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激情·对抗

作者: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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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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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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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3046字

“…18……19……20……”


市郊一间废弃的厂房里,西民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做着俯卧撑,他的背上加上了二十公斤的负荷,这使他每一次动作都变得异常凝滞艰难,二十几个轮回下来,已经大汗淋漓。支撑身体的双手更是剧烈颤抖着,似乎就要折断了。


“莫诚哥……我……我不行了……我要休息……”西民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飞滚而下。


“不行,还没有做到规定的数目。”站立一旁拿着秒表计时的莫诚此刻言语相当冷酷,只是他眼神中的疼痛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好兄弟,加油,坚持就是胜利,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嗯。”西民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埋头苦练。


“…48……49……50!”


“啊!”随着莫诚嘴里吐出的最后一个数字,西民彻底瘫倒在地上,再也不作半分动弹,“累死我啦!”西民张大着嘴巴拼命喘息,犹如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好样的!”莫诚欣慰地蹲下身体,将西民慢慢搀扶起来,“力量是跳好街舞的基础,现在累一点以后就会感到很轻松。”


“嗯。”西民懂事地对莫诚闪烁着他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莫诚哥,你放心吧,我起步晚、基础差,一定会多用功的。”


“西民,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先好好休息会儿,等会还有两组力量训练呢。”莫诚欣喜地搀扶着西民走向一边的坐椅上。


“大哥……”柳生惠从外面飞奔了进来,边跑边叫,满脸兴奋,“大哥,我查出在枫林袭击我们的那群人的身份了。”


“他们是什么人?”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莫诚和西民屏气凝神地倾听着。


“是华夏中学的energy。”柳生惠因为太过兴奋而语气急促,长缓了两口气后继续说,“energy是今年刚成立的街舞团,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他们的团长名叫雷飚,家里有钱有势,到处招兵买马,所以短短几个月内energy的势力已经相当强大。”


莫诚边听边点头,最后微笑着对柳生惠说:“很好,兄弟,辛苦你了。”


西民则不解:“他们既然是新成立的舞团,应该和我们炫舞堂没有过节,可为什么要突然袭击我们,还痛下毒手啊?”


面对西民的疑问,柳生惠摇头耸肩,这个原因他没有调查出来。


倒是莫诚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淡然地说:“他们袭击我们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树大招风。”


“树大招风?”西民依然不解。


“没错,树大招风。”莫诚缓缓叙说着,眼神中充满沉重,“一年多来,我们炫舞堂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现在在上海中学生街舞团队里已拥有数一数二的知名度,所以也在不知不觉中树了立很多敌人,任何一支街舞团队都会以打败炫舞堂为荣。古语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莫诚大哥说得没错,energy作为上海中学生街舞团队的新生势力,挑战我们炫舞堂就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最好方式。而一旦挑战失败,以雷飚卑劣的人格,自然会痛下毒手。”柳生惠频频点头、补充说明。


“天!技不如人就打人,他们怎么这个样子啊?”西民愤慨不已,“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岂非要天下大乱了!”


莫诚有点心疼地看着西民,轻叹了口气:“西民,你太善良了,其实这个世界早已是这副模样,只要你弱小,就一定会被人欺负。”莫诚将目光投向远方,目光中流露出冷峻和坚毅,“所以,我们一定要强大,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人。”


“嗯。”西民微笑着将手轻轻放在莫诚手里,“不管世界怎样,我们都是兄弟,最好的兄弟。”


“是的!”莫诚握住西民的手,深情地看着西民,“不管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总有一些事物是永恒的,比如我们对街舞的热爱,对自由的追求,以及对我们兄弟情意的坚守。”


“咳……咳……”一旁的柳生惠突然不合时宜地干咳了两下,眼神“嫉妒”地看着莫诚,“莫诚大哥,我也是你的好兄弟啊!”


“对,对,对!”莫诚爽朗地拉起柳生惠的手,“我们都是好兄弟,我们的友谊都不会随着时间而变更。”


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年轻的誓言,青春的承诺,会有一天被雨打风吹去吗?


“对了,西民,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莫诚突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西民。


“你是想问我加入炫舞堂这么长时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肯学街舞吗?”


