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3
|本章字节:12388字
楔子
层云堆叠的天空中,连绵的雨丝映衬着天宇的灰色,很容易就让一个人的心境不知不觉变得阴霾起来。雨季到来之后,梅雨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星期。西川大学最偏僻的角落,经年陈旧的围墙浸淫在阴雨中,终于在一个沉黑的夜晚分崩离析,残骸散落在枯萎的草地上,露出了围墙后满是蔓藤的山坡。
晚自习刚结束,夜幕之中,两个女生打着手电钻过坍塌的围墙,来到后山下。她们向漆黑的山顶望了一眼,就沿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向上攀爬而去。雨点敲打着蓬布雨伞上,山间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很有节奏。转过一个弯,她们停下了脚步,在她们的脚下,是一座石质墓碑。
墓碑旁野草丛生,阳文碑铭已经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字迹早就看不清了。其中一个女生语气低缓地说:“这就是将军墓,听说下面埋着一个宋朝时的大将军。我是在图书馆里的地方志时看到的,前几天上来搜索了一番,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墓碑。说不定除了我们俩之外,再没其他人知道在这里还有座古墓了。”
另一个女生则有点担忧地问:“在这墓的下面,会不会有鬼啊?”说完这句话,两个女生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裸露的胳膊上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们用雨伞遮住了墓碑,然后用一块布擦干净了墓碑上的水迹。一个女声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宣纸,就着雨水将宣纸打湿,贴在了墓碑上。另一个女孩则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色的蜡,在宣纸上来回刮磨。不一会儿时间,一张碑文的拓片就出现在两个女孩手中,就像变戏法一般。
两个女孩正想击掌庆贺,就在这时,墓碑后的草丛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两个女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当她们看到眼前的东西后,顿时张开了嘴大声尖叫起来。“啊——”惨叫声划破雨夜,两人扔掉手中的雨伞,抓着宣纸拓片,转身就向山下跑去。她们摔了好几个跟头,浑身泥泞不堪,胳膊也被草芒划出了血痕。
将军墓后的草丛里,传出一个女人阴恻恻的笑声,似是忘形,又似是讥诮。笑声低沉婉转,就像是从千年古墓中传出来的一般。
鬼魂出没
西川大学的女生寝室是幢老楼,毗邻人工湖,每逢梅雨季节,湖水氤氲而生的潮湿水雾就会笼罩住整幢寝室,这让住在老楼里的每个女生都活在一种湿答答的感觉中。
夜已经深了,秦纤纤还没睡,她正在电脑前为一家名叫《花火》的学生杂志写一篇校园推理。当她写完一节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梭巡了一眼,才发现寝室里另外两个女孩罗薇与严浩玲还没回来。罗薇的床上,摆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那是时下销售得最火的网络,里讲了一个关于盗墓的传奇故事。
这两个家伙到哪里去了?秦纤纤正在纳闷的时候,寝室门忽然开了,罗薇与严浩玲湿淋淋地冲进寝室,身上全是泥土。罗薇手里拿着一张皱湿的宣纸,两人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一进了寝室就冲上床铺,连鞋子都没脱。两人的模样,仿佛刚刚遭遇了最可怕的恐怖事件。
“你们这是怎么了?见鬼了?”秦纤纤关切地问道。
没想到罗薇与严浩玲一听到秦纤纤的问话后,瞳孔骤然放大,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刚才去哪里了?”秦纤纤诧异地问道。
罗薇愣了半晌,才惊魂未定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们去将军墓了,我们真的见鬼了!”
喝了一口秦纤纤递来的热水,罗薇与严浩玲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下来。今天下午,她们两人因为无聊,跑到阶梯教室去听其他系的公开课,正好撞到考古系一位姓陈的教授讲解碑文拓片的制作方法。这场课陈教授讲得深入浅出,即使是从来没学过考古的罗薇与严浩玲,在听完之后,也明白了怎么制作碑文拓片。
公开课结束后,罗薇想起前几天学校靠近后山的那堵围墙坍塌了,听说后山上有一座古将军墓,将军墓的墓碑还没有倒塌,所以决定与严浩玲一起趁着夜雨,去后山上实验一下才学来的拓片制作方法。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们用买来的宣纸和蜡墨,成功拓下了墓碑上的碑文。两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从墓碑后的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人正缓缓向她们靠近一般。罗薇抬起头,将手中的手电向草丛里射去,这时,她与严浩玲同时看到了一条飘忽的白色影子。
那真是白色的影子,没有头颅,也没有脚,却在黑暗之中飘动着。黑夜里忽然划过一道无声的闪电,罗薇与严浩玲也看清了那条白影——它是有头的,不过它的头发很长,也很黑。头发从头颅前面搭了下来,遮住了脸,只有它的嘴唇露了出来。一条很长很长的,粉红色的舌头,软绵绵地搭在嘴唇外。白影的胳膊裸露在外面,肤色与它穿着的长袍一样惨白。它的喉头涌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音节短促,似乎在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罗薇忽然想起一则关于将军墓的传说。
传说西川大学所在的地方,宋末元初的时候是一处古战场。宋军与来犯的元军在这里展开一场惨烈的战斗,最终,彪悍的蒙古战士击败了宋朝军队,守城的宋朝将军在城池被攻破时,用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城墙上。蒙古人想来敬重英雄,于是将这位将军厚葬,埋在了沙场上。罗薇不禁想,上吊而死的人,舌头都是吐在嘴唇外的——难道这条白影就是宋朝将军的鬼魂?
