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下来的几天，陶安妮竟然玩起了失踪，被大家鉴定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本性展露。艾舒打她的手机关机，根据她转学资料上填写的家庭联系电话打过去，是空号；再按照上面写的家庭住址找过去，竟也是查无此人。

邰霄明给艾舒打过预防针，叫她不要胡思乱想，陶安妮想现身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她若不是有心向学，哪怕是用五花大绑把她绑在教室里，她的心还是会像天上的风筝，在外放风。

可是，等着风筝断了线，自己寻回起点，那得多久的时间啊，艾舒等不住，她想想或许纪唯佳她知道安妮到哪里去了，到了午休时间，艾舒去她们班找人，听她同学说她也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上午的时候来过一下，结果被班主任逮到了，骂了一通之后，她跟班主任吵起来，后来，又走了。

“那她手机号码，你们知道吗？”艾舒问道，跟她说话的女生摇摇头，回头问教室里的其他人，过了好一会儿，女生才转折递上来一张小纸条给艾舒，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她说：“班里没几个人有她的号码，不知道这个对不对，你打打看吧……”

艾舒点点头，很诚恳地说了谢谢，就跑去高二（7）班找邰霄明借手机，她爸妈说她反正有邰霄明照顾着，用不上手机，就没给她买。平时她给安妮发短信什么的，用的都是邰霄明的手机。

7班是理科班，男生占据了十分之九的教室空间。

艾舒一出现在7班门口，教室里就有人开始起哄，说：“邰霄明，你的小媳妇来了！”

“叫你胡说！”艾舒努着嘴，瞪了最先起哄的人，大家听了都傻哼哼地笑起来，艾舒虽然在3班，但是因为邰霄明的关系，7班的人她也很熟，相互开开玩笑，她也不放在心上，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装装气势。

此时，邰霄明正坐在一群男生堆里，听到有人喊，就回头朝着教室门口望去，艾舒整张脸涨红的样子，他看着觉得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过去捏一下，

“你怎么来了？”邰霄明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还等艾舒搭话，他又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细碎的刘海，笑眯眯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有求于邰霄明，艾舒早一个回马枪，杀得他那双轻佻的手措手不及，但她是过来借手机，只能作乖巧状，笑嘻嘻地迎上他的目光，说：“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啊！”

“你想要我还不给你？”邰霄明挑了挑眉，拿出手机，快交到艾舒手中的时候，他缩回了手，问道：“你要干嘛？”

“用手机能干嘛？打电话呗！”在邰霄明还没有后悔之前，艾舒把手机抢了过来，揣进口袋，正要跑，被邰霄明抓了回来，他用双手将她整个人固定在了走廊上，好亲密的动作，顿时教室里一直默默看着好戏的男生们，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吆喝着：“兄弟，把握时机！”

“喂！邰霄明！你干嘛啊！放开我！”艾舒心知肚明千万册的言情里都没有一个女主角能够斗得过男主角的力气，但还是试图推开邰霄明，失败是可预见的结果，邰霄明深邃的眼睛，好像只要看她一眼，就能望穿她的心思，他说：“你是不是又要打电话给陶安妮？”

“我……”艾舒咬了咬嘴唇，撇开头，没看邰霄明的眼睛，接着说，“不是！”

“那你说你要打给谁？”邰霄明句句逼向真相。

艾舒心虚，她说：“这是我的隐私！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手机是我的。”邰霄明说。

艾舒鄙夷地看着他，说：“是你的了不起啊！那么稀奇，还给你啊！”艾舒也想表现自己是多么有骨气，利索地把手机拿了出来，塞回了邰霄明的手里。

教室里看热闹的男生发现他们俩的表情不太对劲，便没有再起哄。艾舒往静悄悄的教室里看了一眼，说：“我就不信这里没有人肯借我！”

