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4
|本章字节:14342字
我按了一下键盘上的f5键,屏幕上陈海军的博客界面又一次被刷新。我这才惊异地看到,刚发表的博客文章下,只有几条正常的留言,几个陈海军的粉丝正在激动地庆贺自己坐上了博客的沙发——而那些匿名水仙的留言,竟然全都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真是活见鬼了!我暗自猜想。可是一想到见鬼,我的后背上无数汗毛突然间根根竖立,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顿时濡湿了我的衬衣。
——难道真是我见了鬼?
——难道我刚才看到的一切全是幻觉?
电脑后墙壁上的那道裂纹冷冷地望着我,这不禁让我有些胆战心惊。冰凉的感觉笼罩了我的全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令我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我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幻觉,我更不敢相信我见了鬼——是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说不定,是那个匿名水仙的无聊人自己删除了那些留言吧?我如此安慰自己,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留言的神秘消失。
现在可以证明曾经有过“水仙”这件事的,只有oulook邮件管理器里的那封来自370495@com的邮件了。我战战兢兢地点开oulook,却骇然看到,收件箱里只有几封旧邮件,根本没有什么来自370495@com署名水仙的邮件。
难道是我刚才看到邮件后,误以为是垃圾邮件,然后习惯性地删除了?我又打开了回收箱,里面只躺着几个以前删除掉的小程序,并没有那封邮件。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太多的事我无法解释。我也不敢多想,我宁愿把一切归咎于幻觉,也不敢向见鬼那方面去作猜测。
我悻悻地关掉了电脑,然后颓然倚靠在高靠背的皮椅上,陷入了沉思……
最后伊甸园的狂欢!
我被老满的电话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了。老满说,他与陈海军已经到了楼下,马上就要上来了。我怔怔地睁开惺忪的两眼,这才发现电脑背后的那道裂纹似乎又拉长了一点。
我来到大厅,看到文洁正站在传真机前发愣。我打趣地问:“美女,在干吗呢?思春吗?”
文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抬起手,从传真机上拾起一张纸递给我。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当与我的手触碰到的时候,我分明感到了一丝像冰一样的凉意。
我接过了这张纸,扫了一眼,顿时大骇,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王哥,这是今天早晨收到的传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吓死我了……”文洁诺诺地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传真纸上,有一张女人的面孔,她的左眼只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淌出鲜血。而右眼则充满了阴郁的神情,正幽怨地望着我。她的牙间,咬着一枝快要枯萎的水仙。她——正是昨天夜里在电脑屏幕上惊吓我的那个女人!
我不想让不安传染给文洁,于是将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篓里,对文洁说:“没事,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而已。”她怯生生地点头,脸上的惧意似乎少了一点点。
办公室的门开了,老满先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随后跟进来的,除了英俊的陈海军外,还有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小姐。老满向我介绍,这位漂亮小姐是陈海军正在拍的那部戏里的女主角赵沙沙。她听说陈海军要回家探视灾民,也吵着跟过来看看。
老满对我说:“王东啊,昨天晚上你写的那篇博客很不错,今天的早报都已经全文登出来了。我和海军都很满意你的表现……”说完,他递了一个红包给我。
我很谦虚地说:“表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又凑过头去小声对老满说,“是不是该再发个红包给文洁啊?地震之后,她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没了,只能住在办公室里。”
老满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又掏了个红包出来,让我转交。
而在一旁的陈海军,亲密地搂着赵沙沙的腰,嘴里却不住埋怨:“真是见鬼了,戏拍到一半让我回这里来,要累死我啊?”
听到他说“见鬼”两个字,我忽然心中一惊,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惊魂一幕。
我悄悄拉过了老满,小声问:“老满,你听说过一个叫水仙的女人吗?”
“水仙?”老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先是诧异,然后是惊慌,最后板起了脸,竭力让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殆尽。
他很严肃地说:“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过我从他表情的变化已经看出来了,老满一定是在说谎,他一定是在掩饰着什么。
老满究竟是掩饰什么?我突然又想起了博客留言里的那一行行红色的字体:“我冷,我好冷。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的眼睛到哪里去了?陈海军,还我眼睛!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个水仙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话?
