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为昆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本章字节:13038字
面对着打开的窗户有一把舒适的家居扶椅。她觉得筋疲力尽,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扶椅中。
她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大树已经布满了春芽,雨后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街道上一个小贩在吆喝着什么,远处有人在歌唱,遥远的音符隐隐约约传入她的耳中,无数的麻雀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她的头靠在椅子的软垫上,偶尔一声抽泣窜上她的喉咙,使她一震,像一个哭着入睡的孩子在梦中的哽咽。
她年轻,有一张端庄平和的面容,脸部线条呈现出克制,甚至有一点坚毅的神情,暗淡的目光茫然地盯着远处的蓝天。
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她正等着。会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它太微妙,太难捕捉,但她感觉到了,从空中下来,通过声响、气味及色彩传达给她。
现在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开始知道什么来抓住她,她顽强地挣扎着摆脱它——但像她两条纤细的胳膊一样毫无气力。
当她放弃时,从微微开启的两唇中逃出几个喃喃的词语。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解脱,解脱,解脱!”随之从眼中透出茫然和恐惧的目光,明亮而炽烈。她的心跳加快,血流发热,放松着每一寸的肌体。
她知道当她看见那双仁慈、纤弱的手静静地交叉放在胸前时,看见那张僵硬、灰白和死寂的脸上还带有爱的表情时,她还要哭。但她从那个悲惨的一幕看到了更远的绝对属于她自己的长长的岁月。她张开了双臂,伸出去迎接它们。
在今后的日子里,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将独自生活,再没有权威的意志要加在她头上,因为男人和女人都盲目地坚持他们可以把个人意志加在他人身上。一瞬间的想象使她认为不论是好意或歹意这都无异于是一种犯罪。
当然她爱他——有的时候。很多时间她不爱。这又有什么关系!她突然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面对此时此刻的自我肯定,那谁也解释不了的爱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解脱!身体和灵魂都要解脱!”她不住地自言自语。
琼瑟菲跪在门前,嘴对着钥匙孔:“露易丝,把门打开,我求求你,把门打开——你会把自己弄坏的。”
“走开,我不会弄坏自己。”不,她正品味着从窗外飘进来的浓烈的芬芳。她的想象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应妹妹的要求打开了门,眼中闪烁着成就的光芒,全然不知自己像一个胜利女神。她揽着妹妹的腰一块儿下了楼,理查德正在底下等她们。
这时有人在用钥匙打开前门,是布莱特利·麦拉德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风尘仆仆,扛着提包和雨伞。出事时,他离现场很远,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事故。他站在原地惊异地看着琼瑟菲在凄厉地尖叫,理查德一个箭步挡住了他看妻子的视线。
但理查德已经晚了。
当医生来时,他们说她死于心脏病——致命的高兴。
(汪彦译)
企业家与发明家
[日本]林孝
“啊呀!对不起,突然来打搅……呵,呵,您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研究啊!”
电气公司的工业部长站在年轻的发明家面前,流露出一种以权势压人的神态,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啊,不!还只不过是一点兴趣罢了,距离真正实际有效的发明还远着呢……”
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搔了搔头说,然后请客人落座。
“您对于电力学方面的研究,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作为我来讲嘛,一向是直言不讳了……不过我总觉得近来有些人稍搞出点名堂,设计点什么东西,就摆出一副狂傲的发明家架子。俨然要与企业界抗衡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部长说到这儿,点燃了一支香烟,开始谈起了正题。
“实际上,你向我们申请的,关于‘磁石’在电力工业上的新发明的方案,要获得专利权这件事就特殊嘛。如果您有单独建立企业的能力,那还是可以有专利权的。你行吗?”
