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张宝瑞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2

|

本章字节:42794字

那小伙上见老庆出言怪异,于是说:“同志,我是说您有打火机或火柴吗?我借个火。”小伙了把拿着香烟的手从裤袋里伸出来。


老庆抬起头,惶惑地看了看他,摇摇头:“我不吸烟。”


小伙了一摇一晃地走了。


“莫名其妙”他说。


老庆的手机响了。


老庆像捞着救命草一般打开手机。


传来对方的声音:“东西带来了吗?”


老庆赶紧回答:“带来了。”


“没把雷子带来吧?”


“没……没有,没有。”老庆额头沁出汗来。


“要带来雷子,就撕票!”对方恶狠狠地说。


“别撕,别撕!”老庆的声音显得有些苍白。


“银铃呢?”老庆问。


“什么银铃,还金铃呢?下午四时,在十渡的九渡东岸佛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两个便衣人员走到老庆跟前,老庆瘫软如泥。


十渡是拒马河上的第十个渡口。拒马河发源于山西省灵丘县,流经北京境内长约46公里,自西北流向东南,从张坊流出山口。人们从张坊以西一带算起,将拒马河的十个较大的河湾渡口取名一渡、二渡……十渡;每一渡口有桥或摆渡相通,左右两岸都有大小不等的自然村落分布。十渡山青水秀,秀丽多姿,拒马河水穿流于峭壁幽谷之间,河滩上常积满一层平整的细砂或卵石,仿佛在水边铺着一层浅黄色的石垫。在河水转变处,常常出现壁立的陡崖。由于浸蚀和风化作用,形成的景观十分壮观,沿岸石壁,层层叠叠,参差不齐,千姿百态,将娇媚秀丽与峥嵘险峻巧妙地融为一体,细雨濛濛时节,更是群峰隐约,沉淡相间,恰似一幅水墨画。


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一忽儿,飘起霏霏细雨。老庆在路上走着,两个便衣扮做游客与他拉开距离。


望佛谷在九渡的东岸,是一块由白云岩层组成的高谷,靠山临水,高约二十多米。望佛谷面对龙山,山腰石壁上刻着一个佛字。细雨缥缈之中,飞叶飘零,乱花渐迷人眼,那佛字忽隐忽现。


老庆喘吁吁来到高谷之上,空无一人。


手机响了。


对方说:“把钱放下,然后后退100米。”


老庆说:“放的人呢?”


对方说:“先交钱。”


老庆固执地说:“不见人不交钱。”


“向左侧看。”


老庆向左边望去只见银铃吊在山崖边一棵老槐树上,脚下是万丈深渊,绳子的另一端隐入树丛之中。


银铃见到老庆,又惊又喜,但是嘴被胶布封住,叫不出声。


老庆放下皮包。


手机响了。


“把皮包打开。”对方说。


老庆打开皮包露出人民币。


“要是假币就杀死你。”对方恶狠狠地说。


老庆后退100米左右。


高谷上出现一个小个子,他喜形于色的提起皮包,一忽儿不见了踪影。


老庆跑上几步冲到左侧的老槐树下,看到绳索的另一端绑在树丛里的巨石上。


老庆揪住绳索,往里拽拉银铃。


两个便衣人员早已窜了过去。


“砰,砰……”枪声响了。


这清脆的枪声惊飞了一群栖鸟,在这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银铃衣服已经湿透,她拼命地往山崖飘来。


老庆把手伸向银铃,拽住了银铃的衣角,把她拖到地上。


老庆解开了银铃的绳索,揪去条她嘴上的封条。


“哇”地一声,银铃扑到老庆怀里哭出声来。


老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哎呀,我的庆总呀!”银铃撕扯着老庆的衣服,大声叫着。


这时,两个便衣人员押着那个小个子歹徒过来了,其中一个便衣手提那个提包。


老庆冲过去,狠狠地打了那个小个子一个耳光。


小个子哭丧着脸说:“解放军以前还优待俘虏呢!”


银铃问:“还有一个坏蛋呢?”


一个便衣道:“跳河跑了。”


路上,老庆问银铃:“他们对你那个没有?”


“哪个?”银铃不解地问。


“那个。”老庆神秘地说,压低了声音。


“什么那个,到底是哪个?”银铃大口地咬着老庆给的面包。


老庆着急地比划着:“流氓没有?”


银铃笑了,扬眉吐气地说:“他们连姑奶奶的毛都没敢碰一下!”


银铃受了些惊吓,暂且在家中休养,老庆于是把弄玉请到茶屋,帮他主持店务。


弄玉对老庆说:“茶屋不景气,银铃带佛去开光,没想到遭遇凶险,这样下去我看很难维持。”


老庆想了想,说:“我倒有一个主意,办个美女沙龙,你那里美女资源多,为什么不把它利用起来,咱们在茶屋每周办两场,请些老板来,收门票,400元一张,男士买门票女士免费,负责一顿自助餐,再组织一些演出。”


弄玉喜道:“这主意高,实在是高,实在是高,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老庆喜形于色道:“美女找老板,老板找美女,搭个平台,两厢情愿,一拍即合。”


弄玉道:“这不成了拉皮条嘛。”


老庆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是,咱们找的美女是艺术院校的学生、北漂的靓妹、公司的白领女子,你再把时装模特队拉来,这才是百花仙子下凡来。”


弄玉撅起小嘴:“我可没有那么多门路。”


老庆神秘地说:“我有,她们都有穴头,找到穴头就是蚂蚱、螳螂一竿穿了。”


弄玉道:“雨亭不知同意不同意,这个档次是下是太低了。”


老庆将头一昂,说:“可不能这么说,这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先不要告诉雨亭。”


弄玉道:“不管黑狗白狗还是癞皮狗,能看家就是好狗。”


老庆拍着弄玉的肩膀道:“对,你最会领会首长的意图,大大的正确。过两天是中秋节,咱们就在中秋节晚上开第一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美人来陪伴,老板喜洋洋。”


中秋节这天晚上可忙坏了老庆、弄玉,老庆一清早就接到不少手机信息:


“中秋已至,送您一个月饼,第一层体贴,第二层关怀,第三层浪漫,第四层温馨,中间夹着一层甜蜜,愿您幸福快乐!制造商:真心朋友;保质期:一万年。新颖。”


老庆看到这里,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他寻思:新颖毕竟是新颖,她还惦记着我老庆,虽做不上红颜知已,做一个遥遥相望彼此关心的朋友,也不赖。


第二个信息是:


