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皮之谜(1)

作者: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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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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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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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718字

什刹海初春的夜,梦一般的美。


凌雨琦在什刹海东侧的林间小路上走着,桃花的香瓣洒落在她的肩上,然后悄然飘落,遗失在脚底,这使她更加伤感。什刹海粼粼的清波亮闪闪地像抛撒一大片碎银,一盏盏忽闪不定的河灯,沉浮不定,在河心摇曳。一条小船上传来古琴幽怨的音调,撞击着她柔弱的芳扉。


自从去年凌雨琦的未婚夫路明牺牲后,她始终沉浸在一种哀伤的氛围里,久久不能摆脱。路明那双睿智的眼睛,就像天上的繁星,始终在她的眼前竞相眨眼,挥之不去。不管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慈祥的父亲凌云飞如何语重心长的开导,她也难以忘怀路明这位患难与共的战友。


去年夏天,路明牺牲在女特务梦蝶的刀下,他为了保护那位从海外归来的国民党爱国将军李正人先生的性命,英勇地倒下了。从此以后,凌雨琦更加悔恨梅花当人,他把满腔的仇恨投入在工作上。她从事公安工作已有两年多了,思想和业务进步很快,时常受到上级领导龙飞的称赞,每当她的目光与龙飞相遇时,她总有一种幸福感。她喜欢路明,对路明有感情,但最初萌动的情感是在龙飞身上,这种特殊的感情是从崇拜开始的。早在公安学校上学时,她就听说过这位中共第一神探的许多传奇的故事,当时在学校第一次见到龙飞时,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没有想到这个如雷贯耳的神奇人物生得如此帅气,高高的个子,文雅英俊,尤其是他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简直让人迷恋,她为之怦然心动。那次龙飞到公安学校讲课,课余,他被许多同学团团围住,凌雨琦费力挤到龙飞面前。


“龙飞同志,我有一个要求。”她怯生生地说。


“哦,什么要求?”龙飞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个秀丽动人的小姑娘。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龙飞点点头,“可以,拿本子来。”


“不,签在这里。”凌雨琦转身,用手指着自己的白衬衫。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凌雨琦俏皮地瞪了一眼嘲笑她的同学,说:“笑什么?土到家了,这是一种创新。”


龙飞问:“签在衣服上,不怕洗不掉?”


凌雨琦认真地点点头:“我不洗,留作纪念,若干年后这就是文物。”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龙飞眉毛一扬,笑着说:“好。”说着拿起钢笔在凌雨琦的后背上工工整整写下了“龙飞”两个字。


凌雨琦默默地闭上眼睛,她太激动了。


这一夜,她失眠了。


她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从公安学校毕业后,她被分配到龙飞领导的专案小组里工作,直接受龙飞领导,负责破获梅花档案的工作。


报到那天,她经直走进龙飞的办公室,龙飞正在伏案疾书。


“报告,公安战线新兵凌雨琦前来报到!”


龙飞停下笔,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睛一亮,说:“原来是你。”


凌雨琦眼睛里露出喜悦,“首长,是我,凌雨琦。”


龙飞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说:“你是老将军凌云飞的女儿?”


凌雨琦严肃地说:“他是他,我是我,请你把最艰苦最危险的工作交给我……”


龙飞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点点头,说:“好,有个性。你要明白,公安工作既是十分光荣的职业,也是非常危险的职业。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随时准备牺牲自己。”


凌雨琦恳切地说:“南宋诗人李清照有一首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老子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龙飞满意地点点头,“好,有骨气,以后咱们就在一起工作了。”


龙飞严人律己,对部下要求非常严格,射击、驾车、发报、攀越等各种训练项目,他都一丝不苟,要求到位。一次在穿越一条大河的训练中,凌雨琦因为来月经体力不支,游到河中央,将头浮出水面。龙飞见状,从岸上跳入水中,冲到她的面前,将她的头又按入水中。可是凌雨琦体力透支,头又浮出了水面,脸色苍白。龙飞见她实在难以支持,于是将她拖到岸边。


凌雨琦上岸后躺在草丛里,就像一尾苍白的小鱼萎缩在那里,楚楚可怜,热泪簌簌而落。


龙飞默默无语,手扶树干,望着其他学员在河下奔行。他猛地一低头,看到殷红的血顺着凌雨琦白皙的大腿根部淌了下来,他恍然大悟。


凌雨琦对龙飞的爱情是从尊敬开始的,她在龙飞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真挚的爱的感觉,但是她深知龙飞有着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龙飞的妻子南云是美丽贤惠的女人,人品和敬业精神深受同行尊重;她是龙飞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时认识的中共地下党交通员南振发的女儿。龙飞也非常喜欢这个机灵有个性的漂亮姑娘,但他对她的感情近似兄妹,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呵护这个小妹妹。有一次查夜时,他在凌雨琦甜睡时的手心里发现自己的照片,才真正了解到这个痴心姑娘的心迹,他把她介绍给了自己部下、未婚的路明。


路明是一个机智又有耐心的小伙子,生得有些滑稽,为人厚道,26岁还没有男女深刻交往的经历。路明早就注意到这位才貌双全颇有个性的姑娘,但介于自己是工人出身,决得门不当户不对,因此没敢动交往的念头。凌雨琦因为一门心思在龙飞身上,也从未考虑过路明,因此龙飞建议她考虑路明时,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肿得像两颗烂桃子。但是当她真正觉得龙飞难以逾越后,才认真考虑起路明。


