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婕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0:20
|本章字节:8346字
1882年10月,尼采离开了莱比锡,他在途中经过了巴塞尔,去拜访了欧维贝克一家,他们耐心地倾听了尼采的抱怨。
尼采最后的梦幻已经破灭了,梦惊醒之后尼采痛苦地发现每个人都背叛了他,他不停地在唠叨,宣泄自己苦涩的怨怒。
欧维贝克夫妇诚挚地邀请尼采跟他们一块儿待上几天,但尼采很快便又逃离了。离去之前对他的朋友说道:“从今天开始,我真的是一个人了。”
接下来,尼采在热那亚逗留。但这里的寒冷和疾病让他痛苦不堪,因此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没过多久,尼采离开了这个城市,他沿着海岸继续前进。
当时,内尔维、桑塔玛格丽塔、拉帕洛、左格里这些地方人迹罕至,旅游者很少到这些陌生的地方来。这里的居民大部分以打鱼为生,每天傍晚,他们便将他们的三桅帆船拉进海湾深处,他们会在岸上边织网边唱歌。这些绝妙的方式被尼采看在了眼里,他想用这里优美的景色来贬抑自己的痛苦,他很快就选择了其中最优美的拉帕洛作为自己的停留地。
尼采在一个小旅馆内找到了一个房间,旅馆面临大海,夜晚的海涛声传来,都会让他无法入睡。但是正是在这个让尼采十分不舒服的冬季,他创作了他那高贵的查拉图斯特拉。
每天清早,尼采都会在一条风景宜人的山间小道上攀行,这条小路往南通向左格里,掩映在一片松林之间,走在小路上可以俯瞰浩瀚的大海。晚上,他沿着整个海湾散步,这个海湾从桑塔玛格丽塔延伸到了菲诺港……正是在这两条路上,尼采构思着整个查拉图斯特拉的第一部分。
这部诗作花了尼采10个星期的时间。尼采在永恒轮回的基础上创作出了这部作品,但是在第一部分,他并未表露永恒轮回的观念。尼采遵循了一种超人的思想,这种思想更改万物的真正进步,甚至可能摆脱偶然和命运的承诺。
查拉图斯特拉的出现宣告了超人的来临,他预言了喜讯。在自己的孤独中发现了幸福的希望,而尼采自己也总是怀着这种希望。
此时,尼采知道了怎样利用抒情价值了;也许在接受了自己两个朋友的背叛之后,他抑制了自己禁欲主义的想法。他一直在自己身上体验其思想的效力。由于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这种残酷的象征,因此他认为自己不能把这一象征真诚地奉献给人类。于是,他创造了一种新的象征,即超人。
尼采希望超人成为信仰,这是他的希望,并符合自己作品的构思。他希望的是用作品来回击作品,他想用自己的作品回应《帕西法尔》。尼采想要描写的人性同瓦格纳想要描写的一样,但他的解脱方式不是圣餐的神秘色彩而是靠对人类自身精华的歌颂,靠极少数精选出来的心甘情愿的人的美德,人类的血液都是被这种美德纯化和更新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远不止是对《帕西法尔》的一次回击。他希望成为人类活动的引导者,他希望创造人类的道德,向全人类公平地分配责任的戒律,以此把弱小者和强大者带向崇高的命运。
现在尼采到了38岁这个具有转折性和决定性的时刻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愿望,他不再满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人类囚徒一样生活在盲目的自然界里的情况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相反,他现在感兴趣的是超人的思想,因为它代表着一种行动的原则,一种拯救的希望。
尼采的思想素来都是激荡并且来去飘忽的,连他自己对这些思想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时候,超人对他而言是一种相当严肃的真实;可更多的时候,他似乎不喜欢那种没有夸张的信念。超人主要是一个抒情诗人的梦想和谎言。
尼采眼中的人生总是可怕而又痛苦的。他整日生活在忧郁和积怨之下,仍然对自己经历的坎坷心怀恐惧,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尼采就会召唤自己高贵的英雄,安详的查拉图斯特拉,在他身上获得慰藉。
尼采依然持续着自己的创作。每天他都在不断地更新着自己的智慧,同时还让自己不断上升的希望被抑制、扑灭和欺骗,灵魂在此过程中走入了平静充裕的境界。
这篇文章呈现了沉着平静的文体风格,这对于尼采来说是一种胜利,因为他成功地抑制了自己的忧郁,他赞扬了人类的力量和扩充,而不是兽性和进攻。
1883年2月的最后几天,尼采被自然主义思想所激发,创作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优美最虔诚的篇章:
兄弟们,我恳求你们,怀着深爱的心对大地忠诚吧,让你们的爱和知识与大地心意相通吧!
