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伦·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12076字
并且,这个拉丁文短语具有法律用语的性质,本事件当中的财产继承问题用这个词来描述,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这个短语说的就是,一个人会做某事的出发点在于,他可以从此事中(或者说只要该举动完成了,就可以……)获得什么好处。因此,再说我们这事件的联想——“夏特沃斯要是果真不幸去世,能够获得好处(cuibono)的又是谁呢?”毫无疑问,这暗示着获得好处的就是班尼费特。班尼费特的叔叔曾威胁他要剥夺他的继承权,将遗嘱改掉;可是,夏特沃斯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要是果真改了遗嘱,一分钱都拿不到的班尼费特,当然有挟怨报复,将他的叔叔杀害的可能;或者改动遗嘱之后,他始终没法使叔叔改变心意,重新获得财产继承权,那么,他也有为了报复而杀害叔叔的可能。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出于报复而杀人。可遗嘱要是根本没有变动,财产继承人依旧是班尼费特,那么他也可能在他叔叔用修改遗嘱威胁他的时候,就已经怀恨在心,这一点就足以构成他杀害叔叔的动机。大家聪明地归纳出了两种犯罪动机,就是以上所述。
所以,大家立即就在当场逮捕了班尼费特,继而又搜索了一番后,就结束了搜查,打算在把班尼费特押回拉图市后加以羁押。未曾想,又有一件事发生在搜查过程中,这件事更加重了这个年轻人的谋杀涉嫌。话说大家逮捕了涉嫌谋杀他叔叔的班尼费特之后,接着在附近展开搜索,而热心地在前面带路的还是老查理;忽然,老查理猛地小跑几步,将一个小东西从草堆中翻了出来,他把这个东西快速检查一番后,就想顺手将之藏到自己的大衣口袋……不料大家早就在关注着老查理的举动,特别是大家发现那东西居然是把西班牙小刀,并且很多人当场就认出那是归班尼费特所有的刀,况且班尼费特的姓名缩写就刻在刀柄之上,刀身已经被打开并血迹斑斑,这可是非常重要的凶器或物证,怎能任由老查理将之藏匿呢?
现在,众人确认了班尼费特的谋杀事实,所以,大家在回到拉图市之后,立刻将他押送到了地方法官处,准备对他进行讯问。
事情一步步往前发展。随着事情的发展,班尼费特的嫌疑越来越重。当法官询问羁押犯,夏特沃斯失踪的那天早上他身在何处之时,他居然还“勇敢”地说自己那时已带着来复枪出门去打猎,并且就在那个老查理睿智地建议将水抽干,并从中挖出班尼费特的沾血背心的池塘附近进行打猎。
这时,眼眶含泪的老查理走了过来,请求法官暂停讯问,准许自己发言。老查理说道,一直以来,他始终在以不少于对上帝的坚定之爱的信念,来坚定自己对人类同胞的道义之心,所以,他不能再保持缄默,必须要将实话和盘托出了。虽然班尼费特曾经对他不敬,然而他还是非常爱护这个年轻人的,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可能是谋杀犯,所以竭尽全力帮他辩护。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已经大白,他觉得班尼费特简直就是没有人性、太过可恶了。所以,他即便会为夏特沃斯这唯一的亲人的下场感到非常痛心,也不会再有所迟疑,他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
然后,老查理就把他所知道的事全部说了出来。他说,在夏特沃斯失踪前的那一天下午,他听到了这位可敬的老绅士和侄子之间的对话。原来,夏特沃斯在当时就坚定地告诉侄子,会废除此前所立的遗嘱,并从此不再支付班尼费特的生活开支;而他第二天之所以要进城,是因为要将一大笔钱存到“农民机械银行”。老查理说完这番话后,就神色凝重地让这个涉嫌谋杀的年轻人回答,他刚才讲的那些是不是真的。随即,大家都没有料到,班尼费特竟然承认老查理说的全是事实,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差。
