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根(2)

作者:穆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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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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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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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644字

苏琴假装低下头喝粥,不想让袁野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对于袁野这短短的评价,就像一股暖流流过心头,但随即,被一阵更浓烈的悲哀所掩盖。


可是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


出租车在医院的门口停下,苏琴下了车,回转身:“谢谢你送我。”


袁野坐在副驾驶位里,冲她挥了挥手。


苏琴刚转过身,袁野突然叫住了她:“苏医生,等一等。”


他很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写了个号码:“这是我的电话,有事随时打给我。”


一直到那辆车在车流里消失了,苏琴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医院里走去。


倒后镜里,苏琴的身影消失了。袁野收回目光,将头靠在椅背上。


那个奇异的梦境还在困扰着他。


在梦里,苏琴说,你跟着我,不就是对我感兴趣嘛。


他问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好人,好医生而想帮助她?真的只是因为对她想隐藏的秘密感到好奇?如果苏琴是个样貌丑陋的中年妇女,他还有这么好奇吗?他究竟在探求什么?她背后的秘密,还是只是想接近她?


警方在缉毒工作中取得重大进展,有两个地下冰毒制造窝点都被端掉了。郑队一高兴,又把全队留下来开会表扬。先肯定了同志们的辛勤工作,然后再次强调社会安定团结的重要性,然后又总结了前一段时间工作中仍然存在的不足,最后给同志们许诺,鼓劲,党和政府永远是他们坚实的后盾,让大家不要有顾虑,放手去做,大胆的去做。


陈子鱼见郑队一说起来就没完,假装上厕所到办公室外的走廊,用手机拨了个电话。


“小俞吗?我昨天让你查的那个手机短信……查到了?好,谢谢。”


陈子鱼收了线,抬起手看表:“中午十二点半?”


十二点,写字楼放工,正是午饭时间。华丰大厦的玻璃门开了又关,三三两两穿西装的男人或者打扮精致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子鱼坐在街对面的车里,摇下半边车窗,向那边张望着。大约十来分钟后,一个穿灰色套装裙,围着浅蓝色爱玛仕丝巾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在大厦门口徘徊了一下,是在看有没有过往的空出租车,然后她扬起手,一辆的士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目标人物出现。”陈子鱼自言自语的说着,发动汽车,跟上了那辆的士。


的士在一间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陈子鱼把车停在路边,也跟着她下了车。他脸上出现一种古怪的笑意,喃喃的说:“不会吧?”


女子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她匆匆的穿过华丽的大堂,上了电梯。陈子鱼等电梯门关上,才仰望门口那一排闪烁的数字,数字停在四楼。然后陈子鱼上了另一部电梯,按下了数字4。


电梯门打开,一阵食物的香味飘来。原来这里是一间高级西餐厅。一个穿着燕尾服打着领呔的小弟笑容满面的迎向他:“欢迎光临。请问有定位吗?”


“我朋友定的位,两位,十二点半。”


“请问您朋友贵姓?”


“周,周小姐。”


“电话号码?”


陈子鱼随口胡诌了一个。


小弟把预定簿从头到尾细细的看了两遍,抬起头来,保持笑容不变:“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有接到周小姐的预定。”


陈子鱼故作惊讶的说:“是吗?难道我搞错了?”


小弟笑眯眯的看着他。


陈子鱼说:“我可以就在门口看一看吗?也许她已经到了,也许她叫了其他的朋友没通知我。”


陈子鱼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线条优美的黑色西装,敞开领口的白色衬衣,非常潇洒的斜靠在服务台,嘴角带着一个很有魅力的微笑。小弟打量着他,他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白领,但也不像生意人。他猜这人可能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现在给他一个方便,如果他能记住自己,下次光顾时肯定会给更多的小费。


“当然可以了,先生。”小弟的笑容更深了。


陈子鱼走到门口,装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其实他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处的那一对男女了。他下死力把那个男的狠狠的盯了几眼。看起来五十多岁,灰色西装,国字脸,戴着一副大眼镜。可能是应酬多运动少的原因,本来是个大块头,现在已经发胀了。他们谁也没看到陈子鱼,那男人的厚嘴唇上带着一个殷勤的笑,正拿着菜单在向女人指指点点,女的点着头,听得很专心的样子。


“看来真是我弄错了。”陈子鱼向小弟笑了笑,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走向电梯。


一,二,三,四。


响到第五声,电话接通了。


“喂?”程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低低的,很正经,很柔和。


陈子鱼一边按着电梯的关门键,一边说:“老婆,你在哪里?”


“在公司,怎么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


真奇怪,在电话里听她的声音,怎么也不能把它和尖声说着愤怒的话的那把声音联系在一起。


“没事。刚好办个案子,经过你们公司附近。想问问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饭。”


“……你是什么意思?”


陈子鱼完全不记得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说话了似的,用轻快的语气说:“老公偶然有空,找老婆一起吃饭,还需要什么意思?”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是吗?你在公司吃过了?”


