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光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6
|本章字节:13198字
开学初颁发学年奖学金的那天作为唯一的陈嘉庚奖学金获得者,华夏代表获奖学生在主席台上发言,稿子背到一半时忽然瞳孔紧缩片刻失语,走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神,没有人发现,然后泰然继续。不为别的,仅是讶异自己竟然在这样一个郑重的时刻还能够清晰的辨出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那个人是萧离为。
这是一件挺神奇的事儿,说不上来该鄙视他,还是更需要鄙视自己。大礼堂里坐满了人,乌压压的一片,灯光又昏暗,人头一个连着一个,六七千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那么远的距离能把错位的脑袋和身子拼出正确的组合都算困难,何况萧离为窝在最偏僻的旮旯里。她居然也能认出来,还把他正在睡觉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歪着脖子摇摇欲坠,就快要靠到旁边人的肩膀上了。想自己在上面发着慷慨的言辞,而他在下面很不给面子的睡了觉,这个刺激很生动,生动得她忽然忘记了事先背了三天的稿子。临背到最后一句应该是用校训做结,华夏猛的一恍惚,错口说出了“醒醒吧”这三个字,说完了以后自己都不敢相信,内心惊呼“糟糕”。幸而急中生智补了下去,“忘记过去,用梦想的实现填满新学期的日子。”底下一片掌声。
华夏鞠躬退场,掌声还在,却没人知道,她脸上的红晕不是激动的而是被自己活活给吓出来的,一瞬间掌心都是汗,潮湿的,凉凉的,渗透到了心里。她愤愤的想着,萧离为就是上天派来给她做劫的。但是,她没能力预料到,那天的劫难竟然不只是一件。
领了钱的华夏放学的时候忽然很想去逛逛街,那种逛街的冲动被邵安形容为,烧包。华夏完全没脾气,烧包就烧包呗,今天心情好得很,有钱就得花。所以她给妈妈打了报告之后,坐了反方向的公车去了闹市街区,逛遍了几栋商场也找不出想要买的东西。说是买衣服吧,可是买衣服哪能花自己的钱呢,花自己的钱就应该买点秘密的,不能让妈妈知道的东西,那才叫有意义。只是她逛来逛去也没把钱花出去,五百块大洋结结实实的揣在口袋里,确实觉得挺烧包。临末了也没买到理想的东西,决定去趟星巴克,也不枉费出了这一趟远门。
那是她第一次进咖啡店,家门口也有一家,上学放学时从店门前来来回回的路过很多次都没有走进去,对里面充满了某种向往,常常看小资文章里会写星巴克的卡布其诺和提拉米苏。她就点了这两样,坐在沙发里等待的时候冒出来点小紧张,莫名其妙的右眼皮开始跳,于是心不在焉的翻着杂志,感觉不甚良好,又在舒适的气氛里渐渐好起来。
东西上来后,细细的抿着咖啡上的泡沫,小口小口的吃着蛋糕,觉得挺有情调,可是眼皮还是一个劲的跳啊跳。后来华夏想,如果那天她没在咖啡店里为了情调而情调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或许后来的日子就不会那么误会吧。或许,都是没谱的事情。只是她再也没忘记,右眼皮跳是坏事来的征兆。那都是后来了。
她从星巴克出来去赶回家的公车,十月里的北方夜晚诡异的清冷,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有凉风透过缝隙,她感觉胳膊上的汗毛连着汗毛孔都竖了起来,把带的长袖衣服从书包里拿出来穿上,忽然就温暖了,忽然就满足了,也忽然看见萧离为了。他正低着头双手插着口袋,倚在学校门口的公车站牌上斜斜的站着,明显没注意到车来了。华夏把窗户拉开,着急叫他:“萧离为,赶紧上车埃”
他心里忽然发毛,这么晚了,华夏怎么会在这。脑袋抵得更低,没招呼,又把头偏向里侧一直不肯抬起来。在华夏眼里就是装酷装得很到位的那种姿势了。
