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宾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本章字节:7660字
她用舌头代替月光,用双唇代替波涛,用满心的爱意代替空气,为他营造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梦境。她熟悉他身上所有的伤疤,熟悉它们不同程度的色调和位置。他肩膀上的那块黑疤和肋骨上的颜色不同。他头发的密度,身上的皮肤,他脸颊上的络腮胡,还有那墨玉般的瞳仁,都是她所熟悉的东西。他从瓦煲里往白瓷碗里盛海鲜粥的时候,他的肤色映衬着白米粥的颜色,然后他站了起来,把白瓷碗端到她面前,非常无礼地要她把一碗粥统统吃光。要是在以往,她一准站起身扭头就走。但那次不同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结果她皱着眉头在他冷嘲的目光里,坚持把那碗粥吃完。
她喜欢他游泳时白皙的双臂划水的姿势。那天在海上,他游累了爬上甲板晒太阳的时候,她在一边悄悄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那白玉般聚满汗味的坚实又滑润的肌肉。傍晚在她的舱房,他又一次喝高了,头靠着床梆,双目下垂,双脚一直伸到舱门的外面。走道上的照明灯射进房内,像夕阳一样照亮了他的脸和泛着白光的皮肤。她知道世界上许多东西都是不可思议的,他们从初恋开始,历经分离,再次相遇是仇敌,最后又变回爱侣。当她像个纯洁的妹妹,鼓足了勇气赤裸裸地睡在他的身边时,他应该理解她已经做出了重大的抉择。不管他同不同意,不管他认不认可,他已经成了她的爱侣。今生今世,永远都是她的爱侣。
“我失去了他,这次不能再失去你。”黑暗中,她悄悄对着他嘀咕了一句。
其实他早就被她弄醒了。当她用手搂住他的身体时,当她用嘴唇和舌头亲吻他的脖颈和耳垂时,他感受到了她呼吸的沉重,感受到那对抵住他脊梁的柔软起伏的波涛。他的身体很自然地起了某种反应。当她裸着身子跑进来躺在他的床上时,他没有注意到她嘴里发出的惊叫声,当时他心里恨透她了,他知道这是她用情感攻势对他的最后一击。他就像战斗中丧失抵抗的伤兵,眼睁睁地看着她端着刺刀冲进来俘虏了他。她的身体是美好而纯洁的,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依靠如此绝妙的武器,当然可以战胜一切心仪的敌人。自这个夜晚之后,她把自己从处女变成女人的同时,也会把他彻底变成她的一部分。看来她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身体慢慢转向了她,黑暗中,他的眼睛盯视着她的裸体。她在羞怯中几乎以为他就要冲动地拥抱她了,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向她伸出右手,长长的指尖在左胸口上狠狠掐了一下。掐得她眉头一皱,痛楚难当。然后,他的手又松开了。
“你感觉到疼吗?”他望着她冷笑,“听说那个地方是连着心脏的。我想让你尝尝心疼的滋味。你的心大概从来没有真正疼痛过吧?”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随后手臂向上一扬,像刀一样砍了过来。他的右脸被击中,火辣辣地疼,嘴角开始渗出一丝鲜血。
“只有这样我才会心疼!”她一边冷笑,一边看着他,“我对自己从不心疼,我只对我爱的人心疼。现在你明白了吗?”
他重新翻过身去,面朝墙壁,把脊背对着她。她不由分说,伸出双臂又从后面抱住了他,无声地紧紧地抱着。这时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跳得怦怦作响。过了好一阵子,他突然对她说:“你真的不后悔吗?你真的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吗?”
她用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脑勺,嘴里“嗯”了一声。
“你这是何苦呢?”他猛然翻过身来瞪着她,“我是个没文化的穷人,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享福享腻味了,非要找点苦吃?非要把吃苦当成一种享受?”
她看着他,用床单遮着身体,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依你的条件,可以找一个强我百倍的人。”他对着她摇头叹气,“跟着我除了吃苦,就是受气,还被人各种看不起……”
“世上谁都不如你!”她打断他的话,冲他喊了一句,“在我眼中,你是不可复制的,你是唯一的。”
“你又把我当成他了。”他无奈地看着她,“我不是他!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整天活在睡梦里?”
“谢家玮!”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你就把我当成你失散多年的那个初恋的女朋友好不好?”
“问题是,我那女朋友长相太一般了,我压根没办法把你和她相提并论啊!”
“你这是夸我长得漂亮吗?”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可我小时候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呀。”
“再不好看,也比她强许多倍吧?”谢家玮说,“我那女友长得就像路人甲,转身就忘的那类人,根本不能和你比。”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她突然拿掉身上的床单,一边哭,一边坐起来扒他身上的衣服。他不让扒,她伸手打了他一耳光:“不许阻拦我!”