莫诚微笑着点头:“没错,炫舞堂成立之日,我就力邀你加入,更是期待你能和我并肩作战,可无论我如何游说,你都无动于衷。更何况,我知道自从十年前云姨突然辞世后,你就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所以现在你突然要学街舞,我真的很意外也很惊喜。”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再因为我不会街舞而连累莫诚哥了,我更希望以后能为你分忧解难。”西民真挚地看着莫诚,“你说过的呀,我们是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兄弟!”莫诚再次感动地拉起西民的手。


“莫诚哥,我想和你义结金兰。”西民突然眼睛一亮,激动万分,“对,我们结拜吧,歃血为盟,八拜结交,好不好?”


“当然很好了。”莫诚同样也很激动,“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啊?”西民满脸疑惑。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有想过,对我们而言,这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自然也要等到我们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候,那就是,荣获全国街舞总冠军。好兄弟,等到那一天,我们再义结金兰,岂不完美?”


莫诚和西民互相凝视,炽热的光芒在彼此眼眸中闪烁。


柳生惠黯然站立在一边,被忽略的感觉像凌迟,虽疼痛难忍却无法辩言。


“那好吧,听莫诚哥的话就是了。”西民撅起嘴,显然有点不高兴。


“傻小子,别不开心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西民一脸疑惑地看着莫诚。


“故事的名字叫‘菊花之约’。”莫诚坐到地上,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开始将一个凄美的故事娓娓道来。


“东汉时,有一个叫张劭的秀才在上京赶考途中,救了一个叫范式的商人一命,两人因此结为兄弟,并定下菊花之约。约定第二年重阳再相聚。然而,在两人约定之日,张劭左等右等,直到太阳西坠,新月悬空,仍不见范式前来赴约,张母知道了,就劝他不要再等,张劭却说:‘范兄弟是守信、重义气的人,他不会失约的。’于是张劭一直守候在门外,直至深夜时分,才见一黑影隐隐飘然而至,仔细一看,正是范式。张劭大喜,刚要上前与兄弟相认,范式却悲伤地说自己已死,现在张劭看到的是他的鬼魂。原来为了养家,范式一直忙于经商,不知不觉忘了二人的重阳之约,直到当日早上才想起来。可从范式所在的山阳县到张劭家足有一千里的路程,凡人一天之内,无论如何都是赶不到的。范式突然想起古人曾说过,人不能一日千里,而鬼魂可以。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挥刀自刎,让自己的魂魄前去赴约。”


莫诚讲完,意味深长地看着西民:“古人尚且如此守信,今人岂能输给古人,好兄弟,我答应你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等我夺取全国冠军之日,就是我们结拜之时。”


“嗯,我相信你,我会等到那一天的。”西民的脸上迅速恢复了喜悦,他真的是一个太善良太单纯的小孩。


井一直矗立一旁沉默无言的柳生惠决定立即说话,继续沉默下去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尴尬。


“莫诚大哥,这么说来,你的梦想就是获得全国街舞冠军,成为街舞第一人?”


“没错。”莫诚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柳生惠,感觉有点失态,颇为关心地问柳生惠,“柳生惠,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我的梦想自然是全国街舞第二人了。”柳生惠语调虽然充满自嘲,眼神却如死灰一样黯然,神色更是难堪不已,“莫诚大哥,西民,我得先走了,我妹妹让我早点回去。”柳生惠似乎在努力控制着某种情绪,突然向莫诚和西民道别,然后匆匆离开。


“对了,西民,你的梦想是什么?”莫诚丝毫没有察觉柳生惠的不悦,继续饶有兴趣地继续问西民。


“我的梦想……”西民眼神突然忧郁了起来,“我的梦想就是妈妈不要离开我,我永远在妈妈怀抱里,不要长大,可惜,我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哎呀,时间不早了……”莫诚见西民情绪不对,赶紧将话题扯开,“快锻炼吧,你回去晚了肯定会被你爸爸骂的。”


“好。”西民低低应了声,低头走向下一个力量训练器械。


空旷的厂房里,莫诚和西民挥汗如雨,为了他们的梦想积攒最基础的能量。


西民到家时已近午夜。


管家老张还没睡,等不到少爷回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这已是保持了十多年的习惯。


所以西民左脚刚跨进家门半步,老张就幽灵一样出现在西民面前,焦虑地对他说:“少爷,你总算回来了,老爷找你有事,在书房等你呢,快去吧。”


