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伦·坡
|类型:社科·自然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11358字
巴纳巴斯·沙尔沃斯先生是拉托尔巴勒镇上的富人,但是他被人谋杀了。究竟是谁杀死沙尔沃斯的呢?沙尔沃斯的侄子彭尼费瑟成了最可疑的人……
拉托尔巴勒原本是个僻静的小镇,但一件奇事,让这里不再安宁。
事情发生在一个夏天。巴纳巴斯·沙尔沃斯先生是拉托尔巴勒镇上的富人,他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非常受人爱戴。某个星期六的早晨,他骑马向p城赶去。p城离拉托尔巴勒镇只有十五英里的路程。他计划当天晚上就回到家中,两个小时后,沙尔沃斯先生的马竟独自跑了回来,沙尔沃斯先生本人和他随身携带的两袋金币均已不知去向。那匹马也受了重伤,看上去奄奄一息。
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镇上的居民感到无比惊讶和不知所措。第一天中午,沙尔沃斯先生还是没有回来。他的亲友焦急万分,决定出去寻找。领头人就是沙尔沃斯先生的好朋友查尔斯·古德费先生。他只在拉托尔巴勒镇住了六七个月,他为人真诚善良,所以深得他人喜爱,沙尔沃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俩是邻居,又趣味相投,所以很快就成为莫逆之交。
但是,古德费不是很有钱,沙尔沃斯先生平时就常常邀请他到家里来做客。有时古德费先生一天能去三四次,中午就在沙尔沃斯先生家中吃饭。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开怀畅饮,马高克斯酒是他们常喝的酒之一,古德费先生也最喜爱这种酒。
一天,我曾亲眼看到,在喝完马高克斯酒以后,已经醉了的沙尔沃斯先生朝古德费先生说:“查尔斯,你真行,咱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就成了好朋友。既然你这么爱马高克斯酒,我就给你订一箱。”
富有的沙尔沃斯对于古德费总是这样照顾,他的慷慨大方,确实前所未闻。
到了星期天,仍然没有沙尔沃斯先生的消息。古德费先生心急如焚,他之前早就知道沙尔沃斯先生身上的两个钱袋不见踪影,马也受了重伤,前胸被打穿,留有两个弹孔,但令人惊讶的是,这马并没有立即死去。
“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沙尔沃斯先生一定会安全回来。”古德费先生坚定地说。
可是,沙尔沃斯的侄子彭尼费瑟却极力反对,他觉得这样等下去事情会更糟,其他人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古德费先生就不再固执己见,马上同意外出寻找。
彭尼费瑟和自己的叔叔沙尔沃斯先生已经住在一起很久了。彭尼费瑟平时有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有时还会闹事,镇子里的人因为他和沙尔沃斯先生的关系,都会让他三分。所以,当他说要去找自己的叔叔时,大家只能听从他的命令,而且,他明确指出要找到叔叔的尸体。就在大家准备行动时,古德费先生提出了一个令人不得不好好想想的问题:“你怎么能确定,你叔叔已经死了?看来,对于你叔叔的意外,你比我们大家知道的都多啊。”谁说不是呢,彭尼费瑟怎么能确定他叔叔已经死了呢?大家随即议论了起来。
但是对于古德费先生的质疑,彭尼费瑟根本不在乎,也不做任何回答。古德费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异常气愤,两人就吵了起来。对此,大家并不意外。他们本来就是冤家,吵架是很容易发生的事。他们两人曾经还动过手,彭尼费瑟一拳将古德费打倒在地,古德费也狠狠地说,他会报仇的。只是,大家都知道,古德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那句话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无论古德费和彭尼费瑟有怎样的恩怨,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是达成一致:去找沙尔沃斯先生。至于搜寻哪段路程,彭尼费瑟坚持搜索拉托尔巴勒和城市之间的大片田野和树林的伸展范围,它们之间将近十五英里,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但是古德费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沙尔沃斯先生是骑着马去p城,而不是去什么偏僻的地方,所以,他的行进路线不应偏离宽敞的道路,大家应该仔细查看道路两侧的地方,尤其是灌木丛、树林。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同意他的说法。这样,他们就在古德费的带领下,顺着道路两侧仔细地寻找,但是,他们找了四天,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这里说的“什么都没找到”,是指没有找到沙尔沃斯先生本人或者他的尸体,但是在他们找的地方,确实发现了一些搏斗的痕迹。他们沿着马蹄向前搜寻,在走过好几个拐弯处时,终于到达了一个污水池。那里有明显的搏斗痕迹,痕迹一直延向水池里。在场的人马上用工具抽干了水池里的水。在水池底部,他们发现了一件黑色绸马甲。马甲上布满血迹,非常破,但大家一眼就认出来,这马甲是沙尔沃斯先生的侄子彭尼费瑟的。
