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伦·亨特·杰克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本章字节:8540字
就在这样的痛苦中,产生了夫人的第二种性格,使她成了一个沉默的、冷漠的、严厉的、不能改变的女人,在她六十岁时认识她的那些人看来,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四十年前那个愉快、温和、富有情感的姑娘,那个跟军官们跳舞、嬉笑,向神父们仟悔的姑娘,如今在那低沉的声音、花白的头发里已难以找到痕迹了。这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整天沉默寡言,不见笑容,脸色平静,她操纵着她的儿子和牧牛人的头子,以达到又有一批印第安人在夫人的小教堂里向方济各会的修士仟悔罪过的目的。
正文第三章
手机电子书·飞库网更新时间:2007101710:15:44本章字数:8874
夫人家里急着要剪羊毛的,并非胡安·卡尼托和费利佩两人。还有个蕾蒙娜。从各个方面来说,蕾蒙娜都是个比夫人本人重要得多的人物。夫人已是明日黄花,而蕾蒙娜风华正茂。如果有一只眼睛能从夫人那苍白、阴郁的脸上青出意味深长的、有时是庄重的美丽来的话,那么就有一百只眼睛只要稍微瞥一下蕾蒙娜的脸,就会带着渴望的喜悦倏地一亮;牧羊人、牧牛人、女佣人、孩子、狗、家禽,全都爱青苗蒙娜,全都喜爱她,只有夫人除外。夫人不爱她,从来役爱过她,也永远不会爱她;但当蕾蒙娜还在孩提时代,夫人就充当起她的母亲,在她整整十六年的生涯里,从没对她有过不客气的行为。夫人答应过做她的母亲;尽管夫人天性难改,她还是恪守了自己的诺言。比受契约束缚的人更甚;但这不是夫人的过错。
蕾蒙娜的经历夫人从没提起过。现在,对夫人的大多数熟人来说,蕾蒙娜都是个谜。他们不知道——谁也没向莫雷诺夫人提过一个窥探性的问题——蕾蒙娜的双亲是谁,他们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蕾蒙娜不姓莫雷诺却总是以女儿的身份住在夫人家里,和可敬的费利佩受到同样的爱护和照料。整个地区只有几个白头发的男人和女人能够说出蕾蒙娜的经历;但它的开头要追溯到半个多世纪之前,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们难得想到这个孩子。他们知道她由夫人领养着,那就足够了。眼青就要过去的这个世纪发生的事情跟如今的青年人无关。他们自己眼下的灾难就够操心的了;把旧日的那些伤心事代代传下去有什么用呢?但是,她的经历却是不能忘记的;在夏日傍晚的薄暮中,或在迟迟不去的午后爬藤的荫影下,时常有人提起它,所有听到这经历的年轻小伙子和女佣人们,都会毛骨悚然。
夫人有一个姐姐,当夫人还只懂得玩耍的时候,这位姐姐已到了有人求婚、可以出嫁的年纪了,本来说好了要嫁给一个叫安格斯·菲尔的年轻的苏格兰人。姐姐是个漂亮的姑娘,而那个安格斯·菲尔,从他第一次看见她站在要塞大门口的那天起,就疯狂地爱上了她,他就像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样。这是蕾蒙娜·贡萨加的所作所为的唯一理由,那些最严厉地谴责她的人永远也无法否认。开始她对安格斯说她不爱他,不能嫁给他,一直僵持了几个月;只是经过了他急风暴雨似的不停的恳求之后,她最终才答应做他的妻子。然后,几乎一刻也不停地,她到了蒙特里,安格斯坐船去圣布拉斯。他是当时在沿海最富裕的一条航线上做生意的商船船主;大量的物资,雕刻品、木材、珍珠、宝玉,所有运到这个地区来的东西,全都进了他的商船。每逢有他的一艘船到达,总要引起一阵轰动;而安格斯本人——苏格兰的名门之后,出息成了个了不起的以航海为业的人——在蒙特里到圣迭戈之间,不管他的船在哪儿进港,总是受到最好的人家的欢迎。
