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晓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0
|本章字节:10306字
每天割烟的活儿越来越繁重,桔子的手叫小刀柄磨得破了一回又一回,血水一个劲儿往下淌。
眼看着那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罂栗田,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葫芦像满天的星星,好像永远也割不完。几个女人累得东倒西歪,晚上头一沾草铺立刻就鼾声成片。
可是老八还是按照他自己的生活规律来叫人,哑吧每晚照例要来窝棚里“乱点鸳鸯谱”,桔子被叫过去的时候越来越多。
现在,老八不再像头一回那样给桔子下马威,往死里虐待她了,但他那不中用的器官却需要女人变着花样地帮他百般抚弄,还是不中用。桔子为此受了无数屈辱。她常常突然从老八的胯下抬起头来,用白眼球盯着他的陶醉相,恨不能一口咬断他脖子上那暴露的青筋,像野兽那样吸他的血,吃他的肉!她有几次都差一点儿喊出声来:“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这个恶棍!”
哑吧女人一到了夜里总是来叫桔子,这使一直痴情于老八的大凤感到了某种威胁,她愤愤不平地对桔子骂骂咧咧,横眉怒目。
每晚当桔子走出窝棚时,大凤都要在背后大声发着牢骚,故意让她听见:
“这下她可离天堂越来越近了,咱们这些来了这么长时间的,啥时候能修成正果呀?”
“嗨!你也不看看,咱们这几个里头,哪个不是黑瘦黑瘦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人家桔子又白又胖的,看着就是比咱们水泠……”傻丢儿他妈叹息着接了话茬儿,可大凤还是不甘心地嚷嚷着:
“这个王八蛋的老八,他到底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他这个神仙可倒挺会挑肥拣瘦的呀……”
“你不是说他是个真命天子么?”傻丢儿他妈带着几分讥讽。
“我早就说过,老八是个骗子,你们偏不信……”是兰子的声音。
“嘘……”
桔子听着女人们的议论,想起了半坡村人对老八的评价。
人们一直认为老八不是个凡人,而这几个傻女人就是因为老八身上所谓的“仙气”才追随了来的。老八正是利用这些人的没有脑子,才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的。
看来,她要在这些女人面前对付老八,还真的没那么容易,光是哑吧女人和大凤,就会坏了她的大事。
桔子心里明白,得先想办法叫她们认清老八的真面目。
磨磨蹭蹭地,桔子终于走到了老八的窝棚门口。她刚要进去,却一眼看见哑吧女人站在一根木头柱子后面,脸色阴阴的,她的心止不住跳了一下。
每回到老八这里来的时候,哑吧女人都是站在窝棚门口侍候着,直到目送桔子进去,她才退下。
至于老八折磨她的时候哑吧女人在哪里,是不是把老八那些个鬼把戏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桔子就不知道了。
她只觉得哑吧今晚的情绪与往常不大一样,好像心存着极大的怨恨。
她想跟哑吧打个招呼,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个日夜围绕着老八转圈子的女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又不会说话,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谁也无法知道。
桔子突然想到了哑吧和老八的关系,她知道哑吧对老八的痴迷,已经到了可以为他豁出命去的地步。甚至连老八当着她的面没日没夜地玩弄女人,她都可以心平气和地视而不见。
哑吧真的一点儿都不吃醋、一点儿都不在乎么?桔子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来看了哑吧一眼,果然看到了一张扭曲得变了形的脸。
桔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紧一弯腰,进了老八的窝棚。
这一晚,老八好像情绪不大好。他阴着一张黑脸,把桔子的裸体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又用他的尖指甲捏捏这儿,捏捏那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桔子本来是一直不正眼看老八的,可是现在她有一个信念在左右着她,所以,她悄悄地观察了半天,决定主动跟老八说话。
“八哥有什么烦心事么?”桔子模仿着大凤的口气叫了一声“八哥”,觉得好像嚼了一粒沙子那么别扭。
老八不吭声,只拿眼角扫了她一下,指甲上突然用了力,毫无准备的桔子疼得叫了一声,马上就咬住了嘴唇。
“你这个小妖精终于开窍了?”老八的话听上去一点儿不像一个“神仙”说出来的,桔子小时候听过说书讲古的,那里头凡是有点儿道行的人都不是这样谈吐,大凤他们究竟根据什么认定了老八就是那个可以带领她们上天堂的“仙人”呢?莫非他跟大凤她们讲话的时候又是另一番腔调?
