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5
|本章字节:7060字
少年回到车上的时候,车上已经整装待发了。狄爸爸探头问了一声:“去哪儿了?狄珞!大家都在等你!”
“没去哪儿,上了个茅厕。”少年心不在焉地回答,思绪里还飘荡着刚才那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说过的话:你会遇见一个女人!一个你用生命保护的女人……
那两辆车子离开村子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也只是在农闲的时候谈论一下那车子的豪华阔绰,谁也没有在意其他的,反正每年来找奶奶求签解答的人多了去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县上真的盖起了一所中学,红瓦白墙的,气派漂亮。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善人出的资。这做了好事也没留名,那好事儿不是白做了?村民们想不通,也只是想想,议论的劲头过了,也就各忙各的去,这事儿也就淡了……
和我同辈的孩子很多,我大伯家就有六个孩子,子嗣多了就热闹,可是奶奶偏偏最疼我。大概因为我是“老幺”吧!可我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奶奶也最疼我爸爸,我爸爸是四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却是最早离开家的。他十四岁当兵,一双小脚板从家走到湖北,又从湖北走到陕甘,是奶奶眼中最值得骄傲的孩子。可是爸爸的文化水平低,退伍之后,跟着妈妈回城,妈妈进了办公室当了会计,爸爸进了车间做了配件工人。
奶奶依依不舍地站在村头目送爸爸和妈妈离开,当然不舍的还有妈妈怀里抱着的我。奶奶蹲下来敲烟袋锅子,低着头,眼泪刷刷地往下流。那时,我刚出生三个月零八天。
原本我们一家三口过得简单快活。我四岁的时候,妈妈又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弟弟出生后不久,国家开始紧抓计划生育。妈妈整日庆幸弟弟来得及时,吧吧地亲弟弟的小脸蛋,我也跟着每天乐呵呵的,快活得不得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挺正常的,我也觉得自己挺正常的,和别的孩子无异。可是发生了一件事之后,我突然不这么想了。
我五岁了。
那天,爸爸第一次带我上“酒席”。其实不是什么大酒席,只是爸爸的几个老乡在一起喝酒扯淡。有一个戴黑边眼镜、白净斯文的叔叔正举着杯子要跟大家说什么。爸爸拉着我的小手就带我进去了。我看了一眼黑眼镜叔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挣脱爸爸的大手,嗖的一下跑了出来。爸爸赶紧追了出来,把我堵在了墙拐角:“妞!你跑什么?那些都是爸爸的老乡,没什么好害羞的。”说完就要拉我进去。我用后背贴着墙皮,死活都不肯进去。爸爸恼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进去,那个拿着杯子的叔叔没有头。”
爸爸先是一愣,而后面红耳赤:“你这小孩儿瞎说什么?那是爸爸单位的赵科长,昨天才提干的,今天就是老乡们给他庆贺,高兴一下。你这孩子,可别瞎说,坏了叔叔们的兴致。”
爸爸不相信我,认为我是胡说八道,可我就是死活都不肯进那个房间了。爸爸无奈,只好向那几个叔叔先行告别,带我回了家,一路上没少数落我。
第二天早上,爸爸照常去上班,看见赵科长正在指挥着工人往车间外墙上喷漆。高大的红墙上有几个大字的草稿“生产第一,质量第一”,那个“质量”的“量”只写到一半。忽然,喷枪里喷不出粉浆漆了。有工人说:“是不是气泵堵了?”赵科长就说:“我去看看。”爸爸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拉他的胳膊:“老赵别去。”但是赵科长不听劝,已经跑到了气泵跟前。他刚把头伸向泵口去看,砰的一声巨响,泵头迸开了。人们只看见,赵科长的身子在白色的气雾中晃了一晃,就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他的尸体上没有头。
爸爸当时就蒙了。
那天,他回到家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我,也没有用胡子扎我的脸蛋。他只是闷闷地走到桌子边,一声不响地喝起了二锅头。我有点害怕,躲到妈妈的围裙后面偷偷地看他。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勤快地在厨房忙碌着。
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我不该看见的东西。而这个,更让爸爸不安。
从那以后,爸爸总用怪异的眼光看我,就好像我不是他生的似的。
我觉得,爸爸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他和我之间,好像有了很大的距离,虽然我说不清楚是什么。
从那以后,我开始黏着妈妈。
很快我六岁了。
妈妈有一个当年一起下乡的老同学经常来家里玩儿,我叫她“杜阿姨”。
我知道杜阿姨很可怜,和她一起下乡的一个男知青是她的恋人,腊月里,那人在河上劳作时不慎掉进了冰缝儿里,捞上来的时候全身都是紫白色的。杜阿姨抱着他哭了很久,直到村民们把人拉开,下了葬。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谈过对象,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单身,孤苦伶仃的。她在铁路上做维修工人。
杜阿姨对我很好。她喜欢小孩子,每次看见我都要给我买糖棍吃,看见我的弟弟更是喜欢得又亲又抱。妈妈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再找一个吧!人老了总需要一个伴儿啊!”杜阿姨就赶紧把话岔开,她不愿意谈这个话题。
杜阿姨有一段时间没来我家了。我有点馋糖棍子,可是不敢跟爸爸说,他是个节俭到骨子里的人。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龙,可是龙在我眼前飞着飞着,头就掉了下来。我哭着吓醒了。妈妈拿了块儿热毛巾给我擦脸:“不哭,不哭,只是做了个噩梦嘛!每个人都会做噩梦的,只是个梦,不要想了,来,妈妈哄着你睡啊!”