这件马甲,他在他叔叔去p城的那天,也曾经穿过,从那以后,这马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面对这样的情况,彭尼费瑟惊讶不已,他知道这种处境对自己有多坏,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连仅有的几位朋友也不再理他。但是,一向与他为敌的古德费先生却为他说起了话。
“朋友们,这只是一件马甲,我们不应该这么武断地认定谁是谁非。大家都知道,我和彭尼费瑟先生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但我早已经原谅了他。对于水池里的马甲,彭尼费瑟先生肯定会给大家解释清楚的。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帮他把这件事搞清楚。我的那位朋友,友爱和善的沙尔沃斯先生,现在依然不知下落,而彭尼费瑟是他的侄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们理应帮助他。”古德费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感到他的真诚和善良。此外,他的话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彭尼费瑟是沙尔沃斯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马上明白,如果沙尔沃斯先生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在人世了,彭尼费瑟就会继承他所有的财产。明白了这一点,大家都笃定彭尼费瑟就是杀害沙尔沃斯先生的凶手,随即对他五花大绑起来,他们要把他带回镇上,接受惩罚。在回去的路上,古德费先生好像在路边捡到了什么东西,他很快放进了口袋里。但还是有人看到了他的这一举动,在众人的要求下,他只好把东西拿了出来。这是一把西班牙小刀,上面刻着两个字母dp。在拉托尔巴勒,有这种刀的人只有一个:彭尼费瑟,而dp也是他名字的缩写。
真相大白,彭尼费瑟杀死了他的叔叔!他的目的就是早日拿到叔叔的财产。现在已经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一个小时后,彭尼费瑟被押到了拉托尔巴勒法庭上。
法官审问彭尼费瑟:“彭尼费瑟,你叔叔失踪那天早晨,你去哪儿了?”
“我当时正在树林里打猎。”彭尼费瑟不假思索地说。在场的所有人听了他的回答后,都惊讶不已。
“你当时身上有枪吗?”
“当然,我是去打猎,我带了自己的猎枪。”
“你打猎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就在去p城道路旁的几英里处。”
彭尼费瑟所说的地方离那个水池确实很近。法官随后要求古德费先生陈述一下找到马甲和小刀时的具体情况。
此时,古德费先生突然流下了泪,他显出悲伤的模样。“就像我之前跟大家说的,我和彭尼费瑟先生之间不愉快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是记仇的人,大家应该能看得出。”古德费一边说一边擦拭眼泪,声音呜咽,断断续续。
“上周五,我像平常一样和沙尔沃斯先生在一起吃饭。彭尼费瑟先生也在场。当时沙尔沃斯先生告诉他,他要在第二天凌晨带着两袋钱去p城,存进那里的银行。沙尔沃斯先生还非常郑重地告诉他的侄子,他不会得到自己的任何财产,他会重新立一个遗嘱。”
说完,古德费又断断续续哭了起来。
“彭尼费瑟先生,这是真的吗?”法官问。
“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就在法官对两人进行询问的时候,传来了沙尔沃斯先生的马因受伤过重死掉的消息。古德费先生学过解剖,他解剖了马的尸体,在马的前胸找到了一颗体积很大的子弹,这种子弹一般是用来射击巨型猛兽用的。警察随后查验了镇上所有的猎枪,发现这颗子弹只能用在彭尼费瑟的猎枪里。这下,连警察和法官都已经确认彭尼费瑟就是杀人凶手,他随即被关进了监狱。而古德费为他向法庭求情,请求对他宽大处理,他的请求当然没起任何作用。
一个月以后,彭尼费瑟被判犯谋杀罪,将处以绞刑。
在彭尼费瑟被判刑的日子,小镇上确实平静了许多。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古德费意外地收到了w城一家酿酒公司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查尔斯·古德费先生:
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收到了巴纳巴斯·沙尔沃斯先生的一个订购需求,要我们为您寄送一箱高级马高克斯酒。现在,我们高兴地通知您,我们已经把一大箱精制的马高克斯酒装车寄出。在您收到信不久,酒就会到达您的家里。祝您一切顺利,并代为转达我们对沙尔沃斯先生最真诚的问候。
您最忠实的
霍格斯·弗罗格斯·博格斯以及公司全体友人
6月21日,于w城
自从沙尔沃斯遭遇不幸之后,古德费已经不再喝酒,但是,面对这样一箱好酒,古德费觉得,可以适当地放松一下。所以,他就邀请自己所有的朋友第二天晚上到家中来痛饮一番。当然,他并没有指明那酒是怎么来的。
第二天晚上大概六点左右的时候,古德费家里已经挤满了人,我也在人群之中。桌子上是丰盛佳肴,那箱酒八点才到。因为箱子太大太重,很多人加入了搬箱子的行列中,我也是其中一员。大箱子很快被搬进了宴会大厅。在这之前,古德费是先用别的好酒款待宾客的,大家喝得不少,有些已经醉了。装酒的箱子进入大厅的那一刻,古德费就兴奋了起来,他指着箱子说:“朋友们,安静一点!这就是名贵的马高克斯酒。”