“嗯。”


“那好吧,拜拜。”


陈子鱼收了线,走回自己的车旁,惊讶的发现有一张罚单夹在挡风玻璃前。


该死!他狠狠的拍了一下车顶,哪个混蛋交警开的,没看出来这是局里的车吗?!他收起罚单,坐进车里,脑子里开始思索要找哪个交警队的兄弟帮忙。他在车里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突然把那张罚单揉成一团狠狠的往角落一摔。


“他妈的混蛋!”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心情恶劣。


整整一天,注意力都集中不了。


袁野的电话就放在抽屉,每次打开都看到它。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个看起来酷酷的警察,原来也有温柔的一面。她从来都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昨天晚上算是对付过去了,今晚怎么办呢?长此以往,她都有家不能回吗?如果不回家,他迟早会到医院来找自己吧?她怎么都逃不掉。这么多年了,试过那么多次,她逃不了。


几乎是机械式的看诊,开药,转眼就来到下班时间。


“苏医生,你还不走?”换了衣服的护士们笑嘻嘻的招呼她。


“快了。”


在办公室磨蹭了好久,还是只有换衣服出门。苏琴走到街上,看到满街的行人都匆忙的来来去去,等车,挤车,原来,急着回家也是一种幸福。苏琴呆站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地方可去,还是只有踏上回家的老路。她安慰自己,昨天晚上她一夜没回去,他等不到人,应该已经走了。今晚应该没事。


提心吊胆的回到家里,打开门,屋子里果然静静的,没有人。


苏琴猛地松了一口大气,就像要撑不住似的摔在客厅的布沙发上。一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竟然那么害怕。她把脸埋进手里,痛苦得想要大哭,却又哭不出一滴眼泪。


这样的日子到底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


屋子里充满了烟味儿,饭盒烟头随地乱扔,床铺也被扯得零乱不堪。苏琴饭也顾不上吃,就开始换被套,洗床单。然后又像发了狂一样的打水做清洁,用地拖把地板拖了一次又一次。她感觉到屋子里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像带有恶菌一般令人憎恶,她觉得自己的家被弄脏了,她要把它弄干净。如果那个人可以像垃圾一样从她的生命中被清理掉,该有多好!


天已经黑透了。苏琴觉得又累又饿,简直筋疲力了。她费力的把刚洗好的床单拿出来晾好,刚一转身,突然吓得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一个穿着深绿色夹克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脸上浮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琴,回来了?”


他大概四十出头,瘦长脸,脸色惨白,五官倒还清秀,只是额头一个疤,让整张脸破了相。


苏琴见了他像见了鬼似的,魂不附体,失声道:“你,你怎么还没走?”


“昨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男人的口气很温和,但眼睛闪烁着像野狗一样冰冷的光。苏琴太熟悉这种眼神了,知道拳头和辱骂随时会向自己倾泻而来。


“我……我……”她心慌意乱的说,“昨天晚上……加班……”


“加班?”


苏琴不知不觉的往后退,一直到背顶着墙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男人盯着苏琴,缓缓的说:“那,今天早上出租车里那个男人是谁呢?”


苏琴几乎想尖叫。原来早上的时候他埋伏在医院,他看见了!


几乎本能的,苏琴拧身就想逃跑,但头皮蓦地一麻,原来已经被揪住了头发。还来不及叫出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得她头歪向一边,接着又是一个。


“我跟你说了在家里好好等着我,你却跑到外面的野男人那里去过夜!”男人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你还是那么贱!妈的!这么喜欢勾搭男人,老子送你去鸡寨!”


“放手!不要!”苏琴用双手护着头发:“不要打我的脸!”


她被扔到地上。她刚刚才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板,滴上了她的眼泪,和嘴角渗出的鲜血。


男人还不解气,往她肚子上重重踢了一脚:“妈的!”


他昨晚在这里白等了一夜,心里一股恶气,这时总算觉得舒服点了,口气一转:“你们怎么搭上的?”


苏琴痛得全身缩成一团,已经哭不出声音。


男人蹲下身,像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肩:“行了,别哭了,告诉我,他是干嘛的?”


苏琴拼命摇头:“我和他根本没关系!”


“臭婆娘!”男人顿时翻脸,一拳打在苏琴肩胛上,“还护着他!”


苏琴痛得大叫:“是真的!”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男人狠狠的拧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的瞪着她:“他有我这么爱你吗?他只是想玩你!”


手腕就快要断掉了!苏琴痛到极处,把心一横:“他就是爱我!他才是真的爱我!我也爱他!”


“贱女人!”男人真的被激怒了,他把苏琴按在沙发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老子先打死你这贱女人,再杀了那野男人!他是干嘛的?说!”


“他是警察!”


“什么?”男人提着拳头,一下愣了。


苏琴抓住这个机会,从他手底下挣出来。她突然好像抓到了一根稻草,不顾一切的大声喊出来:“对!他是警察!我警告你,你别再来缠着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冷笑起来:“臭女人,又在撒谎骗老子!”