一个主意在桔子心里慢慢成了形。
第二天老八又叫桔子过去的时候,傻丢儿他妈为首的几个女人就按桔子的安排,悄悄地跟到了老八的窝棚外头,藏在草丛里“听墙根儿”,就像在村子里听新郎新娘的墙根那样。桔子是想让女人们认清老八的真面目,好说服她们跟她一起对付他。
桔子压抑着心跳,走进了窝棚,她明白,此刻在草棚的缝隙里,几个女人的眼睛正盯着她和老八呢!桔子一进去,就故意逗老八讲脏话,可老八却突然一个屁都不放了,闷着头只顾变着法儿地折磨她。
窝棚外面的女人听到的,跟她们自己在老八的窝棚里时没什么两样儿,就这样,桔子的“策反计划”又被老八给破坏了。
回到窝棚,几个女人谁也不吭声。只有大凤在小声嘟哝:“啥意思呀?让咱们听老八怎么怎么对她玩花样儿,想叫别人吃她的醋哇?笑话!我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才不去呢!真够恶心的了……”
“行啦!你就别再添堵了!”傻丢他妈终于忍不住顶了大凤一句。窝棚里就一片死寂了。
这一回受挫,桔子还是没死心,她又悄悄制定了一个跟踪老八的计划。这回她可不想惊动任何人了,她对这些麻木的女人已经失去了信心,她要一个人干!
终于下了决心。老太太主意一定,就毫不犹豫地出了村。从村子北面山嘴儿一转弯,就进了那座黑压压的老林子。
从这林子往里一走,没多远就是所谓的“迷魂谷”的地界了。
除了头一天跟着全村人跑到这里来给小多和桔子招魂儿,她自己还是头一回到这个叫半坡人觉得犯忌讳的地方来。
在半坡村过了大半辈子了,哪座山没上过?哪座林子没进过?可奇怪的是,居然就是这个地方没来过!这完全是因为那个关于“鬼谷”的传说闹的。
对她这一代女人来说,小时候被大人规定、嫁人后被男人规定了“不准”做的事,不准去的地方,她们是绝不会擅自破坏这些规定的。
心虽然跳得有点儿快,可是她还不至于被吓得裹足不前。她不能白来一回,她要把桔子去山里的路径儿找到,那孩子一定会在后边留下记号的。
而最让她急于弄清楚的,是儿子狗蛋儿近来究竟被林子里的什么东西迷住了……
平时坐在自家当院儿,远远地望着北山嘴儿,她已经把这座林子里的情况想像过无数遍了。
进了林子里,她才发现这地方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林子不像其他林子那样,整整齐齐的林木中间均匀地长着一片片灌木,这里的树木粗的几个人都抱不住,一棵大树就能遮住方圆几十米地面。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倒木,上面长满绿绿的青苔,烂得一脚踩上去像踩了豆腐一样。
她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拿不定主意往哪儿走,只觉得无处下脚。
这种地方,的确是个采蘑菇的好地方,光那些不知烂了多少年的朽木,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蘑菇,采也采不完。难怪村里头总有人不顾危险,跑到这儿来呢!
桔子妈仔细在林子里辨认着路径,让她失望的是,根本没个头绪。
桔子她们也许走得太急了,没留下一点儿脚印或记号。就是狗蛋儿老偷偷来玩儿,都没留下一点儿痕迹。二柱子他爹也进来过,到现在都没回去。他又跑到哪去了?
女人腿脚发软地坐在了一截朽木上,这截木头还没烂到一捅就是一个洞的地步,在她屁股旁边就长着一丛小小的榆黄蘑,淡黄色,水泠泠的,像玻璃似的透明。她用手小心地把那蘑菇摘下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香啊!
香味过后,她突然觉得蘑菇又臭了,恶臭恶臭的,让她感到一阵阵恶心。
她把蘑菇一下扔得远远的,可是臭味儿却越来越浓了。
她厌恶地抽了一下鼻子,发现那臭味来自屁股下面的那截朽木。
她从坐着的地方滑下来,走到倒木的一头,弯腰一看,空洞洞的倒木心里,胡乱塞着堆什么怪怪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竟是具尸体!身上的肉已经所剩无几,脸上黑乎乎的几个洞,分明是个骷髅,还少了一条胳膊。
桔子妈一下子想起了大黑狗叼回来的那只人胳膊。
她感到受了强烈的惊吓,便突然歇斯底里地朝着林子里大喊起来:
“狗蛋儿!狗蛋儿啊!你在哪呀?”