年轻人不解其意地歪着头,揣摩着对方说话的本意。
“啊,我坦率地告诉您吧!我们的公司即使同意您的申请,那也得经过仔细的考虑。作为我们高级公司来说,不想诋毁你的申请。假如您能把现在发明的这些,作为商品卖给我们……因为我们具有一流企业者的资格,根据您的设计,可以做出更妙的产品。这一点是不奇怪的。您说是吗?也就是说,我们公司想买下您的发明权,我想这事不用与您太多地商量了吧。”
部长和蔼地微笑着,一边瞅着青年发明家。
年轻的发明家陷入了疾愤地沉默。
“啊,我可能说错了,我也很清楚您的想法,您是要用这一发明方案来创建起自己的企业。但你要明白,进行企业建设需要有足够的资本才行,如果您能竞争的话……我们公司是全国一流的企业,我想您还是打消这种单纯、幼稚的想法吧……啊,请您考虑考虑。那么,现在……”
部长蔑视青年发明家一点也不懂事的样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一边轻佻地指着屋中的一些仪器说道:
“可是,您为这些搞得气氛紧张是不幸的。是否该结束这种生活了?!这都是些什么仪器呀?”
“哦,这些仪器说明了我的志趣。它也许能帮您推测、判断您的企业的前途的成败!它一定能帮助您判断出来。当然,要完成新设计,我还要花费很多的时间,这正是发明家和企业家分歧的焦点。目前我正在积极改进它。我一旦全面成功了,说不定会对您的电力企业带来新的更大的麻烦吧……请吧!”
年轻人在爽朗的笑声中把电气工业公司的部长送了出去。
(张洁玲译)
会计助理的日记摘录
[俄国]契诃夫
1863年5月11日我处年已六十的会计格洛特金喝掺甜酒的牛奶治咳嗽,唯此之故得酒狂症。众医师均以其固有之自信断言,伊明日将死。我终于要当会计啦!这个职位早就许了我的。
书记克列谢夫因殴打称他为官僚的求见者,将吃官司。此事显然已成定局。
服治疗胃炎的汤药。
1865年8月3日会计格洛特金痨病又犯了,开始咳嗽并服掺甜酒的牛奶。如果他死了,则职位非我莫属。我怀抱希望,但甚微弱,因为,看来酒狂症并非总是致死之症。
克列谢夫抢过亚美尼亚人手中的期票,撕碎了。看来,事情将闹到吃官司。
一个老太婆(古利耶夫娜)昨天说,我害的不是胃炎,而是内痔。十分可能!
1867年6月30日报载,阿拉伯发生霍乱。可能会传到俄罗斯来,如此则将出现许多空缺。可能老头子格洛特金要死,我则将获得会计职位。人真能活!活得如此长久,我认为,这甚至是不道德的。
治胃炎服什么药好?是否服点山道年(驱蛔虫药)?
1870年1月2日格洛特金家院里的狗吠了一夜。我的厨娘佩拉盖娅说,这是可靠的征兆。我和她谈论:我当了会计之后,将买件浣熊皮大衣和一件睡袍。一直谈到夜里两点。还有,我多半会结婚。当然,不娶姑娘——这与我年龄不相当,要娶个寡妇。
昨天克列谢夫在俱乐部被人带走,因他大声讲了个不堪入耳的笑话,并嘲笑商界代表团成员波纽霍夫的爱国心,据悉,后者将向法院起诉。
我想去见博特金大夫求治胃炎。据说他医术很高……
1878年6月4日报载维特梁卡发生鼠疫。人们病倒无数,系报载。因此之故,格洛特金服胡椒浸酒。这么老的人,胡椒浸酒未必有用。如鼠疫传来,则我必将当上会计。
1883年6月4日格洛特金快死了。我前往探望,并为我曾焦急盼望伊死而含泪求伊宽恕。伊流着泪,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并建议我服橡实咖啡治胃炎。
克列谢夫又几乎吃官司:他把租赁的钢琴典当给犹太人。虽然如此种种,他已获得斯塔尼斯拉夫勋章和八级文官职位。真不懂,这是什么世道!