她觉得气愤,你这闹的是什么别扭啊,我什么时候惹到你了。要说生气,我还没生你的气呢,下午就是因为你,害得我差点前功尽弃,爱上来不上来,随便你。她瞪着眼睛想着,车就开了。看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怕被她认出来似的。华夏扭过头把窗户哗啦关上,切,懒得理你。
过了会,却越想越不对劲,现在是什么时间,他怎么会还在学校里面?到了站一路往家走,一路纠结,进门后还是觉得不放心,给离为家打了电话,奶奶说他还没到家。华夏不得不撒谎,说离为让她转告家里,放学后去同学家一起学习,而她忘记说了,刚刚才想起来。挂上电话就跑了出去,冲动大于理智。往公车站走到一半的路就看见了他,斜挎着背包,靠在公车站的椅子上。
华夏走过去质问他:“坐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回家。”
萧离为的肩膀轻微动了动,不肯回头的讲:“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家。”语气很消沉。
“还说我?”华夏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你呢?况且我回过了啊,现在出来走走。”
他有一张英俊的侧脸,线条明朗,十分坚毅。最终做了决定,萧离为把话讲得极慢极认真:“华夏,别被吓到了埃”缓缓把另外一半脸侧过来冲着路灯的光亮,眼神有些做贼般的游离,不敢看她。
她心上的一根弦猛的断了,脑子里轰隆隆作响,声音又变成了尖细的腔调:“你这是怎么了?你跟人打架啦?!”
他伸手扶助她的肩膀,才肯定睛看她,用商量的口吻问:“傻妞,别那么大惊小怪行么?”
怎么可能不惊怪,他嘴角还带着血,明显被随意抹了一把,看起来惊心动魄,脸颊处挂着丝丝血迹已经干成暗红色,像是要脱落的墙皮。华夏觉得自己的那口气就在喉咙处悬着,整个人的重心都集中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去考虑,自己该伸哪只手出去呢,该伸哪只手,紧张得透不过气。
她眼里有些氤氲,轻声问:“疼么?牙齿还都在么?”
他居然笑出来,又低低的“哎呦”了一声:“别逗我行么,不笑不疼的。”
华夏咬着下嘴唇的唇角,皱着眼眉像是心疼又像是生气的看了看他:“那你就别笑,干脆哭吧。”
他又笑:“以为我是你啊,动不动就流眼泪。”笑的时候抬手去护着伤口。
华夏看到他手上胳膊上也受了伤,下意识的把他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还好,这只手没事。
而萧离为却好像很惊慌,把右手攥成拳头收到身上,低声叫:“非礼埃”
华夏觉得不对劲,又使劲把他的手拽回来,命令着:“摊开。”
他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男左女右,我给你看左手还不行么。”
废话什么呢,当然不行!华夏开始执着的扳他的手指,却拧不过他的力气,抬头瞪着:“萧离为,我要生气了。”
他终于乖乖把手摊平,好端端的,没有伤疤,没有血迹。华夏不放心的把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才释然。
萧离为轻轻反捏住她的手问:“你那么希望我受伤埃”
华夏抽出手重重的打了他的手背:“你就逗我吧,都什么时候了!”
这是蓄意谋杀啊,他指着自己的手说得居然有点委屈:“这下真受伤了,你看红了一大片埃”
华夏狠狠的讲着:“你活该!”又往他手背打了一下,“到底为什么打架?”
萧离为顾左右而言他:“你穿太少了吧,冷不冷?”
她下楼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穿外套,一条单薄的裙子自然是冷的。抿抿嘴站起来伸手揪他胳膊:“跟我回家。”
他抬头,少见的祈求眼神:“再等等。”
华夏用蛮力拉他:“再等伤口也消失不了,你等着你爷爷拿鸡毛掸子打你吧。”
他的眼神就更加楚楚可怜了。华夏最后领着他回了自己家,爸妈正要出门,碰到他们俩上来。田丽看见萧离为脸上的伤,给他搭了个台阶下,问:“离为在哪摔的?”