就在蕾蒙娜·贡萨加小姐的情人驾船驶往圣布拉斯的同一天,同一时刻,她乘船前往蒙特里。两艘船一艘往南,一艘往北,他们俩站在甲板上挥手示意。后来,那些跟小姐一起乘船的人回忆说,没等她情人的船驶远,她就停下手,转过脸去。但“圣何塞号”上的人说,安格斯·菲尔一动不动地站在船上,朝北方凝视着,直到夜幕降下,连地平线也看不见了,此时驶往蒙特里的船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航行。他之所以作这次航行,只不过是受名誉的驱使,而且,他还聊以自慰地想道,他还可以给他的新娘、为他答应给她的新房里带回各种各样的珍宝,谁也无法比他搜集到更多更好的珍宝。在这几个星期的漫长的航行中,他一直坐在甲板上,出神地注视着水波,心驰神往地想象着珠宝、缎子、天鹅绒、花边,这些最能为他妻子的身段和脸庞增添光彩的东西。当那生动的想象使他热血沸腾,再也难以忍受时,他就在甲板上踱步,越走越快,直到最后他的脚步就像吓得逃跑的人一样;在这种时候,同船的人就会听见他喃喃自语,“蕾蒙娜!蕾蒙娜!”安格斯·菲尔自始至终都爱得发狂。许多人都相信,要是他真有那么一刻,能把蕾蒙娜·贡萨加称作他自己的,那时候他的理智就会永远丧失,他会杀死她或他自己,人们知道一个人疯到这种程度就会干出这种事来。但那个时刻永远没有到来。八个月后,当“圣何塞号”驶进圣巴巴拉港时,安格斯·菲尔气喘吁吁地跳上岸去,他碰到的第二个人——不是他的朋友——恶意地盯着他的脸,说,“哦,你来晚了一步,没赶上婚礼!你的心上人、那个漂亮的贡萨加姑娘,昨天在这儿跟蒙特里要塞一个年轻军官结婚了!”
安格斯眩晕了,狠狠揍了那人一记耳光,自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他被抬起来,送进了一幢房子里,他迅速苏醒过来,像个巨人似地奋力从按着他的人手里挣脱出来,跳到门外,光着头沿公路朝要塞奔去。在门口他被卫兵拦住,那卫兵认识他。
“这是真的吗?”安格斯喘着气问道。
“是真的,先生,”卫兵咎道,事后他说,当时他看着那苏格兰人的脸,吓得双脚直打哆嗦,他怕安格斯会因为他这个回答而把他揍死。但是,安格斯没有揍他,反而爆发出一阵伤感的大笑,随后,他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地走上公路,又唱又笑。
后来听说他到了一个低级小酒店,只见他躺在那里的地板上,醉死了过去;从那天起他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安格斯·菲尔成了圣巴巴拉最常见到的人,摇摇晃晃、歪歪倒倒,满嘴粗话,高声大嗓,开口骂人,惹是生非。
“瞧小姐多幸运啊,”那些没有脑子的人说,“幸亏她没有嫁给这么个醉鬼。”
在他难得有那么一段清醒的时候,他把他所有的财产全卖了——船只一艘又一艘地三钱不值两钱地卖掉了,卖得的钱全都花在酒或更糟的东西上。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失去的新娘,也不想见;而她,心惊胆颤、千方百计地避着他,很快就跟她丈夫回到了蒙特里。
最后安格斯失踪了,过了段日子,从洛杉矶传来消息说他在那儿,进了圣加夫列尔传教区,跟印第安人住在一起。几年以后,传来更惊人的消息;他娶了个印第安女人,一个有着几个印第安孩子的印第安女人,在圣加夫列尔传教区教堂里由牧师正式主婚。这是失信的蕾蒙娜·贡萨加最后一次听说的她情人的情况,直到她结婚二十五年后,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她的屋子的;但他就站在她面前,怀里抱着个漂亮的、睡着了的娃娃。他挺着那六英尺高的身躯,严肃地看着她,眼睛像钢一样蓝,他说,“奥特格纳夫人,你曾对我犯下了大错。你犯了罪,上帝惩罚了你。他不让你有孩子。我也做了件错事;我犯了罪,上帝也惩罚了我。他给了我一个孩子。我再一次请求你,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孩子,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或当我的孩子抚养成人吗?”