林子里没有人应,只有她自己发出的声音在山林之间引起了一阵阵回响,“嗡……嗡……嗡”的,女人觉得浑身的毫毛根根直立起来。
躺在软绵绵的地衣上,狗蛋儿四仰八叉地迎着枝叶间筛下来的丝丝缕缕、碎金子一样的阳光,觉得十分受用。
他眯缝着天真的眼睛,密密的树叶在光晕里变了形,奇形怪状的,非常有趣,在他面前微微摇晃着。
狗蛋儿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脸上露出一种吃奶的婴儿般的满足。
二十多年来,爹妈和奶奶、姐姐老是把狗蛋儿当作孩子,狗蛋儿自己也就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了。
所以,直到前些日子,他还一直满足于作为一个孩子的快乐。
可是,那个下午,他的生命里头的某些东西,一下子被唤醒了。现在,他原本安静的内心,常常产生一阵阵躁动,使他想做点儿什么,可究竟做什么,怎么做,却茫茫然没个头绪。
按照狗蛋儿的性格,他是不会一个人跑到这座林子里来的。这个叫大人们谈之色变的地方,让狗蛋感到害怕。
那天中午,狗蛋儿正百无聊赖地在村头上转悠着,就见二柱子和他的哑吧女人出了村子往这座很少有人进去的林子里走去。
好奇是孩子的天性。狗蛋儿虽然二十多岁了,可还保持着这份可贵的好奇心。他偷偷摸摸地跟在两人后面,上了山。
二柱子是个小个子男人,他的一条腿好像短了一截儿那样,一步一摇,还蹦蹦跳跳的。而他的女人却高大白胖,走起路来腰肢一摆两摆,让狗蛋儿觉得心里有点儿痒痒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
树林里的光线暗多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狗蛋儿跟在他们的后面,不知了又走了多远,渐渐地,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儿了。只听到傻二柱子“呵呵呵”的笑声,从密密的灌木后面传来,好像谁在用手挠他的痒痒肉儿一样。
狗蛋儿觉得二柱子一定是找到了一棵大人参,要不就是拣到了一堆好蘑菇,不然的话,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呢?
狗蛋儿把挡在面前的灌木拨拉开,爬上一座小山包,往下一看,立即就目瞪口呆了。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正在绿绿的草丛里翻滚,二柱子的傻笑声就是在那团白东西的下面发出来的。
狗蛋儿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震动了一下,他看见两只又白又大的***一下子从草丛中翻飞上来,那上面大大的紫色乳润,使狗蛋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妈。
狗蛋儿看不清楚那疯狂的女人的脸面,他只觉得那白色的肉体是那么剌眼,把他的心惹得突然像小兔子一样,在胸口里四处乱撞。
狗蛋儿整个人呆在灌木丛里动弹不得,他的眼睛和嘴巴一样,张得老大,粘粘的口水丝丝缕缕,不知不觉中流到了胸前的衣襟上……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狗蛋儿看到那个肥白的哑吧女人慢慢爬了起来,她在草丛里四处找她的衣服,然后一件件地穿上。而二柱子却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现在,狗蛋儿正躺在林中发着呆,他的眼前就是那个山坡下面的草地。那天的一幕就在那块绿色的地方上演的,狗蛋儿记得一清二楚。
自从那天起,他就忍不住老往这林子里跑了。
可现在狗蛋儿好生纳闷:那天那一白一黑的两个人,怎么再也没有出现?看着他们在草丛中嬉闹的场面,使狗蛋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感觉,他再也没法把那场面忘记了。
眼下,他看不到所希望的情景,心里有种莫名的烦恼,像一条虫子似的,在里面爬呀爬呀,想挠挠不到,想抓抓不着,整个人都没着没落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他妈在林子里喊着他的名字:
“狗蛋儿!狗蛋儿啊!”
“妈!妈!妈……”被吓了一大跳的狗蛋儿,这会儿突然露出了孩子的天性,他立即就回应着爬起身来,往他妈那个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