华夏抢在他前面说得很冲:“我打的。”
田丽不理她,对离为说:“快进屋吧。”
华夏板着脸往外轰他们:“不是要出门吗,快走吧,快走。”
田丽扭头嘱咐:“医药箱在大衣柜底下。”
华夏还在往外推着她妈,不耐烦的说:“哎呀,我知道。”
“这孩子。涂酒精的时候记得一边擦一边吹埃”
“行了,行了,我关门啦。”
门关上了,萧离为站在她背后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你在家挺厉害埃”
华夏转过身,指着他的脸:“没你在外面厉害。”
他理亏,只好保持沉默,乖乖跟在她背后走进房间。
华夏都快忘记上一次看萧离为挂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需要追溯到初二的时候,他最近的几次受伤都是打篮球被挫到骨头或者扭到关节,许久不见他流热血了。一面帮他消毒,一面吹气,一面忍不住埋怨:“你究竟为什么打架埃”
他说得轻松极了:“我练练手脚。”
华夏使劲把创可贴拍在他胳膊上:“你可以去死了。”
萧离为假装很疼的样子,呲牙咧嘴:“我说你轻点行么。”
华夏又用棉花签沾了酒精帮他擦嘴角:“我也练练手脚不行埃”
行倒是行,可是,萧离为紧张。他们有着那么近的距离,她专注的用棉签帮他擦脸,目不转睛的盯在伤口处,轻轻的吹气,一下一下。她吹出来的气扫在他脸上带着微凉,可他的毛孔是张开的,好像跟他的心跳一样,固定在一个open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她把声音压得很轻:“疼么?”
他喉咙火烧火燎,勉强敷衍着:“不疼。”说的时候想要配合着摆头,视线却一直离不开她。华夏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瞳孔是墨色的深不见底的那种,眼睛里永远盈着水,笑的时候哭的时候水汽都会加重,所以看起来总是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她的鼻梁有点塌,笔尖却很翘,鼻翼上有颗小小的痣,脸颊肉嘟嘟的,说谎的时候会脸红。
华夏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问:“你想什么呢。”
他慌乱的错开眼神,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大声说:“你早晨都不叠被子埃”
华夏撅嘴,把他脑袋扳回来:“不许看了!”
他问得挺严肃:“那我看什么?”
“看我!”
让他看,他却实在不敢看了,渐渐扬起头往后躲,华夏用力的端正他的下巴:“你把脑袋低点行么?给你消毒你还要给我添麻烦,烦不烦埃”
烦?当然不烦。她发小脾气,温暖的气息拂着他的面,微微嗔怒的眼神和微微撅起的嘴唇近在眼前。萧离为忽然脑子一热,抬起手把她拉进怀里,恍然间又不敢用力,动作僵硬在那里。他坐在床的边沿,她跪在对面的皮椅上,他一只手揽着她要抱不抱,她弓着身子要倒不倒,他另一只手无所适从,她两只手无处安放。
华夏慢性条件反射,一把推开他,问得气势汹汹:“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能老实点么?”
他哽着喉咙,喉结微微上下动了动,华夏睁着大眼睛静静的望着他。萧离为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尴尬的站起来,伸手拿书包,黑着脸说:“我回家了。”不等她反应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把门关上的时候动静老么大的。
华夏冲着门大叫:“南郭先生养的狼都比你强!”
此情此景下,他隔着门还顶了一句:“傻妞,那是东郭先生!”
华夏晚上躺在案发地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来那个捉迷藏的夏天,他吻过自己的侧脸,轻轻的一下,却留了重重的痕迹,这么多年想忘都忘不掉。那算是什么呢?捉弄?今天又算是什么呢?心血来潮?
