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仲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本章字节:14144字
说着,他取过电报,把骑士打发走了。
这些电报全是大使馆的来往函电:从葡萄牙或者西班牙来的信件,其中大部分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这就是迪科尔诺的日常工作。可是这些函电在落到迪科尔诺先生手里之前,问题要先经过博西尔或者唐·玛诺埃尔的手,于是也就向这两位头头提供了有关大使馆事务的有用情报。
一捉到电报,两位珠宝商站了起来,就象一些人在一次令人难堪的接见以后,得到了可以离开的命令一样,松了一口气。
主人让他们走了,并吩咐随身侍从把他们一直送到院子里。
侍从刚一走下楼梯,唐·玛诺埃尔和博西尔就交换了几个眼色,并很快就付之行动。他们两个相互靠拢。
“喂!”唐·玛诺埃尔说,“事情吹了。”
“无法换回了。”博西尔说。
“偷它十万利弗尔,做笔小生意,我们每人可分八千四百利弗尔。”
“不必如此。”博西尔说。
“是吗?就在这儿,在这个小金库里面……”
他指指那个骑士垂涎三尺的小金库。
“那儿,小金库里,有十万八千法郎。”
“每人五万四千法郎。”
“好!一言为定。”唐·玛诺埃尔说,“我们来分。”
“行,可是骑士现在知道这次买卖做不成了,他就会盯住我们不放的。”
“我去想个办法。”玛诺埃尔说。他的神情很古怪。
“而我呢,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是这样的。骑士就要回来了吧?”
“是的。”
“他要来要他的一份,还有其他同伙人的一份,是吗?”
“是的。”
“这样,我们要被所有的人缠住了。”
“是呀。”
“我们叫骑士来,就装作要告诉他一个秘密,接下去,让我来办吧。”
“我好象猜到您的心思了,”唐·玛诺埃尔说,“您去叫他来吧。”
“我本来意思是要您去那儿找他的。”
他们谁也不肯让他们的朋友单独留在小金库旁边。信任真是一种稀有的珍宝。
唐·玛诺埃尔回答说,他的大使身份妨碍了他这样去做。
“对他来说,您不是一个大使,”博西尔说,“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您去吗?”
“不,我从窗口叫他。”
果然,博西尔从窗口高声呼唤骑士先生,骑士先生已经准备和门卫谈话了。
骑士看到叫他,就走上楼来。
他看到他的两个头头呆在小金库隔壁的房间里。
博西尔笑眯眯地对他说:
“我们可以打赌,”他说,“我知道您在对门卫说些什么。”
“我?”
“是的,您告诉他和鲍埃枚的买卖吹了。”
“噢!不是这么回事。”
“您撒谎。”
“我向您起誓不是这么回事。”
“那太好了。如果您已经讲了,那您就是干了一件大傻事,您就失去了一大笔钱。”
“怎么会呢?”骑士惊奇地问道,“什么钱?”
“您不是不知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个秘密。”
“是这样的。”
“因此,这十万八千利弗尔也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因为大家都以为鲍埃枚和鲍桑热把钱带走了。”
“该死的!”骑士喜出望外地大声说道,“真是这样!”
“每人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利弗尔,再加六个苏。”玛诺埃尔说。
“再加些!再加些!”骑士大声说道,“还有八千利弗尔的尾数呐。”
“好的,”博西尔说,“您同意了?”
“还说我同意不同意!”随身侍从搓着手说道,“我想这样做不错,太好了,说定了。”
“说定了!您这个坏蛋!”博西尔用雷鸣似的嗓门说道,“我对您说您只不过是个骗子。喂,唐·玛诺埃尔,您身强力壮,把这个混蛋抓住,把他交出去,交给我们的会友们处理。”
“饶命!饶命!”这个坏蛋哇哇直叫,“我不过想开开玩笑。”“去!去!”博西尔继续说,“到黑房间里去,这样对您处分更合理些。”
“饶命!”骑士还在叫着。
“当心些,”博西尔对唐·玛诺埃尔说,他正抓着这个不讲信义的骑士,“当心别让迪科尔诺先生听到!”
“如果你们不放了我,”骑士说,“我把你们全告发了!”