此时,法官觉得需要派几名警官去夏特沃斯的房子中,对这个年轻人的房间进行搜查。很快,去搜查的警察就回来了,并将一只用钢材镶边、黄褐色的真皮皮夹带了回来,大家都知道,这个皮夹是夏特沃斯多年以来习惯使用的随身物品。皮夹里面空空如也,于是法官就盘问班尼费特,问他把钱藏在哪儿了,或拿那些钱去干什么了。可是,不管法官如何讯问,这名年轻人仍然固执地否认自己谋杀了叔叔,并说对所有的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另外,在班尼费特的床架和床垫之间,警方还发现了衬衫和领巾各一件,上面沾满了他叔叔的血迹,班尼费特的姓名缩写则赫然绣在上面。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报告说夏特沃斯先生的马匹因为伤势过重,已经死于马房。因此,老查理建议要马上对马儿的尸体进行解剖,检查是否有子弹留在马儿体内。警方随即就展开了马儿的尸检工作。老查理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以帮助班尼费特开脱罪名,因此对检验工作很是积极。仔细检查了马儿的尸体后,未曾想,一枚口径很大的子弹竟然被老查理在马儿的胸腔中找了出来;测试后发现,班尼费特的来复枪口径刚好跟这枚子弹吻合,并且整个拉图市拥有这么大口径的枪支的,只有班尼费特一人。现在,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并且,有一道非常特别的擦痕在这枚子弹的接合处,对班尼费特的制弹模具查证后发现,模具上的棱线完全相同于这枚子弹的擦痕特征。在马儿的体内找到这枚子弹后,对本案进行调查的法官就没有再听任何证词,决定马上把班尼费特移交到法院加以审理,且不予保释。听到法官的处置后,老查理觉得太过严苛,并向法官提出严重抗议,他还说,若是能让嫌犯保释,不管要交多少保释金,他都可以支付。老查理这么激昂正义、慷慨宽容的举动,确实完整地展现了他在拉图市住着的这半年中所体现出的敦厚侠义的形象风范。可是,在本事件的年轻嫌疑人看来,这位可敬的“老查理·郝仁”似乎过度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同情和热心,他似乎压根忘了,在这个世上自己可说是一无所有,又怎么能拿出保释金,将这名年轻人保释出来呢?
就这样,班尼费特迅速被拘押起来。这件冷血杀人案件就在大家对这个年轻被告的激愤诅咒声中进入到刑事法庭的审理过程,虽然所有这些证据都只是间接证据(因为“老查理·郝仁”无法承受良知的折磨,对神圣的法庭也不想有任何隐瞒,后来才将更多的惊人凶残的事件真相供了出来),可还是被看成能够确凿地证明被告有罪的证据,因此,陪审团很快做出了裁决,认定被告的一级谋杀罪罪名成立。随即,班尼费特被判处死刑,并被遣送关押到郡监狱,等待那无情处决的到来。
夏特沃斯的谋杀案总算真相大白,班尼费特这个杀人犯也即将被处决。在这段时间中,更多的人开始敬重并佩服高贵正直的“老查理·郝仁”,大家比以前更加喜爱并欢迎他,纷纷以更多的热情对他进行款待。而老查理呢,也比之前放得更开了,从前他因为手头没钱,总是要数着铜板过日子,显得很是吝啬,可现在,他有了绝佳的人缘和名声,就时常在家中举办些小型聚会。当然,我们的“老查理·郝仁”先生,这位有着慷慨作风的主人,每当想到他那死去的好友的侄子,就为这个年轻人的悲惨命运感到无比伤心,有时甚至流下眼泪来。
在天晴日朗的某天,一封收据信函意外地出现在老查理的桌子上。信上写道:
查尔斯·郝仁先生台鉴:
尊敬的先生,敝公司高贵的客人巴拿巴·夏特沃斯先生,在两个月之前于我处所订购之酒品,现已确认得到妥当处理。敝公司以最诚挚之敬意,将在您收到此信的当日上午,将两箱玛歌酒堡出品的羚羊牌紫色封盖红酒递送出。编号和注记可查酒箱,烦劳点收。
另:在您收到此信的第二天,我们会用推车将该箱红酒送达尊府。另外,也劳烦您代我们向夏特沃斯先生致以诚挚的问候。
洋洼帕格公司敬上
一八xx年六月二十一日于x城