其实他也没睡好,早晨在校车上相遇的时候两个人黑眼圈对着黑眼圈,互看了一眼,各怀鬼胎。
她到学校后,就听到了有关他的消息。八卦事件一传千里,有人声情并茂的讲着,昨天晚上七班的萧离为为了他们班的毕静和外校的男生在校门口打架,一对三,而且还赢了。华夏的胸口很闷,他为了别的女生打架,打到嘴角出血,而忽然抱她,是把自己当成谁了。
那件听闻搞的她一整天的课都上得不顺畅,脑子被堵塞了一样,什么题都做不出来。放学收东西时,邵安莫名其妙的问:“选项a,让男生为你打架,别人替他擦伤口。选项b,他为别人打架,找你为他擦伤口。”
华夏歪着头看他:“婆妈。”
邵安扬着嘴角笑起来:“我猜你想选c,自产自销。”
华夏拍他后背:“你真是好姐妹。”
邵安还是笑:“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吧,陪你去烧包。”
华夏弯弯着双眼,目光闪闪,像是吃到糖的孩子:“那赶快走吧。”
他们站在路边等去商业区的公车,萧离为在马路对面等回家的校车。华夏故意装作看不到他一样,余光都不屑于去瞄一眼,她讨厌他,讨厌他那张淤痕未消的脸,讨厌他那副冒充浪子的站姿。一心一意的听邵安开着大大小小的玩笑。
“什么动物最容易被贴到墙上?”
“不知道。”
“海 豹呗。”
“哈哈,接着来。”
“那什么动物最容易摔跤?”
“嗯,想不出来。”
“狐狸呗。”
“为什么?”
“因为狐狸最狡猾埃”
“哈哈。”
“什么植物和动物最像鸡?”
“数码相机!”
“笨蛋华夏,你居然猜出来了。”
“笨蛋邵安,你讲过了嘛。”
邵安最擅长讲这样的笑话,很冷,可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回忆起来仍旧很好笑,会心的那种。
上了车后,邵安平静的说:“你不用笑得那么夸张,他看不到了。”
华夏很局促的问:“你又知道了。”
他嘿嘿着拍拍她的肩膀,讲的漫不经心:“没事的,初中的时候就有小流氓追毕静,那些人很难缠,我想萧离为是路见不平吧。”
华夏红着脸嘴硬:“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他爱怎样怎样。”
他继续嘿嘿:“好,我不讲了,你爱怎样怎样,行了吧。”
和邵安在一起,从来都是轻松的,他那么聪明,会读心一般,在他面前什么都逃不过,所以也不必伪装。
那天的逛街,华夏终于有了收获,买了很多瓶指甲油,各种颜色。
邵安问:“买这么多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她指着美宝莲的海 报说:“你看,这一捧多漂亮,跟水果糖似的,单看一瓶就不那么好看了。”
邵安不解的望着她,女人埃
华夏扬着拳头,眯着眼睛威胁他:“不许这么看我!”
邵安认真的问:“那除了你我还能看谁?”
她气馁,永远都不指望能够扯得过他:“你厉害,我认输。”
回到家后华夏把那些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拿出来,摆成一排,再一个一个推倒,扶起来排好,再推倒。昨天萧离为不肯让她看右手,不是因为那里受伤了,是因为他的小拇指上有红色指甲油,她可以装作没看见,可是她知道,是别人给他涂上去的,定是女生。小的时候因为给他脑袋上戴发夹他都和自己打过架,什么样的女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手指甲上画画呢。是他心里很重要的人吧,才会纵容。是那个下巴尖尖的,笑起来很好看的毕静么?身边那么多的同学早恋了,萧离为也要开花儿了吗?
从此以后,华夏放弃了赶第一班校车,用心的错过一切能够遇上萧离为的可能,校园里遇到了就把他当作透明人,权当看不见。如果邵安刚好在旁边,就很高兴的和邵安讲笑话。等擦身走过后,邵安再嫌弃她鼓噪。一次又一次。
其实,萧离为何尝不是在躲,他以为那个出乎自己预料的冲动惹她讨厌了,当时不该鬼使神差的伸那个手,不该抱住她。在他所有的认知里,华夏都是美好的,高高在上的,她得年级第一,她在国旗下讲话,她的名字永远都在优秀生榜单上。那年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披散着长发,因为迟到走了后门和他照面,就那样近在眼前,却伸手不及。那天她穿白色连衣裙,在耀眼的灯光下发言,好像那些光芒都是她的,声音激昂,神采飞扬。而他坐在角落里,离得远远的,只能用遥望的姿势看着她。那个叫邵安的男生就站在她身后,他也是年级前十名吧,大概。她望过来的时候萧离为选择装睡,然后听到她蹩脚的磕巴,她居然说,醒醒吧。
这个傻妞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