姜2俄克;高良姜112俄克;烈性伏特加1俄克;七兄弟血5俄克;全部调和,泡入一俄升伏特加酒中,空腹每次服一小杯,治胃炎。
同年,6月7日昨日埋葬了格洛特金。唉!此老头儿之死于我无益!我夜夜梦见伊身穿白长袍,用一根指头招呼我。啊,倒霉,我这该死的,真倒霉:会计不是我,而是恰利科夫。这个职位我没得到,而是那个年轻人得了,他有那位当将军夫人的婶娘为他说情。我的希望全成泡影。
1886年6月10日恰利科夫的老婆跑了。可怜的人,很伤心。可能他会伤心得寻短见。如寻短见,则我是会计了。关于此事已有议论。这就是说,尚有希望,可以活下去,距浣熊皮大衣不远矣。至于结婚一事,我不反对。若遇良机,何不结婚;只是须先找人商量。这是重大的步骤。
克列谢夫和三等文官利尔曼斯互换套鞋。丑事一桩!
看门人帕伊西伊劝我服升汞治胃炎。当一试。
(刘若邓蜀平译)
英雄之死
[瑞典]拉格奎斯特
有座城市,那儿的人们总觉得任何娱乐消遣都不够过瘾。于是一家财团聘请一名男子让他在教堂塔尖上表演拿大顶,然后坠落下来摔死。为此他将拿到五十万赏钱。社会各界人士对这项活动兴趣盎然。参观票几天之内一抢而光。此事成了全市人谈话的唯一题目,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个极其勇敢的创举。至于票价嘛,大家也考虑过,虽然昂贵,但还是划得来的。坠落摔死这事儿本身让你看着就够带劲儿的了,何况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呢。不过,话得说回来,你也不得不承认,钱出得是够多的了。出面安排整个活动的财团可真有点儿不遗余力,大家都为本市能有这样一家财团而感到骄傲。当然,注意力也大多集中在承担此举的那名男子身上。各报记者纷至沓来,满怀激情地对他进行采访,因为离表演开始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他在本市第一流旅馆的套间里欣然会见了他们。“咳,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笔交易,”他说,“他们给我出了这个价,我接受了,这你们知道,就是这么回事。”“但是,您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您就不认为这是件不幸的事吗?当然,谁都理解这是必要的,否则,就不是什么特别轰动的事件了,财团也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出那么多的钱。但对您本人来说,这不可能是件愉快的事。”“对,你们说得有道理。这事我自己也反复考虑过。但是,为了钱有什么不能干的呢?”
各报根据这些谈话刊登了长篇报道,介绍这位直至当时仍然不为世人所知的人物,介绍他的经历、他对当代各种问题的看法、他的性格以及他的私生活。翻开任何一家报纸都可以看到他的照片,从照片上看得出来,他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身上倒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他活泼潇洒、精力充沛、满脸朝气、神情坦然,是当代优秀青年的典型代表:意志坚强,身心健康。大家都在期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轰动全城的表演,每个咖啡馆里都有人在研究这位年轻人的照片。照片看上去不错,是一位令人喜欢的年轻人,女人们尤其觉得他可爱。一些较有理智的人却耸耸肩说:“这事干得真绝!”然而,有一点大家是一致的:这个主意是多么荒诞、多么离奇,这样的事只有在我们这个紧张激烈、可以牺牲一切的独特的时代才能发生。大家还一致认为,财团为了举办这项活动,使全城有机会观赏这样一场精彩表演而慷慨解囊,确实值得高度赞扬。当然,财团以昂贵的票房收入弥补了自己的支出,但是毕竟也承担着风险。
盛大的节日终于来临了。教堂四周人山人海。那种提心吊胆、焦虑不安的气氛是空前绝后的。大家都屏住呼吸,极其紧张地等候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人跌落了下来,只有眨眼的工夫。人们为之震惊,然后就起身、上路、回家。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们感到有点失望。但这毕竟是个壮举。他只是摔死了,这事情不管怎么说都十分简单,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高昂的。他已经被残忍地杀害了,但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一位很有希望的青年以这种方式葬送了生命。人们悻悻地走回家,女士们撑起阳伞,遮住太阳。是啊,确实应当禁止制造这类可怕的事情。谁会从中得到享乐呢?细细想来,这一切的一切,的确是惨无人道和令人愤慨的。
(锐之译)
母亲的伙伴
[澳大利亚]劳森
灯光下,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旁站着两个,膝上放着一叠报纸,紧挨脚边的一个雪茄烟盒就搁在人行道上,里面装满了火柴、靴带和骨制纽扣。
一位绅士模样的人,从马路对面的“大理石酒吧间”走了出来。他在人行道上站了片刻,看了看表,然后径自向剧院走去。他穿过大街,在走近人行道的时候,把手伸进了衣袋里。
“买报,先生?”一个报童叫道,“来哟,先生,有《新闻》,还有《星》。”
但那位“先生”已经注意到了台阶上的妇人,并朝她走去。
“买报吧,先生!这里有《星》。”孩子嚷着,一下子闪到他跟前,目光很快地从“先生”脸上转向卖报的女人,他说:“没关系,先生!都是一样的——她是我母亲,谢谢!”