“让幸运的阳光走进你的窗,让幸福和快乐悄悄飞到你身旁,在快乐中抽一根快乐的线,为你织一件好运的衣裳,在幸福里磨一根幸福的针,为你钉上永远的吉祥。银铃。”


老庆寻思:银铃一定在家里呆得闷了,她一定是对我老庆充满了感激之情,善前善报,恶有恶报。她早晚要报答我。


第三个信息是:


“中秋花好月圆,亲有源,朋有缘,家家团圆。衷心祝福您,生活甜美,合家欢乐。梦雨。”


梦雨是梦苑的弟弟,他在哈尔滨工作。老庆想,他一定还不知道心蕊离开他出走的消息,他觉得这个信息有点残酷,不由心头一酸。


第四个信息是:


明月本无价,高山皆有情,愿你的生活就像这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圆满满。


婀娜。


老庆苦笑道:“圆满什么,总觉得缺了一角,有点失衡。”


第五个信息是:


“当酷热渐渐离去,才发觉秋天温馨的时节已经飘然而至,这一刻什么都可能忘记,唯独忘不了的是向好友轻轻地说声:你快乐,我开心。夏君。”


老庆开心地笑了,这个夏君,还真够温馨的,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快乐的小东西。


第六个信息是:


“用心灵的笔,画一幅平安、幸福、快乐和健康的彩色图画,每一笔都是我对你的祝福。愿你时时拥有它。祝中秋节快乐!雷霆。”


老庆想;愿你的画早日画完,让艺术的阳光早日降临。


第七个信息是:


送你一个从嘴里甜到心里的月饼,以温柔的叮咛做馅,宽厚的包含当皮,调以真诚的祝福,再用祈祷水,吃出一年好运气,一生好福气。中秋节愉快。


黄秋水。


老庆笑道:“这个黄半仙,不知他中秋节怎么过的?又盘腿在家弹吉它遥望伊人吧。”


第八个信息是:


“仲秋望皓月,天下共此夜。遥敬一杯酒,两地结心情。飞天。”


老庆知飞天几天前就飞往外地了,他的行动一向诡秘,不知会哪个情人去了。飞天最走红的年代,他的办公桌上少女的情书堆了一叠又一叠。同事开玩笑说,有的风流少妇就差逾墙而过了。飞天的诗歌最早是从民间开始流传的,山东一个少女把飞天在杂志、报纸上发表的诗结成集子,然后在同学亲友中传抄,实际上也是一种手抄本文学。后来正式出版,轰动于世,就像一股清新的风,吹入校园,撩起多少少女青春的情怀。许多少女手捧飞天的诗夜不能寐,有的少女在中寻找解开情爱世界的金钥匙。但飞天是古典的唯美主义者,他不像老庆,他喜欢纯真美丽的少女、风姿绰约的少妇,而且小心谨慎,不敢轻涉爱河,观赏多于爱抚,有时在湖对岸垂柳依依之下遥望倩影,恋恋不舍。为了保持一种美好矜持的形象,飞天终生不婚,做一个彻底的纯情诗人。


老庆傍晚走进金蔷薇茶屋时,已是美女如云,宾客盈门。


弄玉凑过来高兴地告诉他,已收了36张门票,旗开得胜。老庆一听,咧开大嘴笑了,说:“那我是马到成功。今晚来了多少美女?”


“48个,都有羞花闭月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倾城倾国之色,”弄玉小声回答。


我才不信,倾城倾国之色只有病西施,浪貂禅,哭昭君,醉贵妃,害得夫差丢了江山,吕布董卓打得一塌糊涂,王昭君远离家乡,唐明皇西逃。老庆摇摇大脑袋。


弄玉朝大厅望了一眼,说:“确实有几个长得跟小瓷人似的,一碰就碎。”


老庆整理一下衣襟,大步跨入大厅,认识他的人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哟,庆爷来了,中秋快乐。”


“庆爷这边坐,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爷,这两年你是扬眉吐气,我是风雷贯耳,我到你这儿讨点吉利。”


老庆道:“你这是借东风。”


“对,借东风,我还草船借箭呢!”


又有一人道:“庆爷,您这茶还真有味道,这陆老夫子的塑像,还真有李白的风骨,杜甫老夫子的神气,李贺的鬼气,李商隐的情商,文化满堂,文采飞扬,中秋快乐!”


老庆揖首道:“各位爷们,各位嘉宾,同乐,同乐。”


老庆来到自助餐前,巡视一番,只见色味香俱全,凉菜有土豆沙拉、水果沙拉、酸黄瓜、四川泡菜、糖拌西红柿、油炸小泥肠、广东香肠、松仁小肚;热菜有牛肉萝卜、宫爆鸡丁、蕃茄肉片、木须肉、松鼠桂鱼、四季豆、油麦菜、尖椒土豆丝、松仁玉米;汤有乌鱼蛋汤、酸辣汤;水果有菠萝片、哈蜜瓜、白兰瓜、西瓜等;酒有葡萄酒、啤酒、桂花酒,倒也实惠丰盛。


仪式开始,弄玉主持,她装束娇小素雅,惹人喜爱。老庆讲话,他瞟一眼四周,玉人佳丽,果真不少。再加上时装俏丽,灯光昏暗,更觉娇娆。老庆在讲话中欢迎之辞不绝于口,祝愿各位在21世纪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让中秋溶溶月光给诸位带来喜兴福气。


表演开始,弄玉组织的时装模特队袅袅娜娜出场,古今中外,时髦装束,翩翩登场,仪态万方。老板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里面也夹杂少数官员,都是老板邀来,也是十分欢喜。


自助餐开始,大家鱼贯而上,抓勺弄叉,拣食而取,酒足饭饱。


自助餐后,舞会开始,老庆、弄玉忙着给男士介绍舞伴,乐曲悠扬,舞姿优美,翩跹起伏,其乐融融。


有一年老男士,呆坐座中,没有女士相邀,老庆推着弄玉说:“那老头一定是个舞迷,你去邀他。”


弄玉笑道:“这老掉牙的家伙,你让我去对付。”


老庆道:“要回头客,人家来一趟不容易,这是生意。”


弄玉瞥他一眼,一摇一晃地来到老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者一见,双目炯炯,激动得涕泪直流,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弄湿了衣服。


“噢,……姑娘,我……太激动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站了起来。


“咱们跳三步?”弄玉小心地问。


“不,两步,两步,我就会跳两步,走一走……”老者说着,放下拐杖,搂定了弄玉的腰。


弄玉只觉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老者的口中呼出,也说不清是什么气味。她不由扭过脸。


老者与弄玉跳起来,与其是说跳,不如是原地踏步。


老庆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呵呵大笑。


弄玉看到老庆一副得意相,不由怒火上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者用昏浊的老眼望着弄玉问:“不是本地人吧?”


