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谟生
|类型:诗词·散文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5
|本章字节:10088字
“艾克塞尔?”她不屑地说,他则又开朗起来。“我看他下一步怎么做!”但她却懊悔了,接着说:“艾克塞尔,其实,他对我很好……他带报纸来给我看,常常送我东西——很多东西。我不能不承认。”
“噢,当然啦,”艾利修斯说,“他当然也可以有他不错的地方,可是那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想起了艾克塞尔,芭布罗却显得心里不安起来,她站起来,对艾利修斯说:“你该走了,我须去看看牲口。”
下一个星期天艾利修斯下去得比平常晚得多,带着他写的信。那是一封信!整整一个星期的兴奋,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把这封信写出来:“致芭布罗·布列德小姐。这是我第二次或第三次有这个无法表达的快乐重又看到你……”
现在他下来得那么晚,芭布罗一定已经照顾完了牲口,或许已经上床了。这没有关系——其实正好相反。
但是芭布罗没有躺着,却坐在小屋里。现在她那样子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对他好过,也没有跟他调过情——艾利修斯猜想艾克塞尔一定是掌握了她,警告了她。
“这是我答应要给你的信。”
“谢谢,”她说,打开看了看却似乎没有显出感动的样子。“我倒希望我能写信写成这个样子。”
艾利修斯失望了。他做了什么——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艾克塞尔在哪里?他不在那里。开始厌倦了这些愚蠢的星期天访客,或许,宁可留在外边;也或许他头一天晚上到村里去,有事情留住了,不能回来;不管怎么说吧,他不在就是。
“这么好的傍晚你坐在这又破又旧的地方干什么呢?”艾利修斯说。“出来走一走吧。”
“我在等艾克塞尔。”她回答。
“艾克塞尔。那你是没有艾克塞尔活不下去哕?”
“对。可是他回来的时候要有点东西吃。”
时间慢慢拖下去,可是他们两个并没有更近一点,芭布罗还是像以前那样难以讨好。他又想把过山照顾舅公的事说一遍,同时没有忘记他发表的追悼词:“我其实说得也并不怎么样,可是还是让好几个人流了眼泪。”
“真的?”她说。
“还有一个星期天我到教堂去。”
“有什么新闻?”
“新闻?哦,没有。只不过随便看看。据我看,还算不上是个教士;他态度不行。”
时间慢慢的过去。
“如果今晚艾克塞尔看到我们又在一起,你想他会怎么说?”芭布罗突然说。
好得很!这好像她打了他一棒。上次的事他全都忘了?他们不是同意今晚再见?艾利修斯深深受到伤害,怨怨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走。我做了什么呢?”他问着,嘴唇发抖。他心里又乱,又丧气,这很可以看得出来。
“做了什么?噢,你什么也没有做。”
“好,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呢,今天晚上?”
“我?哈哈哈!可是你想想看,艾克塞尔能够不生气吗?”
“那么,我可以走了。”艾利修斯又说。但她仍旧无所谓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根本不理会他在那里挣扎。愚蠢的女人!
现在,他开始生气了;他先婉转地表示不高兴:她真是好得很,吓,人见人爱!但是,当这种话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噢,他实在应该更耐心一点,什么也不说。可是他却胜不过自己;他说:“如果我知道你会这个样子,我今天是绝不会来的。”
“好啊,你不来又怎样?”她说。“你会少了一次表演你抡手杖的机会是不是?”
噢,芭布罗,她是到过卑尔根的,她懂得怎么样嘲弄男人;她看过真正的手杖,现在可以问他一枝伞柄摆来摆去为的是什么。但他任她说下去。
“我猜你现在要把那相片要回去。”他说。而如果这还不能打动她,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了,因为在这荒野的地方有个规矩,就是大家共认没有比把送人的东西又收回来更小气的。
“随便。”她回避地说。
“噢,你拿回去好了,”他勇敢地答道,“我马上会送还给你,不用怕。现在或许你也可以把我的信还我了。”艾利修斯站起来。
好得很,她把信还给了他。但是现在,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了,这个女佣感动了,她的朋友要遗弃她——永别了!
