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J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3
|本章字节:10588字
米云云泪流满面,她望着一脸暴怒的米振山,突然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也不去管麻伊琳,转过身便爬上了栏杆。
三层楼高的天桥,这样跳下去便一了百了了吧。
所有的青春,最美好的岁月都会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麻伊琳怔怔地站在那儿,刺目的阳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似乎不敢相信,如毒蛇红信子一般冰凉的小刀已经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是她把米云云逼到了这种地步,如果米云云就这样跳下去,她就胜利了吗?
麻伊琳茫然地看着围聚了许许多多人的天桥,爬上了桥墩的米云云,还有眼底露出绝望的米振山……麻伊琳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跳下去。
米云云闭上眼睛,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
“米先生,不要啊!”
米云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另一边,发福的、挺着大大啤酒肚的米振山爬上了直径为半米的桥墩,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心惊肉跳。这不是拍电影,天桥下没有气垫,只有僵硬的水泥路面。
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蒲公英不知从何处飘来,慢慢地在米云云的瞳孔里坠落下去。
轻盈地,优美地。
可是,米振山不是蒲公英。
摔下去骨骼碎了的声音,血从身体里流出来的声音,米云云的耳蜗里似乎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米振山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他缓慢的语速,听上去有一种闪着光的温柔,就像是四年前,或者更久远一些的时候,当米云云还是一个胖墩墩的小女孩的时候,米振山便一直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妈走的时候,跟我说要加倍地爱你,可是我没做到。”
——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脸皱得像一个老人,我抱着你,一种巨大的幸福笼罩着我。我做父亲了,这小小的孩子会长大,会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公主。那时候,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握着你柔嫩的小手,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就是我了。你第一次对我笑,我欣喜得抱着你转了好几圈。你哭起来,我哄着你,甚至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许诺给你。你发烧了,小脸蛋憋得通红,整夜睡不着,我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长大了,你会说话了。“爸”这一个音节从你的口中像天籁一般地吟出,我怔怔地看着你,好久好久才响亮地应了一声“哎”。你依偎在我的身边,柔软的黑发贴在我的胸口,这画面从未从记忆中离开。有一次你在车上睡着,我抱着你坐了三个小时,手臂却不觉得酸痛,看着你如小猫一般蜷缩在我怀里,想着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像现在这样,被另一个男人疼爱着,我居然想想就觉得妒嫉了。
——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美好的温暖的真挚的,全部都给你。
——不要有伤害,不要有疼痛,不要有痛苦。
“云云,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四年的岁月沉淀成了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
——其实我还是和当年一样爱你。
米振山的声音疲倦而低沉:“你妈妈死了,要是你也死了,那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活着。
死亡。
谁不想要有尊严、有意义地好好在这世上走一趟,不留任何遗憾和后悔?
——跳下去。
然后便没有了光,没有了花朵,没有了声音。
“云云,答应妈,好好地活下去,帮妈照顾你爸。”
突然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出现,盖过了其他所有一切的声响。
——妈,我没能好好活下去,我这么懦弱,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我想要逃避,想要用死解决这一切。
——我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我没照顾好爸爸,我试了一次又一次,都被爸爸憎恶而冰冷的眼神打败了,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爸爸不原谅我,那是因为连我自己都放弃了吧。
“不要跳下去,我们不要死。爸,我们不能死!”撕破了喉咙,仿佛是燃烧了生命而发出的呼喊声。
米云云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她的膝盖磕到了僵硬的桥墩,裂开一道大口子,但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飞快地跑过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米振山的腿,犹如抱住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觉得很想哭。”一个挤在人群中的老妇人这样说。
【柒】
看了一下警局里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依然紧紧地握住了宫明的手,眼眶还是红的。
——米云云,如果你真的跳下去,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宫明轻轻地,安慰地拍了拍依然的肩臂。
依然并没有注意到,宫明的手掌心被她掐出一道深深的、青白色的指甲印。
“律师说虽然米云云持刀劫持,但没造成伤害,可以先保释出来的。如果……麻伊琳愿意庭外和解的话,会更快结束这个案子。”宫明轻声说。
依然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审讯2室的门开了。
几个警员鱼贯走出。
循着打开的门,可以看见米振山的侧影和米云云的背影。
这一对父女在四壁空空的审讯室里相对坐着。
依然下意识地想跑过去,但宫明却拉住了她。
【捌】
“麻伊琳是你的同级同学?”
“为什么你要劫持她?”
米云云的眼睛低垂着,机械地回应着一个个问题,但直到警员走了出去,仍然不敢抬头看一看默然坐在旁边的米振山。
爸爸是不是很失望?x市今天的新闻把天桥上发生的一切都播出去了。即使脸部打上了马赛克,消息也会很快就会传到爸爸公司的下属和生意伙伴那里!
——我这样一个女儿,从没给予你骄傲。相反,带给你的是无尽的耻辱。
米云云一直又酸又胀的眼睛终于无法控制,眼泪汹涌地冲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她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脚步声渐渐远去。
爸爸也跟着警员一起出去了吗?
审讯室里只有自己的抽泣声。
但似乎又听到了轻轻的呼吸声,像唯恐打扰到自己似的控制着。
米云云抬起头,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米振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米云云的旁边,距离她大概半米的距离。
米云云抬手擦眼泪,她不敢看米振山的脸,她怕。
——她害怕看见的仍然是冰冷的、嫌弃的、憎恶的眼神。
——闹出这样的事,米振山会不会更讨厌她了呢?
