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西闽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本章字节:12576字
三癞子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朝老乞丐走过去。
他重新在老乞丐的面前蹲了下来,脸色阴沉,咬着牙愤怒地说:“老乞丐,我告诉你,今天我就在这里陪你了,哪里也不去了,你不是闻到我身上的臭味会吐吗?我就在这里熏死你!你这个老东西!”
老乞丐惊恐地看着他,企图站起来溜走,但三癞子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按着了他的两个肩膀。老乞丐颤抖着说:“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和你远无冤近无仇,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呢?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三癞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脏污的老脸:“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你要不告诉我,我就一直陪着你,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甩都甩不掉我!我要恶心死你,老东西!”
老乞丐最终无奈地说:“你要问什么呢?”
三癞子冷冷地说:“我要你告诉我警察局长赵有山的家在哪里?”
老乞丐的眼中闪现着惊惶的色泽:“他,他的家在府背巷五号。”
三癞子笑了,笑出了满脸的邪恶:“老东西!”
老乞丐拿起那个缺角的海碗,站起来,凄惶地说:“行行好,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说完,他就飞快地走了。三癞子想,这个老东西跑得还挺快的,和自己有得一拚。
这个深夜,府背巷空空荡荡的。下午的时候,三癞子就摸清了府背巷的情况,这条小巷并不长,两边住着十几户人家,那十几户人家都是平民百姓的普通房子,只有府背巷五号才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府第式建筑的大宅子。那十几户人家里,只有两户人家养了看家的土狗,三癞子已经把它们解决掉了,狗的尸体也被他扔到从县城中间穿流而过的汀江河里了。
警察局长赵有山家里竟然没有养狗,这让三癞子十分意外,一般有权有势或者有钱的大户人家里,都会养条看家护院的恶狗的。可是,赵有山的大门上涂满了狗血,还贴着许多画满符咒的黄裱纸。
赵有山家门上的狗血和黄裱纸是三癞子要清除的东西,他只要把这些东西弄干净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三癞子提着那桶清水,鬼魅般飘到了赵有山的大门口。此时,赵有山的大宅子里一片死寂,他和他的家人以及看家护院的爪牙也许都进入了梦乡,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丑陋的人在用清水和刀子轻轻地将那些狗血和黄裱纸刮掉后清洗掉。
风飕飕地在府背巷里荡来荡去,风声中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一个女人凄凉悲伤而又邪恶的冷笑……
赵有山在睡梦中听到了一种阴冷的呼叫,仿佛有个无头的人浑身是血,赤着双脚朝他走来,那碗口粗细的脖子上还往外冒着带着泡沫的血浆。赵有山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淋,浑身冰冷。他光着上半身颓然地坐了起来,他的老婆李芹菜还在沉睡。赵有山每当在深夜时分从噩梦中醒来,就特别妒忌李芹菜,心想,他奶奶的,她凭什么就睡得如此安稳呢,这个没心没肺就知道伸手向他要钱的女人,而他却总是被噩梦折磨得要死不活!
自从那两个侩子手莫名其妙地死后,赵有山心里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尽管他根本就不相信凌初八的鬼魂真的会杀人。李芹菜背着他请来了县城里的法师到家里来驱鬼,并且在大门上泼了狗血贴了符咒,这让赵有山十分光火,他堂堂的一个警察局长还怕什么鬼怪,但是他也没有过多的责备李芹菜,无论怎么样,李芹菜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了他的平安。
那天,唐镇的游长水悄悄地来到了他的家,给了他一帖方子,说如果中了蛊可以保他无事,他虽然十分感激游长水,心里却不以为然,凌初八已经被杀了头,他不会怕她的鬼魂,就是还有什么蛊女,谅她们也不敢到县城里来作祟,况且他手中还有枪,他不相信蛊女的法术能够比子弹厉害,很多时候,愚昧的山里人过分夸大了歪门邪道的作用。
他连连的噩梦是从好友游武平战死后开始的,赵有山对时局的焦虑远远的胜过了那些关于侩子手以及游长水死亡的神秘传闻,因为他手上有太多的命案,他害怕他杀死的那些人的同伙在某天占领了汀州城,他们也会把他押往刑场,砍掉他的头。
赵有山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水变得冰凉,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他是应该考虑自己的后路了,可他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呢?想到这个问题,他内心着了火一般焦灼。
赵有山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他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烟。
忽明忽暗的烟头使他的脸变幻着颜色。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女人叽叽的冷笑声,冷笑声十分阴冷,仿佛离他很近,又很远。这不是做梦吧?哪个女人会在这个深夜里冷笑?李芹菜在他身边睡得很死,很平静,他家里的其他女眷也不会发疯了爬起来冷笑。会不会自己最近老做噩梦,醒来后也产生幻觉?