严浩玲则想起了一则关于吊死鬼的传说。
据说上吊而死的人,游荡的魂魄充满化解不开的悲愤与冤屈。而这样的悲愤与冤屈是不能进入五道轮回的,否则在下世为人的时候,会继续前世的仇恨,掀起血雨腥风。所以上吊而死的人,如果想要投胎转世,必须寻找一个替死鬼才行——难道这条白影就是寻找替死鬼的冤魂?
两人一声惨叫,扔掉了手中的雨伞,转身就跑。她们用最快的速度,沿着石板路跌跌撞撞冲下后山,回到校园寝室里。直到现在,即使给秦纤纤说完了她们的遭遇,她们也依然浑身颤栗,张惶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诅咒碑文
听完了罗薇与严浩玲的叙述,秦纤纤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你们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
“那你怎么解释我们看到的白色影子?”严浩玲不服气地反问。
秦纤纤考虑了一下,说:“我觉得,说不定那只是一张挂在树枝上随风飘动的白衣服,你们只是出于恐惧产生的群体无意识反应,才错认成了鬼魂……”
“不,绝对不可能!”罗薇大声反驳道,“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认错的!”
屋里突然沉默了,气氛令人窒息,空气几乎凝滞,秦纤纤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话了。就在这个时候,寝室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这声音很及时地解除了寝室里的尴尬。
秦纤纤连忙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很干净的套装。这老太太一看到秦纤纤,就厉声问道:“已经到关灯的时间了,为什么你们还在吵闹?你们不休息,其他寝室的同学还要休息呢!”
秦纤纤连忙吐了吐舌头,说:“对不起,我们正要睡呢。”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罗薇与严浩玲的声音:“陈教授,您怎么在这里?”
看到秦纤纤诧异的眼神,罗薇连忙解释,原来这位老太太就是今天下午在考古系公开课里讲解拓片制作方法的陈教授。这着实让秦纤纤感到了惊讶,她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太太,竟然会是一位考古专家。
陈教授看到罗薇和严浩玲后,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她说:“原来是你们两个来偷偷听课的小丫头啊……我是西川人,今年从北京的考古研究所退休后,就回到了家乡,被聘请到西川大学来做老师。我这个人闲不住,又是单身,所以在任教的同时,又兼任了考古系一个班的辅导员。现在我就是到女生寝室来看看我们班上的那帮丫头,结果听到你们这间寝室里老在闹……”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教授的话音忽然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到了罗薇手里还捏着的那张皱巴巴的宣纸上。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拓片……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罗薇很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我们今天晚上在后山的将军墓墓碑上拓下来的,就是用您今天下午教的方法。”她怯生生地将拓片递给了陈教授。
陈教授疑惑地说:“学校后山上还有个将军墓?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她接过了拓片,看了一眼,就发出了诧异的惊叹,“哟,还是座宋朝的古墓呢!还真是一位将军的墓呢!”
她指着拓片上的铭文,说:“你们看,这碑文是楔形文字,应该是蒙古人撰写的。碑文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这位将军的生平事迹,将军是在城池被攻破后自杀的。蒙古人说,他们也很尊敬这位战场上的对手,所以立此碑以供后人瞻仰。咦——”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教授忽然愣住了,她指着碑文最下方一行弯弯曲曲楔形文字,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了?”秦纤纤好奇地问。
陈教授对三个女生说:“这一行楔形文字的意思,译作汉文就是:擅动此碑者,三日内必死!”
她刚一说完,罗薇与严浩玲同时发出一声尖叫,脸色变得煞白。
这时,陈教授笑了,她对罗薇与严浩玲说:“怎么了?害怕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啊?难道你们还担心真会有什么诅咒的碑文吗?这只不过是立碑的人害怕有人盗墓,所以写下这么一句话来吓唬盗墓贼而已。”
听了陈教授的话,罗薇却还是没有平息心中的恐惧,她幽幽地说:“可是……陈教授……今天晚上我们做完了拓片后,真的见到了鬼……”
血光之灾
陈教授对于罗薇她们所见到的鬼魂,解释得与秦纤纤说的差不多,她也认为是罗薇和严浩玲看花眼了。
陈教授离开之后,带走了那张拓片。而寝室里在只剩三个女生的时候,却又陷入无可救药的沉默之中,谁都不愿意再提及将军墓的话题。秦纤纤继续打起精神写她的那篇推理,可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再全身心投入在的创作中了。罗薇坐在床头看着那本关于盗墓的,不过她的心思也不在上,很久很久都没有翻到下页去。严浩玲则躺在床上,用毛巾遮住了脸想睡觉,可是她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根本没有睡着。
十一点半,寝室准时熄灯。这一夜,三个人谁都没有睡好。秦纤纤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清晨,秦纤纤很早就醒了,她觉得昨天的睡眠非常好,竟然连一个梦都没有做。她正准备起床的时候,忽然听到厕所里传来了低声的对话,那是罗薇与严浩玲的声音,她们正在窃窃私语。
严浩玲的声音很是颤抖:“怎么办?我可不想被吊死鬼抓走做替死鬼……”
罗薇低声说:“你别担心太多了……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说不定昨天晚上真是我们看错了。”
严浩玲快要哭了:“你当然不担心啊,做拓片的时候,是我用蜡墨刮磨墓碑的,擅动墓碑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三日内要死的人是我啊!”