邰霄明看着艾舒的倔强劲，心想全是因为陶安妮的事情，插在他和艾舒中间，她总这样为陶安妮弄得六神无主，他也会不舒服。可这气不能撒在艾舒身上，他本该了解她的本性，就是感情用事，常常善良过了头，容易被欺负，他不看着她，又有谁和像他一样心疼她呢？

邰霄明没让艾舒真去借，拉住她的胳膊，把手机给她，说：“你打，但就在这里打，你妈交代过不能让你手机贴身带着。”

她妈真的说过？艾舒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邰霄明，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写着纪唯佳手机号码的小纸条，邰霄明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艾舒又怎么会知道，邰霄明也心虚，他编造了她妈的圣旨，她妈没说过，可艾舒如果逃出了他的视线去打这通不明电话，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做出什么傻事，等会儿，有丁点陶安妮的消息，他都相信她会逃课去找她。他想自己看着点她，应该可以避免她走冒进思想。

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像艾舒那么执着地对待一份友情，邰霄明恐怕也只见过艾舒一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的眼眸犹如晨沐之光，柔和地从艾舒的头顶倾泻而下，他总这样垂眸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她一定不知道。

艾舒照着上面的号码打过去，嘟了好几声，明明是打通了，却突然变成了忙音，她不信邪，又打了一次，过了好久，通了又断开，她泄气地嘟囔着：“为什么不接啊！真是的！”

“这是谁的号码？”

“佳佳呗！”

“谁？”邰霄明再问一句，艾舒突然发现自己不经意说漏了嘴，但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关了，只能老实交代，说：“纪唯佳。”

邰霄明皱了皱眉，但心领神会道：“果然还是这些事。”

艾舒没说话，继续她的粘人招数——连环夺命call，大概是机主再也受不了这连环轰炸，在艾舒打算打完这一通就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连忙说：“佳佳吗？你和安妮在一起吗？你们在哪里啊？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们！如果……”艾舒一连串地发问，机主怒了。

一个怒火冲天的男高音提到了八度音，吼道：“喂！你大爷啊！这里在开会！你一直打，一直打，到底是想做什么！”

“啊？”艾舒一时没反应过来，诺诺地又问了一次，说：“这不是纪唯佳的手机号码吗……”

“操！你大爷啊！怎么不查清楚号码打！”那人又骂了一堆艾舒应接不暇的粗话，艾舒被骂得真是狗血淋头，不断地说对不起，那人还是没解气，邰霄明挨在她耳边一听，知道她是打错了，夺过她手上的手机，骂回去，“就是你大爷怎么样！还是你太祖宗！孙子！你还不给我滚蛋！”

邰霄明气愤地挂了电话，好像刚刚被人骂的是他那么愤怒。

艾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耸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看着邰霄明打结的眉头，轻声地说：“对不起啊……我打错了……”

“你也真是的！人家这样破口大骂，你也不懂得反击！”邰霄明略带责备地说。

“是我打错先的……”艾舒的声音越来越轻，“如果别人打错电话，还一直打，我也会生气的，可能我耽误了他开会……”

艾舒反倒是自责的样子，让邰霄明真是哭笑不得，丢下一句：“艾舒，你那么好欺负，我怎么欺负不了你？”

“你还没欺负我？”艾舒斜着眼睛看着邰霄明，说：“我简直是被你欺负大的！”

邰霄明无奈地笑了笑，她怎懂得他话里的意思，他如果真想欺负她的话，又怎么会是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蛋而已？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一直在等，等到哪天，艾舒暗示他说，你来欺负我吧。如果没有她的同意，他又怎么敢再与眼前这张天使般静美的脸靠近一些？

艾舒想到电话寻人失败，一股惆怅的沉闷感堵在胸口，她垂头丧气地对邰霄明说：“那我先回去了……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邰霄明收回了有点露骨的眼光，清了清嗓子说：“嗯，好。”

艾舒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的教室方向走去。

“艾舒！”邰霄明突然叫住她。

艾舒疑惑地回头，“嗯？”

“认真上课，不准走神，放学要检查笔记！”