“而我呢,我要把你掐死!”玛诺埃尔怒冲冲地说,一面把这个随身侍从推到隔壁的盥洗室里去。
“把迪科尔诺先生打发走。”玛诺埃尔咬着博西尔的耳朵说。
博西尔用不着他再说第二遍,就迅速地走进了和大使办公室相毗邻的房间里去了;而玛诺埃尔则把骑士关进了有厚厚的隔音墙壁的禁闭室里去。
过了一分钟,博西尔没有回来。
唐·玛诺埃尔的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感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而小金库离他只有十步远。把小金库打开,把里面的十万八千利弗尔纸币1拿出来,再带着钱从窗口跳出去,穿过花园逃掉,这样做,任何一个有条理的窃贼只需要两分钟就够了。
唐·玛诺埃尔估计,博西尔把迪科尔诺打发走再回到房间里至少要花掉五分钟时间。
他猛地窜向小金库房间的门,这扇门里面被闩上了。唐·玛诺埃尔身材健壮,也很机灵,他能用一把给怀表上发条的钥匙打开一扇城门。
“博西尔不相信我,”他心里想,“因为只有我有钥匙,因此他插上门闩,他做得对。”
他用他的剑挑开了门闩。
他冲到金库那儿,发出了一声惊呼。小金库张着大嘴,里面空空如也,在那深深的大窟窿里什么也没有!
博西尔另外有一把钥匙,他已从另一扇门进来,把钱偷了个精光——
1上文原为硬币,此处原文如此——
43幻想和现实
如果大使馆门卫能象唐·玛诺埃尔命令他的那样,去追赶博西尔的话,我们得承认他的任务是非常艰巨的。
博西尔一出这是非之地,一路小跑到了贝壳街,紧接着又狂奔到了圣·奥诺雷街。
他总是怀疑有人在追他,因此他沿着围绕小麦市场的毫无规律的、阡陌纵横的街道穿来插去地乱跑一阵,几分钟以后,他几乎已经肯定没有任何人能跟上他了,他同时也肯定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即使是一匹打猎用的好马也不能比他有更大的作为了。
博西尔坐在围绕着市场的维阿尔姆街上的一袋麦子上。他坐在那儿假装全神贯注地在观察那根美第奇1柱子,那是过去巴肖蒙2为了从拆毁建筑物的人手中抢救出来而买下来送给当时的市政府的。
实际上博西尔先生既没有瞧菲利贝尔·德洛姆3先生雕刻的柱子,也没有瞧潘格雷4先生镶在柱子上做装饰的日晷仪。他艰难地从肺脏深处呼出了一口气,带着尖厉嘶哑的声响,就象一只疲惫不堪的锻铁用的风箱在喘气。
有一会儿,他简直无法补足他从喉头呼出的大口空气来平衡他的呼吸。
最后他总算能自然地呼吸了。他长吁一声。如果维阿尔姆街上的居民不是在忙于卖麦子、称麦子的话,他们几乎都能听见。
“哦!”博西尔思忖着,“我的梦想总算实现了,我发财了。”
他仍在喘气。
“那么我可以成为一具真正的体面人啦,我觉得我已经发福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发福,而是虚肿。
“我工,”他继续他那无声的独白,“把奥利瓦变成一个体面的女人,就象我将成为一个体面的男人一样。她长得很美,她的情趣很高雅。”
(不幸的人!)
“她不会厌恶到外省去过隐居生活的。在靠近一座小城市的地方租一个美丽的田庄,我们可以把它叫作我们的封地,在那里我们很容易被人当作老爷太太看待。”
“尼科尔心地善良,她只有两个缺点:懒惰和骄傲。”
(不用再多了!可怜的博西尔!这是两个致命的罪恶!)
“我,大家信不过的博西尔,我将容忍她这两个缺点,为我自己来造就一个完美的女人。”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的呼吸已恢复正常了。
他擦了擦前额,确信十万法郎还在自己的袋子里,肉体和精神上都为之一轻,他想考虑问题了。
人们也许不会在维阿尔姆街找他,可是还是要找他的,大使馆里的先生们不是那些肯甘心情愿丢掉他们那份脏物的人。
因此他们将分成几批,他们也许会从搜查贼窝开始。
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此。在那个住所里面住着奥利瓦。有人会把事情告诉她,也许还会折磨她。谁知道呢?他们甚至也许会残酷到把她当作人质的地步。
这些无赖有什么理由会不知道奥利瓦小姐是博西尔的心头肉?而在他们知道了以后,他们又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他这块心头肉来作投机呢?