眼泪顺着奥特格纳夫人的脸颊流下来。安格斯·菲尔哪里知道,上帝用许多方法惩罚了她。她没有孩子,这是够伤心的了,但这在她受的惩罚里还算是最轻的,她默默无语地站起来,伸出双臂去接孩子。他把孩子放在她手上。孩子一点没受打扰,还在睡着。
“我不知道我丈夫是否允许——”她支支吾吾地说。
“萨尔别德拉神父会管的,我见过他了,”安格斯答道。
夫人脸色一亮。“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能随你的愿,”她说。接着她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尴尬神色,她低头望着娃娃。问道,“可这孩子的母亲?”
安格斯的脸变得通红,也许,面对着这位他曾爱得那么深、依然这么温柔可爱的女人,他第一次完全意识到了他是多么邪恶地虚掷了他的岁月。他的手迅速一挥,那手势里自有无穷含义,他说,“那没关系。她还有孩子,她的亲骨肉。这个是我的,我唯一的孩子,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做你的女儿;要不,她会被教会抱去的。”
蕾蒙娜·奥特格纳越来越感到怀里这个温暖的小躯体的温柔的重量,她内心已越来越喜爱上这个小娃娃了。听着安格斯的话,她把脸伏下去,亲吻孩子的脸颊。“哦,不!不让教会抱去!我会像爱亲生孩子一样爱她的,”她说。
安格斯·菲尔的脸哆嗦着,他内心死去很久的感情又责动了。他凝视着那张阴郁、变样的脸,那脸曾经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我差点认不出你了,夫人,”他情不自禁地进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可怜地笑笑,毫无怨恨。“那不奇怪,我自己也快认不出自己了,”她喃喃地说。“生活对我太刻薄了。我也认不出你了——安格斯,”她迟疑地叫着他的名字,带着点儿恳求。听着那好久未曾听到的、熟悉的音节,这男子汉的心都碎了。他把脸埋在双手里,抽泣起来:“哦,蕾蒙娜,原谅我!我把孩子带到这里来,并不全是为了爱,一半是为了报复。但我现在怨气全消了。你真的想抚养她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她带走!”
“千万别带走,只要我活着,安格斯,”奥特格纳夫人回答说。“我已经觉得她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了。要是我丈夫不觉得她讨厌,她就会成为我生活中的一大快乐。她受洗了吗?”
安格斯垂下眼睛。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使他窒息。“在我想到把她送到你这儿来之前,”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想把她送给教会。我给她受洗时起的名字是”——这几个字他就是说不出来——“名宇是——你能不能猜到,夫人,她叫什么名宇?”
夫人知道。“和我一样?”她说。
安格斯点点头。“从我嘴里带着爱情说出的女人名字只有这一个,”他说,感到更放心了。“这就是我女儿应该有的名字。”
“很好,”夫人回答说。接着是一阵沉默。两人都在温和、迷茫地审视着对方的脸。然后,在一阵不约而同的冲动驱使下,两人更走近了点。安格斯伸出双手,作出无限爱恋和绝望的姿势,弯下腰来,亲吻夫人的双手,那双手正爱抚地抱着他那睡着的孩子。
“上帝保信你,蕾蒙娜!再见!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大声说着,走了。
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在门口,但只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孩子过了几个小时还不醒,不用惊慌。她吃了保险的安眠药。对她不会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