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航一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7
|本章字节:15022字
“……好吧。”伍乐婷无奈地说。
“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不用读给我听了。”
“好的。”伍乐婷把椅子抬到靠近阳台的地方,自己看书。
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麦太太送来了晚餐。伍乐婷喂狄农吃饭,她发现,狄农每次吃晚饭的速度都比午餐要快——也许是考虑到自己快下班了的缘故。伍乐婷心中暗暗感激。
六点钟过一点儿,狄农就吃完了晚饭。伍乐婷帮老人擦嘴之后,告辞离开。
按惯例,走之前要跟院长打个招呼。伍乐婷走到四楼办公室,轻轻敲了下开着的门:“葛院长,我走了。”
“哦,好的。”院长抬起头来,“呃……等一下,伍乐婷,我问问你。”
“什么事,院长。”伍乐婷走进办公室。
“工作干得习惯吗?”
“习惯。”
“那就好。嗯……听凌迪医生说,狄老挺喜欢你的,喜欢和你聊天——他跟你聊了些什么?”
伍乐婷顿了一下:“没什么……他喜欢跟我讲一些历史故事,几乎都是这方面的话题。”
“哦,他——没说什么让你感到奇怪的话?”
伍乐婷想起狄农说他在这里住了十三年的事。但是不知为什么,直觉叫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院长。她避重就轻地说:“他讲的故事,有时确实让我感觉他精神不怎么正常……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了。”
院长微微点着头说:“其实,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愿意和他聊天的话,不怎么搭理他就行了。不用非得和他说这么多话。”
这不是我的工作吗——伍乐婷心中想着,没有问出口。她能听懂院长的意思——不希望自己和狄农交流过多。
“好的,我知道了,院长。”
“那好,没别的事了,你还要赶着回家——对了,你是外地人吧,现在租房子住?”
“是的。”
“租房子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算远,乘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你一个人住?”
“对。”
“你父母呢?”
伍乐婷嘴唇紧闭,合成一条线,许久之后才说:“我父母都过世了。”
院长张了下嘴:“啊,对不起……”
“没什么,院长。嗯……还有事吗?”
“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的,再见。”
院长盯着伍乐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在下山的路上,伍乐婷接到了好友刘苓打来的电话。刘苓是她的大学同学,比伍乐婷小一届,现在刚读大四。两个人是同乡,个***好也很接近,所以关系特别好。刘苓听说伍乐婷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吵着非得要她请客,伍乐婷欣然应允了。
两人约在市中心的音乐广场见面。伍乐婷赶到的时候,刘苓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来得可够快的呀。”伍乐婷看表——六点五十,“我还以为我会先到呢。”
“为了赴约,我打车过来的。”刘苓高兴地挽着伍乐婷的胳膊,撒娇般地说道,“我可真想你呀,乐婷姐。”
“少来,是你肚子里的馋虫想我了吧?”
“嘿嘿,那可不也是吗——学校的伙食天天都一个样,我早就吃腻了,终于可以解解馋了!”
伍乐婷环顾周围,这一段是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你把我约到这儿来,看来是想好好宰我一顿呀。”
“哪儿呀,咱们去苏坦土耳其餐厅就行了……”
伍乐婷瞪了刘苓一眼:“别太过分啊,那家最低人均消费200元——我还没拿到工资呢!”
“那算了,要不……就去吃巴西烤肉吧。”
伍乐婷想了想,那家是自助餐厅,正好对付如饥似渴的刘苓,便同意了。
两人穿过大街,步行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这家自助烤肉餐厅。选好位置后,刘苓去拿了一大堆烤肉、披萨、沙拉和饮料。两人坐下来,刘苓举起杯子说:“乐婷姐,祝贺你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谢谢。”伍乐婷和她碰杯,两人将果汁干了。
刘苓一边切着烤肉,一边问道:“乐婷姐,你是在哪家医院上班呀?”