路明自有他的可爱处,自从龙飞把他介绍给凌雨琦之后,他格外上心,处处将自己的优点展示给凌雨琦。龙飞也主动给他们创造条件,尽量安排他们一起出差,执行任务。俗话说,相处两三年,母猪似貂蝉。何况路明又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凌雨琦渐渐地喜欢上路明了。特别是凌雨琦的母亲对路明格外满意,觉得他憨头憨脑,做事细腻稳妥。一年后,两个人定了婚,可是谁想到路明去年在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


凌雨琦心绪有些混乱,走上了银锭桥。烤肉季饭庄在一片灯火之中,行人熙熙攘攘,时时传来欢声笑语。


凌雨琦站在石桥中央,手扶着桥栏,她感到双手冰凉,实际上她的心更苍凉。


龙飞目前不在北京,他到吉林省长春市郊农安县的黄龙府旧地去办一个重要案件。据知情人透露,梅花党东北分部在建国前将一批金条埋在那里的辽塔下,作为蒋介石反攻大陆时梅花党的经费。龙飞此去已有多日,毫无消息。凌雨琦惦记龙飞的安全,龙飞的助手肖克劝慰她说:“龙飞属龙,是个福将,不会有灾祸。龙飞去黄龙府,就是到了家,上天保佑,不会有差错。”


但是,凌雨琦依旧不放心,这些天她忐忑不安,右眼总是跳;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她平时不信这些,可是随着右眼不由自主的跳动,她就坐立不安了。


忽然,凌雨琦眼睛一亮。


有个女人一闪而过。


这个女人30多岁,身穿一件宝蓝色旗袍,挎着一只小白皮包,行色匆匆。灯晕里她是瓜子型白皙脸庞,镶着一对黑杏仁般的大眼睛,微呈弧形的织细鼻梁,微微往上翘的樱桃小嘴,透出一股惊人的风韵,眼角眉梢露出一股杀气。


这个女人好面熟。


凌雨琦的两只眼睛紧紧锁定她,她好像刚从烤肉季饭店出来,用眉梢打量了一下四周,迅疾地闪进一条胡同。


凌雨琦紧紧追了上去。


她在拼命追忆。


那个女人又拐进另一条胡同,凌雨琦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亦步亦趋。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在内部的多幅照片中见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薇。


白薇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梅花党大陆支部的负责人,龙飞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的同桌同学,旧日恋人。


凌雨琦一片欢喜,不期而遇,没想到千里寻他不见,不经意间,一条大鱼出现了。


她悄悄地拉开身边的小挎包的拉锁,攥紧了里边的小手枪……


她的激情在燃烧,热血往上涌,奔腾着,就像地下的岩浆即将喷发。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回头看看,没有人跟踪和注意她,环顾一下四周,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赶路。


白薇匆匆穿过几条胡同,朝西疾走。


凌雨琦思忖:她到哪里去?是回她的栖身之处?还是和其他的特务接头?


凌雨琦太清楚白薇了。她不只一次听龙飞讲述过她的特殊经历……


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乡,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显得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旧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橘红、橙红、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花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碧绿,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锦绣幕帘。


南京中央大学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花领带,显得潇洒英俊;他就是龙飞,当时18岁,刚到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


一辆黑色轿车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穿着黑色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这个女学生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她高兴地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到:“我可不爱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还回答:“苏北人。”


两个人来到二楼。


白日,教师内上文学课,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色情间谍》,龙飞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她惊慌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地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啊?”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同学们又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这时,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他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蹬蹬地走了,龙飞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怅然。


第二天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她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晚上,一家餐馆内,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树叶、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话剧社要排演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的派头演罗密欧挺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作,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我可是丫环的身子丫环的命,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说:“人家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嘛,这星期体育课都没上,来,给你块板鸭吃,哟,这可是块鸭屁股!”


两个人开怀大笑。


元旦联欢晚会上,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到胡同尽头,四外无人。白薇颤声说:“龙飞,今晚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就是我的罗密欧!”


龙飞和白薇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一辆黑色豪华轿车。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来接我的车来了,拜拜!”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龙飞疑疑惑惑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春天悄悄地来到南京,绿瑟瑟的树林在飘动,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丛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田野里灌溉的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一曲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盎盎地呜叫,啄木鸟在笃笃笃地敲,弯腿的小山羊在曲曲的嚼,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徘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的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吆喝声,都给这清新单调的乡村田野增加了兴致。


龙飞坐在白薇驾驶的轿车里,行驶在从南京到山东的路上。他的心里涌起一阵阵莫明其妙的激动。


白薇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龙飞十分紧张,仔细搜寻着前方。


轿车驶过一片村庄,白薇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龙飞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重重雾云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狼藉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个个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白薇凄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野鸽子尸体。


这是一只洁白野鸽子,头顶有一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肚皮上溢满了殷红殷红的鲜血;鲜血“滴滴答答”淌落到白薇宝蓝色的皮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离开了这个世界”。白薇悲哀地说。


龙飞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凄楚,一只野鸽子,它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龙飞劝慰道,扶起白薇。


白薇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小鸽子的尸体,来到路旁,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又找来一丛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白薇说完,把小鸽子的尸体轻轻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白薇,你看!”龙飞指着她的身后。


她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刷刷地转到这一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庄严的样子。


白薇见了更加感动,于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她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留下一片浅浅的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