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那么勉强自己。你其实可以不管这里的事。”鬼王明月低低地说，声音里隐藏了太多的情绪。

皇如月低语，“我不过是快死了，所以死之前能够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找到轩辕杯，再度喝下忘情般若泪。也许是因为死期将至的原因，自己的心变得有些脆弱，无法坦然面对鬼王明月。

如果，只是如果。

忘记自己的责任。

把手放在那个人的手里。

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这样绵绵不绝地说着。

只可惜，那个人爱天下，爱权势，远远多过爱自己。

鬼王明月想拥住皇如月，却只是站在原地握紧双手，“你那么强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不死的方法，只是，你想再活下去了吧。难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留恋？”

皇如月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你。”

她望着许青廷的眼睛，知道他不舍得自己的心情，“反正我死之后，你得继承师傅我的遗志，降妖除魔，维护人间正道。”

鬼王明月黯然地望着皇如月，眼中有阴郁的火焰在燃烧，“师傅，在你心中只有人间正道才重要是吗？”

“许青廷，我总觉得今天的你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皇如月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心中迷惑不解。

鬼王明月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

他俊秀的脸上多了说不出的魅力，“师傅，我不会让其他人或僵尸伤害到你的。”除了我，谁也不能伤害你。

“那等会儿大僵尸出现，你可别躲我背后。”皇如月言笑如常。

鬼王明月有些羞涩地笑笑，捉住皇如月的衣袖，“我现在躲一躲好了。”隔着衣服的温热让鬼王明月的心安定了下来。

刚才，阿月说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自己真的很害怕。

无论如何，也不要你离开我的身边。

苏苏提着萎顿的小田切，站大楼前，有些茫然。这里……这里好熟悉……这气息分明就是数百年前自己的家才有的气息。

药剂公司的这块地俨然在数百年前就是苏苏的家。

“相公……”苏苏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的眼神所到之处，一寸一寸地出现了她旧日的家园。那亭台楼阁，那花草树木，依稀是昨日的模样。

苏苏跪倒在湖畔。相公，如今你在哪里？可还记得苏苏？

看着平地冒起的古代府邸，皇如月叹气，“这僵尸非常厉害，它在复制它的记忆。甚至用它的记忆逐寸地吞噬着她想吞噬的灵魂。”记得二十年前，自己在江西遇到过类似的事。不愿意相信自己和孩子以及丈夫死于车祸的女子凭借强大的精神力量创造出了一个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她的孩子照常每天上学回家，她的丈夫也工作着，偶尔电话她说不回家。不小心误入那个空间的人甚至会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她幻想里的人物。

“这个清心符给你，你千万不要受那里面幻影的迷惑。你和我因为杀了那绿毛小僵尸，和这里面的大僵尸必须解决这一段因果。否则她会纠缠我们一辈子。”皇如月拍拍“许青廷”的肩膀，“你可不许给我丢脸。我死了，你还要继续替我斩妖除魔收清洁费。”

鬼王明月寒着脸点头，右拳握紧那清心符。

那华丽知府官宅的门悄然洞开。

红了芭蕉，绿了樱桃。

皇如月发现自己一身裙衣，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一丛芭蕉树。

“落英小姐，我们夫人请您去湖边赏鱼。”一个面容清秀俏丽的丫鬟缓步走到皇如月跟前。

“好。”皇如月镇定心神，含笑回答。这里就是那女僵尸生前的居处？倒也别致。

穿过花园，皇如月跟着丫鬟到了湖边，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蝴蝶袖纱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正在湖边望着湖水沉思。秀丽的面容上一片冰寒。

“落英妹妹，这是我昨天提过的柳公子，”苏苏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温柔笑意。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青衫的俊秀公子。那公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惟一奇怪的是，那公子右拳紧握着什么东西。是许青廷？

“许……”皇如月发现自己无法说出许青廷的名字，脑袋有些晕，“……落英见过柳公子。”所有不符合苏苏领域规则的词汇，都被禁止。

“……落英小姐多礼了。”许青廷看着眼前的皇如月，有些迷糊地回答。

“落英妹妹，你看这水里的鱼多么的美。”苏苏牵了皇如月的手，走到湖边。

那湖水里，皇如月看到的全是黑色的旋涡，“是很美。”苏苏的心大概一如这湖水。

“姐姐，你的孩子呢？”皇如月轻声问。她发现如茵的草地下，有着白色指骨在摩挲着自己的脚后跟。

“孩子？……呵，还在肚子里呢，我觉得他老踢我。”苏苏羞涩而幸福地掩着腹部。她的肚子居然在一句话间隆起。皇如月一眼看去吃了一惊。那所谓的孩子根本不是女子受孕后得来的胎儿。