弄玉点点头。


“长江以北?我看你细皮嫩肉,好像江南人。”


弄玉不敢开口,生怕吸入老者的气体,只是点头。


老者搂定弄玉后腰的手在下滑……弄玉见他老道,于是抽出手把老者的手推开。


老者的手不敢动了,他的脚步有点凌乱。


弄玉见处境尴尬,于是开口问:“您老是做什么的?”


“开寿衣店的……”老者一字一顿地说。


弄玉一听,吓得身体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花开花落寿衣店……”老者脸部的肌肉抽搐着,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看着她。


弄玉这才看清老者身上穿的中式黑衣黑裤,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开了。


老者挤出一丝笑纹,用他那湿腻腻的嘴在弄玉的脸颊上印了一下,此时弄玉的腰已被老者的一双手像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了,就像箍住了一只水桶。


弄玉仿佛闻到一股棺材铺里传出来的味道。


老庆还在一旁嘿嘿地笑……离国庆还有5天,两个公安人员走进茶屋,问了老庆一些情况,然后工商部门前来通知他,金蔷薇茶屋停业整顿。


雨亭听说了,把老庆狠狠训了一顿。


原来那天晚上来者之中有一个叫佳佳的时装模特,结识了舞伴,一个银行的刘科长,二人眉来眼去,都言相见很晚,当晚佳佳便来到刘科长的一个秘密住处以身相许。以后佳佳又带刘科长到她的住处鱼水同欢。没想这是佳佳设下的一个风流陷井。佳佳的一个女伴在衣橱中躲藏,拍摄了他们二人交欢的照片,佳佳用这些照片敲诈刘科长,用10万元交换照片,否则将洗印200张在国贸大厦抛撒。刘科长被逼无奈想到与佳佳的关系又不是嫖娼行为,于是报警。这天晚上,二人相约在1路公共汽车总站见面,佳佳惊喜地夺过装满现钱的布袋,把照片和底版交给刘科长。这时,她的身后出现了公安人员……金蔷薇茶屋停业整顿,老庆的生活没有了着落,于是重操旧业,以文谋生。他在网上搜集了大批资料,攒成一篇文章,然后一稿多投给若干小报、杂志。在电脑上操作,化整为零,汇零为整,然后轻轻一弹,通过伊妹儿发到各报纸、杂志的编辑网址,这真是一条捷径。


高新科技,好哇!老庆心中暗喜。


老庆的文章《“一夜情”之我见》、《性革命的第三次高潮、》《情人现象面面观》、《单身贵族的宣言》、《李白携妓捉月而死新探》、《陈圆圆花落何方之新说》等,多被地方报纸,诸如晨报、午报、晚报、都市报采用,而且冠以醒目标题,几个月内,老庆名声大噪,犹如新闻界杀出一匹黑马,稿费邮单飘飘洒洒寄到老庆手里。


“还是要干自己最熟悉的事情。”老庆暗暗思忖。


拿到第一份稿费,这天晚上,老庆便请弄玉天纶王朝饭店吃西餐自助,两人拣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弄玉喜欢吃小泥肠,一个大盘夹了6根,又铺了一些菜叶,老庆的盘子都盖满了,有火腿沙拉、烤牛排、烤虾、烤鱼等,还要了一碗奶油鸡茸汤。


老庆一连吃了三大盘,又舀了一碗什锦水果,有西瓜丁、菠萝丁、白兰瓜丁。


弄玉吃了3个小泥肠,嚼了一片生菜叶,就不再吃了。


老庆问:“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减肥,现在好多女孩子一天就吃一顿饭,晚上吃一块西瓜就够了,”弄玉望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回答。


“哎哟,这是西餐自助,一个人168元。”老庆着急地说。


弄玉的目光变得严峻:“怎么?心疼了?”


“不,不,别说168元,就是1680元,我老庆也请得起。”老庆见弄玉小薄嘴片翘了起来,急忙劝慰。


弄玉说:“我的胃天生小,腰也细,天生饭量小……”


“要是嫁给我,可给我省钱了,”老庆哈哈大笑,鼻涕都了淌下来。


“呸!美得你!”弄玉的柳叶眉一扬,用那双清澈透明的杏核眼,狠狠在瞪了他一眼。


老庆又端来一盘荔枝、哈密瓜块。


“来,弄玉,尝尝鲜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我不吃,太甜,你独个享受吧。”弄玉打了一个哈欠,两条玉臂伸展着。


“弄玉,我有一个新发现……”老庆神秘地说。


“什么新发现?”


“我现在才发现你腋下无毛。”


“去你的,你怎么尽注意人家的暗处?”弄玉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


两个人走出西餐自助厅,正见钢琴前围着一群人,有人在拍照。


老庆挤过去,只见当中簇拥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温和地笑着。老庆认出他,他是当年最走红的诗人汪国真。汪国真的左侧站着一人英气勃勃的中年人,面容慈祥,双目炯炯,身材魁悟,眉宇间透出睿智和仁厚。右侧站立一秀丽女子,三十多岁,身材窈窕,长发披肩,两只大眼睛温柔妩媚。


老庆急急地问旁边的年轻人:“汪国真左侧那人是谁?”


“他就是文革手抄本《一只绣花鞋》的作者张宝瑞。”


《一只绣花鞋》在文革期间千百万人传抄,家喻户晓,梅花党人的幽灵、火葬场的看门老头、武汉长江大桥的人体炸弹、重庆教堂的一只红绣鞋……险象环生,跌宕起伏,就如茫茫长夜中的一簇野火。前不久正式出版,轰动大江南北。


原来这部地下的作者就在眼前,真是“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姗处。”老庆不禁又惊又喜。


弄玉也挤了过来。


老庆告诉她台前的两位作家时,弄玉也是又惊又喜。


“跟他们合个影。”弄玉说。


“没带照相机。”


“跟人家借。”弄玉有办法,她说服了一个年轻人借了一个照相机,然后拉着老庆挤到汪国真、张宝瑞面前。


弄玉拉着老庆说:“汪老师、张老师,我叫弄玉,他叫老庆,他也是笔杆子,可惜现在还没有飞起来。”


老庆腼腆地说:“诸位老师,我是一只丑小鸭,我还没飞起来……”


汪国真笑着说:“你会变成天鹅的,有志者,事竟成。”


张宝瑞说:“没有登越不了的高山,没有跨越不了的洪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老庆喜道:“好,说得好,我们照张像吧,”