博西尔在这两个致命的危险边缘差点儿发疯了。
爱情使他发狂了。
他不愿任何人碰到他的情人。他象箭一样地奔向了王妃街那座房子。
而且,他对自己的迅速有无限的信心,他的敌人们,不管有多么敏感,也不会抢在他前面的。
而且,他还窜进了一辆出租马车,向车夫露了露一枚六利弗尔的埃居,一面对他说:
“去新桥。”
马儿不象在跑,简直在飞。
夜幕降临了。
博西尔被拉到了亨利四世塑像后面的桥坡上。这时候的人们都是乘车到这里来的,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可是也是常用的约会地点。
这时,他壮着胆子把头伸向车门外边,向王妃街远远望去。
博西尔对警察署的人是有点儿熟悉的,他花了十年时间来设法认识他们,为的是在适当地时候和场合避开他们。
他发现在王妃街那边的桥坡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他们正伸长着头颈从这条街上望去,象是在观察那儿有什么动静。
这两个人是暗探。在新桥上看到有暗探,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因为当时有句谚语说,不论任何时候,如果想看到一位高级教士,一个***和一匹白马,只要到新桥去走一遭就行。
不过,白马、教士服和***始终是警察的目标。
博西尔只是受到了些阻碍,有点儿不方便。他装得象个驼背,一瘸一拐地走着,掩饰自己原有的步态,他穿过人群走上了王妃街。
没有什么迹象使他惧怕。他已经看到了那座房子,在那座房子的窗口上经常显露着他的星星、美丽的奥利瓦的倩影。
窗户都关着,她大概在沙发上休息,或者是在看什么色情,或者是在嚼着什么糖果。
突然,博西尔似乎在对面一条小路上看到了一个穿制服的巡逻兵。
而且,他又了另一个出现在小客厅的窗口里。
他浑身冒汗了,冒的是冷汗,冷汗可是有碍健康的。他现在已经有进无退了,必须从这幢房子,还向它望了望。
一片什么景象啊!
一条小巷里挤满了巴黎警卫队的步兵,他们中间,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夏德莱法院的特派员。
这些人……博西尔飞快地瞥了一眼,看到他们的表情是惊惶失措、失望沮丧的。有些人对警察有鉴貌辨色的习惯,有些人去没有。如果有谁象博西尔一样有这个习惯的话,那就用不到看第二次,就可以猜出这些先生们扑空了。
博西尔心里想:克罗斯纳先生,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或者通过谁,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他想派人逮捕博西尔,可是只找到了奥利瓦。indeiroe5
因此,他感到心情沮丧。当然,如果博西尔处于一般情况之下,如果他袋里没有装着利弗尔,他会一头向那些警探冲去,一面象尼苏斯6那样叫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这一切全是我干的!”
可是一想到这些人要摸到他的十万利弗尔,让他们一生都把这件事作为笑料,想到他博西尔胆大心细,干了这么一手,到头来却只是让警察总监手下的人捞到了便宜,想到这些,他所有的疑虑全打消了,可以这么说,他在爱情上的愁思也被一扫而尽了。
“从逻辑上说……”他想,“如果我让他们抓住了……那么我就是把十万法郎让他们拿走了,我就帮不了奥利瓦……自己也破产了……我要向她证明我象一个疯子似的爱她……可是实际上她真该对我说:‘您是个大笨蛋,用不着这么爱我,而应该救我。’要下决心,辛苦辛苦两条腿,把钱放到安全的地方去。自由、幸福、哲理,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想完,博西尔把保险柜里的那些银票贴在心口,又撒腿奔向卢森堡公园。一个小时以来,他的行动,完全受本能的支配,他到卢森堡公园去找奥利瓦的事过去已经发生过上百次了,因此,他这次也不由自主地向那儿跑了去。
对一个执拗地进行逻辑思维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可悲的推理。
事实上,那些警员是知道窃贼们的习性的,就象博西尔熟悉警员的习性一样,他们很自然地会到卢森堡公园去找他的。
可是上天或者是魔鬼早已决定了这一次克罗斯纳先生和博西尔无缘相遇。
尼科尔的情人刚在圣·日耳曼——台·泼莱街口拐弯,就差点儿被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撞倒,拉车的几匹马正耀武扬威地向王妃街奔去。