不要让你们的道德远走高飞,不要试图和永恒作战,那只是徒劳。哎,总是有如此多的道德误入歧途。
都和我一样,把迷失方向的道德带回大地,把道德赐还给生命,这样的话,道德就可以赋予大地以人的意义。
正当尼采在热那亚海湾进行创作时,噩耗传来,瓦格纳在威尼斯去世了,这个消息让尼采感到心情沉重。他从自己的创作和瓦格纳的去世中看出了一种一致性,他认为这是天意。
此前6年多的时间里,尼采跟科西玛·瓦格纳没有任何书信往来,但是现在他必须要写信告诉她,昔日时光依然深藏于他的心中,而老师的去世让他跟她一样同感悲痛。
2月14日,尼采写信给出版商施迈茨勒:“我将这部书献给全人类,但我相信无人能够读懂它。与其说它是一部诗作,我倒认为它更像是第五部福音,或者是某种无以名之的东西。至今为止,在我所有的著作中,它是最严肃最快乐的一本,它面向所有人开放。”
在给梅森伯格和彼得·加斯特的信中,尼采这样写道:“今年我依然会隐居,保持深居简出的状态,拒绝任何社交活动。我要直接从热那亚到西尔斯去。”
但尼采毕竟不是查拉图斯特拉,他身体虚弱,热爱却又惧怕孤独。出版商施迈茨勒在几个星期之后依然没有给予答复。这让尼采感到焦躁不安,于是他就改变了夏天隐居的计划,回到了人群之中。
此时,伊丽莎白和梅森伯格正在罗马,她猜想,此时的尼采身体疲倦适合接近,于是她趁机与哥哥达成了和解。
尼采没有拒绝妹妹的和解,于是答应前往罗马。
尼采一到达罗马,他的老朋友便立即把他引进了上流社交圈。那里有伦巴克、伯爵夫人唐霍夫。
尼采为这种交际感到苦恼,因为他和这些欢快的交谈者完全不是一路人。在他们中间,他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不明白他的意思,认为他是一个古怪、奇特并且偏执的人。
人们的反应让尼采感到极为震惊、不安和屈辱,并为自己挚爱的儿子查拉图斯特拉的前途而感到忧虑。
尼采几次询问:“为什么出版商施迈茨勒迟迟不付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后来尼采得到了答复:必须学校先印行50万本圣歌集。
尼采只好继续等待,几个星期之后仍然没有消息。尼采再次询问,得到的却是另一番托词:在圣歌集之后还有大批反犹太人的小册子要印,以便这本小册子在全世界发行。
5月,《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付印依然遥遥无期。尼采为此大动肝火,这位伟大的英雄竟然被虔信主义和反犹太主义这两种陈词滥调阻挠住了。
书籍无法出版让尼采感到泄气,他不再动笔,而且还将行李连同随身携带的足有104千克重的书籍和手稿留在了车站。他讨厌罗马的一切。
尼采强烈地想要离开这个城市,想住到阿奎拉去,他在那里巴贝里利广场一幢房子的顶楼寻找到了漂亮的房间,位置极好。同时那个房间可以让人忘记自己身处于城市:广场上的泉水从一个半人半鱼的海神头角里流出来,水声淙淙,将繁杂的人声淹没了,同时被淹没的还有尼采的忧郁。
6月初,《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终于出版了。尼采写道:“书的出版让我感到非常激动。我现在处于令人惬意的上流社会中,但是只要我离开人群,独自一人,激动的情绪就会涌上我的心头。”
但是,朋友们谈论这本书的极少,评论界几乎未提起过这本书,没有一个人对查拉图斯特拉感兴趣。伊丽莎白和梅森伯格两位基督教的虔诚信徒在看了书之后说道:“书中所说的让人多么痛苦啊!”
尼采在给彼得·加斯特的信中说道:“她们都说我言论过激,但是我自认为我的书是如此的温和。”
6月22日,在种种打击之下,尼采离开了阿奎拉前往恩加丁。伊丽莎白准备返回德国,因此她与尼采同行。在这几个小时的旅行中,尼采心情愉快,才思横溢。他在路上进行了即兴创作,在妹妹的建议下,他创作了限韵诗,为了避免别人打扰他的欢乐,他在每一站都请卫兵进行了护送。
在恩加丁,孤单的尼采灵感迸发,只用了10天时间就写出了作品的第二部。
这一部分的内容满带痛苦,“我不能大材小用。”这是查拉图斯特拉的口头禅,他从不将对手放在眼里。他在世人面前是个善良的施主,但是没有人认真倾听他的谈话。尼采决定让查拉图斯特拉转换语气,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短促的话:“查拉图斯特拉是法官,他是正义的化身,他要进行改革,而改革的结果便是摧毁。”
转变为法官的查拉图斯特拉说出的话满带侮辱和哀悼,尼采曾经嘲笑过那些古代的道德戒律,他想在废除它们的基础之上建立自己的律法,他这样写道:“超人的品质越来越明确。”
这是他的希望,但是就连他自己都在被痛苦和狂暴的情绪所俘虏,他所赞扬的道德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力量,摆脱了传统道德法则的削弱、改变或征服力量。他总是屈服于这种作用于他的诱惑力。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炽热的太阳带来的奇观让我目不转睛,我欢欣鼓舞。它们是猛虎、是棕榈、是响尾蛇,真的,即使邪恶也有将来,但可怜的人类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正午。终有一天,那些伟大的龙会降临世间,你们的灵魂远离伟大,以至于你亲眼看见超人时,会发现超人的美德是如此的可怕。
尼采在这一页加了着重号,也许尼采想用语言掩盖其思想上的困境:查拉图斯特拉必须首先完成法官和虚弱的消灭者的责任。他要身先士卒。
在此,尼采的思绪又回到了他在第一部分取消了的永恒轮回的思想。他将它从一种精神生活的训练,一种启发心灵的过程改造成了一把锤子,他自己给它的新定义是一种道德恐怖主义的工具,一种消除梦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