“我没有撒谎!”苏琴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命令自己不要怕,直直的与他狼一样的目光对视:“你不信,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他马上就会过来!”


男人上前一步:“好啊,你打啊!”


苏琴咬紧牙关,用发抖的手指从皮包里拿出手机,就开始拨号。男人一直死盯着她。


手机通了,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袁哥吗?我是小苏,你快来,快来我家……”她的话没有说完,一只手伸过来从她耳边把手机一把夺去,狠狠的摔碎了。


男人的眼中冒出怒火,扭曲着脸孔看着她:“臭女人,算你狠!”


“妈的!”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只椅子一脚踢飞。


听到他重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苏琴像被人突然抽掉了全身力气,猛地倒伏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无声的痛哭。


刚才,她拨的那个号码并不是袁野,只是随便拨了一个做做样子。她哪里敢真的打给袁野,但想不到居然通了,那一刻她吓得魂不附体。


但更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恶棍竟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今天晚上,她算是逃过了一劫。


手指在发抖。至少试了三次,钥匙才插进锁孔里,转动,打开门。


陈子鱼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对着电视机,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的程琳把目光投向他。他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程琳似的,扶着墙径自走进厨房,打开水笼头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一口气喝了两杯水,他总算觉得舒服点了。


程琳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


“几点了?”陈子鱼靠在洗碗池边,端着杯子问。


“你难道没有手表吗?”


陈子鱼抬起手腕,眯着眼睛看了看,摇摇头:“看不清。”


明知他是故意的,程琳努力克制自己:“现在快半夜三点钟了!”


“哦?那么晚了?”陈子鱼毫不在意的说。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陈子鱼随手放下杯子:“怎么,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听你提啊?”


程琳再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陈子鱼,你别太过份!”


“怎么了?你是没说嘛!”


“你今天晚上干嘛去了?”


“有任务,忙。”


“什么任务要喝得醉醺醺的?”


“不关你的事。”陈子鱼推开她,走出厨房。


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一把揪住了他:“你给我站住!”


“你干嘛!”


她瞪大眼睛:“你身上的香水味,你身上有香水味!这是怎么回事?”


陈子鱼皱着眉头,挣脱了她的手:“你少管我!”


“陈子鱼!”她尖叫:“你,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鬼混到现在?你说!”


陈子鱼不说话,一边走一边脱着外衣扔在沙发上,摘下手表,解着衬衣的领扣。程琳抢身上前,拦在洗手间的门口:“你又不说话!你又不说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陈子鱼叹了口气:“我很累了,头又晕,让我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行!今天你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睡!”


“你又来了。说清楚?你是在审犯人吗?”陈子鱼笑了起来:“审犯人也没你这么法西斯的,不让人睡觉,还有人权没有?”


程琳气得发抖,她最恨他这副笑脸,他总是在最不应该笑的时候突然笑起来,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你这混蛋!”她猛地向他扑过去,想打他的脸。他很轻易的抓住她的两只手,她用脚去踢他,他抱紧她的腰,将她压在餐台上,她还在拼命的挣扎,想抓他,想咬他。陈子鱼用整个身子压制着她,两人纠缠在一起。他感觉到她在怀里扭动着,一股强烈的欲望突然从小腹腾起,太久没有做了,饥渴得像着了火一样。陈子鱼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伸进她的睡衣,他一边胡乱亲她,一边用力的揉搓着她。程琳还在哭泣着,口齿不清的骂他“混蛋混蛋!”这个男人,身上还带着其他女人的香水味,现在却将她压在身下。她痛恨这种仿佛被强暴般的感觉,但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体发烫的男人简直力大无穷,在男女天生的体力差异上,她注定不是对手。情急之中她侧过头,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腕。


“啊!”火辣辣的痛感让陈子鱼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手一松,只听见啪的一声,已经挨了个响亮的耳光。


满腔沸腾的血顿时冷却。


他捧着手腕,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程琳从他身子底下挣扎开去。


“陈子鱼你这混蛋!”她哭泣着大吼:“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你泄欲的工具!”


“那你把我当什么?配种的公猪?”陈子鱼摸了摸脸,嘲弄的说:“对喔,我忘了,今天不是指定的交配日。”


她哭得更伤心了:“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孩子,我有什么错?你就用这个作借口到外面玩女人?”


国字脸,大金属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好像无声电影一样,陈子鱼记得的,是那张不停的开开合合,挂着讨好笑意的厚嘴唇,说话的时候,仿佛往左边歪起。那样的嘴唇,也会有女人想接吻吗?


妻子姣好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肿了,眼泪不断的从咧着嘴的面颊滴下来。那样子又凄惨又可笑。陈子鱼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疲倦,他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不想再吵了。


他叹了口气:“你没错,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他脱下衬衣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淋浴的花洒,哗哗的水声盖住了程琳的哭泣。


密闭的空间充满了腾起的白色蒸汽,像是一场浓雾。他双手撑住冰冷的大理石洗脸台面,深深的垂下头,只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