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亨利·赖德·哈格德
|类型:欧洲·魔法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6
|本章字节:7922字
第二天,我们一觉睡到太阳下山。起来后吃了一顿丰盛的鲜牛肉,喝了些茶,最后古德有些感伤地说,我们不知喝了多少水。做好最后的准备,我们又躺下来,等待月亮升起。九点左右,月亮终于升起来了,天空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一望无际的沙漠好像披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显得庄严、静谧,又透着几分神秘。我们站起来,几分钟就收拾好了。在迈出无法回头的一步之前,难免会犹豫不决,这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我们三个白人站在一起,安博帕手拿长矛,肩扛步枪,站在前面不远处,坚定的目光一直望着沙漠。三个雇来的当地人背着水葫芦,和维特吕格尔一起跟在我们身后。
“先生们,”亨利爵士用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说道,“我们就要出发了。这将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奇异之旅。前方充满变数,谁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不管是福是祸,我们都要团结一心,坚持到底。出发前,让我们向主宰命运的上帝祈祷吧,愿上帝为我们指明方向。”
他摘下帽子,双手捂脸,默默地祈祷了一分钟左右。古德和我也学他的模样向上帝祈祷。
其实,很少有猎人是虔诚的信徒,之前我也从没听过亨利爵士祈祷。可是此时此刻,我相信他的祈祷是发自肺腑的。至于古德,虽然他平时动不动就诅咒,但是也有一颗虔诚的心。我也是前所未有的虔诚,不知为何,心里还有几分快乐。前路漫漫,祸福难料。对未来越茫然、越恐惧,人们就越相信上帝。
“现在出发吧!”亨利爵士说道。
我们上路了。
除了远处的苏里门山,以及老乔斯·达·斯维斯特留下的地图,我们没有其他可参照的东西。何况那张地图是三百年前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弥留之际画下的,究竟有几分可靠,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它却是我们成功的唯一希望。根据地图上的标记,在距离出发点大约六十英里的沙漠中心有一个臭水塘,臭水塘距离苏里门山也是大约六十英里。如果找不到这个臭水塘,我们肯定会活活渴死。然而,在满是灌木丛的茫茫沙漠里,要找到一个小小的臭水塘,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斯维斯特的标记是正确的,经过了几百年,臭水塘或许早已干涸,或许被动物踩坏了,或许被流沙埋没了。
夜色中,我们静静地走在厚厚的沙土上,不时被灌木丛绊住脚,减慢了前进的速度。沙子也总是钻进靴子里,因此每走几英里,我们就得停下来把靴子里的沙子倒掉。好在虽然空气沉闷,但是相当凉爽,我们走得很快。广阔的沙漠显得异常安静、寂寥,让人感觉非常压抑。古德也觉察到了,吹起了口哨,是一支叫做《我抛下的女孩》的曲子。可是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沙漠里,显得有些凄凉,于是他不吹了。
过了一会儿,发生了一个小意外。一开始我们都被吓住了,但很快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古德当过水手,自然对指南针很熟悉,所以他拿着指南针走在前面带路,其他人排成一队跟在他身后。突然只听见一声惊叫,古德不见了。接着周围响起了一片吵闹声、喷鼻声、呻吟声、乱糟糟的脚步声。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们隐约看见沙丘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当地人吓得丢下东西拔腿就跑,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逃,于是都趴在地上,大叫“有鬼”。亨利爵士和我则吃惊地站在原地。只见古德骑在马上,朝苏里门山的方向冲去,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亨利爵士和我感到万分惊讶。紧接着古德举起双臂,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这下我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我们刚才遇到了一群睡着的斑驴,走在最前面的古德正好绊倒在其中一只的背上,被惊醒的斑驴自然一下子站了起来,驮着他就跑。我朝其他人大喊了一句“没事”,就朝古德跑去,担心他会受伤。他坐在沙地上,虽然被吓得浑身发抖,不过安然无恙,连眼镜都还稳稳地戴在眼睛上。我总算松了口气。
此后,再没有发生其他意外了。大约一点钟,我们停下来喝了点水,没敢多喝,水在沙漠里实在太宝贵了。休息了半个小时后,又接着上路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东方出现了一抹微红,好似少女脸颊上的红晕,接着又出现了几缕淡黄色的微光,不一会儿,淡黄色变成了金黄色。星星渐渐黯淡,最后消失在天空中。金色的月光渐渐发白,群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好像将死之人脸上的嶙峋瘦骨。接着远处灿烂的阳光穿过茫茫沙漠,晨雾随之散去。整个沙漠好似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新的一天开始了。
虽然大家很想停下来歇歇,但还是继续往前走,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太阳完全升起,沙漠会变得异常炎热,到那时根本无法行走。大约六点时,我们发现平地上有一堆岩石,于是朝那儿走去。幸运的是,那儿有一块悬垂的大石板,下面是平整的沙子,正好可以躲避炙热的阳光。我们钻到大石板底下,喝了点水,吃了点肉干,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三个脚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他们已经陪我们走了很远了,就算给他们再多的猎刀,他们也不愿意往前多走一步。于是我们喝光了壶里的水,再把他们水葫芦里的水倒进水壶里,然后目送他们踏上归途。
