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光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55
|本章字节:5138字
接下来的几天里,九条持续的失了眠,加上病愈没有多久,整个人变得枯干蜡黄,披上窗帘去演《午夜凶铃》都不用化妆。照镜子的时候,自己不由担心起来,说不准哪天就被小道士认错了,让人给收了去。
在这种情况下,手足爱发挥了作用,莫西西给她开了些药,朱宁给她念了《心灵鸡汤》,赵姥爷替她烧了无数的高香。最后,妈妈和妈妈的朋友们以及朋友和朋友的妈妈们都热心的参与了进来,纷纷提供了很多富含想象力的偏方。
短短时间内,九条有了新的口头禅:我感谢你们全家!
又一个失眠难熬的夜晚,她坐在书桌前,漫无目的的将抽屉拉来拉去,埋在最底下的信封露出邪恶的一角。九条在心里面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里面一最懒,二最勤快,因为一不做二不休。——
方小姐: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每次想到你,就会想起朝南温柔的叫你,妙言。我承认,我嫉妒你,从很久以前,或许一直到今天都没能释怀。
我猜你应该知道些我和朝南的故事,我和他是六年的中学同学,其实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可讲的,如果他不曾告诉过你,原谅我,我也不想同你分享。
这封信本来就该写了,或许在朝南的告别仪式上就该亲口告诉你,请原谅我的自私。至于最后落笔的冲动,缘于今夏的时候,我曾与你擦肩而过。说起来很巧,我没想到那一天先是遇见了龙海,后来又遇见了你。塔罗号是我们公司的船只,我只是例行公事去监督布置酒会会场,当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气色更好了,和英俊的男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就像当年你陪在朝南身边的那样开朗。说实话,我当时有些气愤不平,为朝南,但我并无立场,也自知气愤得毫无道理,难道说要看你憔悴不堪才好么?
这两年多来我总是会想起朝南,偶尔也会想起你。如果时间倒回,我也许会少做点任性的事情,或者收回一些不该讲的话。我还没和朝南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同学们一起聊天,他说以前喜欢过一个同他一起学画画的女孩,因为当时年龄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等终于知道了,那个女孩却不再来了。我一直以为只是个玩笑话。后来大家本科毕业,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一次同学会的时候,他对我们说,找到以前的那个姑娘了,一定会珍惜她一辈子。我想,他当时笃定的表情才是我真正嫉妒你的原因。
永远记得最后送朝南走的那天,你把他胸口的钮扣郑重的递给了我,并且安慰哭得痛不欲生的我。你比我坚强许多,而我却把你不曾痛哭流涕当作心安理得的借口,认定你没有我更爱他。我到美国后不久便入了教会,偶尔礼拜的时候会感到良心不安,是自己一直陷在假想里,其实我和他很早就分手了,感情很早就不在了。这个钮扣应该属于你,与他缘定三生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最后多说一句,听薄学讲你在和龙海约会,他是个好男人。
桑夏于深夜
九条合上信,把金属钮扣攥在手心里,冰凉生硬,两年半的时光忽悠一下过去,又倏尔全部迎来。她仰起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世界很空,时间和空间都失去概念和意义,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错综复杂,又仿佛一切真相大白。事实上,那些事情桑夏不说九条也是知道的,她见过顾朝南曾经的照片。 彼时她是多么感谢命运开的玩笑,时光绕来绕去,我们回到原地。那个漂亮的少年,那个阳光照耀下有一头泛着金色短发的少年,那个总是笔直的站在画板前的少年,便是朝南,她的顾朝南。年轻的九条耐不住的在心里感激、欢呼、满足。
她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命运又开起了玩笑,无情的带走了她的朝南。一个从不抽烟的人,居然被查出了肺癌晚期,短短四个月,从有说有笑到不复醒来。看着他无休止的疼痛,无休止的高烧,胸部积水,胃部出血,痛苦难耐。陪伴在他左右的九条数度崩溃。然而那些日子,仿佛已经很遥远了。再闭上眼,看到的俨然是阳光下替自己吊在双杠上的大男孩。健康,健壮。
九条关上灯,披了毛毯踱步去阳台,仰头看着满天星辰,微微叹息,世界依然美丽。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了。多日无人的隔壁,突然亮起了明晃的灯,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那间屋里跑出来曾有一面之缘的大狗,当面放下嘴里叼着的拖鞋,摇着尾巴冲她笑。在如此纯洁的色诱下,九条也勉强的笑了笑。
屋里有些动静。破天荒的,她第一次听到隔壁男主人的声音,疲 惫而无奈:“达达,把鞋还回来。”
狗看着九条,站着没动,九条愣在原地,也没敢动。
好脾气的男主人只得自己走过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的刹那间,九条的体内升腾出了一点文艺少女的幽怨精华,花木兰变身为林黛玉,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本常常用来标榜文化人的《诗经》。
百度上是这么描绘《诗经》的:全面地展示了中国周代时期的社会生活,真实地反映了中国奴隶社会从兴盛到衰败时期的历史面貌。而这本著名的诗经的山寨版中有这么一句话,后来被全国人民热烈传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来阳台上。
三杯。
眼神对上以后,用流行的话说叫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九条霎时感到自己离家出走了许多天的睡眠终于正确的选择了认祖归宗的道路。她困了,困大发了,也累了,累得与立毙触类旁通了,更是委屈了,委屈得呼吸道很困难,难于上青天了。
她在三杯的不知所措里,吸吸鼻子,裹了裹毯子,淡定地说:“那天我没上船,我舍不得你。”又淡定的跟萨摩耶打招呼,“你叫达达是吧。晚安埃”然后就怀揣着“你知道隔壁住着谁么”的天大秘密,一边迅速消化着,一边进屋睡觉去了。
剩下三杯一人,睁着无辜又无知的双眸,反应迟钝的站在那里,瑟瑟冷风同他不熟,无情的将他反复的吹啊吹。良久,达达都觉得被风吹腻歪了,低下头,扯着主人的裤腿往屋里走。就在这至关紧要的关头,三杯听到凉风带来了女人低低啜泣的声音。
他不顾一切的跑去敲九条的家门。让自己尽量的做出从容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九条红着眼眶,悲伤像威尼斯商人的高利贷,蹭蹭蹭的翻倍:“你!”
“诶?”夕月西下,断肠的三杯在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