“哦……”艾舒轻声应道，又转身，这次真的走了，邰霄明痴痴地看着她渐远的背影，挺拔的背脊不知怎么地松垮了下来，转身进了教室，迎接他的又是那群发春期的哥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2】

夜幕静静地垂下，邰霄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在枕边的闹钟嘀嗒嘀嗒地响，听着秒针的每一次摆动，邰霄明觉得自己的心都忍不住跟上了它的节奏，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屏息，感觉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起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教室的广播响起来，召集整个年级到阶梯教室集中，说有专家开展心理辅导，也不知道学校从哪里请来了一名心理医生，针对青少年的性问题谈了不少，有些地方说得很露骨，引得本来就处于青春期的热血男儿们一阵又一阵地发笑，女生们则听得整脸赤红，低着头装天真。

大家完全把学校的本意扭曲了，其实这原本是想学子们引以为戒，因为有个兄弟学校最近惹出了不少事情，邰霄明早听说了，大概就是一个女生没有保护意识，和同班的一个男生交往，两个人偷吃了禁果，当时还没做好避孕措施，结果，他们才刚成年，就为人父母了。其实这种事情，学风稍微差点的学校就很可能发生，他们听了一点也不惊讶，倒是学校还以为在座的学生都还是单纯的祖国花朵，害怕他们走错一步，害了自己一生。

也许是受了心理辅导的影响，邰霄明放学后看到艾舒，感觉怪怪的，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时候，邰霄明正觉有点口渴，在路旁的小卖部买了瓶水，他举起矿泉水，仰头往嘴里送水的时候，艾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惊奇地说：“真的和我们女生不一样耶！”

邰霄明听了这句话，差点被水呛到，他说：“当然不一样啦，你以前生物课没认真听过讲啊！”

“我是没亲手摸过，实践和课本总是有差距的嘛！我要验证一下！”

邰霄明听了没应答，继续喝水，谁知艾舒又说：“那女生来例假，你们男生呢？”

邰霄明这次干脆把嘴里的水全喷到了地上，他咳了好几下，低头看着艾舒的时候，脸颊竟有一抹潮红，他没好气地说：“自己回去翻课本！哪有女生跟男生讨论这些问题的啊！”

“那刚刚开会的时候，张默都跟我们女生说，他还自慰呢，说他自慰的对象是隔壁班的那个班花！”艾舒说得理直气壮，说完之后，她长长的眼睫毛翻了翻，戏谑地说：“邰霄明，你也会自慰吗？”

邰霄明一时干呛了好几下，不知是被空气，还是艾舒的问题，还好他们等的公共汽车及时到了，才让邰霄明躲过了一场尴尬。

这种问题，自从艾舒初一那一年，在学校里慌张失色地把他从球场上拉下来，跟他说：“邰霄明，我快死了，我一直在流血怎么办？”他带着她去医务室，被校医告知她是来了例假，给她塞了一片卫生棉，艾舒懊恼的连续三天害羞的不敢和邰霄明说话，好像从那之后，他们都没有讨论过类似的问题了，天知道，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又怎么能神态自若得像讨论第二天的早餐吃什么，那么自然呢？

呵……黑漆漆的房间里，邰霄明翻了一个身，想起艾舒的问题，忍不住笑了，不知道她是装傻问的，还是真的好奇。他想艾舒这个傻姑娘，每一次她凑得很近的时候，他的脸颊都会莫名得发热；每一次她无意地挽住他的手臂，他的身体都会有几秒的僵硬；这些身体与众不同的感应，不都是答案吗，她怎么会没有感觉到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日后也会顺其自然地在一起吧！邰霄明用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对未来有些憧憬，嘴角还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了一丝明朗的笑意，好像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和艾舒手牵着手走在大学校园里的场景。

但是，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响得多么不是时机，邰霄明伸手去够书桌上震得团团转的手机，心想，如果是哥们当中谁搞恶作剧的话，他明天非将那人抓来当沙包不可。