难道真是在暗示,她被陈海军骗去了眼睛?
我不敢再多想了。
陈海军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王东啊,现在城市里所有的酒店都被灾民住满了,沙沙小姐找不到地方住。能不能暂时委屈一下你,借一下你的那间卧室?”
我能拒绝吗?陈海军可是给我发工资的人啊。我只好无奈地点头。
赵沙沙提着行李走进我的卧室之后,一看到临街的那扇巨大的玻璃幕墙,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叹:“哇塞!好壮观!”
是的,的确很壮观,几乎周围所有的建筑物都已经被地震摧毁,地面上一片狼藉,房屋全都坍塌了,一眼望过去,可以体会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仿佛看到世界末日一般。
陈海军走到赵沙沙身后,揽住了她的肩头,很温柔地说:“沙沙,整个城市里,就只有我们这幢大厦最安全。这是最后的伊甸园,就像挪亚方舟一样……看着窗外的世界,我们可以感叹人生的短促,为什么现在我们不抓紧时间及时行乐呢?说不定再过一秒,又会发生新的地震……”他慢慢关上了门,我听到了拉上窗帘的声音,然后卧室里的声音逐渐收低。
想来真是恶心,等他们走了之后,我还要继续住在那间卧室里,而他们现在却在里面胡天胡地,享受人生。可我又有什么办法?看了一眼文洁,她也和我同样的表情。要知道,在没找到新的住所前,她还要住在我之前住的卧室里。
老满为了打破屋里的尴尬,提议请我们去大厦里的餐厅吃顿大餐。这当然是件没法拒绝的事,我与文洁正要跟随老满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绵长而又凄楚,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啊——救命啊——”
然后,又是一阵尖叫。
这是赵沙沙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望了一眼老满。老满脸色大变,他叫了一声“不好!”然后快速冲到了卧室门前,抬腿一脚踹开了门。我跟在老满身后也冲进了卧室,一看到里面的情形,顿时惊呆了。
卧室里,陈海军上身赤裸地趴在只穿着内衣的赵沙沙身上,浑身毫无规律地剧烈抖动着,像摇筛子一般。而他的两只手则掐在了赵沙沙的脖子上,狠狠掐了下去。赵沙沙已经出不了气了,整张脸憋成了酱紫的颜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冒了出来,像一条条逶迤游动的蛇。
陈海军的嘴里吐出一串串白沫,落在了赵沙沙的胸口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陈海军在做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满已经到了陈海军身后,抬起手来,然后重重落下。老满的后肘关节狠狠撞在了陈海军的后脑上。
陈海军闷哼了一声,随之身体一软,倒在了床上,但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嘴里还有白沫在不断涌出。
过了好一会儿,赵沙沙才恢复了脸上的血色。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她平静下来后,望着床上昏睡过去的陈海军,歇斯底里地问:“老满,他刚才差一点儿就杀了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满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说出一句话:“他刚才这是癫痫发作了。”
墙上痛苦挣扎的鬼影!
