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2
|本章字节:6206字
石燕像少先队员跟着大队辅导员一样,乖乖地跟着卓越他们走出了医院,一路上她都想问卓越对她使那眼色是什么意思,但卓越的神情很凝重,且健步如飞,她能跟上趟就不错了,顾不上提问题。一直到几个人都坐进车里了,她才逮住个机会问:“卓——老师,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
卓越好奇地问:“我刚才的意思?什么意思?哪个刚才?”
“就是在医院的时候。”
“医院的时候?我没说什么呀。”
“我看见你在对我使眼色,我猜你是不是怕——医院的人听见煤矿的事不大好?其实我也不会在医院里就说出来的。”
卓越似乎听明白了一点,说:“噢,我没使眼色啊,我就是怕司机等久了不高兴。”
石燕大失所望,原本神秘得像搞地下工作的,结果人家根本没那么“地下”,是她自己在那里故弄玄虚。这使她有点后悔这么快就跟黄海告辞,好多事情都没说清楚,黄海一个人待在医院也挺可怜的,看他那眼神,似乎很想她能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结果她凳子都没坐热就跑掉了。都怪这个卓越,眼神那么难懂,又那么难以抗拒,搞得她糊里糊涂地就跟他离开了医院。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似乎也不好叫司机再送他们去传染病院了,又不是她的汽车,不能她说走就走,她说来就来,同行的几个人也肯定不愿意再回传染病院去。如果她一个人回到医院去,晚上回学校就成问题了,因为黄海还躺在床上,肯定不能送她。她这样想了一通,也就释然了,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去医院看黄海,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明天一个人坐车去就行了。
严谨问:“他干吗跑这么远来搞社会调查?”
石燕把黄海的情况讲了一下,着重强调黄海对受苦受难人民的同情和帮助,满以为要把这两个男生感动一下,也来跟她一同佩服一下黄海的,但卓越淡然地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不太注意策略,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就算他把d市煤矿的问题捅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把d市煤矿的问题解决了,又能怎么样?”
这两个“又能怎么样”像两个吊杆,把石燕对黄海这次社会调查的期待吊到半空里去了。先前她觉得如果黄海能把采访报告顺利写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了;后来她听说了矿难的事,又觉得光写个采访报告还不够,如果能把矿难的真实原因调查出来就好了;再往后,她亲眼看见了矿难死者家属过的那种贫穷生活,她又觉得光调查出来还不够,如果能改善一下“五花肉”她们的生活,那才算不虚此行。
现在这些宏伟的目标被卓越两个“又能怎么样”映照得十分渺小了,是啊,就算黄海的报告改善了“五花肉”她们的生活,又能怎么样?那些当官的照样当官,而世界上有多少“五花肉”们仍然在受苦受难?她好奇地问:“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怎么样?”
“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而不是这么小打小闹的。”
“怎么样根本改变?搞场暴力革命?”
卓越仍旧是淡然地说:“暴力革命有什么用?他们不是上台了吗?但中国仍然是这个样子。”
石燕觉得卓越一定知道某种比黄海的“小打小闹”和所谓的“暴力革命”都好的办法,她追问道:“你肯定有什么好办法,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卓越没答话,好像不愿再谈这个问题,搞得石燕也不好意思再刨根底了。
几个人上餐馆吃了晚饭,司机先送两个女生回宿舍。上楼的时候,姚小萍问石燕:“你觉得那个严谨怎么样?”
她不明白:“什么怎么样?”
“我是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石燕以为姚小萍在开她跟严谨的玩笑,有点尴尬地说:“他太矮了,再说他今天在车上打了好几个嗝。”
姚小萍忍不住笑起来:“打嗝也成了缺点了?难道你不打嗝吗?你们这些小女生,追求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高大啊,‘憨傻’啊,不打嗝不打屁啊,都是些不能当饭吃的东西。”
“那你说应该追求什么?能当饭吃的东西?人矮了就能当饭吃?”
“我说‘当饭吃’,不过是一种比喻,就是说有没有实用。你觉得我丈夫怎么样?还算得上英俊吧?但英俊又有什么用呢?乡巴佬,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算了,不说了,结了婚的女人,发起丈夫的牢骚来,那是三天三夜都发不完的。”
“为什么结了婚的女人这么——恨丈夫?既然她们这么恨她们的丈夫,那怎么不离婚呢?怎么不干脆当初就不跟她们的丈夫结婚呢?一开始就不跟那样的丈夫结婚,不是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吗?”
“哼,‘说得轻巧,拣根灯草。’你有那么一个名校‘憨傻’的男朋友,又温柔又体贴,你当然说得起这个狠话,我们这种运气不好的,就没这个狠气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男人嘛,不管婚前怎么对你殷勤,结了婚都一样,革命成功了,不用努力了,面具一摘,都不是好家伙。”
“那干脆不结婚算了。”
“那怎么可能呢?人总是要结婚的,结得好不好,那就是命了,像我吧,丈夫就是我们学校校长的儿子,我不嫁给他,他爸就打击报复我。”
石燕的声音高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打击报复你,你还嫁给他儿子?”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你不嫁,他就更加打击报复。”
石燕眼睛睁圆了,嘴巴张大了,但却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就觉得这不合逻辑,但又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块不合逻辑。
姚小萍解释说:“我家那时在乡下,穷得很,全靠我的工资活命,而我又没大学学历,人家随时可以不让我在县中教书。刚好我弟弟那时又在县中读书,是学校看我的面子才收的,因为我弟弟户口不在县城里。反正一句话,我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还不光我的命,我一家的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那你就牺牲自己的爱情,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了?”
“我也没什么爱情好牺牲,那么个小县城,能有什么人让我去爱?就算那时有我爱的人,我也会牺牲我的爱情,拯救我的家庭。丈夫嘛,候选人多多的,但家人就只有那些;爱情嘛,以后还可以找到,但是家里人的前途,牺牲了就挽不回了。你想想看,如果那时我弟弟被县中赶走了,他还能考上e大那么好的学校吗?肯定回乡下种田去了,说不定最后只能去煤矿,说不定也遇上矿难给砸死了,那不是把一个人才毁了吗?”
“那你——那你跟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不觉得你的婚姻是对你的玷污?”
姚小萍哭笑不得:“你们小女孩啊,完全是生活在半天云里,脚不着地似的,等你遇到这样的事你就知道了——我不是说希望你遇到这样的事,我是说……”
“我懂你的意思。”
姚小萍开玩笑说:“说不定你已经遇到了,这个卓越,他爸爸不是市委书记吗?”
“已经英年早逝了。”
“我知道,英年早逝了,但是他妈还在嘛,说不定他妈也是个当官的。”
两人已经到了寝室那层楼了,石燕还舍不得分手,想跟姚小萍多谈一会儿卓越的事,但姚小萍已经哈欠连天了,单方面结束了谈话,说:“我要睡觉去了,今天太累了。”
石燕回到寝室里,随便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人很累,但睡不着,今天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重现。她拿不准这个卓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她忘不了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她觉得他的眼睛给她“炯炯有神”的感觉,是因为他眼睛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比较深,眉毛比较浓,像两排小灌木,半遮半掩着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是藏在树林里一样,他看得见你,而你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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