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伦·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11840字
哇!真不得了啊!你看他正在疯狂跳舞,他一定是让狼蛛咬到了!
——allinhewrong
我曾经与一个叫威廉·勒格朗的朋友有着非常频繁的往来,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的祖先在十七世纪的时候因为信仰卡尔文教而受到了残酷的宗教迫害,被迫来到了美国。所以,作为法国人后裔的勒格朗的家族虽然曾经有着辉煌的历史,可是却因为历史赋予的一连串灾难,如今变得衰落了,他本人的生活也深陷困境。出于不希望听到别人对其家族背后的议论,他决定从新奥尔良离开——这是他的先祖最早到达美国并落地生根的地方,他选择去了南卡罗莱那州,在一个与查尔斯顿距离很近名叫“苏利文岛”的地方定居了下来。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岛屿。全岛都是由海沙积成的,大约长三英里,但是却非常狭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宽。这个岛与美国本土之间只有一条很小的溪流隔着,溪流两岸全是芦苇。这里的土质又软又黏,有很多秧鸡在此栖息。
在这个岛上,并没有很多草,即便少有的一些也都非常矮小。一座名教“莫尔特里堡”的军事要塞在岛屿的最西面,除此之外就是几间非常简陋的木屋了。每年夏天,来自查尔斯顿的很多人都会来到这里避署,并且选择这些小木屋为租住之地,而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岛屿最西边还生有一种叶子非常刚硬的美洲蒲葵树,这可能是这个小岛上唯一算是比较高的植物。
整个岛上除了最西面的这一角和沿岸的一些硬质白沙滩外,全部是低矮的常绿野生灌木——甜香桃木。它们是岛上最常见的植物,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英国的一些园艺家却十分重视这些植物。灌木大约有十五到二十英尺那么高,因此形成了不小的一片灌木林,非常茂密,如果有人想从中穿越,那需要花很大力气。让人怡然的是,这些叶木能够发出一些香气,这种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灌木林的最深处就是这个岛上最偏远的角落,在那里还有一间小木屋,当然这间小木屋也很简陋,而勒格朗便住在这里。我刚刚与他认识之时,他便在这里居住了。
我们之间的交往非常顺利,不久便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我一直非常佩服那些敢于脱离人海而选择隐居生活的人,当然我对他们的生活和为人也是带着好奇的。
在我与勒格朗的交往过程中,我了解到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而且他的心智思考能力非常强,只不过由于他的生活比较封闭,且很少和其他人接触,因而性格显得很古怪。有时候他会对你非常热情,而有时候则瞬间就从极度热情转变成非常忧郁。
虽然他的居所只是很简陋的房子,可是他仍然积累了大量的藏书,让我感到很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如饥似渴地急切这些书,与相比似乎他更喜欢跑到户外去打猎、钓鱼,或者到海边捡捡贝壳,到甜香桃木的灌木林中探索昆虫的遗骸,然后带回家做成标本。
他拥有极为丰富的昆虫标本,我想就算是专门以动物细胞为研究的荷兰博物学家斯华梅尔丹如果见到了勒格朗的收藏也一定会有一些嫉妒。勒格朗十分愿意到外面去散步,而当他出去散步之时总会跟着一名年老的黑人仆人。
这位老黑仆名叫丘比特,他与勒格朗家族有着很深的渊源,大约是在勒格朗的家族还没有衰落的时候,丘比特就已经被解放为自由人了,可是不管什么人劝说丘比特,他一直都把勒格朗少爷当作自己的“小主人”,而且十分忠诚地继续在勒格朗身边照顾他。或许因为这样的渊源,在丘比特眼中,“小主人”勒格朗一直都是长不大的,这或许源于勒格朗的亲戚们在很早的时候就灌输给丘比特的一个观念,即“小主人”还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他的身边不能缺少人照料。
苏利文岛处在相对较低的纬度上,所以这里的冬天不是非常寒冷;就算已经是深秋,在这里也完全不需人工的取暖措施。
不过,一八xx年的情况是不同的。在这年十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反常地突然变冷了,简直是要命的那种冷。倒霉的是,这一天我正在去往勒格朗家的路上,这一路可让我备受折磨。我紧缩着身子,非常狼狈地在茂密的灌木林中艰难穿梭,我第一次感觉到去勒格朗家竟然这么艰难,不过好在在日落之前我从树丛中成功走了出来,到了勒格朗的家。
这是我们分别好几星期之后的再度见面,那时的我一般都是在查尔斯顿,从查尔斯顿到苏利文岛大约是九英里的路程,虽然不是很远,但是那时的交通可远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因此,说起来我每次去拜访勒格朗,都不是非常轻松,可是像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去拜访,倒还真算第一次。我像往常一样敲了敲勒格朗家的门,但是没有人回应,于是我便从勒格朗经常藏钥匙的地方找到钥匙,自己开门进了屋。