秦纤纤也听得心里有点抓紧了,她正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忽然不小心将毯子踢到床下去了。听到了她的动静,罗薇和严浩玲立刻停止了对话。秦纤纤连忙作势翻了个身,鼻孔发出微微的鼾声。
见秦纤纤没有醒过来,罗薇与严浩玲这才开始继续她们之间的讨论。这一次,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秦纤纤几乎一句都没听清。直到最后,她才听到严浩玲抬高了声音说:“不行,我一定要去找找陈教授。她既然能够认出那些蒙古文字,说不定也能知道怎么才可以破解诅咒。”说完之后,她就从厕所走了出来,猛地拉开柜门,翻出一身衣裳换上。
当严浩玲脱下睡衣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只是片刻的静默,她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怎么了?”秦纤纤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关切地问道。
严浩玲指着脱下的睡衣,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纤纤顺着严浩玲的手势望了过去,也禁不住大吃一惊,皮肤不由自主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严浩玲的白色睡衣上,背部全是星星点点的嫣红血迹,如绽放的血色蔷薇。再捋开内衣,在她的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出现了许多褐色的斑点,全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结了痂的出血点。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背上的褐色斑点,严浩玲终于忍不住了,她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栗着,皮肤在一瞬间,激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蓦地,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抚着床头放声哭泣起来。
听到严浩玲的哭声,罗薇走出了厕所。当她看到严浩玲背上的出血点,也愣住了。良久,她才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天哪,这是血光之灾!”
鬼魂火焰
天已经大亮,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的细雨也终于停了。罗薇跌跌撞撞走出寝室,快步行走在人工湖湖畔。她想,只有陈教授可以救她了。
“等一等,我们陪你一起去找陈教授!”秦纤纤与罗薇跟在了她身后。
陈教授是新聘的老教师,就住在人工湖另一侧的单身教工宿舍中。宿舍被包围在一排柳树之中,雨过天晴,洗练的空气中充满了植物的清新气味。
在出门之前,秦纤纤在网上搜索了陈教授的资料,知道她是国内古文字研究的权威,在来西川大学前,她一直在北京的某家科研机构工作。陈教授将一身都献给了考古事业,一直没有结婚。根据网上的资料,她在三年前曾经收养了一个残疾儿童,可惜今年年初的时候,那个小孩却因病离开了尘世。陈教授一时心灰意懒,这才提前退休,回到了老家西川市。但她在西川定居后,却依然无法离开考古工作,所以当西川大学向她发出邀请后,她立刻欣然前往任教。
由此也可以看出,陈教授的确是一位值得敬重的老人。秦纤纤只希望陈教授能够帮到她的朋友严浩玲,哪怕只是一点心理暗示性的安慰也好。
敲了很久的门,陈教授出现在三个女孩面前。她听完了严浩玲的叙述,然后观察了一下她背上的出血点,就走到了窗台边,点上一根烟,静静地沉思着。良久,她才回过头来,对三个女孩说:“其实呢,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怪力乱神之说只存在于虚妄之中,所有一切都能够在科学上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教授,那我背上的这些恶心的斑点究竟是什么呢?”严浩玲带着哭腔问道。
陈教授踱到严浩玲身边,又仔细看了几眼她背上的褐色斑点,慢悠悠地说道:“依我看呢,这些出血点更像是因为皮肤过敏而造成的表皮毛细血管破损。昨天夜里你们去后山将军墓的时候,说不定被草丛里的蚊虫咬到了,所以才发生了过敏现象。”
“那为什么只有我会过敏,而罗薇没有过敏呢?昨天我们是一起去后山的啊!”严浩玲掩饰不住自己对陈教授说法的怀疑。
陈教授笑了笑,说:“每个人的体质都是有个体差异的。蚊虫叮咬会将毒素注入受体体内,针对这种毒素,说不定有些人就会过敏,而另一些人就不会过敏。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生理现象。”
“可是……可是……”严浩玲不知道怎么说了,她花了很大的气力才组织起自己的语言,“陈教授,如果墓碑诅咒是真的,那么您有办法帮我解除诅咒吗?求求您,救救我吧!”她双膝一软,跪在了陈教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