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跃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33
|本章字节:12186字
去广州的飞机上,邻座问:先生干哪一行的?我不想说自己是作家,只道:说不清自己干什么的。邻座说:那就是退休了,随便做点事,挣点小钱花?我一笑,说:是的是的!——幸亏飞机窗户打不开,不然我就跳下去了!
王跃文——最近屡被告知有人拿我说事,有说全面超越王跃文的,有说自己是王跃文第二的,有说自己就是王跃文的,有说王跃文根本不行的,有说王跃文仇官的。我只是听了就听了,不去看那些新闻。各位好好写吧,同王跃文比赛没有意义。我真的很不行!忍不住拿那句网络名言调侃: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那一年——记不住时间,已是老毛病了。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统统一片模糊。此生幸好无缘受贿,不然抓起来会罪上加罪。真的想不起了,却会被指为认罪态度不好。所以,我写,但凡关于时间,多写道:那一年……
最畅销——往书店里走走,两类书最畅销。一类是教你赚钱的财经书,一类是教你活命的养生书。既想多多地赚钱,又想久久地赖在世上,便是这世间的病。
笔法——十二岁的儿子玩网上游戏,告诉我,他已经是公爵了,养了个漂亮的女儿。他领着女儿散步,路人甲说:这不是克劳斯公爵的女儿吗?真漂亮!路人乙说:听说她很贤淑,很孝顺!路人丙说:女孩子这么多肌肉,总不太好吧?典型的西方笔法。我笑倒了!
修订——《国画》中荆都市下有地区和厅,这是中国目前没有之行政设置。本是故意如此,省得有人胡乱对号。可屡有读者质疑。无奈,此次修订,将厅一律改成局,地区依旧。又想,中国地县改市之风盛行,省属地区多已是市,不如省也都改市,国也是市了。如此,我老了回到故乡,境外友人来信地址当写:中华人民共和市湖南市怀化市溆浦市王某人收。
道德文章——所谓文学大师,不光是写了几本书,拿中国传统概念来说,还得有道德文章。譬如托尔斯泰,如果他不同时又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如果他没有区别于别人的独立思想,我不认为他是大师,只不过是会写的文字匠人。
文学大师——中国目前只有气功大师,没有文学大师!当然,也有以文学大师自居者,笑话而已。
文学——世上有文学,肯定当不得饭吃;如果世上没文学,人肯定是另外一种动物。
查禁——郴州。晚饭前,一赤脚踏皮鞋的先生说:王老师,我要向您检讨。十一年前,我奉命查禁您的《国画》。但您的书,我本本都看过。我俩相视大笑。
流行版本——艾青先生的诗原是这样写的(据说是被编辑改动了才成流行版本):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失去了信心!
好事——我的三点声明:一、不再替人出书作序;二、不再替人出书写推荐语;三、不再署名推荐作品。以往做过这些好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序、推荐语或署名推荐,多是人情。关乎人情,就难纯粹。坚决不做,才是道理!
白头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自古叫人嗟叹。写白头的诗简直是太多了。白诗说:白发镊不尽,根在愁肠中。可是,我没有那多愁,更无那多恨,怎么也满头飞雪呢?到底境界不高,一介俗人也!
数字用法——文章中的数字得用阿拉伯数字,这规矩我也知道。但是,看着“三位先生”印成“3位先生”,“一人一份”成了“1人1份”,我就哭笑不得了。那么,李白的诗应改成“飞流直下3000尺,疑是银河落9天”,成语“一穷二白”、“五花八门”、“万水千山”应作“1穷2白”、“5花8门”、“10000水1000山”。
不准写——《出版物上数字用法的规定》我看了,明显的缺陷就是没有对文学作品中的数字用法作出规定。比如,该规定不允许纪年缩写,只能写1999年,不准写99年。但日常说话中谁会说1999年?文学作品不论是叙述性文字,还是人物对话,大多会说“99年”。那就违反规定了。
编辑无奈——又有读者向我投诉,不喜欢我书中数字的阿拉伯符号式。我怪编辑,编辑无奈,说是新闻出版部门的规定。据悉,按该部门规定,小学课本里杜诗已改作:2个黄鹂鸣翠柳,1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1000秋雪,门泊东吴10000里船。
10000里——又据悉,宋代诗人杨10000里的名句已改作:10000山不许1溪奔!
17、8位——甲说:到多少人了?乙说:十五位了!“该部门”要求改成:15位了!丙说:到底会来多少人?丁说:可能有十七八位吧!“该部门”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同理就得改成:可能有17、8位吧!别扭吗?
四十度——天气本来就热,偏又热伤风,畏寒发烧。全家人穿短袖,本老爷穿长衣长裤!据说,明天气温会到四十度!抱歉,忘记用阿拉伯数字了!
盗版——我对于盗版的心态已是很开放了,但因媒体采访,有些道理还得说上几句。于是就有人开骂。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如果大家都认为买盗版有理,总有一天就盗无可盗了。你想买盗版,也不会再有。幸好这只是假设,原创者不会全被饿死。
纯文学——曾听某作家高论:我要是赚足了钱,衣食无忧了,就躲到乡下去潜心创作纯文学的东西,向诺贝尔文学奖进军。我闻之不敢大笑。如此说,世界上最应该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是比尔·盖茨和巴菲特,中国最应该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是那几个房地产商和某些尚未“知名”的官员。愿上帝保佑他们!