弄玉站到汪国真旁边,老庆挤到九丹旁边,几个人照了一个合影。


当夜,老庆的灵感如泉水涌,他彻夜未眠,他接连写了十几首诗,翻来覆去地朗诵,愈发觉得跟汪国真的诗歌风格相近。他打电话给弄玉,要求为她朗诵,看像不像汪国真的诗歌。


弄玉正在熟睡,被他吵醒,说了一句:“讨厌鬼!”“啪”的把手机关掉。


老庆兴犹未尽,他又写了几首,已到天明,他想起雨亭与汪国真有交往,他想托雨亭向汪国真建议,与汪国真合出一集,由洪强联系出版。


老庆,汪国真;汪国真,老庆;就叫《汪国真老庆诗选》,那我老庆就可一夜之间,名扬天下,洛阳纸贵。


老庆想到这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老庆生平第一次踏踏实实做了一个美梦。


雨亭向汪国真说明,汪国真慷慨地同意,他为了扶持一个丑小鸭,甘愿做垫脚石。《汪国真老庆诗选》正式出版,大报小报,专访报道一版又一版,铺天盖地而来。凤凰卫视、湖南卫视、湖北卫视、中央电视台的《读书》节目、《艺术人生》等,接踵而至,闪光灯闪个不停,手机爆响;搜狐、新浪等全国著名网站邀他前往访谈,《北京青年报》、《北京娱乐信报》、《北京晚报》等畅销报纸刊登他与汪国真携手相谈的大幅照片,他的诗歌刊载于《诗刊》、《作家文摘》、《当代》、《十月》等有名杂志。老庆真的红了,火了,豪华酒店开业典礼请他剪彩,名人俱乐部请他免费入会,当红歌星、影星向他飞眼,暗送秋波;他的诗集出了一版又一版,又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发表;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又派专员来京与他洽谈,商议诺贝尔文学奖事宜。老庆时来运转,一时誉满大江南北,名利双收,他在京城北郊买了豪华别墅,复式三层,每层都有鸳鸯浴池,他又购买一辆新式奔驰轿车,雇了一个司机。他有保镖、司机、保姆、经纪人,一会百通。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与沙龙的朋友聚会,赞助沙龙一笔巨资,做为活动经费。昔日那些酒吧、桑拿、歌厅的老板纷纷涌来,找他索要欠债,他都一一偿还。他与弄玉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在香格里拉饭店举办,宾客一千,名流如云。歌星影星环绕一堂,纵情高歌;画家书匠擎笔举砚,龙飞凤舞。汪国真做证婚人,雨亭、黄秋水、飞天、银铃、夏君、牧牧一干人在旁赞叹不已。新颖特意送来一个大花篮,上写一个对联,左联是:弦歌一曲直上云端寻弄玉;右联是:诗篇百首落入花海觅老庆。


婚宴散尽,老庆与弄玉双双进入彩球环绕的奔驰轿车。轿车一路北驰,弄玉吩咐司机往南开,老庆忙问何故。弄玉说:“我想老宅,那是我们相识之地,情爱之源,我们回老宅,重温旧梦。”


老庆也觉不错,于是令司机回东城。


车进胡同,街坊邻居,另眼相看,喜笑颜开。


老庆携弄玉径直上楼,开了锁,进入房内。房内摆设很旧,只是多了一层灰尘,已是许久无人居住。


弄玉在屋内左环右顾,兴奋异常,大声叫道:“涛声依旧。”


弄玉又进入栖身之地,见那被单整齐,窗帘半掩,倍感亲切。


弄玉让老庆稍事休息,自己出门买菜,一忽儿提着一篮菜回来,对老庆说:“老公,今晚我要请你吃我亲手做的饭菜。”


老庆也不言语,只是在一旁傻笑。


弄玉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蜡肉炒萝卜条、水煮鱼、乌鱼汤等放于桌上,又倒了两杯红葡萄酒,招呼老庆就餐。


老庆闻到香味,知道弄玉的手艺,非常欢喜。


弄玉打开音响,播放柴可夫斯基的乐曲,然后坐到老庆对面,举杯相庆。


老庆酒未入腹,人已半醉,他怔怔地问弄玉:“这不是梦里吧?”


弄玉笑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分不清是真是假,谁是谁非,只要你我恩爱一场,就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也不枉来一世。”


老庆感动地说:“弄玉,你真好,我敬你一杯。”


两杯相撞,一饮而尽。


老庆说:“人也别也去当时装模特了,太辛苦,不如就呆在家里,有空我们一起出国旅游,去看埃及金字塔、巴黎凯旋门、伦敦魂断蓝桥、意大利威尼斯水城……”


弄玉道:“我不能老呆在家里,我要工作,我要独立生活,这样才能显示一个人的价值,我不愿依附于任何人。”


“好,有个性,有思想,来,干杯!”老庆眼前一片朦胧。


吃过饭,老庆有点摇晃,弄玉扶住他。


老庆一指床上:“夫人,上床。”


弄玉道:“床太俗,不上。”


“那在哪儿?”老庆问。


弄玉一指地上:“以大地为床。”


弄玉把被褥搬于地上,老庆给弄玉解带,弄玉帮老庆宽衣,二人抱如葫芦。


弄玉小声问:“你老实交待,你驾驭了多少女人?”


老庆怔怔地望着她:“其实真正被我驾驭的只有你一个。”


“你这个坏东西。”


老庆终于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稿纸依然堆在桌上电脑旁。


天已大亮。


他想着梦境。


他决心实现梦想。


他还要写20多首诗。


他立刻去找雨亭,请雨亭做红娘,帮助他说服崔莺莺,完成《西厢记》。


崔莺莺就是汪国真。


雨亭本来正为老庆举办美女沙龙金蔷薇茶屋被整顿一事所恼,听了老庆要与汪国真合出诗集的建议,断然否决。


雨亭说:“写诗一个人一个风格,人家汪国真的诗比你老庆意境高,已然成名,你要走捷径,岂不被人笑话?我是与汪国真是好朋友,但是这种建议如何说得出口?”


老庆听了,有些不悦,说道:“雨亭,我写诗有我的意境,诗的水平并不比汪国真的差,你要是朋友,就跟他说,他不愿意是他的事情,朋友之情也算尽到了,他若不同意算是激励我的动力,我一定要赶过他,将来比他更出名。我还要争取诺贝尔奖金!”