伍乐婷吃了口沙拉:“仁爱临终关怀医院。”
“啊,临终关怀医院?”刘苓有些吃惊,“你怎么会去那里应聘呀?”
“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呗。”
“我记得,那家医院是在山上吧。”
“嗯,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下山呢。”
“那你不是每天都要爬山,方便吗?”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习惯就好——再说山上空气挺清新的,比在城市里好。”
“那倒是。”
两人默默吃了会儿东西,刘苓问:“乐婷姐,你刚去,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伍乐婷迟疑了一下。她之前预料到刘苓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直到现在还拿不准该不该跟她说实话。抿着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欺骗好朋友:“……8000。”
“什么?”刘苓差点儿被嘴里的烤肉噎着,她费力地将那块肉吞下去,难以置信地说,“你开玩笑吧?”
伍乐婷摇了摇头:“我没开玩笑。”
“怎么可能这么高?”
“……我也不知道。”
“你不会是被直接招聘进去当院长的吧?”
伍乐婷翻了下眼睛:“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但是你刚去工资就这么高,更不可能。”
伍乐婷用叉子搅拌着蔬菜沙拉:“我也觉得挺怪的……”
“你在那家医院负责做什么?”刘苓问。
伍乐婷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不能回答的——合同上规定了不能透露一起和狄农有关的事。她只有避重就轻地回答:“就是负责照顾病人呀。”
“那就怪了,按理说这种普通的工作不该有这么高的工资呀。”刘苓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家医院是公办的还是私立的?”
“应该是公办的吧。”
刘苓摇头道:“如果是公办医院,那工资标准是固定的,不可能给一个新来的医生开这么高的工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私立医院,也开不了这么高,除非……”
“除非什么?”伍乐婷问。
“除非开你工资的这笔钱,不是医院出——当然更不可能是政府——而是某人单独负责支付。”
伍乐婷觉得刘苓分析的有道理。那么,我的工资是由谁来支付呢——葛院长?或者是——狄农自己?
想得入神之际,伍乐婷听到刘苓以羡慕的口吻感叹道:“不管怎么说,乐婷姐,你的运气可真好呀。刚毕业就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她突然两眼放光地问道,“你们那家医院还缺人吗?干脆你推荐我也去得了!”
“那也得等你毕了业才行呀。”伍乐婷笑着说,“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如果还要招人的话我就告诉你。”
“就这么说定了,乐婷姐!我要是能跟你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就好了,那咱们就有伴了……”
两个女孩谈笑风生,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聊天。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哎呦,吃太饱了,咱们走会儿路吧。乐婷姐,你陪我回学校好吗?”刘苓说。
伍乐婷想了想,正好自己也是顺路,答应了。
步行了半个小时,两人来到医科大学的大门口。刘苓说:“乐婷姐,不用送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嗯。”伍乐婷点了下头,“拜拜。”
“拜拜。”刘苓挥着手,“谢谢你请我吃大餐。”
伍乐婷目送刘苓走回学校,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历史选修课老师。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打算问问老师,便快步走了过去。
“秦老师,您好!”伍乐婷礼貌地招呼道。
五十多岁的秦老师扶了下眼镜,认了出来:“你是……伍乐婷吧。你不是应该毕业了吗?”
“嗯,我是毕业了。今天是回来和学校的同学聚聚。秦老师,你刚上完晚课?”
“是啊,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伍乐婷和老师又寒暄了几句,转到正题上,“秦老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什么问题?”
“历史方面的。”
秦老师笑起来:“我记得你那会儿就挺喜欢历史的,现在毕业了还在研究,不容易呀。”
“秦老师,您别笑话我了,我哪儿算得上研究呀。只是喜欢自己琢磨罢了。”
“你想问什么?”
伍乐婷想了想:“秦老师,您听说过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这个人吗?”
秦老师思索了好一阵,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和达尔文一起进行环球航行的罗伯特·麦考密克吧?”
“对对……我说的就是他。”伍乐婷有些激动起来,“秦老师,历史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秦老师歪着头,望着伍乐婷:“你居然知道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此话怎讲呢?”