屋中没有人,不过壁炉中还有一团小火。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今天确实太冷了才见到了壁炉中的火苗,不过还是让我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而且待在这间小屋里感觉非常舒服。我将自己的大衣脱掉,然后自在地坐进那张总是发出嘎吱声的旧且老的扶椅中,等待着这里的主人回家。
天黑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勒格朗便和丘比特从外面回来了。对于我的来访他们都非常高兴。丘比特热情地说,晚上可以在秧鸡中多加一些菜了。而勒格朗同样有些兴奋,原来是他新发现了一种此前并不知道名字的双壳贝。看来,他又可以为自己的收藏增添点儿什么了。
当然,他的快乐肯定不止是这一样新发现,他对我说,自己在丘比特的帮助下,逮到了一只金甲虫,而且他十分骄傲地认为这只甲虫是以前绝对没有见过的品种,并且他非常希望我可以在第二天表达一下自己对此的看法。
“那为什么今晚不让我看看呢?”我边在壁炉旁边暖手,边对勒格朗说。因为当我听到勒格朗这么说,也顿时对这只新发现的金甲虫充满了兴趣,我希望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勒格朗仍然很兴奋,他说:“哎呀,我怎么能料到这么冷的天儿你会来呢?咱们已经分别有一段日子了,谁知道你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莫尔特里堡驻守的g中尉,他实在热情得不得了,我一激动就把甲虫先借给他看了,所以你只能忍耐一晚上,到明天早晨才能见到这只虫。你晚上就在这儿住吧,等明天一大早,我就让丘比特去把那只甲虫拿回来,你觉得怎样?哎呀,那可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美丽的宝贝!”
“你说什么是最美丽的宝贝?难道是在说日出?”勒格朗的兴奋让我有点儿蒙,于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勒格朗说:“啊?日出?当然不是说日出,我是在说那只甲虫!它真的非常美!你知道吗?它全身是明亮的金色,大概有一个大点儿的胡桃果那么大。在它的壳背上方一端,还有两个乌黑的斑点,在它的壳背下面呢,则是一个长形的大斑点。还有它的触角,是——”
正在这时,更为兴奋的丘比特插话说:“少爷,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那只虫子一定是纯金的!我相信它除了翅膀之外,全身其他任何地方、里里外外肯定都是用金子做的,而且不会有任何杂质。我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真没见过能有它一半体重的甲虫,它肯定是纯金的甲虫!”
“得了,丘比特,那甲虫是纯金的,行了吧?”勒格朗有些开玩笑地说,“你还是先把烧鸡照看好了,别到时候让我们吃一些烧焦了的鸡,是不是?”然后勒格朗对我说:“其实丘比特说得并不夸张,我找到的那只甲虫的确是像金子一样,我觉得你肯定没见过像那样有着黄金般光泽的虫子。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了。我现在只能先给你描述一下它的形状。”
勒格朗说着便来到了一张上面一直放着笔和墨水的小桌子前,准备从抽屉中拿出一些纸,来为我画出来,没想到他的抽屉里早已经没有什么书写用纸了。
勒格朗有些尴尬,对我说:“没关系,咱们还是用这个吧。”说着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并用笔画了起来。勒格朗正在非常用心地画,而我则觉得有点冷,于是在勒格朗还在画的时候围在火炉边取暖。
没过多长时间,勒格朗便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并且有些得意地交给我。我把他的画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狗叫的声音,接着便是狗用爪子挠门的声音。丘比特朝门口走去开门,门一开就有三只纽芬兰大狗冲了上来,这是勒格朗养的大狗。它们与我很熟,我每次来都会和它们嬉闹一会儿,因此这次也是,当它们见到我一下子就跳到了我的肩上,朝我撒娇,和我闹着玩儿。与这几只狗打完招呼后,我才仔细地看勒格朗为我画的金甲虫图,可是我却被这幅图给弄晕了,因为我充满了迷惑。
在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分钟之后,我对勒格朗说:“我必须承认,这是一只非常奇特的甲虫,我也的确没有见过这个品种。而且,我必须得说,它非常像人的头骨或骷髅头之类的东西,实在不像一只甲虫。”
“骷髅头?”勒格朗有些惊讶,“啊,是的,不过这是因为你在平面上看的原因,这样看确实有点像。其实那两个像眼睛的地方是它背部上方的两个黑色斑点,而那个好像嘴巴的地方是背部下方的长方形斑点,于是,这只椭圆形的甲虫看起来就像一个骷髅头了。”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我继续说,“不过勒格朗,我觉得可能是你画得不像的缘故,还是等明天看到了,我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勒格朗有点不高兴,“嗯,可能吧!不过我觉得已经画得很好了,而且自认为是很传神的。你要知道,我可是学过画画的,再说,这只不过是一只小甲虫而已,难道我都不会画?”