“癫痫?”文洁大声问道。
“是的,癫痫,也就是俗话说的羊癫疯。”老满黯然答道。
老满在街头发掘到外形俊秀的陈海军后,立刻与他签下了演艺合约。但在签了合约启动炒作计划后,老满才偶然发现陈海军竟有癫痫的毛病,连他自己都无法知道什么时候会癫痫发作。
老满已经骑虎难下,如果这时中断合约,无疑会让圈子里的人看他的笑话,变成一个丑闻。所以老满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强推陈海军,为他争取来好几个片约。没想到陈海军在几部电影之后,一炮打红,成了众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为了不让陈海军的癫痫病继续发作,老满拜访了很多名医,终于得到了一个偏方。只要陈海军每天按时服药,就可以预防癫痫的发作。
今天老满与陈海军从外景地乘飞机回城市,可能是因为一直与赵沙沙待在一起,陈海军的心情太过于愉快,忘记了服药,所以出现了刚才的情形。
老满在说完之后,恳切地对赵沙沙说:“麻烦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的话,海军的演艺事业就全毁了。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你,以后一定会为你安排更多的女一号角色……”他把一张写好的支票递给了赵沙沙。赵沙沙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后,满口答应了老满的要求。
当然,老满也没有忘记在场的我和文洁。他答应我们,只要我们不泄露这个秘密,自然以后会有我们的好处。
以前我一直认为陈海军是个金玉外表败絮其中的草包,不过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他也很可怜。只要哪天他忘记了服药,就有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大出其丑。到那时,他就会从人生的最高峰跌坠到谷底。这是多么的残忍!还是像我和文洁这样的普通人更好,最起码,平平淡淡过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海军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看到我们都坐在他身边,他满脸疑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满也没再提他癫痫发作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各怀心事地去大厦底楼餐厅吃了一顿饭。吃完饭后,赵沙沙怎么也不愿意再回办公室去。正好,本城领导听说陈海军带着赵沙沙回城了,立刻提出要宴请他,还特意在抗震指数更高的市委招待所批了两间豪华套房给他们。吃完午饭,他们三人就离开了办公大厦。
在离开之前,老满特意对我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再写一篇更精彩的博文发到网上去。我点头答应。
写文章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回到办公室后,我就一直坐在大厅的玻璃幕墙前,望着大厦外被摧毁的城市,陷入了沉思。文洁则一直在房间里收拾清洁打扫卫生——陈海军癫痫发作时吐出的白沫,把整个屋子都弄得污秽不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我的文章也基本上打好了腹稿。
简单吃完一碗文洁为我亲手泡的方便面后,我钻进了写字间里敲起了字。在开始写博文之前,我先打量了一眼电脑背后的墙壁——那道裂纹又微微张开了一点儿,露出了里面深邃的黑暗。谁又会知道这深邃的黑暗里会藏着什么?
今天老满来之后,突然发生了陈海军癫痫发作的事,让我忘记了跟老满说墙壁裂纹的事。我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跟老满说这件事。
我写得很认真,也很投入,等我写了一半的时候,这才发现文洁忘记了帮我泡壶茶。我头也不抬地大声叫道:“文洁,帮王哥泡壶碧螺春进来!”
文洁在屋外应承,而我则继续写字。这时我正写到了关键之处,文思不绝,妙语不断,充分享受着文字的快感。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玻璃的碎裂声与一声文洁的尖叫。
我回过头来,不满地望着文洁。她脸上的器官因为恐惧而扭曲到一起,两眼死死地望向我的身后,而在地上,则是被她打翻的玻璃茶壶,茶叶与滚热的开水撒了一地。
是什么让文洁如此恐惧?
我沿着文洁的视线,慢慢扭转了头,视线落在了正对着我的电脑背后的那面墙上。
墙上的裂纹依旧清晰,但墙上的另外一样东西却让我睁大了眼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开始感觉心跳加速,心脏突突突地跳着,几乎要从我的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雪白的墙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模糊身影。从身形上看,像是个年轻的女性。她的四肢轻轻摇晃,似乎是在痛苦地挣扎,那道墙上的裂纹正好将她从正中劈成了两半。刹那间,她的头突然从身躯上掉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墙面的下方。接着,她的身躯向一旁倒去,慢慢落到了地面上。影子的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后,她终于消失了。
墙上依然雪白,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什么女人的影子,只有那道刺眼的裂纹。
我揉了揉眼睛,我敢肯定这绝对不再是幻觉,因为文洁也看到了。我回过头来,看到文洁正木然地望着墙壁。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里滑下了两行浅浅的泪,而她的喉咙发出了很轻很含糊的两个字。依稀中,我还是分辨出了那两个字是——“姐姐”。
我不禁愣了。
蒙娜丽莎似的神秘微笑!
“文洁,你在说什么?姐姐?谁是你的姐姐?”我抓住了她的手,大声问道。
“我没说什么,是你听错了吧?”文洁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不,我绝对没有听错。虽然刚才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但我还是真切地听出了,文洁说出了“姐姐”这两个字。
我瞪了一眼文洁,然后狠狠地说:“你别骗我了,你刚才叫出了姐姐两个字。告诉我,谁是你姐姐?是不是那个叫水仙的女孩?”