黑脑壳书——昨天饭局间有书商说:王老师,我过去是做过您《国画》盗版的,我们喊黑脑壳书。我不敢说全国有1000万《国画》盗版,至少也有500万。也就是说,您至少损失《国画》版税2000万元。我听了笑笑而已。我想这里说到的盗版损失,只是理论上的算法,真印到500万到1000万正版,未必就卖得出去。
架子——一位80后小朋友告诉我,一位大作家告诫另一大作家:您得学会端着!小朋友把这话也送给我:王老师,您就是太不端了!您不要这么平易近人,您也得学会端着!我笑道:说我平易近人,属于用词错误!我有什么资格平易近人?我力气不大,成天端着架子太累!别人喜欢端着,让他们去端好了。
造化——一位我敬重的文学同仁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某报上看到有人写文章,说诺贝尔文学奖疏忽了王跃文。他嘱我看看那报纸。我哈哈大笑,说这玩笑开大了。我虽写不出好的东西,但知道什么才是好东西。五十年之后,还有没有人看我的,都得看造化。人贵有自知之明。好心的读者朋友,这厢谢谢了则个!
出书——一位家长把孩子的文章给我看,为的是要出书。从孩子小学的日记,看到高中的作文,检巡了一个孩子的成长。孩子才是高中生,开始有愁绪了。古人总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这话其实好没道理。少年的愁也是真实的,只是大人们视而不见罢了。
干什么的——有时在场面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士,为了体现对我的敬重,一会儿叫我王大作者,一会儿叫王大记者,一会儿叫王大编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画家——去年在唐山,席间吃饭有一位画家。主人介绍我是作家,出版过《国画》。画家连道久仰大名。饭局后,画家说:同行本不好意思开口的,王老师可否赐我一幅画?
据为己有——突然想起我最早的那套《红楼梦》,看得很破了,拜托印刷厂师傅做了硬壳封面。新做的封面不可能印字,我自己标了册数号。我珍爱那套书,却被老家某位同事据为己有了。当时追讨过,答曰不见了。遗憾!
磨合——电子类看得见摸不着的形态,总叫人心里没底。作家的权益如何保护?也许,内容提供同渠道运营间会有个磨合过程。前期,内容提供方面会占弱势,等内容提供开始萎缩或枯竭,才盼来新的曙光?静观吧。
书名——长沙机场,我问书店营业员:王跃文的书卖得好吗?回答:卖得很好!有本《王跃文》已卖完了。我问:怎么有这本书?回答:有啊!你是出版社的吗?我说:是的。营业员想想,说:对不起,记错书名了,那叫《王跃文作品精选》。原来,那本书“王跃文”三字很大,书名又分了行,“作品精选”印在下一行。
现实关怀——《国画》之后同类题材越来越多,绝不是偶然的。如果没有我的《国画》,也会因别人某部肇始。文学是现实的召唤,中国大多数作家都有很强的现实关怀情结。我以为这是中国作家可贵的品质,应算是民族之幸。如果现实状况到了人们不愿意关心的地步,社会就没有救了。哀莫大于心死。
知青——我在《亡魂鸟》初版序言里有段文字是这样的:我写的自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知青。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有丝毫高贵的知青情结。我不喜欢有人说到知青生活就苦大仇深。因为我知道,知青们祥林嫂一样诉说的苦难,不过是亿万农民千百年来最日常的生活。当然,知青生活又是一代城市青年的真实遭遇。
同情——一位乡下亲戚知道我的书要印二三十万册,很同情我,说:读书人也不容易,这么厚的书,一本一本地写,写二三十万本,手都会写断!
英国女王——多年前,曾在网上同一姑娘匿名聊天,不小心就谈到读书了。我问:你看吗?她说:我喜欢看。我问:你爱看谁的?女孩说:我最喜欢看王跃文的。我说:我就是王跃文。女孩说:是吗?我是英国女王。
负面影响——有人说《国画》在读者中的负面影响很大,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古人讲,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套用此话,还可以讲:庸者见庸,奸者见奸,坏者见坏。打个比方,水果刀是餐具,但它也可用来杀人。
历史——关于《大清相国》,最多的批评是说不像历史。历史中,历史占几分,占几分,我从来不知道该如何配方。《史记》中的本纪、列传,与其说是史书,不如说是。史书可以像,历史却不准虚构,真是奇怪。
电影——有导演约写知青题材的电影,我是外行,且不太感兴趣。倒是我的长篇《亡魂鸟》正是写知青生活的。导演想看看这部,说兴许就拿这个改。但是,我自己不想改。改自己的,有难度。
署名——今天无意间闻一秘密。某文坛长者,我每次遇见他,都很礼貌地问候,长者却冷若冰霜。此长者口碑极好,为何对我这般?尽管如此,我依然恭敬。无他,尊长是起码的教养。今天有朋友告诉我,前几年老先生得意大作不好销,被盗版书商署名王跃文著,遂大销。先生愤然。但是,这怪得了我吗?