实际上,在夏特沃斯去世之后,对于收到这位老绅士答应的礼物——“玛歌酒堡红酒”,老查理就已经不抱指望了。可是现在,一封红酒公司寄来的收据信函竟然摆在他的案头,他才知道美酒即将送到,所以就觉得这是老天赐予的特殊恩宠。老查理极为高兴,兴奋地邀请很多人第二天在他家中小聚,那位死去的老绅士送给他的礼物当然是聚会的主题。可是,他虽然说到请大家来此聚会、喝酒这一目的,但是对于这酒是夏特沃斯先生所送这件事,却只字未提。
事实上,他之所以决定不把这些酒从何而来的事说出来,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据我所知,这些红酒是别人送的这件事他的确没跟任何人说过。他仅仅是告诉朋友们,他在数月之前,跟城里的一家公司订了一批有着醇厚口感的上等红酒,而明天终于能收到这批酒,所以他想让大家在第一时间里可以共同享用。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想不透,这批酒是来自自己死去的好友的礼物这件事,老查理为什么不跟众人说呢?其中的道理我真的想不通,可是我相信,他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并且这理由定然是极高贵、极好的。
终于到了品尝美酒的时候,老查理的家中来了很多有名望的体面人士。实际上,拉图市的市民差不多来了一半,而我也名列其中。宾客齐聚之后,大家很快就扫荡干净了那些豪华丰盛的晚餐餐点,却迟迟看不到那批美酒。老查理为此很是着急。经过一番焦急的等待,总算等到了美酒,可没有料到,那口酒箱居然非常之大。当时大家都有着极高的兴致,就齐声起哄,要将大酒箱放到桌子上,马上把箱子打开,拿出酒喝个痛快。
于是,大家就一窝蜂地将箱子抬到了桌上,我也在其中搭了把手。桌子上已经是乱七八糟,可我们也懒得管那些,箱子很快就被抬到了桌子上,自然,桌上很多杯子盘子都遭了殃。这时,老查理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在主位上坐着,用力敲打着桌上的一只酒瓶,他让众人在举行“揭宝仪式”的时候遵守秩序。
喧闹一番过后,众人都静了下来,房间里显得非常寂静。老查理让我帮忙把酒箱盖子撬开。我把一只凿子拿来,将箱盖上的钉子钩着,然后用铁钟对着凿子柄部轻敲,钉子松了,随即打开了酒箱盖,这时,大家没有看到渴望中的美酒,却看到了一具脸孔朝向老查理的、突然坐起来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是的,那就是惨遭杀害的夏特沃斯,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开来,还发着一阵阵的恶臭。在随后的几秒钟内,死尸坐立着,用他那死灰而溃烂的眼睛哀伤地凝视着“老查理·郝仁”,还清晰、缓慢而坚定地说了一句话——“你是真正的凶手。”死尸把这句话说完,好像了了心愿一般,立即倒向箱子一旁,四肢手足也晃晃悠悠地在桌子上摊成一片。
当时接下来的情形,简直没法用笔墨来描述。大门、窗户上挤满了被吓破胆的人群,乃至有不少平时看上去身体硬朗强健的人,居然当场晕倒。可是,在一阵惊骇狂乱的喧嚣过后,大家逐渐镇定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老查理·郝仁”身上。这时,老查理的脸已经变得跟死鬼一样惨白,好像陷入了濒死的痛苦之中,先前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完全不见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这副被吓得要死的、惊骇不已的表情。在随后的好几分钟里,他就那么动也不动地僵直地坐着,如大理石雕像一般。他的眼神好像正在观察着内心那残忍卑鄙的灵魂,显得极为茫然而空洞。忽然,他仿佛又回到了人间,迅速从椅子上弹跳而起,随即重重地摔倒在桌子上,凝视着眼前的尸体,开始自白起来,说自己是怎样把夏特沃斯谋害了,又设计让班尼费特当替罪羊,让他锒铛入狱,不得不接受死刑判决。