“知道了。”一道阴影在西民心中闪过。


“少爷,”老张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突然又想起什么,焦虑地叮嘱起来,“你可千万不要和老爷吵架啊。”


“嗯。”西民低低应了声,匆匆地向他爸爸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西风冷吹胡子瞪眼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犹如一尊雕像。只是这尊雕像现在充满了怒火,从八点到现在,整整四个钟头他都在等待儿子的归来,纵横商场几十年的他从来没有等过别人一秒钟,天上地下只有他的儿子能够让他如此迁就如此无奈。


此时此刻西风冷一定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塑料制成的,否则一定会自燃而亡。


“臭小子,等会我一定要骂死他。”看着墙上名贵挂钟的指针已经超过十二点,西风冷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现在只要给他一丝火苗,他保准立即爆炸。


西民低着头,慢慢出现在西风冷的面前——低头并不表示他心有愧疚,而是他的习惯,他早已经习惯用这样的姿态面对他的父亲大人。


“臭小子,你还有命回来?”西风冷拍案而起,激动地用食指指着西民的脑袋,“你说,你到哪里疯去了?”


“我去跳街舞了。”西民依然低头,冷冷地回应,他根本不屑对他的父亲撒谎,面前这个人,十多年来从来没给予他半分温暖,很多时候他甚至会纳闷造物主为何要将他和此人牵扯起血缘关系,且一生一世,无法割裂。


“啊?你去跳舞了?”西风冷激动地简直要蹦起来,“谁允许你跳舞的?你跟什么人一起跳舞?是不是那些没有家教的野孩子?”抓狂时的西风冷像一个泼妇,围绕着西民连声诘问。


也难怪,自十年前丧偶后,西风冷就再未娶妻,自己又当爸又当妈地将西民拉扯长大,角色互换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西民显然无比漠视这些问题,他根本不做半分回应。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早已习惯对方对他大吼大叫。老子就是老子,如果能够和他讲道理,他就不是你老子了。西民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西风冷暴跳如雷了足足一刻钟,发泄完身上的怒气后,开始恢复了一个跨国集团总裁应有的冷峻和涵养,甚至拥有了几许父亲的气质,威严教导起来:“如果你要运动,你可以打高尔夫啊!这才是符合你身份的运动嘛。乖!听爸爸的话,以后不要再跳街舞了。”


西风冷说完这些话颇感得意,自己寓情于理,声情并茂,情感和理智并存,关爱与教诲齐飞,他的儿子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提议。


然而西民的回应再次让他大跌眼镜。


“不。”西民完全一副拒绝的姿态,“我热爱街舞,我就跳街舞,你管不着我。”


“臭小子,你胆大包天,竟然敢顶撞我,我打死你!”西风冷再次暴跳如雷,晃动瘦弱的拳脚,试图以武力解决问题。


只是他很快就停止了攻击动作,傻傻愣在原地。


因为,他分明看到了西民愤怒的眼神,甚至紧握的拳头。


考虑到真正格斗起来,自己并不见得是儿子的对手后,西风冷决定放弃武力解决问题,而继续采取说教方式。西风冷愤然坐回沙发里,长吸了一口气,脸色很快恢复平静,这也拜工作所赐,商场上的大风大浪早让他养成了荣辱不惊的本领,他明白,此刻他应该做、也只能做的是继续扮演威严的父亲。


“西民,你还小,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马上就要开学了,请你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要再跳街舞了,否则我绝对对你不客气。你,回房吧。”


西民转头就走,这个冰冷的场合,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一刻都不想停留面对。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西风冷长长吐了口气,浑身精疲力竭,几乎瘫倒在沙发里。对他而言,世界上还有比教育儿子更费力的事吗?这个坐拥数百亿,被《时代周刊》誉为21世纪亚洲最杰出领导人的中年男子此刻除了声声叹息,再也不做其他表情。


西民推开自己的房门,冲到床边,毫无顾忌地扑了上去。


然后是流泪,一个人的时候,他习惯用泪水释放内心所有的情绪——恐惧、寂寞、无助、委屈……


足足哭了半个小时,西民才从床上坐起,打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痴痴地看了起来。


“妈妈……妈妈……你不要走啊……你快回来啊!”西民轻轻呼唤着,声音哽咽。


照片上的女子微笑着看着西民,那么慈祥、那么温柔。时空相隔,阴阳两岸,却依然无法阻止母爱的光辉。


西民的泪水再次潮水般涌出来,思绪恍惚回到十年前。


幼稚园里,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快乐地做着游戏,弱小的西民独自待在角落,颤颤发抖。


