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路开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4
|本章字节:6882字
大抵,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经过那扇窗的。破落的窗所在的位置正是一排灰色平房的中间。
那时,正值树木葱茏的季节。窗前小道上的那一排曲折的梧桐遮住了我的视线。
清早,一阵嘹亮的歌声吸引了我。我止住赶去学堂的脚步,把头靠近那些树与树之间的缝隙里,凭耳朵来寻找那声音的出处。最后,我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一扇破落的窗户上。那窗户的颜色,让人想起一抹血色的夕阳。那样的血色,是一种在岁月里搜刮出来的生机。风尘仆仆。
从那优美的声线里,我能够准确的判别出,她该是一名优雅的女子。甚至,我极力的运用我在那一秒里超人的逻辑思维,欲断定出她的年龄。大概,我是有所渴慕的。
至少,那是一种对美的渴慕。
我听着她不停的变换着练声方法。猛然的顿一下,接着又开始,或轻或重。在她的咿咿呀呀里,我经不住嘴角扬起。一扬,一丝粘稠的风,粘在了心口。凉飕飕的吹着。
后来,穿过那树的缝隙去看,去听那一扇窗内的秘密,成了我短暂的习惯。这样的短暂,一短便是半年。
二
一天,那早已日渐成熟的声音里,忽然飘出了一段曼妙的音乐。我知道,那是钢琴。缝隙里的我,忽然的被那音乐刺痛。我不明白为何,我会那般的迫切,想要越过那棵树,去证实我年少的猜想。
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不会弹琴的,至少,我徘徊的这半年里,我没有听过那扇窗内的琴音。
我微笑着,满脸泪光。安静的欣赏着那琴音之合。我想,那一定是个多么温柔的男子,才能将这庞大的乐器,还有她的声线,驾御的如此娴熟。
从那时起,那扇我习惯聆听的窗,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多了一个我不曾见过面的男子。当然,这依旧不能阻挡我对美的渴慕。更或者,是对她的渴慕。
又是半年,我十九岁。我多了一岁,这一岁,每日里都有那扇窗内的歌声。可那窗内的女子,你却从不曾知晓。或许,你心里记挂的,该只是那一位温柔的男子吧?而那样的男子,是该长的什么样子呢?我想,是清眉细目,手指修长。我想,是挺拔清瘦,气宇轩昂
秋时,我对着那扇窗这么想着。泪流满面。窗外,那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偶尔,一片尚绿的叶子飘零。这,就是我十八岁的爱情。未曾见面,便早早夭折的爱情。
我默默地注视着那扇窗下的淡紫,柔媚的开着。如那一年前的清早,散发着别样的芬芳。我渴望了解那扇窗内的故事。于是,我耗尽心思的去查找这种小花的名字。
忘忧草,又名萱草。当这个灰色的词调压入我的眼帘时,我忽然的想到了那一排灰色的平房。还有那一句伤神的古诗:“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拨,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
我那十八岁的芳心,被这梧桐,被这暗窗,被这些草刺中的芳心,就如这些从夏到秋盛开不绝的小花。晨开暮闭,匆匆谢去。
我整夜的默念着这种花的名字。若它真能忘忧,又为何无法使我走出这忧伤的缺口?