四点半时,我们继续前进。广阔的沙漠荒凉无比,除了鸵鸟,看不到其他生物。显然,沙漠太过干燥,不适合动物生存,除了偶尔一两条可怕的眼镜蛇,不见其他爬行动物。不过苍蝇倒是很多。正如《旧约全书》中说的一样:“不是形只影单,而是成群结队”。苍蝇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动物,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它们的踪影。我曾见过一只琥珀里的苍蝇,据说至今已经有五十万年了,长得和今天的苍蝇一模一样。我毫不怀疑,当最后一个地球人奄奄一息时,只要是在夏天,肯定会有一群苍蝇围着他嗡嗡地飞,找机会停在他的鼻尖上。
日落时我们停下来休息,等待月亮升起。十点钟,月亮升上了天空,一如平常那样美丽、宁静。除了大约凌晨两点时停下来休息了一次,整个晚上我们都拖着疲惫的身体,不停地赶路,直到太阳升起才停下来。筋疲力尽的我们喝了点水,一头倒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在这种一望无际、了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更用不着留人放哨。我们的敌人是酷热、口渴和苍蝇。其实我倒宁愿面对来自人类或野兽的威胁,因为这三大敌人比任何人或野兽更可怕。这一次我们没这么走运,没有可以遮挡阳光的岩石。睡到七点钟左右,我们就醒了,体验了一把烤架上牛排的滋味,全身上下被烤透了。似火骄阳几乎吸干了我们的血。我们坐起来,热得呼呼喘气。
“呸!”我啐了一口,伸手去抓头顶上嗡嗡乱飞的苍蝇。酷热似乎对它们毫无影响。
“哎呀!”亨利爵士也说。
“好热!”古德说道。
天气确实炎热,一点儿可以遮荫的地方也没有。环顾四周,既没有岩石,也没有树木,除了无尽刺眼的阳光,什么也没有。沙漠里热浪翻腾,就像一个巨大的烤炉,使人热得头晕目眩。
“我们该怎么办?”亨利爵士问道,“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我有个主意,”古德说道,“我们挖个洞钻进去,再盖上灌木。”
虽然这个主意并不高明,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于是我们动手,用铁铲挖,用手扒,干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挖出了一个约十英尺长、十二英尺宽、两英尺深的坑。我们又用猎刀砍了很多低矮的灌木,接着钻进洞里,盖上灌木枝。只有维特吕格尔例外,他是霍屯督人,这点太阳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虽然能稍稍遮挡阳光,但是几个人躲在一个临时挖的坑里,闷热的滋味可想而知,就连加尔各答的“黑洞”也比不上。当时,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天。我们躺在坑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时用所剩无几的水润润干裂的嘴唇。如果任着性子的话,恐怕要不了两个小时,水就被喝光了。因此我们只好咬紧牙关,一口也不敢多喝。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一旦水没了,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不过,只要坚持下去,艰难困苦总有结束的时候。只要坚持到晚上,可怕的一天就结束了。大约下午三点钟,我们决定不再忍受下去了。就算在前行中死亡,也好过在可怕的坑里活活热死、渴死。我们喝了点水,这时水被烤得和体温差不多高了。喝完水我们又艰难上路了。
我们向前走了大约五十英里。读者看看老达·斯维斯特的地图就知道,沙漠的直径为四十里格,臭水塘位于沙漠中心。四十里格等于一百二十英里。假如臭水塘真的存在,那么我们距离它最多十二至十五英里。
整个下午,我们缓慢而艰难地走着,半小时走不了一英里。日落时又停下了下来,等待月亮升起来。我们喝了点水,打算睡一会儿。
我们躺下前,安博帕指着大约八英里外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山丘。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去,就像一个蚁冢。倒头睡觉时,我还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么。
月亮升起来了,我们继续向前走。大家精疲力竭,口干舌燥,皮肤上一阵阵刺痛的灼热。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根本无法体会这种极度难受的滋味。我们实在走不动了,双腿直打颤,时不时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走一个小时就得停下来歇一会儿。大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路上生性活拨的古德总爱聊天打趣,可现在他连一个笑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点钟左右,我们终于来到了那座奇怪的小山脚下,乍一看,它就像一座巨型蚁冢,足足有一百英尺高,面积大约两英亩。此时大家的体力和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
我们歇了一会儿,实在太渴了。渴得一口气能喝下一加仑水的我们,每人却只有半品脱水可以喝。这下,最后一点儿水也被喝光了
然后我们躺下了。快睡着时,我听见安博帕用祖鲁语自言自语道:“要是在明天月亮升起之前找不到水,我们都会被渴死。”
听了这话,虽然天气炎热,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谁都会心情沉重。可是尽管心里难受,筋疲力尽的我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