沉重的、压抑的安静。
米云云在这一片寂静里几乎无法呼吸了,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抓紧了。
半米的距离,米振山的双脚一动不动地放在地板上。
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石化了的双脚,还有身体,还有头部。
这不正常。
米云云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仰起头,直直地看着米振山的脸。
米振山的眼神并没有阴暗,没有生气,没有憎恶,没有冰冷,没有嫌弃,那里只有一个父亲看着受委屈的女儿时才会有的爱。
米云云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用力地扑在了米振山的怀里。
米振山僵硬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米云云柔软的头发。
一滴眼泪从男人的眼眶里掉下,打在她的手背上。
但他的脸上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玖】
好学生总是特别受优待。
老师关心地看着得意门生,说:“到校医务室看一下,你不是病好没多久吗?只是吃坏了肚子?没别的事了吧?”
林篪礼貌地回答了之后,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
林篪在学校后围墙,一个完全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条小小的藤蔓吐出了新芽。
男生栗色的眼睛看着远方。
麻伊琳从拐角处慢慢地走来,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裙子,就像一朵柔柔弱弱的栀子花,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五官看上去比平常漂亮一倍。
她微微地笑着,轻柔地说:“等很久了吧?”
“什么事?”林篪没有回答,直接地问,“发短信说有关于米云云的事要说,到底是什么事?”
“没有啦。”女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撒娇的口吻,这一招对男生杀伤力可不小,她绽开纯真又美好的笑容,“米云云恢复了吗?”
“如果你就想问这一句,非得上课时间找我出来?”一贯温和的林篪脸色冷了下来。
“我……我……”麻伊琳咬着嘴唇,直直地瞧着林篪,阳光勾勒出他英俊的侧影,眼睛里有神秘而温和的光。这个男生就这样根深蒂固地活在她的世界里,让她心甘情愿地低至尘埃中去。
——我是那样疯狂地喜欢着你。
就从你递过一瓶纯净水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世界里便只有你了。
但我还从不曾对你表白过呢。
麻伊琳的手指用力地绞着裙子的腰际,柔软的衣料触觉由她的指尖神经传递到唇边,麻伊琳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不凿破船不回头的勇敢:“林篪,你该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你。”
——林篪,我一直都喜欢你。
这样的一个字词组合的句子,林篪从十五岁开始便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天真懵懂的女生在泡桐树下羞涩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大眼睛的女生在他生日时捧着巧克力大胆地拦住他表白,以及在情书上也多少次地反复出现。林篪感受得到表白者那种期待而忐忑的心情,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心意。
被喜欢着是一种荣幸的事,一直以来,林篪都用温和的方式处理,即使听到麻木,即使冲上来表白的女生他根本完全陌生,他也不会像宫明那样吊儿郎当地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斜睨着对方,说出“我又不认识你”这样伤人的话。他永远都会真诚地道歉,并且祝对方可以找到幸福。可是,现在,林篪看着对面的这个女生。这个看起来又天真又美好的女生,内在却跟她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虚伪”、“造作”、“心肠恶毒”、“蛇蝎美人”这样的形容词几乎是在看见麻伊琳的瞬间便浮现了脑海里。
——一个心怀鬼胎的女生即使笑得再怎样灿烂,再怎样美好,却只能是让人生出一种森森的寒意。
——不善良的你非常让人害怕。
林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做绝,把话憋在心底。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件事,那我先走了。”林篪转过身。
麻伊琳的笑脸垮了下来,不笑的她眼睛显得更大了,两颊的颧骨微微地突起,看上去带着一种狠厉:“米云云劫持人质,要是我不愿和解,她是要进劳教所,要坐牢的!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你会后悔的。”
这是威胁吗?林篪停下了脚步,他的肩头微微地颤抖,显然是正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愤怒。他回过头,看了麻伊琳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麻伊琳的心如坠入冰窟——林篪的那一眼包含了彻彻底底的鄙视、厌恶、不可饶恕。
自己费尽心思,低到尘埃里去爱一个人,得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眼吗?
林篪声音完全冷了起来:“麻伊琳,没想到你恶毒到了这种程度。”
男生扔下这一句话,毫不留恋地走了。
天仿佛一瞬间完全暗了。
麻伊琳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光,她瘫倒在地上,脸上的血色都消失了。
一袭白裙,孤伶伶似野鬼。
【拾】
“活该,心肠那么毒的人活该挨刀子。”
“和米云云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有必要这样揭开人家血淋淋的伤痕吗?”
“米云云已经够惨了,一点怜悯心都没有,在背后放冷箭有意思吗?”
麻伊琳的脸绷得紧紧的,一丝笑意都没有。她一个人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远远的操场。太远了——以至于人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什么都没有了。
即使她像从前一样想要融入同学圈子中去,但曾经手牵手的好朋友如今都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即使她同意庭外和解,可是米云云一点也不感激她,依然看她的目光像恨不得要杀了她一样。
她怕遇见林篪,怕瞧见林篪眼里的不屑。
她怕这个校园,仿佛到处都有着噬人的怪兽。
谣言传播的时候,米云云是不是和现在的她一样惧怕、惊恐呢?
她被林篪看轻了,厌恶了。
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林篪的爱与温柔,但林篪却和她越来越远。
麻伊琳的腿发软,身体倚着栏杆慢慢地下滑,发出“嘤嘤”的哭声。
没有办法重来。
没有后悔药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