幸亏博西尔身手矫捷,他刚好闪开了马车的辕杆——其他的欧洲人对这一手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虽说未能躲过车夫的咒骂和鞭子,可是一个身藏百万利弗尔的财主是不会为这一丁点儿有损面子的事而停止不前的,何况他身后还有星形广场的伙伴们以及巴黎警卫队在追捕他。
于是博西尔向一旁窜去,可就在他挺起身来时,他看到奥利瓦在马车里和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子在热烈地交谈着。
他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可这一声使马跑得更快了。他本可以随着马车跑去,可是马车却是驶向王妃街的,这是眼下在巴黎博西尔唯一不愿意去的一条街。
而且,不管坐在马车里的奥利瓦的外表怎么样,是幽灵,还是幻觉和异象,他的视觉可没有模糊,相反还看得一清二楚,他确确实实看见了奥利瓦。
然而在理智上还必须作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说奥利瓦不在马车里,因为警察已经在王妃街她的家里把她抓走了。
可怜的博西尔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感到走投无路了,他向亲王先生壕沟街奔去,到了卢森堡公园,穿过了已经人迹稀少的街区,终于跑出了关卡,躲在一家小酒店的小房子里。这家酒店的女主人对他另眼相看,关怀备至。
他就安顿在这家小酒店里,把他的银票放在房间里的一块方砖的下面,再把床脚支在这块方砖上面,然后他汗水淋漓地躺下了,嘴里不三不四地对墨丘利7又是谢来又是骂。他心情烦躁,不时从嘴里呕吐出浸桂皮的甜酒。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加强皮肤发散作用和增强信心的饮料。
他深信警探找不到他了,没有人能把他的钱夺走了。
他深信尼科尔没犯下任何罪,即使被逮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并且毫无根据的监禁,时间再长,也总会过去的。
最后他还深信,有了十万利弗尔,他甚至可以把他不可分享的伴侣奥利瓦从监狱里救出来,如果她被监禁的话。
剩下的是大使馆里的那些伙伴们,跟他们的帐可有点儿难弄清。
可是博西尔已预测到他们会来找他的麻烦的,只要奥利瓦小姐一获得自由,他就把他们全扔在法国,自己动身去瑞士,那是一个自由的礼仪之邦。
博西尔一面啜着他的温热的葡萄酒,一面在思索所有发生的那些事情居然没有一件是他预想到的,这真是命中注定的了。
人们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就是以为看到了他实际上并未看到的东西;可是以为没有看到实际上他已经真正看到的东西,那么这个错误就更严重了。
我们就来向读者解释一下这个评注——
1美第奇,中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著名家族,后成为欧洲最大银行家之一,十三苨末叶起参加佛罗伦萨共和国政府。这个家族以提倡文艺粉饰其专制统治。
2巴肖蒙(1624—1702),法国作家。
3菲利贝尔·德洛姆(约1513—1570),法国宫廷建筑师。
4潘格雷(1711—1796),天文学家。
5拉丁文:因此他生气了。
6尼苏斯,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著名史诗《伊尼特》中的人物。他是一个年轻的特洛伊战士,为了对欧里阿勒的友谊而牺牲了自己。
7墨丘利:罗马神话中主管盗贼之神——
44奥利瓦开始考虑别人在打她什么主意
如果博西尔先生愿意求助于他敏锐的眼睛,而不是运用他当时已模糊不清的脑子,那么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伤心和失望。
事实上,他在那辆华丽的四轮马车里看到的,坐在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身旁的就是奥利瓦小姐。那个男人因为他只看了一眼,所以没有认出是谁。如果他再看他一次,也许就会认出来了。那天上午,奥利瓦象平时一样,到卢森堡公园去散步,不过她没有在两点钟回家用晚餐,而是在路上遇见了在歌剧院开舞会那天结识的那个古怪的朋友,她上前和他攀谈,并问了他一些问题。
事实上,就在她付坐椅费1准备回家,并向她常去的公园里的咖啡馆的老板微笑致意的时候,卡格里奥斯特罗从一条小路上冒了出来,向奥利瓦小姐跑去,并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您去哪儿?”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