我一说出水仙两个字,文洁顿时脸色一片煞白。她面无血色地望着我,身体不住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对我说:“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叫水仙的女孩,我也没喊出姐姐两个字。还有——”她顿了顿,将手从我的手里挣脱,说道:“还有,你别抓住我的手,我们只是同事,男女有别的。”
我有点儿快被气疯了,就在这时,我的电脑屏幕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是我太久没触碰键盘,所以电脑屏幕恢复了屏保。
我飞快地用手指弹了一下键盘,屏幕上恍然一闪,上面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女人图像,是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眼眶还流淌着鲜血、嘴里咬着水仙花的漂亮女人!只是一刹那,她就消失了,屏幕上只出现了我正在写的那篇博文的word文档。
我指着电脑屏幕,大声问文洁:“你看到了吗?你看到那个叫水仙的女孩了吗?”
文洁很冷静,她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然后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我真的生气了。
我把文洁拽到了电脑前坐下,然后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我先点开回收站,然后在里面找到一个小文件,点击恢复,接着查找源文件,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被我翻译成汇编语言的程序。
“知道这是什么吗?”我问文洁。
她静默不语,凝视着这段程序语言,若有所思,似乎内心正在挣扎。
“这是一段小程序,编写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技巧。打开电脑后,如果第一次因为长时间没触碰键盘而变成屏保状态,就会自动启动这条程序。当屏幕恢复画面的时候,就会立刻出现一张图片,然后在一秒之内消失,接着被自动扔到回收站里。到了下次开机的时候,这条程序又会自动生成,等待下一次屏保出现。”我冷冷地说。
文洁有些慌乱,但她还是狡辩:“这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谁知道你上哪个黄色网站的时候中了病毒?”
我一步步紧逼:“事实证明,刚才屏幕恢复画面的时候,那张水仙眼里流血的图片,分明出现在了屏幕上,我看到了,你也肯定看到了,为什么你要说没看到?”
文洁说不出话来了。
我笑了一下,继续说:“再回到这张吓我一跳的图片上来吧。别看这张照片那么吓人,但是只要对电脑图形制作稍稍熟悉一点儿的人都知道,它是用phooshop软件制成的。既然可以做成这个样子,当然也有办法还原成原来的图案。”
我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操作。我调出了那张水仙眼里流血的图片,经过一阵处理,十分钟后,一张女人的图片慢慢出现在了屏幕上。这不是一个很艳丽的女人,而是一个让人看上去很舒服的女人。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安详的光芒,似乎是在凝思,又似乎是在微笑,恍如达·芬奇画笔下神秘微笑着的蒙娜丽莎。
“这是谁?我不认识她。”虽然文洁这么说,但声音却是在颤抖。
我指了指画面上这个神秘女人的耳垂,然后说道:“文洁,你知道吗?人在相貌上的遗传,除了长相外,最精确的证据应该是耳垂。遗传基因往往最先表现在耳垂上,一个家族里,理论上如果血统纯正,那么每代人的成员,耳垂上的特征都应该是一样的。而这张图片上的女人,她的耳垂形状与你一模一样。你不用再否认了,我敢肯定,你就是水仙的妹妹。而电脑里的黑客小程序,也是你安装在电脑里的。”
文洁什么都没说,她望着我,突然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她向我做了个微笑,却又似笑非笑,眉宇间闪烁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她淡定地对我说:“是的,王哥,水仙就是我的姐姐。以前小时候,我与水仙在家里最喜欢面对着墙壁上一幅达·芬奇名画的临摹品,模仿蒙娜丽莎那著名的神秘微笑。”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心中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可是,文洁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又想起了那几句咒语般的血字。
“我冷,我好冷。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的眼睛到哪里去了?陈海军,还我眼睛!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想知道吗?”文洁冷冷地问。
我使劲点头。
文洁的目光落在了电脑背后那道墙上的裂纹上,眼神变得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