我急忙解释:“你别误会,至少我觉得你将骷髅头已经画得很好了,就算是生物学、生理学上的标准图也没有你这个画得好。而且,要是这只甲虫确实长得如此,那我只能说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甲虫!我想你这个发现应该在自然科学史中都有不小的意义。噢,对了,你没有给它取个名字吗?比如可以叫‘人头骨甲虫’之类的,而且你还说它是有触角的,怎么没见你给它画上呢?”
勒格朗对于讨论金甲虫的话题比起讨论他的画技的话题更感兴趣,而且他都有点激动地说:“触角?我已经画上触角了,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它的触角就像我画上画得一样。”
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勉强地应着:“嗯……我想你确实画了,可是可能因为我刚才看得太大意了,没有发现它。”我实在不敢再多说了,因为弄不好他真会生气,于是便将这张图还给了勒格朗。其实这不过就是一张甲虫的草图,我没有想到勒格朗竟然反应这么激烈,让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我确实是没发现画上有什么触角,怎么看这张画都觉得是一张骷髅头的画像!
勒格朗显然还没有从激动中恢复平静,很急地把画接了回来,顺手便将它揉成了一团准备扔进旁边的火炉,就在这时他好像又从纸上发现了什么,于是便停了下来,又仔细盯起了那张纸。我看到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紧接着又有些变白,在后面的几分钟内,他都一动不动地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然后又抄起身边的一盏蜡烛灯,去了房间最远的一个角落,在一个柜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一个水手们专用的柜子,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勒格朗是怎么了。
只见他又一次将那张纸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而且翻来覆去,好像真有什么特别神秘的东西一样。他这一奇怪举动实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怕因为打扰了他的思考而惹他不高兴,所以也不敢多问。不久之后,他将自己的皮夹子从大衣口袋中掏了出来,非常小心地将那张纸放了进去,然后又将这个皮夹子放进了写字台的抽屉里,上了锁。直到这时,他才显得正常了,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激动,当然刚才的那股热切的心情现在也没有了,他紧绷着脸,看上去仍然在生气,不过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而且,他的沉思就像越来越浓的夜色一样,似乎没有控制地陷入进去,不管我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他都没有被吸引,他已经被自己的思考彻底掩盖了。
原本我还打算和往常一样,在他那儿住上一晚,可是看到这种情形,我改变了注意,因为留在这里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一向敏感的勒格朗也发现我已经改了留下来的主意,不过,在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而且好像比平常更要热切。
后来的一个月中,我都没有再去拜会勒格朗。忽然某一天,丘比特到我位于查尔斯顿的家找我,说勒格朗要见我。当我看到丘比特有些沮丧的神色时,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见过快乐的丘比特有过这样的神情,而且我的确非常担心勒格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丘比特,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勒格朗现在好吗?”我非常急切地问道。
“唉,说实话,少爷最近并不好。”丘比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继续追问。
“当然不是,少爷他身体很好,可是他真的好像得了严重的病。”丘比特显得非常担心。
“严重的病?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卧床休息吗?”我想知道勒格朗现在的状态,因此向丘比特询问。
“少爷不喜欢卧床休息,而且这一阵子从不好好休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担心。我觉得少爷实在太可怜、太虚弱了。”丘比特一脸的心事。
“丘比特,你这么说实在让我有些不明白。是不是勒格朗病了,但却没告诉你他什么地方不舒服?”我想引导着丘比特把勒格朗的情况告诉我。
“先生,您不要太着急,”丘比特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少爷确实没跟我说起过自己哪里不舒服,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现在他整天没精打采的,要不就是在一旁垂头丧气,要不就是忽然挺直了身子,可是脸色就像鬼一样惨白,而且现在整天握着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为什么?”我更加不解了。
“我也不清楚,他整天都是在书桌上画什么东西。而且,画出来的东西非常古怪,”丘比特开始详细地描述着勒格朗,“先生,我得跟您说,少爷确实把我吓坏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得把他看紧点儿,不然恐怕他发生什么意外。有一天,天还没亮,少爷便偷偷跑出去了,而且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这让我非常生气,因此我还砍了一棵小树当棍子,准备他回来时好好揍他一顿。可是当我见到回来的少爷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实在下不去手了。先生您说我算不算心软的人啊?”
听到丘比特这样说,我感到有些吃惊,“什么?你要揍勒格朗?我觉得你还是最好别这样做。因为勒格朗可能吃不消。你能不能告诉我勒格朗是怎么生的病?还是最近出现了什么意外?最近这一个月中,他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