“你用不着走,”她说,“我不在乎艾克塞尔怎么说。”
但艾利修斯现在占了上风,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他谢了她,说了再见。“当一个女士用这种态度对人的时候,”他说,“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他走出房门,静静的,向家那边走,吹着口哨,摇着手杖,装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吓!一小会儿以后,芭布罗走过来,她向他叫了一两声。好得很,他站住,他是站住了,但那是一个受了伤的狮子。她坐在石南丛里,懊悔的样子;她不安地玩弄着一根小枝子,一小下,他也软化了,求一个吻,最后的一次,只为了说再见,他说。不,她不肯。“但是乖吧,最后一次。”他求着,在她四周转来转去,很快地站住,看能不能找出机会。但是她不要乖,她站起来。她站在那里。这样,他便只是点点头,走了。
当他走得看不见了,艾克塞尔突然从矮树后面出来。芭布罗吃了一惊,完全没有料到,问说:“干什么——你原来在哪里?在路上?”
“不是,我在路下面,”他回答说,“可是我看到了你们两个在上面。”
“噢,真的?这对你倒是蛮好的,我敢说,”她叫起来,突然恼愤。现在,她可绝不是好惹的了。“我倒想知道,你在后面鬼头鬼脑的干什么?这干你什么事?”
艾克塞尔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哼,那么。他今天还是来了?”
“哎……他来了,又怎么样?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问的倒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知羞才对。”
“羞?呸!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分也没有,”芭布罗说。“我倒要问问,我应该坐在屋子里像个雕像是不是?请问我究竟有什么好羞的?如果你愿意另外找个什么人来帮你用管这地方,我立刻就走。你给我闭住你的嘴,这是我惟一的要求,或许这不算什么过分吧。我现在回去给你做晚饭,煮咖啡,然后我就可以爱做什么做什么了。”
他们就这样争执不下地回到屋里。
不哇,他们并不经常是最好的朋友,这艾克塞尔和芭布罗,他们常常有一些麻烦。现在她跟他已经有两年了,常常有口角,大部分时间芭布罗都说要另谋去处。艾克塞尔则要她永远留在这里,定居下来,跟他共有这个地方,共同生活,他知道,如果他的帮手离他而去,他会多么难以度日。而她也曾好几次答应过——哎,是在她最柔情的时候——她根本不愿意走。但当他们不论仟何事情发生争吵,她总是一成不变地拿走来威胁。即使没有其他的理由,至少也拿到城里治牙作借口。走,走,走……艾克塞尔一定得想个法子留住她。
留住她?如果芭布罗根本就不想留下,你就随便想什么办法看看吧!
“噢,那你是又要走哕?”他说。
“哎——走又怎么样?”
“你‘能’吗,你想?”
“哼,为什么不能?如果你以为冬天快来了我不敢……可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在卑尔根找个差事。”
这个时候艾克塞尔却笃定得很,说:“不管怎么样吧,你总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做得到。你还有孩子在身上。”
“孩子?你在说什么?”
艾尔塞尔瞪住了眼睛。这女孩是疯了不成。
说真的,他应该更有耐心一些。现在他有了留住她的办法,变得太自信了一些,而这是个错误;没有必要跟她针锋相对,逼反了她,那年春天,他不该洛里啰里啰嗦说那么多,帮他种马铃薯——他可以一个人办得了。结婚以后他有的是时间来确定自己的权威;在结婚之前,他必须放明白一点。
但是——那是太“过分”了,这跟艾利修斯——这个甩着手杖,讲着装模作样的文绉绉的话的职员——的事是太过分。一个明明许给了别人的女孩,跟他你来我往——又何况是在她现在的状况下!叫人无法了解。一直到这个时候,艾克塞尔还没有情敌跟他竞争——现在,却不同了。
“一份新报纸给你,”他说,“我还给你带来一点别的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芭布罗冷冷的。他们一块儿坐在那里,喝着碗里烫得螫人的咖啡,可是她的话却是冰冷的:
“我猜八成是你许过我一年多的金戒指了。”
然而,这却猜过了头,那真是戒指,但金的却不是,他也从来没有许过她——那是她自己发明的;银的倒是真的,上面还有镀了金的两只紧握的手,还有银楼标记什么的。但是,啊,她那不幸的卑尔根之旅啊!芭布罗看过真正的订婚戒指——用不着再跟她说了!