“姐姐，你掉进这湖里过吗？”皇如月问。这苏苏生前看来是大家闺秀，居然怀了虫胎，只怕还未临盆，生机已经断绝。一具尸体居然怀着日渐长大的怪物。

“不是我……是你！”苏苏猛地一推，将皇如月推进了湖中。鬼王明月情急之下去拉皇如月，右手里的清心符落入了水中！他的神志却更加清醒。道家的清心符对自己来说是桎梏。苏苏的幻境能力比起自己来还是要差上一截。

冰冷的水涌进喉咙，皇如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脚底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的脚脖子往下扯。苏苏是要自己尝尝她当时的恐惧遭遇么？

“苏苏……”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响起。阳光亮了亮，湖水平静了下来。

岸边出现一个儒雅俊气的男子，他皱眉看着苏苏，“你在干什么？”

苏苏只觉得天空发亮，心底暖意融融。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喊了声，“相公，你回来了？”梦牵魂绕的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自己因为太过思念创造的幻影吗？就算是幻影，自己也不想放开。

“苏苏你太淘气了。”那男子将皇如月拉上了岸，无可奈何地看着苏苏叹了口气。

皇如月呛了水，昏迷了过去，还好有呼吸。

“相公，我好想你。”苏苏依偎在男子的怀中。为什么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好像……好像相公真的回到自己身边。她猛地抬头，眼中是跳动的磷火。

“你是谁？！”她指着那男子，指甲慢慢变长变黑。

鬼王明月轻声说，“我不就是你的相公么？苏苏。”

他的精神力将苏苏的精神力整个包裹了起来。自从变为僵尸，苏醒在这世界，鬼王明月发现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轩辕的血脉和僵尸之毒似乎有了融合进化的迹象。

苏苏的眼神再度柔和了下来。

“告诉我，轩辕杯在哪里？”鬼王明月问。

“什么轩辕杯？”苏苏有些茫然。

“一只透明的杯壁上有恶龙的杯子，就在你落在这湖水里的那晚，在湖中见到的杯子。”鬼王明月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在苏苏耳边萦绕。

苏苏仔细地想了又想，“苏苏记不得了。”

鬼王明月笑得无邪，“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他拥住苏苏，就像拥住自己的情人。

鬼王明月的声线宛如毒药，浸入苏苏的心肺和灵魂，“去死吧。”苏苏在他的手下化为了尘埃。苏苏曾经被轩辕杯寄生，她葬在这里之后，她的尸体就成了轩辕杯修炼的炉鼎。只是，在苏苏的墓被挖开以后，轩辕杯察觉到了危险，选择了新的寄主。

“我说过没有人能伤害你。”鬼王明月抱起昏迷的皇如月轻轻地说。他安心地抱着自己惟一爱过的女子，只觉得天地悠悠，刹那即是幸福。

皇如月在昏睡中本能地靠近了让自己觉得安心的存在。她蹭了蹭鬼王明月的怀抱，安心地呼吸。

鬼王明月含笑看着皇如月的脸，“轩辕杯一定就在这里。”

他轻拍皇如月的脸颊，“你醒醒……”

好梦方酣的皇如月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许青廷怀里，她遇到蚂蟥一般跳了下来。

“师傅，你的能力真的退步了，刚才居然被大僵尸玩弄于股掌之中。”鬼王明月一本正经地伪装许青廷。

“那……你你你你……为什么抱着我？”皇如月的话音还没落下，已经被鬼王明月轻轻摔落在地。

“你以为我愿意啊？那么沉。”

人面藤失去了苏苏的力量，在阳光下，仅仅数秒就化为了飞灰。

“小田切先生！”皇如月不客气地踢了踢小田切。踹美男子的确是很好的放松方式。

“是皇如月干的！是她干的！您饶了我吧……”小田切一醒过来就颤抖着喊叫。

皇如月的脚又开始发痒。她踹着小田切，“这一次踢你就是我干的！”

小田切害怕地捂着嘴。野蛮女生真可怕……

鬼王明月看着自己那狼狈的部下，笑得好看又温和，“师傅，你放过他吧。”你的灵力真的在萎缩，你感觉不出，这个小田切不过是一张人偶式纸吗？小田切一定在不远处遥控着人偶的一切反应。

皇如月疑惑地看着身边微笑的许青廷，一眼又一眼，“我怎么觉得你长帅了？”

许青廷如平常一般微笑，“我本来就很帅啊。每周一三五我都会收到情书哦。”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皇如月点头，“那么每周二四六，你记得早晨五点起床学我教你的基本法术。”

梁国华和梁雨燕惊魂未定地站在旁边。

梁雨燕迟疑地开口，“皇小姐，需要报警吗？”

皇如月愣了愣。报告警察，这里被妖怪袭击？

她拿出手机，拨通刘硕事件中白明的电话，“白同学，这里有事情需要你来处理……”所有的烦恼都让给别人来承受，所有的麻烦都让别人来麻烦。这个是皇如月在漫长人生中领悟到的真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