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坐在车上胃里边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想吐。三杯一直在精神上鼓励她：“再忍一忍啊，就快到了，再拐一个弯儿。”

几次想吐出来，为了那个弯儿，九条忍住了。可是转了弯以后，他再开口还是那句台词：“再忍一忍啊，就快到了，再拐一个弯儿。”三杯就像是一台运转正常的复读机，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九条终于埋怨：“你别再拐弯儿了行吗，我的胃都跟着你山路十八弯了。”她刚说完，完全不给三杯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一张嘴准确无误的吐了满车都是一点也没飘到窗外去。

受惊吓导致大脑空白了五秒钟的三杯赶紧叫司机停车，扶着她到路边去吐个痛快，间歇走回去付车费。好心的给了计价表上三倍的钱，那司机却颇不领情，怒视了他一眼才扬长而去，好像她吐到车上都是因为他那个“拐个弯儿”给拐出来的。三杯虽然性格隐忍但不代表他不能捶胸顿足，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凭空飞来那么大的包袱砸在自个肩膀上，让他找谁瞪眼去埃

许文迪常说，人要是倒霉，躺在床上挨枪子。沙隆巴斯也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命运就是这么捉弄潦倒人士的，杜甫就是那么悲惨的死在草船上的。他们俩个如此狼狈的样子站在路边如何也拦不到车了，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当人家看到九条那一张随时能吐出五脏六腑来的死人脸时就撒丫子跑了。

所幸不算太远，的的确确只剩下最后一个弯了，九条就在胜利的曙光照耀下功亏一篑。万般无奈的三杯只得把她背起来艰难的往前走，心里嘲笑自己，这才是真正的背着衰神行路啊，关键还把衰神的布袋挂在了脖子上，现在的自己一定极是狼狈。他故意生气的哀嚎：“你怎么这么沉！”

九条把脑袋埋在他脖颈间，仿佛完全没理解到重点，嘤咛着：“因为装着心事呗。”

三杯只觉好笑：“你倒是说说看，你那心事能有多沉？”

九条轻轻环着他的肩膀，问：“你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的精子要成人，你拦得住吗？”

三杯搞不清楚状况：“什么叫他的精子要成人？谁啊那么大本事，都不需要卵子配对的。”

九条不满的使劲揪他耳朵：“我就问你，拦不拦得住！”

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在默默的支持，而每一个成功的不讲理的女人背后，必有一个脾气好到出类拔萃的男人在默默的妥协。三杯的耳根正火辣辣的疼，他选择丢车保帅，放弃可怜的好奇心服了软：“拦不住，拦不祝”

九条满意了，放开手吸吸鼻子又唠叨：“你应该庆幸才对，他早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十八岁的齐放了，他早就不是你记忆中那么单纯了，你守着这些无聊的坚持根本就没意义，你也回不去他也回不去。我知道你就是不服气，其实你早就不爱他了，你爱的纯粹是这八年的时光，你觉得他耽误你的青春了，你觉得他背叛你了，咽不下这口气。

“宁宁，凡事咱得往好处想，你们没结婚，你的历史大大的清白。你的将来有的是璀璨的八年呢，青春正好找谁不行，不要固执到守了十六年后再来撒这个手，到时候你人老珠黄就晚了。腐坏的男人和腐坏的食物一样，只有更坏没有转圜，今天冒出来一个肚子行，没准明天蹦出来个子宫行，后天指不定是什么行呢，恶心不死你的，趁早想开了放手，未来的日子让三来诛三，和你不相干。你咬咬牙没准能活出十个八年出来，可是你再怎么努力活十个十六年都够呛。你已经被滥男人耽误那么久了，别再被他继续耽误下去了，赶紧给我清醒过来，拍拍屁股到马路上寻找新的雄性动物去。”

“清醒？你一个醉鬼在这叫谁清醒呢？”三杯心底无可奈何的发笑，他大致明白了那个抱着电线杆的姑娘遭遇了怎样的不幸。

“谁醉了？”九条问。

“你醉了埃”三杯用力把她向上方掂了掂，两个人都调整了最佳姿势。她还是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呼出来的气有些暖，有些回旋的酒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香。

“我才没醉呢，我就是有点晕地球，我们土星转得没有这么快！”

他忍俊不禁，啧啧称赞：“九条，我发现你真的不傻，你其实挺聪明的。”

“废话嘛。”九条来劲了，差点在他背上现场表演鲤鱼打挺，又伸手揪他耳朵，“你告诉我，聪明有什么用？！”

三杯想撒手出来拯救耳朵，可是一撒手她就往下掉，连带着揪着他的耳朵往下掉，那感觉仿佛右耳就快不是他自己的了，疼得直往心里钻，活像是在燃烧。只好勉强维持着一个不算太疼的位置迁就她：“不聪明，你一点都不聪明，行了吧。”衰神姑奶奶。

“行你个头。”九条被他哄得快要显出文艺女流氓的原形了，撅着嘴拉开他的领子往他脖颈里哈了口酒气，“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不傻，所以是谁把温箱关的电，是谁弄死我的样本，我的心里都清清楚楚。可是你说，聪明有什么用，聪明就只会被聪明拖累，做得再小心也防不住有些人的变态，还不如不了解的好。心知肚明了以后做事情要顾虑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提防乱七八糟的人，和那些人相处起来特别特别累，特别特别难受。你说，一个屋檐下，不能交恶，也不想去交好。”她停了停，像是有点呜咽的声音，“妈，我累。”

颇有感悟的三杯没再说话，任她揪着耳朵。心说，随她去吧，反正已经疼到不算是自己不可分开的一部分了。并且都占了她的便宜了，就不计较那么多，虽然，她要是叫“爸”那个便宜才算占得天时地利。他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想些什么，总之终于算是明白九条不是傻姑娘，只是喜欢装傻而已，她装傻，是因为她累。

在这个萧瑟得连片树叶都不屑掉落的夜晚，仅剩两个人的街头，三杯很想安慰一下背上的姑娘，可是能够给醉鬼安慰的就只有实实在在的陪伴吧，唯有寂寞的人才会去借酒消愁。在这样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的时候，浅风微凉，一身酒气的你，和被你吐了一身臭气的我，算是彼此慰藉么？还是，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