雨亭见他如此坚决,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说:“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就当着你的面给汪国真打电话。”


雨亭拨通了汪国真的电话,把老庆的意思说了。


汪国真在电话中说:“诗言志。一个诗人一个风格,我有我的风格,我相信老庆也有老庆的风格;两个人的诗选并为一部,总是有些牵强,老庆还是单独出书吧,请转告老庆,祝他在诗歌领域有更大的贡献。”


雨亭关了手机,对老庆说:“老庆,你听见了吧,汪国真的意思还是各自成书,他希望你有更大的进步。”


老庆嘟囔道:“我也不是沾他的光,我只是觉得我和他的诗风格相近,如同同是山东菜,我是宫爆鸡丁,他是酱爆鸡丁,既然他不同意也就算了。”


晚上,老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回到家,一头扎到床上,想起昨日的梦,不禁觉得荒唐。忽然,他眼睛一亮,又想到了张宝瑞,那个文革手抄本《一只绣花鞋》的作者,现在《一只绣花鞋》卖得正红火,又在拍电视剧,王府井新华书店和西单图书大厦的畅销书台上都摆着书,如果我老庆写一部《三只绣花鞋》,做为一只绣花鞋的姐妹篇,岂不是一着高棋。我再把和张宝瑞的合影刊登在书中,然后找小报、电视台爆炒一通,我老庆就会和张宝瑞齐名。想到这,老庆下了床,直扑街上,要了一辆出租车,去找张宝瑞的《一只绣花鞋》。


在安定门内大街的一个个体书店,老庆如获至宝地见到了一本《一只绣花鞋》。老庆买了一本回到家里如饥似渴地,看到深夜只觉毛发悚然,总觉得楼道有人,连呼吸声都听得出来。又觉得有人在用指甲抠他的门,还有大口大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老庆吓得不敢动弹,觉得自己在明处,敌特在暗处,对面楼里有人朝他开枪怎么办,或者有人从凉台跳进来,用玻璃刀旋开凉台窗玻璃,扭开门锁……老庆放下书,塞到枕头底下,关了电灯。


屋里漆黑一团,卫生间里有响动。


老庆赤着双脚,小心冀冀地来到卫生间门口,猛地开了门,扭亮了灯,只见卫生间内空无一人,原来是水管里发出的声音。


老庆关了卫生间的灯,又返回床上。这时,他又感觉墙角立着一个人,背朝着他,穿着一身黑裙子,披头散发,血迹模糊,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穿着一只绣了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老庆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身冷汗渗了出来,他用手指着墙角,大声喝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梅花党的女特务?我……我是公安部侦察处长龙飞!”


他扭亮了台灯,原来墙角是一个衣服架,挂着弄玉的一条黑裙子,昨晚她洗了这条裙子披散在衣服架上晾干。


老庆关了台灯,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这时,楼道里真的响起脚步声。


“咚,咚,咚……”脚步声沉重,就像扛着重型武器,还有男人的喘息声。


脚步声在四楼的单元门前停住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又关上了。


死一般的沉寂。


老庆想:又是四楼那个小白脸,这么晚才回家,八成又是会情人去了。他们小俩口结婚没两年,整天吵得不可开交。


正想着,四楼响起砸东西的声音。


女人的喝斥声。


吵闹声。


一忽儿,归于沉寂。


老庆趴在床上不敢动弹,将近三更天时,他有些迷糊,睡意袭了上来。


这时,楼道里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老庆家门前停止了。


老庆睡意全消,吓得坐了起来。他悄悄赤脚蹭到厨房,拿起菜刀。……钥匙开门的声音。


原来还有万能钥匙。


门缓缓开了。


老庆举起了菜刀……一声尖叫。


原来是弄玉。


菜刀落地。


老庆扑到弄玉怀里。


救救我吧!这屋里有鬼,都是绣花鞋闹的,这个千刀万剐的张宝瑞哟,编出这故事吓人玩。


弄玉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别怕,别怕,看吓成这样。”


老庆说:“今晚我要和你睡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干,我害怕……”


这一宿,老庆睡在地上,弄玉睡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老庆即使看《一只绣花鞋》魂飞胆丧,但他还是决心要完成《三只绣花鞋》,他觉得创作太辛苦,决定找一个枪手,思来想去想到了雨亭的妻子柳堤的妹妹柳岸,柳岸喜欢文学,北师大中文系刚毕业,正在找工作,又会使用电脑。


老庆找到柳岸,把创作意图告诉她,柳岸一听,满口答应。


老庆买来一个小录音机,跟柳岸约定,老庆口述故事,录音,由柳岸打字整理,先付订金两千元,20万字打字整理完毕,再给三千元。柳岸是个爽快人,觉得这是一个学习写作的好机会,欣然答应。


老庆向弄玉借了两千元交给柳岸,与她签订了合同书,然后开始做准备工作。他先从网上订阅了有关张宝瑞的资料,仔细研究张宝瑞的写作特点,创作背景,知道他原是北京铁合金厂的故事大王,十四岁即开始创作,已出版20多部著作,有的已被改编电影和电视剧。他又专门研究我公安人员龙飞、肖克、路明、南云等人的性格特点,研究梅花党五朵梅花白蔷、白薇、白蕾、黄栌、黄妃的相貌特征、性格特点、家庭背景,并到张宝瑞创作手抄本的旧居北京东城喜鹊胡同10号考察。


这天傍晚,老庆来到东单,从西裱褙胡同进去,经过于谦祠堂,拐进土地庙下坡,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正在彷徨,忽见路口一个小院走出一个老太太,急忙问:“老人家,喜鹊胡同在哪儿?”


老太太指着路东,说:“拆了,就剩一小截了。”


老庆一听,心凉了半截,急问:“有个叫张宝瑞的作家住这儿吗?”


老太太道:“二十年前就搬走了,小时候他尽在胡同里踢足球,有一次球踢到我身上,连车带人都倒了,贼淘儿!可您别说,他还贼能写,那时候每天趴在葡萄架底下写啊写啊,还真写出来了。”


“妈,您跟谁说话呢?”院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有个同志打听宝瑞呢。”


院内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打量着老庆问:“您找他?”