说完,他就让我去开箱子,我当然乐意效劳。我轻轻地将箱子上的钉子一个一个地卸下。就在大家以为要看到昂贵的名酒时,一个满身血迹和污垢的死人从箱子里弹了出来。大家一看,这不是沙尔沃斯先生吗!死者背靠着箱子,正好和古德费迎面相对,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大厅里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烟雾,大厅里死一般安静。那人的双眼则狠狠地盯着古德费,突然他像被什么鬼怪附了体一样,说起话来:“你就是杀人凶手!我要你的命!”说完,应声倒在地上。
我简直很难描述当时的情景。大厅里乱作一团,客人们都发疯似的往门外逃,有的人因惊吓过度还晕了过去。但没过多久,惊慌失措的人们就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将目光转向古德费。此时的古德费正瑟瑟发抖,他的惊慌失措好像在暗示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突然,他直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向倒在地上的沙尔沃斯的尸体,嘴里不停地向他忏悔。这些话,大厅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古德费交代了他的整个杀人经过。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在那个周六的早晨,古德费骑马紧跟在沙尔沃斯先生身后,他们一起去p城。但行至树林里的那个污水池时,古德费突然开枪射向沙尔沃斯的马,然后用枪托猛砸他的头部,想就此了结他。随后他拿走了沙尔沃斯的两袋钱。把沙尔沃斯奄奄一息的马拖至灌木丛中,把他的尸体放在自己的马上,运到离路边很远的一个小树林里藏起来。当晚,他又偷走了彭尼费瑟的马甲、西班牙小刀和一颗体积较大的子弹。把马甲和西班牙小刀放到了易被发现的地点,利用为死马解剖的机会,佯装发现一颗子弹,以达到蒙骗众人,借刀杀人的目的。
古德费的忏悔快要说完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无力、两眼无光,就像虚脱了一样。他想要站起来,但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似乎再也起不来了。他的倒下挽救了一个人:彭尼费瑟,这个差点走上绞刑架的人终于重获自由。
写到这里,故事好像有了个结尾。但我敢肯定,您还有疑问:沙尔沃斯先生的尸体是怎么放到箱子里的?他不是死了吗?死了为什么还会说话?他真的是为了揭露凶手而“起死回生”的吗?当然不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掩藏着一个人,是他安排了一切,这个人就是我。
我对古德费非常了解,他挨了彭尼费瑟一拳以后,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当天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在现场,我记得古德费当时狠毒的眼光。我能感觉出,这种眼光背后的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要找到机会,他一定会报仇的。而且,在搜找沙尔沃斯的时候,古德费竟然发现了那么多“证据”,尤其是从马的前胸取出了那颗子弹,更使我对他起了疑心。子弹是从马的前胸穿过去的,按理说不应再在马身上找到子弹,但古德费居然在解剖时又发现了一颗。这颗子弹是从哪儿来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古德费做的手脚。之后,我花了大概两个星期的时间,到处找沙尔沃斯先生的尸体。我当然不会在道路附近寻找,那里不会有什么发现,我是在离道路较远的偏僻处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个小树林里的枯井中发现了尸体。
下面的安排就不费什么脑筋了。我记起沙尔沃斯先生曾经许诺给古德费一箱马高克斯酒,所以,在弄到一箱酒后,我就将尸体放入箱子里。我特地买了一根长约一英尺的钢丝弹簧,把弹簧的一头固定在尸体的颈部,接着就把尸体放进酒箱里,让尸体卷曲起来。这时候,系在尸体上的弹簧也卷曲起来,我将箱子压死,并在盖子的周边钉上钉子。我知道箱子里弹簧的威力之大,只要一打开箱子,尸体就会蹦出来,而我也正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之后,我把箱子运到外地,再从外地把箱子寄给查尔斯·古德费。那封信也是我写的。我暗中让我的佣人在古德费举办晚宴的八点钟把箱子运抵他家。
“你就是杀人凶手!我要你的命!”当然不是沙尔沃斯先生说的,而是我说的。我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已经可以和沙尔沃斯先生的声音相差无几。由于当时晚宴大厅一片慌乱、惊恐,许多人已经喝醉,古德费也心中有鬼,所以,我模仿沙尔沃斯发出的声音非常成功。那些血腥味和烟雾,是我事前准备好的药水和生物烟。至于古德费说出自己的罪行,我并不感到惊讶,我惊讶的是,他会在说出事实后当场死亡,这可能也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这件奇事真相大白后,彭尼费瑟又回到了拉托尔巴勒,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巴纳巴斯·沙尔沃斯先生的所有财产。对于自己以前的种种不羁行为,他发誓要痛改前非。朋友又回到他的身边,生活又美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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