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白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本章字节:5868字
波特兰没有旁边的西雅图那么繁华,但却是一个十分质朴幽静的老城。于飞在法国、英国、意大利考察时,他都特别偏爱这种种古老小城特有的风貌。于飞一觉醒来看看表,怕起得太早影响人家不安宁,于是他又躺下来,心想:说来也奇怪,四周全是雪山,市区又为何这样温暖?从此漫无边际地想去:想到他的大半生经历,想到他这次来到美国特别有意思,他在朝鲜跟美国人打过仗,现在又感到美国人的友好、温暧。这一切好像都是人类历史的偶然与必然。想来想去,还是想到王亚芳,一他知道她素有早起的习惯,她常常在灯下读、写,她该不会想到我到美国的头一天就在这儿睡懒觉吧!可惜我来的季节不对头。汤姆森这老头真有意思。他极力夸奖他这儿的玫瑰花,可是他却约我冬天到来,为此他找到一个理由,我看不到玫瑰花,却看到这瑰丽的雪山。想到这里,他悄悄下了床,光着两只脚走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啊!天微微亮了!”派青色的晨曦已经展开来。
他决定要看看波特兰的雪山日出。他取下挂在壁橱里的内风风雨雨太平洋衣、外衣,回到床上,连忙穿戴起来,然后轻轻推开门,这时走廊上静悄悄的,汤姆森和珍妮卧室门还紧紧关闭着,他庆幸自己已穿了这双胶底皮鞋,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他缓缓走下楼梯,来到餐厅,推开门,走进一条全是玻璃长窗的走廊,一窗外山坡上碧绿森森的树木上的薄雾正在消失,他看到东方刚刚露出一片曙光。于飞热爰大自然的习性,使他独自欣赏曙光下雪山的轮廓,心中感到十分惬意、自得。正在此时,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人,回头一看正是汤姆森,笔挺的瘦长的身材,倒背着两手,赤红的脸上,露出十分微妙的似笑非笑的神色。于飞有点犯过失的学生给老师抓着的感觉,骇然笑了一下说:“我惊动你们了吧!”其实汤姆森全未在意地向他书房方向指了一下说:“我已经工作两个小时了。于飞!我不好意思叫你,因为你横过太平祥,一定累得够受了,想让你好好睡一睡,哪里晓得你这个老兵到底是个老兵呀!快看!”汤姆森郑重地向远方指了一下,于飞会意地望去。汤姆森指着最高最远的几座雪峰告诉他:“那个最突出的高峰叫瑞尔山,中间一座平坦一点的叫浩德山,另一边隆向天空的叫圣海伦山。”圣海伦山为什么这样庄严、神圣,因为有一个传说:“不知什么年代,有一个印第安少女,作为祭神的牺牲品,被抛到山下那条河里,河流湍急,一直流入太平洋,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印第安少女,为这座山起了个名字叫圣海伦山。”
时光无声地消逝着,倏然间黯淡的曙光变成了灿烂的霞光。开始山背后还沉在一片黑暗中,它衬托出几座似乎还在睡眠的雪山,然后,一团火热的金光从山后面闪射出来。于是,第一线光明透过窗玻璃射入室内,落在并肩而立的于飞和汤姆森脸上。就在此刻,一轮红日从圣海伦山顶上冉冉升起,闪着血红的光于飞两目凝视,心中却为那古老的传说而感到悲痛。是的,原来这里是印地安人生活的土地,后来印地安人被美国人消灭长篇了,但印地安人生活的文化没有消失,这正在升起的太阳岂不是那个印第安少女的灵魂?阳光把一座座山照得发亮,大山后面还是一层层无穷无尽逶迤天边的雪岭、冰峰。太阳光落到屋前的山坡,密密的枞树林上,枞树笔直排列。这时,每棵树朝东一面发亮,像一根根银线,朝西一面发暗,像一条条黑线,树林像整整齐齐的栏栅。在这洋溢着大自然之美的栏栅后,威拉米特河灰暗的河面上闪亮着微微颤动的涟漪,每一棵枞树的头顶上的细枝像被唤醒了一样,摇摆了一阵绿叶,而后一切静止下来,一个晴好的白日来临了。正在这时,从背后传来了珍妮召唤进早餐的声音。
早餐桌上,汤姆森像是有意无意地提出:“咱们出去转转,你应该认识认识波特兰呀!”“我很想去。我今天清早在床上想,周围都是雪山,可是这里却温暖如春,我一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是呀!可不像朝鲜,那里也到处都是雪山,那种狂风暴雪,真是严酷……”
“我在中国东北作战三年,那里比朝鲜还冷。”
珍妮嗅到了什么气味,她胖胖的圆脸一下涨得通红,尖声叫了起来:“你们光顾说杀人的事,面包都烤糊了。”
汤姆森轻轻摇摆了一下头:“十分抱歉!”