他一看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打算不接了，可想想是被这电话打破美梦的，一定要咒骂对方一顿才行，他接起电话，准备开骂的时候，听到手机里传来了一个女声，她开口先报上了姓名，“喂！艾舒！我是纪唯佳！你带两百块钱，来滨江东的酒吧一下！”

邰霄明没有说话。

“喂？喂！艾舒，你听没听到啊？！不是我叫的！是安妮！她喝了好多酒，又点了一桌的零食，我的钱不够付账！喂！你到底听到没有，没钱你也应一声啊！”

邰霄明听了，冷冷地说：“既然是自己吃喝用了，就自己想办法付钱，这么晚了，叫艾舒出去，你们有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她是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吗！”

听电话的纪唯佳被这男声给吓到了，她连声说：“喂！喂！喂！等一下？我打的是艾舒的电话，你是谁啊？”

“邰霄明。”他冷冷地说。

纪唯佳听了之后，惊叫道：“天啊！你们同居？哇，艾舒也太帅了！真看不出来呢！”

“你别弄错了，这是我的手机！”邰霄明很不爽，加重了语气，恨不得马上挂电话，他并不喜欢艾舒努力想挽回的朋友，因为他觉得她们不配艾舒。

“怎么可能，安妮的手机存着的这个号码，就是艾舒的名字，平时她都是用这个号码和安妮联系的。”纪唯佳还在和邰霄明讨论号码归属者的问题，邰霄明听得不耐烦了，说：“明天我帮你转告她，但现在很晚了，她肯定睡了，先这样吧！我要挂电话了。”

纪唯佳没搭理邰霄明，他隐约听到她在叫安妮，好像是问她知不知道艾舒家里的电话。安妮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手机里存着啊。纪唯佳便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邰霄明担心她们真那么晚打电话到艾舒家，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马上回拨过去，还好电话没被占线，他估计纪唯佳正手忙脚乱地翻电话本的时候，他打进去了，因为她一接起电话，就说：“哎呀！艾舒，我正在找你家的电话号码呢！”

邰霄明不得不又一次提醒她，“我是邰霄明。”

“哦……”纪唯佳有点失望，问道：“你怎么打回来啦？”

“你们在哪？”

“滨江东！”纪唯佳马上答道，她兴奋地说：“你要过来吗？”

“嗯。”

“那记得啊！带两百块钱来！谢谢哦，等你付账呢，嘿！”邰霄明一听，脑子里就浮现了一个女生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利索地穿上衣服，就准备出门。

他庆幸今晚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不然一定要跟爸妈解释一堆胡编瞎造的理由，别看他是男生，家里还是管他很严，谁让他出生在让人羡慕的书香门第，可是天知道他有个做校长的爹，他却不能跟同学说校长就是他爸，因为他爸是思想觉悟特别高的人，生怕邰霄明万一惹上点事，别人会对他说，你怕什么，你不是有个校长老爹吗。不过也搭配得好，他妈又是搞教育事业的，每日站在教育局前线。这段时间他爸妈双双出差去参加省里的调研会了。

邰霄明出门的时候，关门特别小心，生怕声音大点，艾舒她爸妈会发现他那么晚还出去，等他爸妈回来参他一本，还好一切顺利，他走出小区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马路上也不见公共汽车庞大的身影了，他只能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滨江东。

纪唯佳看到邰霄明的时候，就像见到了救世主，飞奔到他的面前，一把熊抱，激动地说：“哎呀！你总算来了！”

“喂，你干什么？”邰霄明可没有她开放，一把推开她，反感地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百块钱，递给她，转身就要走。纪唯佳拿着钱，还要拉着他，撒娇地看着他，说：“你走了，安妮怎么办啊！她醉了，我扶不动她！”

邰霄明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说：“她在哪里？”

“喏！就在吧台那边！”纪唯佳往灯光微凉的吧台指去，邰霄明跟着她走到吧台边，一把抱起了蜷缩在一旁沙发上的陶安妮，她座位旁边倒了不少酒瓶，桌上则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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