三
我听说,离学校不远的礼堂剧院外,有很多的忘忧草。
正午,剧院的门外,正是他们所说,有着大片大片的忘忧草,那种伤神的紫,淡淡的,却无法化开。
忽然,剧院里一阵嘹亮的歌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柔弱的心忍不住的狂跳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她的声音。我怎么都不可能听错,这一定是她的声音。
血液的滚动,压迫着让我呼吸开始有些困难。
朝着剧院的门口走去,我双手捏紧,不让任何人看出我有丝毫的紧张。手心里温暖的汗,如我心一般,在还未见到她之前,已经潮湿了一大半。
台下,寂寥的几个人在观望。我的忽然到访多少让众人有些诧异。所有的人都在那几秒里陆续回头,打量着我这一个”不速之客“。当然,也包括台上的她。我鼓起勇气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正对着她。没有人知道,那一秒,我似乎耗尽了生平所有的勇气。
我就这么静看着她。微微的闭目,就能看到那扇生满了忘忧草的暗窗。
一切如我梦里想象的一般。鹅蛋脸,红唇,长发。甚至那一点坐落在唇角上的小痣仿佛都在我意料之中。只是,这样的清瘦,是我没有想到的。
一种让我心疼的瘦。以至于那短短的,暖绿的腰带缠绕过她纤细的手臂,都能落一个长长的蝴蝶结。如风一般的飞舞着。
有人向我靠近,手捏一张纸介绍这是一个音乐培训基地。无论基础怎样,都能够学到自己想要学的东西。我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便答应了他,明天就来上课。当然,我清楚,我答应他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见到她。可她,却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便是那个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偷听她在清晨歌唱的男孩。
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妇女对着舞台上的她叫着,丁林琳,你那双手可以再打开一些
后来的,我全然没有听见了。心里默念着那个如铃声一般的名字。丁林琳。丁林琳。你能听见我在叫你吗?你知道一整个雨季的清晨,我都在安静的聆听着你吗?你知道,那扇从不开启的窗上,有过我多少的希冀和时光吗
门外,大片的忘忧草无拘地开着,连绵的紫。一朵背后的凋零,被另一个朵的盛开覆盖。在那转瞬消逝的盛开里,此时刺中的,又会是谁的心?
四
我跟着丁林琳一起上课,下课。她会背对着我,后来我才发现,我总是不自觉的盯住她的眼睛不放。大抵,她是觉得极不自然吧。偶尔,她会调皮的斜眼瞪我一下,我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失态。而她,也会低头不语,双唇紧闭。
我从她的简介里看到,她不是本地人,而是一位来自连云港的女子。
我心里惆怅着,丁林琳,连云港的海是否正如你的心怀一样无暇?那连云港的所有女子,都如你一般吗?有着纤细得让人心疼的腰,有着出水芙蓉一般的脸颊。她们的眼睛都若你一样,是那一株刺心的忘忧草吗?
迷茫的时节里,一年一度的歌手大奖赛开始在各市选拔代表了。我怂恿着丁林琳去参加。
如我所料一般,丁林琳最终以优异的成绩代表市里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歌手大奖赛。当然,我是高兴的。可这样的高兴里,却夹杂了一种细微的刺痛。
我一直想找机会了解,关于她的故事。更或者明白的说,我想了解的,是关于那扇窗内的那个男人的故事。
她是第二天的车。清早,我依旧的走到那扇窗前。她一如既往的练着歌,琴声飘扬。
我终于与那样的勇气,越过树木,踏过盎然的忘忧草。我迫切的想揭开这个故事的谜底。所有的经历,都是一个冗长的夜。此时,我渴望有一个干脆的黎明。
我将眼睛凑到窗中的缝隙里。刹那间,天旋地转。
她安坐在琴凳上,双手弹着,口里唱着。时不时的,按错了一个键,她微微的笑着,有些小脾气,俨然是个孩子。
我安静的走开了,如从前一般。她窗外的故事,关于那个偷看她的男孩的故事,她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五
所有的人都在准备着为她送行。我站在最后。因为我怕,我怕那些细微的眼神察觉出我眼中早已泛滥的泪水。
直到所有人的祝福都送过,她将离开时,我才缓缓地从人群里走出来。将那一大包用纸掩藏好的忘忧草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大抵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当我从人群里出现的那一刻,她忽然的痛哭起来。我安慰着她,大家都会等你回来。
当然,我不曾告诉他,下周,我将奔赴另外一座城市去继续我的大学生涯。
我想,在她打开那包淡紫难化的忘忧草时,定会明白,我曾到过她的芳居。归来之时,定会询问我的踪迹。而以后每一个忘忧草盛开的季节里,她也定都会想起,曾是有过那么一个男子,送过她一包如此刺心的花朵。
我想,有这思念,已足矣。
既然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故事,我们何须再强颜继续?为那无法完善的年少之梦,去耗尽所有残余的气力。
怀念,那一场早离青春久远的盛放里,有过那么一枚纤细的花朵。从遥遥的连云之海而来,晨开暮闭。或许,我不该叫出她如铃声一般的芳名。那一声芳名的回响里,众人早已离席而去,独剩你我,在那扇暗窗的记忆里,泪满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