不一会,他又听到了女人叽叽的冷笑声。
这怎么可能?赵有山用烟头烫了一下手背,他抽了一口凉气,疼痛感是那么的明显。那女人的冷笑声的确存在,他不是在梦中,也没有产生幻觉。赵有山警惕了,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支勃朗宁手枪,这枝勃朗宁手枪还是游武平送给他的。赵有山下了床,点亮了灯,房间里除了他夫妻俩,其他什么人也没有,可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腥味。
赵有山提着勃朗宁手枪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走到了厅堂里,厅堂神龛上祖宗牌位前的那盏长明灯发出暗红的光芒,给这个深夜增加了几分诡异。赵有山提着枪在厅堂里巡视着,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女人的冷笑声也消失了。突然,一阵冷飕飕的风从天进上面的天空中卷下来,厅堂神龛上的长明灯灭了,那被玻璃灯罩罩着的灯火就是刮更大的风也灭不了的,怎么就灭了呢?赵有山这时心徒地提到了嗓子眼间。
他摸过去,重新点亮了长明灯。
厅堂里还是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平常经常在夜里出没的老鼠也不见踪影。整个赵家老宅一片寂静,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赵有山想到了梦中的情景,如果真是从某个阴暗角落里缓缓地走出一个没人的血淋淋的人,他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的。
赵有亮提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他退回了房间里,关上了门,把门闩也合上。这时,赵有亮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就把八仙桌上的茶壶提了起来,里面还有半壶冷茶。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茶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了那半壶冷茶,在喝茶时,仿佛有条滑溜溜的东西滑进他的喉咙里。
赵有山刚刚把茶壶放回桌上,又听到了一阵阴冷的笑声,那冷笑声从厅堂里飘到门外,渐渐远去。
赵有山顿时毛骨悚然。
不一会,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肚子隐隐地疼痛起来。不好,难道凌初八的鬼魂真的出现了,而且给他下了蛊,那蛊毒就下在茶壶里,赵有山的心理防线在一刹那间崩溃,他大声地喊叫道:“李芹菜——”
李芹菜听到丈夫的叫喊,当她从床上滚下来后,看到赵有山抱着肚子在地上惨叫着翻滚了。李芹菜大惊失色,一时乱了方寸,赵有山叫着:“快,快去把游长水给的治蛊毒的方子找出来,赶快派,派人去抓药——”
李芹菜这才省悟过来,打开房门,大声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然后才回到房间里找那方子,药方子是她保存起来的,她一直相信游长水的话,没有把药方子随便放在某个地方,而是藏在了她的手饰盒里。
赵有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死灰,眼睛血红,肚子在不停地胀大,鼓起来像一个灯笼,此时,他已经人事不省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只剩下一线游丝般的呼吸还证明他还尚且活着。
一个老医生坐在床头,把着赵有山的脉搏。
房间里站满了赵有山的亲人和匆匆赶来的好友们,大家都睁着恐惧的眼睛注视着赵有山。
“老先生,怎么样?”李芹菜颤抖着问道。
老医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过了老大一会,老医生才细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我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李芹菜听了老医生的话,疯了般地跪在老医生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说:“老先生,你一定要救活有山,你一定要救活有山!有山不能走,不能走呀!有山要是走了,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两个女眷把李芹菜拉了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嚷嚷:“药煎好了,药煎好了——”
李芹菜的眼中顿时闪现出希望的光芒,她哭喊着:“快,快给有山喂药,快给有山喂药——”
按游长水给的治蛊毒的方子抓来熬好的汤药经过老医生的手,一勺一勺地灌进赵有山的喉咙里,大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汤药从赵有山喉咙里滑落的声音,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而又恐怖,弥漫着腥臭和汤药混杂在一起的怪味。老医生好不容易喂完了汤药,把碗递给了他旁边的一个人,接着给赵有山把脉,眼睛盯着赵有山死灰色的脸。
李芹菜浑身颤抖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丈夫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无声无息地在她富态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河流。
老医生突然放开了给赵有山把脉的手,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嘴唇抖动着,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大家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赵有山的脸色渐渐潮红,高高隆起的肚子发出尖利的声,像是有个人在他的肚子里惨叫,他的肚子表面有什么东西在频繁地突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肚子里挣扎。
大家惊恐地看着赵有山身上出现的异相。
李芹菜心里说:“一定是那药起作用了,菩萨保佑有山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赵有山突然睁开了眼,刚才还是血红的眼睛现在却透出一股瘆人的绿光,他猛地坐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肚子,张开大嘴剧烈地呕吐。有人赶快去拿来脸盆,可赵有山吐了一床的秽物了。赵有山吐出的秽物是青绿色的稀屎般的东西,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那浓郁的腥臭味刺激得房间里另外的人也要呕吐,他们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赵有山吐着吐着就什么也吐不出来了,而是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双手还是死死地抓着肚子,他的肚子还是高高地隆起……房间里所有的人都睁大了恐惧的眼睛,他们分明看着赵有山的嘴巴慢慢地张开来,闭上了闪烁着绿光的眼睛,一条青蛇缓缓地从他的口中溜出来,然后顺着床脚爬下来,从人们脚的缝隙中穿过去,一会就没有了踪影,只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一阵飕飕的风声。目瞪口呆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赵有山张着僵硬的大口,双手也僵硬在那里,倒在了床上……游长水的药方根本就没有挽回赵有山的生命。
老医生喃喃地说:“赵局长走了——”
李芹菜晕了过去。
房间里顿时混乱起来,有人号啕大哭,有人把李芹菜抬出房间,有人还站在哪里发呆……
天蒙蒙亮,三癞子才回到唐镇。还是阴天,天空中铅云笼罩,像一张巨大的死人的脸。三癞子踏进唐镇小街,心情异常复杂,那时一群黑色的死鬼鸟低垂地从街上掠过,扔下怪叫的余波。三癞子迫不及待地来到胡二嫂的家门口,发现胡二嫂家的大门洞开,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离开时有没有把门锁上。
三癞子的心提了起来,他离开的这一天一夜里,胡二嫂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冲进了胡二嫂家里,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胡二嫂的踪影。
她会到哪里去?