看见她泪流满面,他的心一下软了。其实他身上穿得也不多,一件背心和一条三角内裤——瞬间就被她扒了下来。她的嘴唇紧贴着他的胸膛,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浮动,海潮卷过的白色沙滩上,裸露出一枚红色的海星。她发亮的眼睛望着他雪一样的皮肤,安静地听着他深沉的喘息。当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时,他就像刚从海里站起来一样,脊背上聚满了冰凉又温热的水珠。她紧紧地搂着他,就像搂着自己沉甸甸的爱情。历经多年的离散与苦难之后,现在该是她收获的季节了。
他偶尔停下来看她一眼,看着她在自己身体下面的反应。这个女孩曾经疯狂地伤害过他,当时她是那样冷艳高贵,仿佛他和她就是与生俱来的敌人,那时候他恨死她了。在看守所的那几个晚上,他曾经被迫睡在腥臭的马桶旁。那些打他的人,那些把他高高举起,扔到墙上又让他重重摔到地上的人,他们随后用西南部的方言得意地交谈。他听得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小时候有个玩伴就是那地方的人。从他们的谈话里,他知道那个躲在背后指挥他们的女孩就是她。
那一刻他愤怒极了,做梦的时候都想着要报复她。他曾经梦到在光线幽暗的热带雨林,他们意外地相遇了,她的表情就像一位忧伤的天使。他不明白梦里的她因何忧伤,与现实相比,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站在月光下,脸上的线条和胸部的暗影显得那么柔和。她伸出双手走向他,眼睛里聚满了泪的光影,鲜红的双唇微微张合。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她哭着对他说,“这些年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贱人!你胡说什么?”就在他准备报复她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叫骂声惊醒了。那些人以为骂的是他们,上来对着他又是一阵围殴。连梦里见到她都要受到惩罚,他更加确信她是他的敌人。
现在她躺在他的下面,脖子高高仰起,眼睛半睁半合,眉头紧皱的时候偶尔会吐出一阵喘息。刚才被她脱光衣服那会儿,他曾经嘲笑她是个***的女孩。她趴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然后小声说,女人一生只对一个男人***,那叫深刻的爱情。她的身体很轻,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胸部的每一次起伏,都会把千万道刺激的能量传递到他的身体。
“你应该抱着我。”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而向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在夜里,她的眼神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你该不会还像那一晚在游艇上冷落我吧……”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一翻身压在了身体的下面。不久,她的呼吸开始拖长,伴着大口喘息。
他打量着那张美丽而疼痛的脸,此刻的她,疼痛之外似乎还伴随着一种享受。他知道疼痛的是她的身体,享受的却是她的心。她已经征服他了,确信他再也离不开她了。对一个有着强烈征服欲的女人而言,疼痛只是爱情衍生的某种附加产品,就像她未来的儿子诞生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也会疼痛一样,那是在人生的甜蜜和幸福之余衍生的副产品。在爱的长河里,那只是短暂的一个瞬间,一朵被情欲的橹桨荡起的小小浪花而已。
想到这里,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尽管他此刻的姿势像一个伟大而傲慢的胜利者,实际上站在弱者位置上的永远是他。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在他受伤、生病、住院的时候,利用她不可阻挡的美丽和气质,利用她与先前的冰冷截然相反的温柔和妩媚,仿佛一步步刻意让他明白,他的前世今生一定欠了她什么。她的愤怒是对他薄情寡义的声讨,她的温情是为了唤醒他迷失已久的记忆。这一切都让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应该对她负责,即便抛弃心中的所爱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的身体想要爆发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飘过一幅画面。一对青梅竹马走在画面中,手拉手在海边戏水,在浅滩里捉鱼。突然一个大浪卷了过来,女孩被冲到了岸的高处,男孩却不见了,然后他看见那个女孩跪在沙滩上哭。这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那个女孩有点像他的初恋,但那个男孩又是谁呢?他什么时候被大浪卷走过?没有。他不曾有过这样的记忆,即便在梦里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只记得那一次初恋情人莫名其妙地冲着他发火时,他痛苦得想要跳海自杀。
他从遐想中回到现实,看见她皱着眉头,一直默默地接受着他,继续沉醉在疼痛与快乐的河流当中。在他身旁的是她的呼吸,粗犷炽热的呼吸,热气喷在他的胸膛之上。她开始微微发怒,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就像抓着海边的一棵椰子树。他放开她的身体,双手捏成拳头抵在她头发的两侧,身体继续在火一般的炽热熔岩里穿行……
当一只蜜蜂从窗外飞来,嗡嗡嗡地掠过她的脸颊时,她醒了过来。她睁开两只大眼睛,看见他正低垂着脑袋,目瞪口呆地瞪着她,一缕黑发挂在他的额前。他轻轻挥了挥手,赶走了那只吵醒她的蜜蜂。它又嗡嗡嗡地飞出窗户,飞进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