“老查理·郝仁”所说的内容大体上是这样的:事发的那天,他跟在夏特沃斯身后到了池塘边上,先是射杀了马儿,随即用枪托打死了马背上的主人,将夏特沃斯的皮夹夺走。然后,他觉得马儿已经死了,就用力把死马拖至池塘附近的刺藤灌木中。随后,他又把夏特沃斯的尸体抬到了他自己的马上,驮着尸体从树林穿过,在一个离树林很远的地方把尸体藏好。
他一手安排了那些用来对班尼费特进行陷害的关键物证,比如子弹、皮夹、小刀、背心等等,这是对年轻人曾对他粗暴侮辱的报复。另外,他陷害班尼费特的手段还包括沾血的衬衫和领巾。
“老查理·郝仁”残忍谋杀的自白越是往后,他的声音就变得越是微弱、结巴。在他把全部罪行讲述完之后,就自己站了起来,颤颤悠悠地从桌子上离开,倒地而亡。
说起来,我逼老查理自白招供的办法,不仅抓住了非常好的时间,并且效果显着。事实上,在事件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位“老查理·郝仁”就显得太过坦荡了。我不仅反感于那种完美圣人的样子,还开始怀疑起他。数月前,他跟班尼费特干了一架,被年轻人猛击倒地。我当时刚好也在那儿,他发誓复仇的喃喃自语正好被我听到,他脸上那稍纵即逝却犹如恶魔般决绝的神情也被我看到,那表情就像在跟我说,他这不只是一时的气话,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绝不会放过。从那之后,我就用跟一般人很不相同的眼光来看待老查理的行为举止。所以我就注意到,那些导向班尼费特是谋杀犯的推论的证据,无论是哪一种,无一不是来自老查理的。可是,在我看来,“找到子弹”这件事,即老查理在马儿尸体中找到了那颗子弹,才是让案情真相得以显露的关键。大家都忽略了,子弹在射进和射出马儿身体时,在马儿身上留下了两个弹孔。既然马儿已经被子弹射穿了,子弹又怎么可能留在马儿的身体中呢?在那时,我就清晰地知道,要是有人说自己找到了子弹,那就肯定是他把子弹偷偷放到了马儿的尸体中。另外,在检验过衬衫和领巾上的“血迹”之后,发现那不过是以假乱真的葡萄酒液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血迹”。在我开始对种种证据产生怀疑时,也发现老查理此后出手阔绰,吝啬的作风为之一变,可他突然间怎么会这么有钱呢?想到这里,我明白,我没有冤枉老查理,可是我没有对外声张,而是暂时守着这个秘密。
随后,我就对夏特沃斯的尸体展开了秘密搜索,我不是在老查理此前带队搜索过的区域范围内进行搜索,我刻意没去那些地方,而是到与之无关的区域找寻。数天之后,在一口被刺藤灌木掩映着的干涸老井之中,我真的把夏特沃斯的尸体找到了。
再说到以前发生的事,有一次,老查理和夏特沃斯的谈话恰巧被我听到。我听到老查理机关算尽,诱骗这位老绅士把一箱玛歌酒堡的红酒送给他。我想到,我要将计就计。我把一片坚硬的鲸须板片找来,把它刺到尸体的喉咙中,再谨慎地将尸体摆成坐姿,勉强将之塞到一个旧酒箱中,并用钉子钉上箱盖;我料到,到时只要把箱盖上的钉子拔起来,盖子就肯定自动弹开,尸体就自然挺立,好像坐起来一般。
准备妥当了这个摆放尸体的酒箱之后,我就煞有介事地把红酒标示记号和编号、收件人地址写在箱子上。随后,我就以夏特沃斯生前熟稔的酒商的名义,给老查理写了一封信。此后,我让一个仆人用手推车推着这口酒箱,让他听从我的信号,只要我的信号一发出,他就立即把酒箱送至老查理的家门口。那么,尸体说话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件事很简单,因为我精通腹语术。我期待可以用“你是真正的凶手”那句话,将这个伪善冷血的杀手的良知唤醒。
我已经清楚地交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班尼费特呢,随后他就被宣布无罪释放,也将叔叔的财产继承了过来,这件事带给了他惨痛的教训,因而他也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后一直过着悠然而又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