三癞子心急如焚。他冲出了胡二嫂的家门,在唐镇的街巷里搜寻。他搜遍了唐镇所有的街巷,也没有发现胡二嫂,难道她会水汽一般蒸发?冷风飕飕,三癞子浑身冰凉,阴霾的天空没有一死生气。冷清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三癞子逮住每一个早起的人问胡二嫂的消息,他们都摇着头说不知道,胡二嫂的生死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焦虑而又哀伤的三癞子喃喃自语:“二嫂,你在哪里?你不要吓我呀,二嫂!我回来了,你有希望了,二嫂!土地公公,你告诉我,二嫂在哪里?土地公公,你就显灵把,让二嫂出现在我面前。”
三癞子看到了屠户郑马水,早起的他正孤独地站在案板前剔猪的排骨。
郑马水仿佛不是在剔猪的排骨,而是在剔人骨头,那被杀的不是猪,而是胡二嫂。三癞子狂奔过去,冲着郑马水吼叫道:“郑屠户,你住手——”
郑马水停住了手中的活计,瞪着眼睛对三癞子说:“吊!你说什么?”
三癞子气喘兮兮地说:“郑屠户,你怎么能把二嫂杀了,还剔他的骨头,你不是人呀,郑屠户!”
郑马水把剔骨尖刀举起来,指着三癞子的鼻尖说:“三癞子,你是不是也疯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杀的是猪还是那个疯婆子!吊!”
三癞子伸出手,摸了摸还有些温热的住肉,然后把摸过猪肉的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两行眼泪从他细小的老鼠眼中流了出来:“这不是二嫂,不是二嫂!”
郑马水不理他了,重新开始剔肉骨头,他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心里颤抖了一下。
三癞子的口气缓和了许多:“马水,你知道二嫂去哪里了吗?”
郑马水没好气地说:“这要问你呢,你不是把她看管得好好的吗?怎么把她弄丢了也不知道?你这一天一夜死到哪里去了?吊!”
三癞子无语。
郑马水又说:“昨天她还跑到我这里,说要吃肉呢?后来她就往尿屎巷去了。她一个疯婆子,说不定在尿屎巷吃屎时掉到茅坑里淹死了也说不准,你怎么不去尿屎巷看看!”
三癞子凄惶地说:“尿屎巷我找过了,每个茅坑都看过了,哪里有二嫂的影子呀,土地公公哟!”
郑马水抬起头,阴测测地说:“尿屎巷的那些茅坑里满满的都是屎尿,如果她掉到里面,被屎尿淹没了,你还能看得到吗?吊!”
三癞子听了他的话,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找了一根棍子,朝尿屎巷飞奔而去。
三癞子用那根棍子在尿屎巷的每个茅坑里搅动着,企图找出胡二嫂的尸体,可他搅遍了整个尿屎巷的茅坑,就是没有发现胡二嫂的尸体。尿屎巷充满了难闻的呛人的臭味,那些早起上茅坑屙屎的人深受其害,都骂三癞子疯了,把茅坑里的屎搅得那么臭。
三癞子没有在尿屎巷的茅坑里找到胡二嫂的尸体,重新走到了街上,茫然四顾。他突然想到了唐镇外面的那条河,于是又没命地朝唐溪奔跑过去,胡二嫂会不会来到唐溪旁,掉到唐溪里淹死呢?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三癞子来到唐溪边上,因为前天晚上落了一夜的雨,唐溪滚滚流动着浑黄的水。三癞子沿着唐溪一直往下游走去,目光在河的两边搜寻着,希望在河边的水柳丛中发现胡二嫂,或者她正双手抓着水柳的枝条,等待三癞子的到来,或者她的尸体挂在水柳上……三癞子一路叫着胡二嫂,他的叫声凄凉地在灰色的旷野回荡。
他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胡二嫂,那怕是她的尸体!
三癞子绝望了。
他脸色阴郁地回到了小木桥边,看着远处五公岭的乱坟坡,低沉地说:“土地公公,怎么阎罗王不收我去呢,我活着真的没有意思了。我以为我能够救胡二嫂出苦海,看来我错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该死了,土地公公!”
灰沉沉的天空上,一大群死鬼鸟怪叫着朝唐镇飞去。
三癞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群死鬼鸟,直到看不见了,才把目光收回来。唐镇还会死什么人?还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三癞子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他走上了小木桥,晃荡着朝对岸走去。
五公岭的乱坟坡上,也有死鬼鸟栖在坟头,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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