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或许是太过孤独,西民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小伙伴们面前,怯弱地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我们不和你玩,你的妈妈有脏病,你也不干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声拒绝。


“是啊!如果我们和你做朋友,你的脏病就会传给我们了。”一个小胖子振振有词。


“我们快走啊!不要让他的脏病传给我们。”小孩子们撒开腿飞跑开,到别处玩耍去了。


“…呜……呜……你们乱说,我妈妈没有脏病,我也没有,你们撒谎!”孤独的西民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西民,不要哭,我和你玩。”耳边突然响起亲切的话语,西民抬头,比他高出一头的莫诚正对他微笑呢。


最初的温暖,一辈子铭记。儿时的感动,终身不渝。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西民战战兢兢地问。


“嗯,我愿意和你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莫诚微笑着向西民伸出手,“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可是他们都说我有脏病,你不怕我把脏病传给你吗?”西民眼神依然疑惑,太多的拒绝让他幼小的心灵学会了不相信别人。


“我不怕!西民,我们现在就去玩吧。”


“好啊!”西民将手放在莫诚手里。


“哈哈……”两个小伙伴快乐地在阳光下玩耍打闹。


快放学了,幼稚园的门口挤满了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每个家长脸上都写着急不可耐。


一辆高级跑车远远地停在幼稚园附近,车内一位戴着名贵墨镜的时尚女士正望穿秋水地盯着幼稚园门口,那里有她最亲最重要的宝贝。


可她不敢早早下车,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门口第一时间迎接自己的儿子。她曾经那样做过,结果招致的只是其他家长的风言风语,甚至有人对她吐口水。


她无力反抗,十年前,善良的国人们对艾滋病的认识还很粗浅,对之躲避和怒骂显得理所当然。所以,纵然她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幼稚园等待自己的心肝宝贝,却也只能最后一个与他相见。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幼稚园里的小朋友像鱼儿入水般纷纷张开小手,冲进妈妈的怀抱里,幸福地在妈妈脸颊上亲吻。


操场上,西民正坐在秋千上,莫诚在后面埋着头、撅着屁股用力地推他。西民不停哈哈大笑,今天是他进幼稚园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因为他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好朋友。


看着幼稚园里的小朋友越来越少,莫诚突然停了下来,走到西民面前:“你妈妈怎么还不来接你啊?”


“我妈妈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来接我的,她怕别人说闲话。”西民快乐得忘记了所有烦恼,“莫诚哥,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你妈妈来接你呢?”


莫诚脸上的微笑一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悲伤:“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啊!那你爸爸呢?”西民大惊失色。


“我也没有爸爸,我从小跟外婆生活在一起,是她把我养大的。”莫诚将脸背了过去,幼小的心满是倔犟,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眼眶里晶莹的泪水。


西民立即走下秋千,走到莫诚面前,再次拉起他的手,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眸:“莫诚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也要对你好,从此以后就让我妈妈来接我们两个人放学,好不好啊?”


“真的啊?”莫诚兴奋地跳了起来,“那我以后也有人来接啦!”


“嗯。”西民对莫诚点头,“我们现在出去吧,妈妈肯定在外面等我了。”


“好啊!我们快走啦。”莫诚拉着西民的手向幼稚园大门飞奔过去。


“妈妈……”刚走出大门的西民就看到妈妈远远站在树下,对自己微笑,立即松开莫诚的手,向妈妈的怀抱扑了过去。


“乖宝贝,妈妈想死你了。”西民妈妈紧紧搂着儿子,狠狠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妈妈,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我玩,只有他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们玩得可开心了。”西民指着校门口孤独地站着的莫诚,“可是他没有妈妈,没有人接他放学,妈妈,以后你也接他放学,好不好?”


“好!好!”西民妈妈立即点头,第一次看到儿子脸上流露出如此幸福的色彩,她感动得几乎心碎。自从查出病情后,她已经给家人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和不幸,只要她的儿子能够幸福,用她拥有的一切交换她都愿意,甚至是生命。


西民妈妈含笑走到莫诚面前,和蔼地摸摸他的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莫诚,阿姨。”


“莫诚!很好听的名字啊!莫诚长得可真高,以后我每天接莫诚回家好吗?”