(武鸣译)
狗鼻子
[苏联]左琴科
商人耶列梅·巴布金的貉绒皮大衣被盗了。
耶列梅·巴布金大声号叫起来。您知道吧,丢了大衣他可真心疼啊。
“公民们,”他说,“那件大衣实在太好啦。真可惜呀。钱我倒不在乎,那贼我一定要抓到。我要当面啐他一脸的唾沫。”
于是,耶列梅·巴布金打电话喊来了刑事侦查警犬。来了个戴便帽、缠裹腿的侦探,牵着条警犬。这只狗真难看,棕黄色,尖嘴脸,那样子就不讨人喜欢。
那侦探使劲拍了一下警犬,让它嗅了嗅门边的足迹,说了声“嘘”,自己就站到一旁去了。狗嗅了嗅空气,望了望人群(人当然围了一大群),眼睛突然盯住五号住宅的老太婆费克拉。它走到她跟前,嗅她的衣襟。老太婆急忙闪到人群后边。警犬就扑向她的裙子。老太婆往一边躲,狗在后面跟着她,一口咬住老太婆的裙子,死也不放。
“是的,”她说,“我被抓住了。我不抵赖。我搞了五桶酒曲,这是真的。还有一套酿酒的家什,这也不假。东西都在浴室里。你把我送民警局吧。”
人们当然都惊叫一声。
“大衣呢?”有人问道。
“什么大衣呀,”她说,“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见都没见过。其他那些倒是真的。你把我带走吧,你处罚我吧。”
于是,老太婆被带走了。
侦探又牵起警犬,拍它一下,嘘了一声,自己闪到一边。
警犬向四周望了望,嗅了嗅空气,突然走到公寓管理员跟前。
公寓管理员吓得脸色苍白,往后扑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你们把我捆起来吧,”他说,“好心的人们,有觉悟的公民们,我收了水费,可我自己把那些钱都乱花了。”
住户们当然都向公寓管理员猛扑过去,把他捆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警犬扑到七号房主跟前,扯他的裤子。
这位公民也吓得脸色苍白,倒在众人面前。
“我有罪,”他说,“我有罪。我把劳动手册上的年龄改了一半,的确是这样,我这坏蛋本来该参军服役,去保卫祖国,但我却待在七号房里,享受电器设备和其他公用福利。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人们不禁大惊失色,心想:“这狗真叫人莫名其妙!”
商人耶列梅·巴布金眨了眨眼睛,向四周看了一下,掏出钱递给了侦探。他说:“你把狗带走吧,真见鬼。我的貉绒皮大衣丢了算了、算了……”
可是,那狗却走过来了。它站在商人面前,摇着尾巴。
商人耶列梅·巴布金吓得手足无措,躲到一边,而狗却跟着他。它走到他跟前,闻他的套鞋。
商人脸色苍白,垂头丧气,他说:“这么说,老天爷真是有眼,我是个畜生,是个骗子手。诸位,大衣不是我的,是我从我兄弟那儿骗来的。哎呀,老天爷,我算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