪水又涌上了那个较年轻的夫人的眼睛。


“总之,夫人,尽管我那种丑恶的工作能给父亲带来一些慰藉,我也受不了啦。一天,我没有跟在行人的后面跑,用这句套话去纠缠他们,却在一块墙脚石下坐下,颓丧地呆了好长时间。晚上,我两手空空地回家了,我的母亲狠狠地揍了我,次日,我就病倒了。”


“就这样,我的父亲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了,不得不去巴黎济贫院,并死在那里。”


“啊,多可怕的故事啊!”两位夫人齐声喃喃地说。


“但令尊过世后,您干什么呢?”较年轻的一位夫人问。


“上帝怜悯我。我可怜的父亲逝世后一个月,我的母亲撇下了我的哥哥和我,和她的情夫、一个当兵的私奔了。”


“你们成了孤儿了!”


“哦,夫人,我们和其他的孤儿不同,当我们有一个母亲时,我们都是真正的孤儿哪!公共慈善机构收留了我们。但是,既然讨乞生活使我们讨厌,我们仅仅只是为了勉强地活下去才去乞讨。上帝命令它的生灵一定要活下去啊!”


“唉!”


“我怎么向您说呢,夫人?一天,我有幸碰上了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它正慢慢地向通往圣·玛赛尔市郊的高地攀登;四个仆人跟在后面;里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夫人,还很年轻;我向她伸出手去,她就盘问我;我的回答和我的名字使她非常吃惊,之后她又将信将疑起来。我告诉她我的住址和有关的情况。第二天,她就知道我并没有撒谎,并把我的哥哥和我收养下来了。她把我的哥哥送到一个军团里去,把我放到一家缝纫铺里。于是,我们得救了,不再挨饿了。”


“这位夫人名叫布兰维利埃吧?”


“就是她。”


“我想,她已经死了吧?”


“是的,她一死我又下了地狱。”


“但她的丈夫还活着,很有钱。”


“她的丈夫,夫人,我在少妇时代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他造成的一样。我长大了,可能还长得蛮漂亮;他看出来了,他想拿我来抵偿他的善行,我拒绝了。正在这当口,布兰维利埃夫人死了。她在世时,曾作主把我嫁给了一个正直、忠诚的军人,拉莫特先生;在她死后,我和我的丈夫又分在两地,我处于孤苦无援的境地,比我父亲死后的情况更悲惨。”


“这就是我的生平,夫人,不过我讲得简略多了。念苦经总是喋喋不休的,不应该让幸福的人去分担,哪怕他们是乐施好善的人,似乎你们是这样的人,夫人。”


拉莫特夫人叙述完她生平的最后一章之后,跟着是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年长的夫人首先打破了沉默,她问:


“那么您的丈夫呢,他在做什么?”


“我的丈夫在奥布河畔的巴尔驻防,夫人;他在精骑兵团服役,因此在他来说,正等着时来运转呢。”


“但是您到宫里申诉过了吗?”


“当然喽!”


“瓦卢亚这个姓氏,有爵位为证,不能引起一些同情吗?”


“我不清楚,夫人,究竟我的姓氏能激发起什么感情,因为我的请求从未得到过任何答复。”


“但是,您见到了许多大臣、国王和王后了吧,是吗?”


“谁也没见到。无论在何处,每次都白费劲。”拉莫特夫人回答道。


“您总不能去要饭啊,夫人。”


“不能,夫人,我也把这个习惯忘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可以象我的父亲一样去饿死。”


“您没有孩子吗?”


“没有,夫人,我的丈夫为效劳王上鞠躬尽瘁,在他看来,我们虽有不幸的身世,但总算有了一个体面的结局。”


“夫人,很抱歉,我还想在这件事上问一句,您能不能拿出一些材料证明您的家谱呢?”


