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如月知道，鬼王明月已经忘记了对自己的所有的感情和回忆。一百年之内，他不会记得自己。

可笑的是，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

当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不复记忆，居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一直，一直，自己都是爱着他的。

如果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不可以做一回自己，简单去爱？

相忘

般若泪在灯下楚楚动人。

小田映雪醉心地望着般若泪。她的左眼还在流血，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也不在意。小田切眼睛所受的伤通过傀儡术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这一次是最值得的，因为小田映雪终于用一颗假的般若泪换得了皇如月一直放在身上的般若泪！

鬼王，我会让你喝下般若泪，忘记你对皇如月所有的爱和记忆。

这夜，鬼王和皇如月都得到了对方的秘术邀约。

约会地点是花语咖啡馆。

那是皇如月的同学“田映雪”打工的咖啡馆。

城市越夜越美丽。

鬼王明月怀着喜悦走在微冷的街道上。这世界比古代纷繁美丽，最重要的是，这世界里有皇如月。

千年前，皇如月当着自己的面喝下般若泪。自此，望着自己有如望着陌路人。

没有爱，没有恨。

他与皇如月纠缠太深，深得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变成僵尸是为了长生，还是为了见到恢复记忆的她。

在镜术里，皇如月平静美丽。她说，凤凰即将涅磐，她希望能和自己在一起分享那力量，活下来，永远在一起。

虽然觉得这美好得如同谎言，但是，想见她的心情压倒了理智。

街边的的女孩子见到鬼王明月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眼前的男子是那么美丽，美得似乎这世界只有他一人才存在。最让人心动的却是他脸上那浅浅的幸福的微笑。温柔得令人沉醉。

他站在花语咖啡馆外，第一次开始欣赏这样田园风格的咖啡馆。咖啡馆温暖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门上的铃铛轻响，鬼王明月推门而入。

他走到靠窗的桌前，希望可以在皇如月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她。

穿着可爱的蕾丝围裙的女孩子送上了柠檬水。

鬼王明月侧耳倾听着咖啡馆里的爵士乐，他习惯地摩挲着自己的红宝石戒指。嘴角含笑想着皇如月和他的过往。

第一次见到皇如月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深夜的荒郊，月亮大如银盘。

自己遇到了初出师门的皇如月。她本来是要到附近捉一只在镇上杀人的妖狐。她晶莹的小脸上，一双眸子顾盼生辉。那种天真正义的神态真得让人心生毁灭的冲动。只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她。

后来，他和她再见是在碧玉山。

龙穴一现，天下纷争群起。皇如月决定在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的时候，封了龙穴。

而自己也想利用这契机一统天下。从小，自己父亲就告诉自己不能有喜欢的东西。

所以，自己打算在皇如月事成后下手杀了。

在他们相处的三天里，自己絮絮讲着孩童时候的经历。那些可怕的刑具，人尸满野的战场，对于母亲的少得可怜的记忆。

没想到，固执正义的皇如月却利用金龙之气将自己禁锢的上万冤魂净化。还利用金龙攻击自己，将整个碧玉山弄塌！要不是自己拥有轩辕血脉，也许在那时候就死了。

就是那一次，自己爱上了这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皇如月。

再后来，愚昧的皇帝命令自己和皇如月一起前往西域寻找轩辕杯，练长生不死药。日日相对，爱慕渐深。

只是，自己背负着复兴轩辕一族的责任，不能沉溺于情爱。

找到轩辕杯，释放其中的凤凰之力，然后把它封印于唯一能承受这力量反噬的皇如月的身体。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她真爱自己的话，一定会答应成为自己的鬼后，然后，两个人分享力量和长生。

只是，她颤抖着说，一个天师怎能成为妖怪。

她说，如果她不能封印凤凰之力，自己是否还爱她？是否还会让她成为自己的鬼后？

那一刻，看着她的泪眼，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当着自己的面，狠绝地将轩辕杯里的般若泪一饮而尽！

没有一丝迟疑地将自己彻底放弃！

心脏在刹那间无法控制地剧痛，似乎心被切掉了一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那疼痛自那时开始就没有停止。就是自己变成僵尸王，没有了心跳，也无法不痛。