原来烤面包的烤箱就在汤姆森座位旁边,他连忙取一片焦黄的面包,看了看:“珍妮!你这女性特有的敏感,可真吓死人了。”他严肃地伸出一支长长的手指,说:“你可不能理解为战争只是杀人,那里有杀人的,也有救人的……”
于飞笑了笑说:“我爱吃烤脆一点的面包,这片面包你就给我吃吧!珍妮!你同意吧?”
珍妮说:“那我这主妇就没有尽到责任了。”
于飞用刀子把黄油涂在面包上,咬了一口,接着汤姆森夫妇风风雨雨太平洋对话说:“是的,有救人的。汤姆森在朝鲜战场上救了多少人呀!”
珍妮为了听到对她丈夫的褒奖,感到得意,露出满面春风的笑容。
于飞喝了一口热牛奶转向饧姆森:“不过大夫,您那次大发雷霆,可把我吓坏了……”汤姆森幽默地说:“也许把麦克阿瑟都吓坏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惹得珍妮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当汤姆森说到下一句:“要不他们为什么给我戴上一顶叛国的帽子,跟我苦苦打了八年的官司呢!”珍妮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眼圈里噙着泪水。
于飞连忙扭转餐桌上的气氛:“中国古代有一位诗人曰: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汤姆森说:“那就让自然来裁判人生吧!”随即转过了话头:
“珍妮,再给我们一杯热咖啡,怎么样?”珍妮连忙走向厨房,不太久,取来一只长筒尖嘴的锃亮的咖啡壶,给于飞倒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香味像一股热气一样飘来。于飞微微举起一只手说:“夫人!感谢你给我这样丰盛的早餐。”珍妮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怪不得人家说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家……”汤姆森在珍妮没有察觉时,向于飞陕了陕眼睛。这微妙的动作是对于飞的感谢又是对珍妮的嘲笑,三人喝完咖啡。
汤姆森站起来说:“我们要开始今天的行动了。”
于飞很想知道这是什么行动,可是他知道汤姆森是有意让他闷在心里,他也就镇定自如地不去问他。他离开坐席却不慌不忙地把自己那一份瓷碗、玻璃杯之类拿起送到厨房去。汤姆森也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餐具送到厨房一洁如洗的工作台上。
珍妮张大两只眼睛:“天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明显是对汤姆森的嘲笑。于飞赶紧巧妙地掩饰:“你们没听说,现在在中国十家有九家是男人做饭……”“哎呀!”“那我可是专制魔王了。”珍妮说:“我可情愿他不动手,否则我这工作台就像沾满汽油、泥巴的加油站了。”“你看,美国人光会摇旗呐喊吓唬人,说你不民主,我制裁你,可是民主早已给中国人的家庭占了。”这时珍妮已经洗刷完毕。汤姆森说:“咱们上路吧!”于飞上楼穿了一件深灰色夹大衣,走下楼梯,不料珍妮正在打电话。她用一只手掩着电话筒,转过头说:“你们先走吧!”于是这时汤姆森已穿上一件长到膝盖上面的淡黄色风衣,正在扣钮扣。当他们走出门时,汤姆森转过身向门顶上指了指,朝珍妮点了点头,于飞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跟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