雅纳起身,在一个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了几张公文纸,递给了夫人。


雅纳想得用这位夫人也许会走近灯火仔细地察看这几张公文的当儿,认清她的真面目,于是故意把油灯的灯芯挑起了一点,以增加亮度。


这时,仁慈的夫人好象是觉得灯火刺痛了她的眼睛似的,转身背向灯火,因此也就背向了拉莫特夫人。


她就处在这样的姿态下,聚精会神地读着这几份文件,并一份一份地查阅着。


“但这些都是副本啊,夫人,我没看见一份原本。”


“原本吗,夫人,放在可靠的地方了,我会拿出来的,如果……”


“如果一个重要的时刻到了,是吗?”夫人微笑着说。


“夫人,也许是这样,我荣幸地见到您,这就是重要的时刻;但是,您所说的一些材料,对于我来说是太珍贵了,因此……”


“我懂了。您不能给来历不明的人看。”


“哦,夫人,”伯爵夫人大声说,她终于窥见到了女恩人充满了尊严的容颜,“呵,夫人,在我看来,您似乎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说着,她立即打开另一只柜子,在柜子里有一只暗屉,她从里面取出了证明材料的原文。这些文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只旧文件夹子里,文件夹子上印着瓦卢亚姓氏的纹章。


那位夫人取过了这些材料,专心一致一看着。


“您说得对,”仁慈的夫人说,“这些凭证是完全符合手续的;我向您保证,我是会把这些文件提供给当权的人看的。”


“按您的看法,夫人,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这还用说,您可领到一笔抚恤金,而拉莫特先生也可以得到晋升,只需这位世家子弟自荐一下就行了。”


“我的丈夫是道德的楷模,夫人,他在军队里从来没有失过责。”


“夫人,只需……”仁慈的夫人说,一面把她的篷式帽子往下拉到底,遮住了脸庞。


拉莫特夫人不安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看见她在口袋里摸了一阵,先是从里面抽出绣花手绢,当她先前乘着雪橇沿着林荫大道滑行时,就是用这块手绢捂住脸的。


手绢掏出来后,她又拿了一个直径一寸、长三四寸的一个卷着的小包。


好心的夫人把小包放在一个小柜子上说:


“慈善会办事处委托我,夫人,给您这一点小小的资助,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帮助。”


拉莫特夫人迅速地对小包扫了一眼。


“一堆值三利弗尔一个的埃居。”她想,“那么里面至少有五十甚至一百个。管它呢,总之有一百五十个或者可能有三百个利弗尔从天上掉到我手里来了。但是,要说是一百个,这小包显得短了些,但五十个的话,又显得太长。”


当她在琢磨这些事时,两位夫人走进了第一间会客室,克罗蒂尔德夫人正坐在一张靠着烛台的安乐椅上打瞌睡,冒着烟的红色烛芯在熔化了一层薄薄的烛油中间,越伸越长。


刺鼻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刺激了两位仁慈的夫人中一个的喉咙,就是她方才包放在小柜子上的。她赶忙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小瓶香水。


但这时,雅纳把克洛蒂尔德叫醒了,她一把抓住了还剩半截蜡烛的烛台。她也不顾两位客人一再制止,当成黑暗中高处的灯塔,为她们照亮,蜡的怪味两位夫人熏得够呛。


“再见了,再见了,伯爵夫人。”她俩叫着说,匆匆忙忙向楼梯走去。


“两位夫人,我能有幸在哪儿感谢你们呢?”雅纳·德·瓦卢亚问。


“我们会让别人告诉您的。”年长的夫人说,一面尽快下楼。


不一会,她俩的脚步声就消失在六楼下面的深处。


瓦卢亚夫人回到房里,,急不可耐地想证实一下她那个小包里的东西猜得对不对。但在穿过第一间会客室时,她的脚碰到了一件东西,它从堵住门扉与石板地之间缝隙的席垫那里滚过来。


拉莫特伯爵夫人的本能的反应便是俯身拾起这件东西,跑近灯下。


这是一个圆圆扁扁的金质小盒子,上面格子纹路刻得很简单。


在这个盒子里,有几颗喷香的巧克力糖;但是盒子虽然很扁,却显然有双层,于是伯爵夫人着实花了一些时间寻找秘密弹簧。


她终于找到了弹簧,并打开了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