老庆连忙摆手道:“我来采风,来采风。”


中年女子道:“他小时候了是我们的头儿,办话剧队,文学社,演节目,举办诗朗诵比赛,可有意思了。现在人家是作家,我下岗……。”


老庆连忙道:“革命分工不同,分工不同。”


“什么分工不同,这叫有志者,事竟成。”


“对,对,有志者,事竟成。大嫂,大娘,咱们合个影吧,留个纪念。”老庆说着,摸出照像机。


老太太道:“闺女,你就跟他照一张吧,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不照了。”


老庆拉过一个路人,请他帮助与这位中年妇女照了一张,然后拐进旧日的喜鹊胡同。


胡同10号大院旧坦盖起一个二层小楼,铁门紧闭,旧日的四合院已面目皆非,再往东就是一条街,南北走向,切为两段。胡同西口有座小洋楼风景幽美,新近修葺,保存完整。


老庆读了《一只绣花鞋》,书中的梅花党北京组织总部就是以这座小楼为原型写的。老庆见大门虚掩,壮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法式小楼,分为二层,檐角精致,树荫遮盖,一株秋海棠伸向墙外。院内古木参天,绿茵茵草坪上有个茶座,烹茶正温。


楼里走出一个姑娘,见到老庆,怔了一怔。


老庆赶忙说:“我是到这采访的。”


“采访什么?”姑娘一双眸子明亮动人。


“有个作家居住隔壁,你们的建筑在他的著作里有所表现。”


“你是说《一只绣花鞋》的作者张宝瑞先生吧?”姑娘顿时来了神气。


姑娘兴致勃勃向老庆讲述了这座小楼的历史,原来这小楼建于清末,爱新觉罗·溥仪曾在此隐居。抗战时期是日本驻北平的领事馆,建国后曾有一个副部长居住于此。如今小楼已切为两半,供两个单位使用。


老庆问:“据说这院里有口井十分深,深不见底。”


姑娘道:“你要见试一下吗?就在那边。”她指着一棵老槐树下。


“不,不,不用了。”老庆连忙说。


“作者当时虚构了一个地下室,还演义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公安人员肖克就曾关押在这里,他的心上人就是在这地下室里被杀害的。”


“的他的虚构言中了,这座楼果然有地下室。那时花园里还有许多果树,苹果树、核桃树、桃树,那时大门紧闭,墙上有网,一般人进不来。”姑娘说这番话时,天已完全暗下来。


“这儿夜里闹鬼吗?”老庆战战兢兢地问。


“什么鬼”都是人闹的,我就不信人间有鬼。


“那你是钟馗。”老庆在心里说。


老庆回到家后,还想着小洋楼院内的那口深井。


他想,那口井一定很深很深……在这期间,老庆还实地考察了东城的一座凶宅,因为他构思从一座凶宅写起,全书也是紧紧围绕着这座凶宅,由此展开扑朔迷高的惊险故事。


为了增强恐怖效果,他决心晚上考察。


为了壮胆,他腰里揣了一支玩具手枪。


这条粮钱胡同古老幽深,许多房屋的墙皮剥破,房上蒿草有一尺多高,老庆摸摸索索来到13号门前,这是两扇门,门漆脱落,两侧各有一个石狮子,房瓦狼藉,蒿草摇曳。


这就是有名的13号凶宅。


北京粮钱胡同13号历史上就是一座不祥的宅子。民国初年,浙江杭州来了一位钱姓大户,带着全家十三口人,住进了这座旷废多年的宅子。钱老爷年近古稀,却双目炯炯,坐如神,站如松,声音清朗,一身瘦骨,平时拿着一个老烟袋,很是威严,仆人对脸慈祥,温顺贤惠:二夫人柳氏身轻如燕,持家井井有条:三夫人花枝,年方十六,原是西湖上的船妓,妖媚迷人,有沉鱼落雁之貌,平时宅园里常传出她的嬉笑之声。


不想,某夜,钱家三十口横尸院落,婢女、仆人惊恐万状,四散而逃。骆氏被吊死,柳氏四肢全无,花枝赤裸着被扼杀。钱老爷尽管有一身的武功,身上仍被砍了十三刀,鲜血淋漓。


此案轰动京城,侦缉队长老马亲率部属来到现场,仔细勘查,竟然没能发现一丝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


钱家少爷浩留学日本,闻此凶信,火速赶回,目睹惨状,悲痛万分。


钱浩是个孝子,还是独子,自幼与父母感情甚笃。这一夜他在父母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阵寒风袭来,吹灭了桌上孤灯。恍惚中他见父亲一身青衫青褂,满身是血,背站于屋角。


钱浩泪流满面,泣声道:“爹啊,你死得好惨,儿千里迢迢从日本归来,给您报仇来了!”钱老爷竟然一声不吭,默默而立。


钱浩恳求道:“爹,您告诉我,仇人是谁?”


恍然之间一阵风袭来,钱老爷蓦地不见了。


老马闻讯来访,见钱浩神情恍惚,茶饭不思,便一再追问之。钱浩告之奇异梦境。老马听了,若有所思。


再次搜索凶宅,俩人细细地寻觅,来到花枝房内,在榻下发现一幅春宫画,画面竟然是一个女人与猪在交配!


俩人十分疑惑,断定花枝是一个浮浪女子,行为定为不轨,背景十分可疑。


老马查阅了钱家杂仆身份籍贯,出人意料地发现,厨师朱五和花枝竟都是浙江杭州人。


而朱五和数十仆人,早已婚离开,不知所踪。


为追寻真凶,钱浩由老马陪着南下杭州,历尽艰辛,四处探访,终于找到朱五老家。一打听,邻居均言朱五喜欢赌庄,也没见到朱五踪影。俩人疲惫不堪,猜测是不是朱五的邻里骗了他们?无奈之下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内歇息下来。


俩人正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猛然听见庙后传来猪的嚎叫声,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屠夫手握尖刀正在杀猪。


有人叫道:“好朱五,猛汉子!”


俩人这才见到朱五。


俩人尾随朱五来到一家农庄,庄主人设宴款待,席间朱五喝得水醉,摇摇晃晃出来,竟然来到破庙倒地而卧。


俩人演出了一场装鬼夜审朱五的戏,朱五吓得屁滚尿流,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朱五与花枝本是邻居,平时朱五垂涎花枝,一直不能得手。


无巧不成书,花枝嫁给了钱老爷,而钱老爷正是朱五的主人。可花枝依然看不上这个丑陋而粗野的厨师,尽管朱五对花枝百般殷勤,但花枝依然不从。外人却不知晓。


一天,朱五弄来一些迷药,偷偷放进钱老爷的酒壶中,钱老爷和花枝喝了药酒,睡死过去。


朱五色胆包天,竟爬上床奸污了花枝。


那花枝醒来,事情已出,再加上她原来风流好性,钱老爷又疏于床事,竟默许了。自此花枝也顾不得朱五丑陋,是个下人,便与他沉溺于苟合之中。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的篱笆?