“戒指!呸!你自己留着用好了。”
“戒指又怎么不对了呢?”
“怎么不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她回答,站起来收桌子。
“怎么呢,你暂时就先将就着吧,”他说,“说不定以后我再买一个来。”
芭布罗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芭布罗是个不领情的人。一个新的银戒指——她至少也应该好好儿表示谢谢。一定是那个城里气味的职员让她变了心。艾克塞尔冲口而出地说:“我倒很想知道艾利修斯那家伙究竟来干什么?他要跟你怎么样?”
“跟我?”
“哎。难道他真那么乳臭未干,看不出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头上没长眼睛?”
这句话一出,芭布罗就直直地对准着他看,说:“噢,那么你以为为了‘这个’,你就抓得我死死的了,是啊?你会知道你搞错了,等着吧!”
“噢。”艾克塞尔说。
“哎——,我照样不呆在这里。”
但艾克塞尔只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咧开嘴的,也不是冲着她的,不是,因为他并不想激恼她。然后,他安抚的,像对一个小孩子似的说:“乖乖的吧,芭布罗,是我们两个的事,你知道。”
最后芭布罗当然是投降了,而且也乖了,甚至戴着那戒指睡着了。
慢慢的一切都会平平顺顺,不用怕。
因为,这两个人走进小屋了,是的。但艾利修斯又怎么样呢?坏得不能再坏了;他发现要抹除芭布罗给他的耻恨非常困难。他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歇斯底里的,只认为那纯粹是她的残忍;那布列德利克出身的女子芭布罗,把自己想得太高了——尽管她确实“去过”卑尔根……
他用他自己的办法把相片送还她——有一天夜里他自己把它拿下去,从厩房顶棚的门缝里塞进去——她睡在厩房的顶棚。他塞相片的态度一点也不是粗鄙无礼的,不是,他在门上轻轻拨弄了很久一段时间,好叫醒她,当她用手肘撑着身子起来问道:“怎么回事,你今天找不到路了?”他才了解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另一个人,他觉得像被针刺穿了一样,像被长剑刺穿了。
他走回家——没有手杖,没有口哨。他不在乎有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了。心上的戳伤不是件可以轻松对付的事。
这是最后一步吗?
有一个星期天,他下去,只为了看一看,偷看、侦察。他又厌烦又压抑地趴在树丛里,目不转睛地向下看着小屋。最后,当屋子里现出有人、有活动的迹象时,足够他把命都差点赔上去了:艾克塞尔和芭布罗两个人一起出来,走向牛棚。他们现在恩恩爱爱,哎,他们过了幸福的一夜;他们互相搂着腰,而他则要帮她去喂牲口了。噢,是啊!
艾利修斯看看他们两个,那神情像他一切都完了,他毁了。而他的念头,或许是这个样子吧:现在她跟艾克塞尔·斯屈洛姆臂挽臂走。她怎么能够这样做,我真想不通,有一段时候她的胳膊是搂着我的!而现在,他们两个一同消失在牛棚里了。
好吧,随他们!吓!他还要趴在这里,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吗?自己干的好事——趴在这里,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她是什么人呢,毕竟?但他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吓!照样是。
他爬身跳起来,把身上的小枝子、灰尘拍掉,吸一口气,又站得直直的了。现在,他的愤怒与绝望用一种奇异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把一切忧愁抛诸东风,开始唱起一首十分轻浮腔调的民谣。在他的表情上有着一种热心的样子,努力要把最坏的部分声音唱得最大。
艾萨克从村里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