推荐——有朋友发私信给我,说《国画》和《苍黄》都没看过,如果选一本,请我推荐。我说如果没有看过,都可看看。这位朋友说时间关系,只能选一本,烦再推荐。我只得说:时间金贵,都不必看。就是闲书。有用的书,一是保健类的,看了可以多活几年,二是炒股理财类的,看了可以多多赚钱。谨此推荐!
自己意愿——给几个好友发纸条,请他们看看我的新博文,也请他们按自己意愿给我的《苍黄》投票。结果被提示非法。去掉“自己意愿”,竟然就可以发了,却没法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想人家勉强啊!
上下卷——不久前到北方某市搞活动,与一阎姓老学者同行。一女宣传部长席间敬酒,说:阎老师您的讲座,咱们听众可是很欢迎!咱们那听得可是津津有味!王老师您的书我可喜欢看啦,那么多的大部头上卷下卷的我都看过!我笑而致谢,心想我长这么大没写过上下卷的书!
批注——最牛的诗:床前看见明月光,怀疑地上起了霜。举起头来望明月,低下头去思故乡。批注:“怀疑”二字用得尤其好!——此诗为某官员酒后即兴而作。
宣传部长——有年到东北某市签名售书,宣传部长热情接待,其乐融融。部长说:我喜欢读书,回家最爱待的地方就是书房。我这回新房装修,只花一万多块钱买书,就把一面墙的书柜装得满满的,品位一下就上来了。现在盗版书做得真好,根本看不出!我闻之哑然。
卖书——有位乡下亲戚,八十岁的老太太,听说我出了新书,老在外面跑,十分心痛:赚钱也不容易啊!那不自己还要押车?背着书到处转?老人家以为我签名售书必定像叫卖老鼠药似的。我说:是啊,哪碗饭都不好吃!
好记者——有位记者朋友说,《苍黄》里记者成鄂渝的形象很糟糕,意思是说不真实。他说目前所有影视或中的记者都不真实。好记者当然有,我也愿意相信这位朋友就是好记者。但是,成鄂渝这种记者,我见得不少。
阳光不锈——一文学青年骑着单车,看见前面皮卡车上竖着个牌子:阳光不锈。心想多有诗意,必定是个咖啡馆的招牌。又想有文学修养的人真多!谁说文学死了?前面的车子遇红灯停了,文学青年追上去一看,见是:阳光不锈钢制品店。
拥抱——有年在沈阳签名售书,一位先生问:王老师,我可以同您拥抱吗?我就同他拥抱了。不料接下来,竟然有十几位先生同我拥抱。那可是东北大汉啊,我个子本来就不高。我脸上微笑,心里郁闷。心想:怎么就没有小姑娘说要拥抱呢?
养好猪——有年在兰州签名售书,一老者排了好久的队,递上一本书来。我一看乐了:《实用养猪技术》。我说:“这不是我的书呀!”老者问:“还要买您的书呀?我见有人排队,就排了。”我在老者书上写道:读好书,养好猪!
招呼——有人说:你很有名吗?我在某网站上怎么搜不到你的盗版书呢?我想拜托这些人同某网站打个招呼,把同王跃文有关的盗版书和盗名书下掉,我不想看到。
自知之明——因骂了某网站卖假书,有人问:你很有名吗?我可没听说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名。张艺谋、巩俐够有名的吧?我八十老母从没听说过他俩。我的自知之明是:中国肯定有十五亿人不知道王跃文。
载体——今天又有记者问我对网络写作的看法,他们怎么老喜欢问这个问题呢?我说:网络仅仅是载体而已。好的作家不论在哪里写作都会写出好作品,不好的作家在竹简上也写不出《史记》!
作家——去广州的飞机上,邻座问:先生干哪一行的?我不想说自己是作家,只道:说不清自己干什么的。邻座说:那就是退休了,随便做点事,挣点小钱花?我一笑,说:是的是的!——幸亏飞机窗户打不开,不然我就跳下去了!
丢脸——中午在外吃饭,有位同事带信,说有位老板,出二十万,请我据他的故事写本,署那老板的大名。我听了一笑。想起前年,外省有个老板,屡次打电话来,想请我写他的创业史。我礼貌推辞数次无效,只得直说:李嘉诚也请不动作家替他写自传。那人惊疑问:为什么?我说:丢脸。自此,再不来电话骚扰。
施舍——不是说企业家就不值得写,值得写的企业家太多了。如果作家有兴趣写某企业家的传记,必定是他觉得有写的价值。可这是作家自己的创作,也不必拿企业家的钱。如果双方同意,企业家还可以向作家收采访费。作家只拿出版书的稿费,不靠施舍过日子。如果稿费养不活自己,可以干点别的,擦皮鞋都行。
写作——写作应该是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竖起自己的耳朵去听,赤裸着心灵在星空下去感受。因此,写作就是自由,就是真诚,就是生命的神圣。或者说,写作就是一种真实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