一日,朱五跟花枝正假山后偷欢,不料被大夫人骆氏撞见,骆氏因失宠于钱老爷,暗中嫉恨花枝,见花枝偷情,便要声张。然而朱五将杀猪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将其奸污,便立约隐瞒丑事。


不久,钱老爷外出,朱五索性睡在花枝房中,二夫人柳氏发觉,好言规劝花枝,花枝假意应允,暗中却仍与朱五日日寻欢。


一日,钱老爷突然回家,撞见朱五躺在花枝床上,钱老爷暴跳如雷,即刻令朱五亲手活活掐死花枝,又令人取来皮鞭,将朱五打得皮开肉绽。


朱五怀恨在心,暗暗思量报复计划。


朱五表面装傻,且极显悔过之意,不久又获钱老爷信任。


由此朱五趁机在他的酒壶里下了蒙汉药,朱五奸计得逞,钱老爷惨死在他的杀猪刀下。


接着朱五大开杀戒,残忍地杀死钱家十三口人氏,想就此灭口,随后潜藏起来,销声匿迹。


在押解途中,狡猾的朱五潜逃了。钱浩大惊。夜晚在客舍中,又梦见自己的父亲进了房中,仍背对着他。他想喊,却叫不出声来。这时他父亲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来,指指南方,随后消失在黑暗中。醒来竟是南柯一梦。


他将梦境告诉老马,老马想了想说,朱五往南面逃了!钱浩顿开茅塞。俩人朝南方追去,历尽艰辛,终将朱五逮住,押往京城归案。


此后粮钱胡同13号,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曾几易其主,都因宅内半夜有冤魂哭叫不得不撤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就叫体验生活。


老庆扶了扶腰里的手枪,壮了壮胆,上前敲门。


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院内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吱扭”一声,门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小侏儒探了一下头。


“你怎么这么矮?”老庆问。


“天生的,爹妈给的。”小侏儒笑嘻嘻地说。


“要不是这么矮,粮食局还不让我看门呢。”


老庆说:“我是作家,正在写一部以这座宅院为题材的长篇,特地前来体验生活。”


“好哇,去年来过一个作家,也是体验生活,后来给吓回去了。”


“我胆子大……”老庆有点心虚。


“胆子大就进来。”


小侏儒开了大门。


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


老庆亦步亦趋地跟着小侏儒走着,整个大院死一般的沉寂,黑洞洞的。


老庆的眼前出现一幢古老的三层洋楼,房子很大,看上去破败不堪,但结构却很牢固。因为很久无人居住,花园里到处荆棘丛生,杂乱无章,还有假山亭子,一看便知以前曾有大户人家居住。蓦地,有几只乌鸦在房顶上起落盘旋,还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这情形使老庆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没有灯光?”老庆问。


“今晚正好停电,可能是电路环了。”小侏儒打亮了手电筒。


“这儿现在是粮食局的仓库,唉,上边电池也不多发,凑合着点。”小侏儒从一扇破损的玻璃窗中伸进手去,把大楼的房门打开了。


里边黑咕隆咚,这是一间宽大的客厅,有沙发茶几以及一些其它日用家具,满是灰尘,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砰”地一声,风把大门乱得关上了,老庆吓了一跳,双眼死死盯着门口。


“到楼上看看。”小侏儒建议道。


老庆跟着他一步步走上楼梯,木头楼梯多年未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楼上的房间很多,他一间间地看过去,大多零乱不堪,放着麻袋装的粮食,有的还挂着蜘蛛网。


有一物突然窜了过来,从老庆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唉哟!”老庆尖叫一声。


小侏儒哈哈大笑,用手电光追寻着那物,原来是一只老鼠,皮毛油亮,十分肥硕。


“这儿的耗子都成了精。”小侏儒又发出一阵怪笑。


有一房间十分整洁,有双人床,沙发和梳妆台,梳妆台上的镜子擦得很亮,桌上还有一支燃尽的大红蜡烛,烟缸里有残落的烟蒂。


“这是谁的房间?”老庆问。


小侏儒神秘在笑笑,说:“不该你打听的,你就不要打听。”


他的目光茫在梳妆台镜子一朵纸剪的梅花上。


“这儿有一朵梅花。”老庆惊悸地叫道。


这是什么标志?莫非是梅花党人的记号,老庆以为是梦中,不由掐了一下大腿,生疼,看来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这朵梅花?……”老庆试探地问小侏儒。


想不到小侏儒冒出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老庆惊道:“你还挺有文学修养。”


“你别小看人,我自修的大专中文,残疾人也是人。”


“对,对,西汉的司马迁残疾了,著有《史记》,左丘明残疾了,著有《左传》,孙膑残疾了,照样能指挥作战。”老庆生怕他不说,如数家珍。


一间房屋传出咖啡的淡淡的香气。


小侏儒打开那间房屋,原来是厨房。


走廊里黑幽幽的,一缕月光从窗外透出来,照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格登”一声,这是从楼下传出的声音,老庆一阵惊愕,心砰砰乱跳。


“格登”又是一声。


小侏儒说:“这座宅院是一座老宅,时间久了,有时乱风,经常发出一种怪声,这是建筑物本身木头挤压的声音。”


两个人摸索着来到三楼。


一群乌鸦因受惊突然飞向屋脊。


由于这座楼房是尖形的拱顶,三楼的房间都比较窄小,光线更加幽暗。


小侏儒带他走进一个房间,屋内有一单人床、旧籐椅、桌子、衣柜等,气味难闻。


“我就住这个房间。”小侏儒快活地在屋内踱着步。


“你怎么住三楼?”


“居高临下,院子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儿闹鬼吗?”老庆小心翼翼地问。


“说有鬼就有鬼,说没有鬼就没鬼,鬼在你心中。”小侏儒认真地说。


两个人下楼,刚走到三楼拐角处,老庆惊叫一声:“啊,一只绣花鞋!”


只见在窗台上摆着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扎眼。


这只绣花鞋显然被人穿过,有些陈旧。


“哈,哈,咯……”小侏儒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这笑声震得屋宇发颤,久久在走廊迴荡……老庆临别时,小侏儒问:“怎么?作家不在这住几宿,真正体验一下生活。”


老庆连连摆手说:“此处阴气太感,不敢久留,那只绣花鞋怎么回事?”


“那是我在潘家园旧货市场买的,80元一双,还有一只在我抽屉里放着呢!”