门上的铃铛轻响，皇如月推门而入。

鬼王明月在刹那间微笑。心似乎不再疼了，有了完整的感觉。

皇如月看到带着孩子气微笑的鬼王明月微微一愣。这微笑仿佛跨越千年，让她回到了他们去西域的那段时光。没有怨与恨，只有深深的眷恋。

皇如月在之前约会的镜光术里看到的是，鬼王明月决定去欧洲，不再回中国。他走之前，希望能和自己见一见，希望自己不再恨他。

也许再无相见之日了吧。鬼王明月放弃得到自己的凤凰之力，将彼此的恩怨了结。从此，连魂魄也无法再有纠缠。

穿着可爱的蕾丝围裙的“田映雪”将两杯小小的咖啡端了过来。

“如月，这个是我免费奉送给两位的，它的名字叫***的记忆，是我们咖啡馆的招牌咖啡哦。”田映雪可爱地笑着。

皇如月微微一笑，接过咖啡杯。小小的杯子被放在水晶玻璃盘里，小小的银汤匙那么美丽。

爱的记忆吗？

鬼王明月喜欢这个名字，他轻抿了一口。涩中带着甜蜜。

“你能告诉我你的愿望吗？”鬼王明月柔声问。

“我……我其实没什么大的愿望。我其实最想的是和普通女孩子一样，爱上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生儿育女。然后，一起慢慢变老。”皇如月用汤匙轻轻搅动方糖。这是无法实现的梦呢。

鬼王明月喝着咖啡，心也随着皇如月的梦在动。一起慢慢变老？如果是和阿月在一起的话，也不错。

“阿月，你还记得我们去西域的时候，我在沙城吹给你听的那首曲子么？”鬼王明月的笑和煦如三月暖风。

皇如月也在笑，“我……记得。你说你会永远记住那一刻。”这样的甜言蜜语，让她心动。

鬼王明月又喝了一口咖啡。醇厚的味道，让他的心也喜悦了起来。

“我想，我们以后还会拥有更多无法忘记的时刻。”他握住皇如月的手，将她深深地望着，“你嫁给我吧。我们本该在千年之前就成亲的。”

皇如月在那样深情的眼底眩晕，沉醉。

成为鬼王明月的新娘……

“可是，我很快就会被凤凰涅磐之火化为灰烬。我们之间不可能的。”皇如月苦涩地笑。

“你不是说你想通了，要和我在一起，才约我来这里的吗？”鬼王明月神色一变，整个人从晕陶陶的幸福感中醒来。

“我……”皇如月愣了愣，明明是鬼王明月约的自己。

鬼王明月警觉地望向面前的咖啡杯，他把残余不多的咖啡放到鼻端轻嗅，接着神色大变。

“你居然设计我喝下般若泪……”鬼王明月的内心愤怒而疯狂。

他握着皇如月的手，“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不明白吗？”这么悠长的岁月，唯一令自己心动的女子只有皇如月一人，“如果我忘记你，成为没有弱点的鬼王，我会杀了你的！”鬼王明月太了解自己的性格。在这世界，没有记忆的自己会为了夺取凤凰之力，为了铲除障碍，毫不留情地利用和杀掉皇如月。这个蠢女人将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绝境？！

般若泪的药力在扩散，鬼王明月只觉得关于皇如月的记忆在一寸一寸冻结。

“不是我做的。”皇如月握住鬼王明月的手，眼底是再也无法隐藏的深情，“如果你杀掉我，我不会怪你的。反正我也只能活三个月。”

皇如月知道，鬼王明月已经忘记了对自己的所有的感情和回忆。一百年之内，他不会记得自己。

可笑的是，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

鬼王只觉得要被沉重得无法承受的睡意压垮，可他不要闭上眼睛，不要忘记阿月……他隐约听到阿月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轻轻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因为你下一秒就会忘记这句话。因为你恢复记忆时，我已死去。所以，千年来，这是惟一的一次，我能把我心底最深的渴望说给你听。

咖啡馆里，爵士乐还在响。轻柔而寂寞。

皇如月看着在桌上沉睡的鬼王，轻轻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他紧皱的眉头。

她的眼底是隐约泪光。她不舍地看着鬼王明月，看着看着，眼也不敢眨。

因为，她知道，当眼前的男子再度醒来，就会完全忘记自己。

她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吃下般若泪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原来，这世间果然有因果报应。当初鬼王明月承受的锥心之痛，轮到自己来承受了。

当时的自己是怨的，最怨的不是他把自己变成妖物，而是，怨他没有全心全意爱着自己，怨他没有自己爱他那样深。

鬼王明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皇如月收回了手，静静望着鬼王明月。

眼前的男子正缓缓睁开双眼。他望向自己，眼中有刹那的迷惘，接着变成他独有的邪魅慵懒。

鬼王明月敏锐地察觉出眼前女子身上隐而不发的术师气息。

这女子的眼中是深切的哀恸，为谁哀恸？

门上的铃铛轻响，小田切推门而入。

他恭敬地走到鬼王明月身旁，“主人，原来您在这里。月神7号出了一些小问题。”