“好啊!”莫诚倔犟的面容变得温暖起来,“那我以后就能和西民一起回家了。”


“嗯,莫诚以后就叫我云姨,云姨每天都接莫诚小朋友回家。”西民妈妈左手拉住莫诚的手,右手拉起西民的手,幸福地说,“走吧,我们回家。”


“噢!我们回家了!”西民和莫诚兴奋地高声欢呼。


夕阳下,摇曳着三个幸福的身影,晃晃悠悠,最终融合在一起!


只可惜,幸福是那样短暂。


已近凌晨,西民妈妈独坐在床上,傻傻凝视着前方,痴痴地流泪,她已经如此呆坐了五个多钟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孤坐到什么时候?是下一秒?还是天荒地老?


没有什么比独守空房更残忍。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爱人,西民的爸爸,就越来越少回家。


仅仅是因为工作忙吗?


当然不是,工作没有忙完的时候,家却只有一个。原因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给他的绝对不是流言非语那么简单,还有爱情流逝,亲情背叛。


她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痛,在认识西风冷之后,她的异国男友给了她刻骨铭心的爱,却也给了她可怕的病菌。只是她不后悔,艾滋病菌并不能否认爱的存在,如果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接受那份浪漫且沉重的跨国之恋。


现在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她的儿子西民,他那么小,却因为她犯下的罪而过早地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对他真的不公平。


此刻,她的宝贝儿子正在怀里安静地睡着,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他继承了她所有的美丽,高贵得像个王子。


“我会离开他吗?”这个可怕的念头犹如潘多拉盒子瞬间破碎,恶魔疯狂吞噬她的脑细胞,让她不寒而栗。


“不,不要!”她竟而无法自控地哀求起来,“宝贝,我不想离开你啊!”


眼泪,断线珍珠一样滑落,打在西民的脸上。


她继而痛苦呻吟了起来,乞求体内的病毒不要发作,永远都不要发作。她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为真正的王子。


可她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妈妈”,怀里的西民轻轻动了两下,瞪大眼睛看着母亲,“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乖宝贝,你爸爸忙,你先睡吧!”


“妈妈,为什么爸爸最近总是不回家,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


“不要乱想了,西民是爸爸妈妈的大宝贝,爸爸怎么会不要我们呢?快睡吧。”


“我睡不着了,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吗?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好孩子,妈妈没哭!”


“妈妈别哭了,莫诚哥说了,我们都要勇敢,不要哭。”


“嗯,妈妈不哭,乖宝贝,你也别哭,我们都不哭。”


“妈妈,我爱你。”


“乖宝贝,妈妈也爱你,可是妈妈对不起你啊。”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紧紧抱住西民,大声抽泣起来。


回忆之门悄然闭合,十年一晃而过。


月光如水照铁衣,映射在十六岁的西民脸上,月光下他脸上的两行热泪愈发凄凉。


“我们都要勇敢,不要哭。”西民喃喃自语,擦干泪水,搂着妈妈的照片,轻轻躺到床上。超负荷的训炼、撕心裂肺的回忆早让他精疲力竭,很快便甜蜜地进入梦乡。


这个夜,莫诚却失眠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夜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那些他早就忘记也不愿再回忆起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再也不肯退却——他从未谋面的父母,颠沛流离的童年,相依为命的外婆、孤苦伶仃地成长……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了下来,湿透了枕巾。


他向来就是个很坚强的人,最起码人前如此,他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柔弱,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哪怕是同情的目光和言语。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要做到最优秀。甚至,他不允许自己流泪,那是懦弱的表现,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他的座右铭——其实他是害怕自己的悲伤和绝望一旦被泪水点燃就会排山倒海、无路可逃。


可这个夜,心情为何会如此凄凉?