秦老师笑了一下:“这个人在历史上可不算是个名人呀。可能伊丽莎白女王的仆人都比他有名。绝大多数的历史类书籍上,都不会提到这个人。只有一些特别冷僻的书,或者是某些专门研究达尔文的传记类书籍上,会提一下他——都只是顺带提一下。你问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生平事迹。”
“恐怕这些不会有记载。历史能记录下他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仅仅是和达尔文一起乘船航行罢了。他是船上的医生——就这样。”
伍乐婷显得有些失望。“就是说,专门研究达尔文的书上也对他描述不多?”
“几乎根本就没有描述——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人?”秦老师有些好奇地问。
“嗯……我只是听说,他跟达尔文发现进化论,似乎有些关系……”
秦老师凝神思索了足足一分钟,缓缓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几年前看到过的一篇论文。那篇论文的立意十分新颖,好像是说,英国一些历史学家研究后发现,罗伯特·麦考密克与达尔文可能有着同样的爱好,他们俩共同收集了很多古生物化石……在进化论这个问题上,罗伯特·麦考密克也许跟达尔文探讨过……”
伍乐婷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心情,问道:“那篇论文想说明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几年前看的。大致意思是——在达尔文发现进化论的过程中,可能受到过一些人的帮助或启示。但是这仅仅是猜测,因为船航行到一个岛上时,罗伯特·麦考密克意外身亡了,所以一切变得很难考证。”
“他出的是什么意外?”伍乐婷问道。
“好像是……跌入到了火山口?我不敢肯定。”
“秦老师,那篇论文您还能找到吗?”
“找不到了。我是在网上无意间看到的,并没有保存下来。”
“那您记得论文的作者是谁吗?”
“记不得了。是外国人,名字很长。”
“外国人?不是中国人写的?”
“肯定不是。这个我能确定。”秦老师说,“你知道,一般每个国家的历史学家都比较热衷于研究本国历史。中国的学者中,我不知道有专门研究达尔文的,当然就更别提这个冷僻的罗伯特·麦考密克了。会记载这个人的,多半都是没翻译的英文类书籍——所以我刚才说,你能知道这个名字就很不简单了。”
“……是吗。”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秦老师。”
“不用谢,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现在像你这样好学的学生是越来越少了。”
“您过奖了,秦老师,再见。”
秦老师挥了下手,走了。
伍乐婷站在原地,眉头微蹙,陷入到沉思之中。
“莱昂纳多·达·芬奇。”
伍乐婷试着将这个名字念出来。狄农望着她:“怎么了?”
“你反对我读关于他的这些章节吗?”伍乐婷捧着厚厚的《全球通史》,询问道。
狄农耸了下肩膀:“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又不是跟历史上的每个人物都有仇。”
伍乐婷笑了:“但是看起来你的确不喜欢某些人。就像前天,你只是听到哥伦布这个名字,就叫我翻过这页。”
“好吧,我承认。但是哥伦布可不能跟达·芬奇相提并论。哥伦布虽然对世界也是有贡献的,但他势利而残暴。而达·芬奇是个真正的天才,他……”
说到这里,狄农停了下来。
伍乐婷问道:“怎么了,狄老?”
狄农凝思了许久,缓缓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曾经是。”
伍乐婷转动着眼珠:“您指的是哪种意义的朋友?”
“就是一般理解下的朋友。会一起吃饭、聊天和散步的那种朋友。”
静默。
“……狄老,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的意思是您见过达·芬奇本人?”伍乐婷艰难地问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狄农笑了一下,“就当是我疯了吧。没关系,反正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不会怪你。”
很奇怪,狄农的话竟然没有让伍乐婷感到难堪。她耸了下肩膀,说:“您知道,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没关系,你不用相信这是真的。”狄农善解人意地说。
“那么,也许我该跳过这一部分?”
“为什么?”