我又睡着了。
爸爸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没当回事:“没事,孩子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条龙掉了头,吓醒的。”
爸爸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瞪着眼看天花板变亮。
早上,他对妈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家里有谁是属龙的吗?”
“没有啊!”妈妈感到莫名其妙。
爸爸不再问,上班去了。
这天的杜阿姨照常沿着铁路线敲敲打打,例行检查。
忽然,她的心脏病发作了。疼痛折磨着她,她弯下了膝盖,靠在铁轨上。伸手去掏上衣口袋:“糟了!!”忘了带药。她渐渐地栽倒在铁轨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列车带着哨子风呼啸而来……
杜阿姨死得很惨,她的头被铁轮子碾碎了。
妈妈和老知青一起去参加她的葬礼,大家都哭得很伤心。
我也很难过,杜阿姨是个好人。
她是属龙的。
我梦见的那条龙就是她。
以后我每次做噩梦,爸爸都会很紧张。后来不知道他跟妈妈说了什么,妈妈也开始紧张起来。我觉得,他们渐渐地都在疏远我,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七岁了,转眼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很高兴,有那么多的同学可以跟我玩儿了。我整日缠着妈妈早早地送我去学校。爸爸每天都要提醒我:千万不要在别的小朋友面前胡说八道,不管我看到了什么,都要放到肚子里面。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照做了。
这一年,我和别的小孩儿一样,单纯快乐地上学,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爸爸稍微松了口气。
八岁的时候,我家的对门搬来了新邻居,邻居的伯伯和阿姨很喜欢我。我喜欢画画,伯伯家的院子里养了一只红冠子的大公鸡,大公鸡的毛色呈现墨绿色的油亮,尾巴上的翎毛总是高傲地翘着。我就在周末搬着小马扎到他家里去画公鸡,那时候我已经能画得很漂亮了。伯伯总是夸我,我的脸蛋儿就老是粉扑扑的,总有粉红色的花绽放。
其实除了去伯伯家画公鸡,还有一个原因驱动着我,那是我心底的小秘密。我喜欢看他家那个长我七岁的哥哥。哥哥名叫索海,我从八岁起就唤他“海哥哥”。他与我有着一样浓黑的剑眉,但他的面孔更硬朗,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深邃得能望见大海。我爱看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像是总有无尽的磁力吸引着我,可那双漂亮的眸子总是不看我,只看那些曲线美好的漂亮“姐姐”。所以,我总是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我想我是个早熟的孩子,从那时候起,我不但知道喜欢一个人,我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吃醋。
海哥哥很调皮。一天我在门口遇见他,他拿了一块儿软糖给我:“给你吃!”我很高兴,接过糖他就跑了。我剥下糖纸就把“糖”塞进了嘴里,“呸!”好苦!那根本不是糖。海哥哥知道我是个小馋猫,拿漂亮的糖纸包了沙子,做成糖块儿的形状故意来逗我。我当时气坏了,很长时间不理他。可是海哥哥很快就忘了,他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小丫头,笨笨的小丫头。可我还是喜欢他。我整日放学后不是马上回家写作业,而是眼巴巴地站在篮球场外看他和其他院子里的孩子“斗牛”。那时,谁也不知道我的小秘密,我的眼球一天到晚地跟着海哥哥的影子,一直到回奶奶家。
我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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