思绪混乱得似乎要挣脱脑袋的束缚,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于是决定起床。


他住的地方就在练舞房附近,是这座废弃工厂的传达室,三年前外婆离开人世后,他便开始一个人在这里居住,虽然荒芜,却很自由。而对无限青春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莫诚缓缓走向练舞房,月光在他身后拖拉出长长的身影。


练舞房里隐约传来阵阵旋律声,以及低沉的嘶吼声——那是舞动到极致时从喉结处爆发出的声响。


深更半夜怎么还有人跳舞?莫诚疑惑地走了过去,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


练舞房里,幽暗的灯光下,柳生惠正在疯狂舞动着自己的身体,他动作娴熟,激情四射,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动作更显妖异。


一曲跳完已经大汗淋淋,但是他依然不罢休,依然在疯狂舞动着、低吼着。


他在发泄什么吗?


是的,他闭上了眼,脑海里又浮现白天的一幕:


“兄弟,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我的梦想自然是全国街舞第二人了。”


柳生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的色彩,舞动的幅度更大更野,犹如一头欲要挣脱牢笼的野兽。


“不,我不要做第二,我要做第一,全国街舞第一人,超过任何人,包括莫诚大哥。”


这个想法显然让他自己都恐惧,于是他只有更加剧烈地舞动才能消灭内心的魔障。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大,一套套高难度的动作他如履平地,在狂野的最高潮,他高高跃起,一个完美的空翻之后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啪啪……”厂房门口突然响起鼓掌声,柳生惠匆忙回头,就看到莫诚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微笑着走了进来。


柳生惠心里一惊:“莫诚大哥!”


莫诚丝毫没有注意到柳生惠神态的慌乱,而是喜悦地祝福:“兄弟,你的技术又进步了!”


“这都是莫诚大哥调教得好。”柳生惠神态迅速恢复自然,站立起来,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哪里!你千万不要这样说,炫舞堂是你我二人一手创办起来的,大家的技术也是一起学习的,谈不上我教你什么。”莫诚快乐地坐到一边的凳子上,“看你刚才那套动作,你现在的水平已经不在我之下了,对我们炫舞堂而言,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谢谢大哥夸奖,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大哥更多的忙,夺取全国总冠军。”


“太好了,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莫诚开心地将手搭在柳生惠肩膀上,“说心里话,从实力上讲,我并不惧怕任何人,只是……”莫诚话语迟疑了起来。


“只是什么?”柳生惠疑惑地追问。


“只是现在向我们炫舞堂挑战的人越来越多,更是有人采用下三烂的手段,严重妨碍了我们正常的练习,长此以往我怕对我们的水平提高有很大影响。”


“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你总对别人那么仁慈呢,有些人明显就是不怀好意,我们就应该奋力还击,以暴制暴,要不然,别人以为我们怕他们呢。”柳生惠说得咬牙切齿。


“以暴制暴只是很低级的水平,以德服人才应该是我们追求的目标,要不然所有人都来反对你,你只能自取灭亡。”


“好吧!听你的,谁让你是大哥呢!”柳生惠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莫诚,于是又开始调侃起来。


“呵呵,”莫诚干笑了两下,“对了,以后我们要多花点心思辅导西民练舞,他身体虽然不是很强壮,但很有舞蹈天赋,假以时日实力一定不会在你我之下的。”


“哦,”柳生惠淡淡应了声,然后一口气将压抑在心中多时的疑惑说了出来,“大哥,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西民那么好?那么多高手要加入我们炫舞堂你都不同意,他一点都不会跳,你却要悉心培养,这……这不公平。”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炫舞堂好。”莫诚真诚地看着柳生惠,“不过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和西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时候他的妈妈云姨对我有恩,后来云姨走了,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西民,在我心中一直把他当成亲兄弟的。”


“这样啊,”柳生惠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西民的。”


“太好了!”莫诚欢喜异常,“对了,我有个想法,等开学后就招收一批新队员,充实炫舞堂的实力。”


“好啊!”柳生惠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早就这样想了,只要你肯收,肯定有很多人抢着加入。”


“我还打算组建一个女子拉拉队,以后比赛前可以先暖场,也会很长士气的。”


“真的啊?那……那真是太好了,我回去就让我妹妹参加,她肯定特别愿意。”


“只可惜……”莫诚环顾厂房,脸色无奈,“只可惜这个地方离学校太远了,而且条件也很差。现在我们几个人在这里练练还凑合,以后人多了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大哥,你别担心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会有的。”


“是啊!办法总会有的,明天肯定比今天美好。”莫诚长舒了一口气,眼眸中充满了憧憬,“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会有什么美好的事情等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