小侏儒又是一阵狂笑。


门“吱扭”一声关上了,锁住了,锈迹斑斑的老锁,仿佛锁住了秘密。


老庆一听到小侏儒的笑声,就腿肚子抽筋儿,浑身不自在。


老庆回到家里,惊魂未定,那个小侏儒总在他眼前晃,小侏儒的笑声在他的房间迴荡。


这几天弄玉没有露面,大概是同屋女友的老板没有光顾。没有弄玉在屋里,老庆更感到恐慌。他索性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连厨房,卫生间的灯也打开了。


灯光辉煌,屋门洞开,老庆独坐床头,喝起《空城记》。


手机响了。


老庆拿起手机,没有声音。


他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响了。


他又拿起手机,还是没有声音。


奇怪。


老庆心里有点发毛。


凉台窗户的窗帘也已全部拉开,窗外景物一览无余,对面楼上各个窗口,或挂窗帘,或人影晃动。


手机又响了。


老庆不接,凝神屏气。


手机仍在响。


老庆还是不接。


手机响个不停。


老庆去接。


是雨亭。


雨亭说,手机信号不好,他正陪几个朋友在钱柜唱歌,金蔷薇茶屋被批准可能营业,是运作的结果,特请老庆出山。


老庆说,我这儿事正忙,先让黄秋水,银铃执掌柜台。


雨亭说,和汪国真合作出诗集的事,你就王八吃秤砣——死了心吧。


老庆说,我是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车到山前必有路,写诗先放下,我写了。


雨亭说,你要写,多跟沙龙里的家请教。


老庆说,不用了,我是无师自通。有写《红楼梦》的,就有续《红楼梦》的,什么《红楼春梦》、《红楼复梦》、《补红楼梦》;有写《水浒传》的,就有《水浒后传》、《水浒前列》;有写《西游记》的,就有《西游补》、《大话西游》;有写《射雕英雄传》的,就有《射雕英雄前传》、《射雕英雄后传》,等等,不一而足。


雨亭笑道,我知道你正在创作《三只绣花鞋》,要当中国的斯蒂芬·金。柳岸已经对我说了。


柳岸,这个快嘴的小丫头。老庆暗暗骂道。


老庆说,我不是要当中国的斯蒂芬·金,我要当中国的克里斯蒂,美国的斯蒂芬·金,似乎浅薄一点,而克里斯蒂厚重一些,她的《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都是名作,写得也很精彩。我还要作中国的希区柯克,这位英国导演实在是怪才,他的杰作《三十九级台阶》、《爱德华丈夫》、《蝴蝶梦》等,是经久不衰的名剧。


雨亭说,那好,我去找黄秋水代理一段时间,你先忙你的。


老庆到卫生间洗澡,他脱个赤条条,拧开了电加热器的开关,水流,温温的,顺着他的脖颈、脊背淌下来,他感到十分舒服,不由得哼起小曲。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客厅内灯光明亮,卧室内灯光辉煌。


老庆微微睁眼,任水流洋溢、飞溅。


忽然,他来了灵感,这水流变成鲜血,淌了下来,淌到地上,血水融融地流进地沟……这真是太奇妙了,构思如此奇巧,岂不是悬疑的神来之笔。


卫生间的壁上出现血写的大字:bb。


梅花党的英文开头正是bb,bb在行动,梅花党在行动。


灯灭了,老庆家的灯都灭了。


一片黑暗。


老庆不敢动一下,他实在有些紧张,紧张得两条腿颤个不住,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怎么搞的?怎么这时停电。


水慢慢冷了下来。


一股暖流顺着他两腿间淌了下来,漾起淡淡的骚气。


老庆走下台阶,一伸头,正见对面楼内有灯光。


莫非是自家的保险丝断了?


老庆一步一颤移到抽屉前,打开抽屉,摸出一个手电筒,摸出保险丝,来到门前的电表前,他打开电闸,一股烧糊的气味。


保险丝断了。


他搬过一个木凳,爬了上去,一手用电照光,一手安装保险丝。


灯亮了。


老庆从凳上下来,把木凳搬回原处,然后走进卧室。


凉台的窗户洞开,窗帘未挂,老庆就像一只剥了毛的鸭子亮相在窗里。


他来到凉台上,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下半身在凉台的栏干间忽隐忽现。


大自然是多么可爱,来自自然,归自自然,自然,再美妙不过了。


他想起dvd片中有一个影片:“伊甸园”,周末度假村裸体宿营地,凡是周末到此度假,都要裸身进入,园内风景宜人,游艺齐备,有泳池、射击场、狩猎地、果园、菜园、图书室、各种球馆,男女赤身裸体,彬彬有礼,举止文雅,相处融洽,决无恻隐之心,苟合之事,真是一方乐土。


老庆正想着,忽见一道闪光,他看到对面楼道有个人正对他偷偷拍照。


他不禁勃然大怒,迅疾转身,关掉灯,穿上衣服,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走进对面那座楼,一层楼一层楼的搜录,哪里有那个人的影子。


老庆正在惶惑,忽然有扇门开了,一个老太太伸出一个脑袋。


“同志,您找谁?”她问。


“我,不找谁……我想方便一下。”老庆语无伦次。


“什么?你到这方便来了。”老太太一听大怒。


“不,我就是想在这站一会儿。”老庆说着急忙下了楼。


老庆溜回房间,灯不敢再开了,躺在床上,觉得明察秋毫,胆气壮了。


又是一个灵感。


敌特用偷拍的办法获取有用之资料,我公安人员龙飞前去追寻,敌特已无影无踪。


或者梅花党女特务正在洗浴,洗浴后掰开假***,***内藏有小型发报机,向台湾梅花党总部发报。我公安人员躲在对面楼上拍照、监听……这些故事情节曲折着奇妙,惊险诡异,实在是妙。老庆想到这儿赶紧拿出录音机,开始口述故事。


第二天上午10时,柳岸准时来到老庆的家中。老庆把录好的一盘录音带交给她,说:“回去赶快整理,打好后录入软盘,然后交给我。”


柳岸像接圣旨一样接过录音带,点点头。


你那里有这种录音机吗?老庆问。


柳岸又是点点头。


“别不小心洗了,这是原汁原味。”


柳岸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接受上级组织交给的特殊任务一样,点点头,说:“我明白。”


“不得复制和转让,不得遗失,不得擅自修改,不得增加有损政府形象的内容,不得增加色情描写……柳岸说:合同上不是都说不得好的吗?我会遵守合同的。”


“也不许给你姐夫看,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老庆又叮嘱道。


柳岸坚定地点点头,说:“谁也不许看。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能胜利完成任务!”


老庆道:“又不是让你上刑场,英勇就义,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柳岸“噗哧”一声也笑了。


“干得好,我多奖励你几本书。”老庆笑道。


柳岸在心里说:“又把你翻烂了的书扔给我,我这儿又不是旧书回收站。”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