“您和达·芬奇是朋友,那么关于他的一切,就不必从书中来了解了吧。”这话让伍乐婷自己都感到吃惊——我是在不由自主地讽刺挖苦他?
但狄农好像并没这样认为。他思索一阵,问道:“你买到这本《全球通史》是最新版的?”
“是的。”
“那么,念给我听听吧——对达·芬奇的介绍。我想知道世人对他有没有什么新认识。”
“好的。”伍乐婷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莱昂纳多·达·芬奇,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他既是艺术家,又是科学家,对各个领域的知识几乎是无师自通,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
“好了,谢谢。”狄农温和地打断伍乐婷的朗读,“不用读下去了。”
“为什么?”伍乐婷好奇地问。
“通过这一小段描述,我就能猜到后面的内容了——看来新版和以前的没什么区别——起码达·芬奇这个部分是这样。”
伍乐婷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我几乎才读了两句话,您就能猜到后面的内容?”
“是的,就凭你刚才读的其中一句。”
“哪一句?”
“‘对各个领域的知识几乎是无师自通’。”狄农缓缓摇着头,笑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师自通’这样的事吗?”
伍乐婷抿着嘴思考,没有说话。
“好吧,说明确一点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以被称作‘天才’。但那往往指的是在某一方面比较突出的人。但是达·芬奇——他擅长绘画、雕刻、音乐,通晓数学、医学、物理、天文、地质、军事,甚至包括水利。如果说所有这一切他都是‘无师自通’,会不会太勉强了?”
“您的意思是,这种‘全才’,‘全’得有点太过分了,是不是?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人存在。”
狄农微笑着点头:“你很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书上对他的记载是言过其实了?达·芬奇其实没这么厉害?”
“不,书上的描述是准确而精要的。我甚至觉得有些方面还没说到——其实达·芬奇擅长的还远不止这些呢。”
伍乐婷皱了皱眉,不解地说:“可是,您说这种全才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说的是——这种无师自通的全才是不可能存在的。”狄农更正道。
“但您承认达·芬奇是个天才。”
“没错。因为他有着超越常人的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并拥有过人的智慧。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掌握这么多门学科呀。”
“那么,这些是谁教他的呢?”
“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按照通常的理解,当时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些领域的学识会超过达·芬奇。那么,谁能教给他这么多东西?”
伍乐婷陷入沉思。
狄农说:“想想看吧,达·芬奇是一个生活在欧洲中世纪的人。那时候人们的科学观,以及对整个世界和宇宙的认识,都还处在蒙昧之初。但是,达·芬奇却提出了很多极其超前的设想和理论。”
伍乐婷认真地听着。
“比如说,他提出地球不是太阳系的中心,更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一颗绕太阳运转的行星,太阳本身是不运动的——这个理论的提出早于哥白尼的‘日心说’。但当时并没有天文望远镜,达·芬奇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呢?
“奇怪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达·芬奇还在麦哲伦环球航行之前,就计算出地球的直径为7000余英里。他是用什么方法测算出来的?
“此外,达·芬奇还提出了利用太阳能作为能源的理念;他设计出了最早的汽车、照相机、起重机、挖掘机和水下呼吸装置,甚至还制作出了一个机器人!”狄农指着伍乐婷手中的《全球通史》,“看看你的书上有没有提到这些吧。”
伍乐婷快速浏览着:“没错,书上提到了达·芬奇的这些发明。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实际制作出来,只是画出了设计图,而且图纸也没有公开发表。不然的话——‘这些成就足可以让我们的世界科学文明进程提前100年’。”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把这么多发明创造一样一样地制作出来。”
“他为什么不把设计图发表出来呢?”
“他感到恐惧。他对于自己掌握了如此多超前科技感到害怕。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个人超越了全世界所有人类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达·芬奇一生都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没有妻子和儿女。”
伍乐婷努力地试着去理解这种感受,似乎有些困难。
“当然,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人要求他不能把这些研究成果公开。”
“这个人是谁?”
“你猜猜看呢?”狄农富有意味地凝视着伍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