鬼王明月站了起来，邪邪地笑望着皇如月，问小田切，“她是什么人？”

小田切看着皇如月，眼底是深藏的恶毒。皇如月，你毁了我的心血，我就毁了你的一切。

“她是皇如月，古天道的天师。她不肯臣服于主人，老是找我们的麻烦。”小田切侃侃而谈。妹妹小田映雪说过，皇如月性格坚韧，就是面对爱人也不肯放弃原则。她一直打算在凤凰涅磐之日死去，必然不会在忘记自己的鬼王明月面前大谈往昔爱恋。

鬼王明月拿起咖啡杯闻了闻，奇怪的味道，却记不起这味道的名字，记忆似乎有些混乱不全，“你对我下药？”

皇如月望着眼底有危险光芒的鬼王明月，无法开口。

“我听说修道者的血比平常人更为美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夜色下，鬼王明月的魔力大增。

“你可以试试。”皇如月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疲倦。

她食指和拇指相对，无限光华自她的指尖迸发。这光华只有妖物才看得见。

那光华映得她的脸庞晶莹，黑眸明亮。

鬼王明月的心隐隐一动。

“你身上有淡淡的妖气，却是一个修道者？有趣。”鬼王明月低喃，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如月。

“田映雪”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失去记忆的鬼王明月似乎对皇如月也很有兴趣。不过，只是兴趣，不是爱。人们对好玩的玩具，都会有兴趣。

皇如月知道，此刻的鬼王明月非常危险。因为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有趣的玩意儿。他的微笑让一切突然亮了起来，变成宫殿，变成充满玫瑰气息的庄园。但皇如月知道，鬼王明月优雅外表之下，是疯狂而冷酷的心。

鬼王明月看着皇如月那把一切都藏起来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不喜欢这咖啡馆的布置，他转身走出咖啡馆，“月神七号出什么问题了？”

“月神七号的状态不稳定。它会把一些基因特殊的人的灵魂禁锢在尸体里，使他们具备僵尸的形态特征，但是这样的变异品不害怕阳光不需要吸血。”小田切谨慎地回答。

鬼王明月的眼底是趣味，“那它们靠什么维持活动的能量？”

“它们会用受害者无法察觉的方式吸走他们的灵力，而拥有充沛灵力的人类往往是儿童。”以及……皇如月这样的修道者。小田切侧过头看着咖啡馆里接电话的皇如月。

“皇如月应该是这个城市最强的术师。需要采取某些措施，确保她不会阻碍我们的计划吗？”小田切垂着眼帘，轻声问。

“如果她多管闲事，就杀了她吧。你也要让我看看小田家的实力。”鬼王明月淡淡地回答，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

纠缠

夜深深。

皇如月正一个人在女生宿舍里看着电视。

电视台正报道着一段似是而非的新闻：本市出现毒蚊，被叮咬者不同程度发生臆想。患者对其他人具有极其强烈的攻击冲动。请大家做好防蚊灭蚊工作。

突然整个电视屏幕开始闪烁雪花，雪花之后，一个长发覆面的女子出现在屏幕当中。

“皇……如……月……鬼王要我来杀了你……明晚，我在博物馆等你……”女人的头发像是活的一般，从屏幕中延伸出来。是面甲女！

皇如月念念有词，手指尖点在头发的幻影当中。瀑布一般的黑发倒退回屏幕当中，接着那诡异的女人消失。

没有感情的鬼王明月才是真正完美的鬼王明月。皇如月在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地笑。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

是夜。

博物馆。

月亮泛着微微的红，妖异的月光似乎可以使人发狂。

博物馆没有一丝人的味道。不祥的紫色云层积聚在博物馆的上空。

皇如月端坐在博物馆大厅，稳坐于自己布下的七星揽月阵的阵心。皇如月感觉的到，一直蛰居于自己体内的凤凰之力正在缓慢地消失。

大概连小田家族的人也想不到，皇如月即使没有凤凰之力，也是超级难缠的对手。

“皇如月，我是小田家族的影鹫。我能安全地解除你身上的封印。”穿着白色和服的面甲女出现半空中。

“可是，我不能把凤凰之力交给居心叵测的人。”皇如月微微一笑，“你所谓安全的方法不过是把释放凤凰的破坏力转嫁到1000个无辜的人的身上。经过这样的转嫁之法，凤凰也会变成专供杀戮的暗凤凰。我皇如月是什么人，怎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整个大厅回响起面甲女尖锐的笑声，“咒术本身就是一种因果武器。它能够切断事物的因，导致恶之果。”

她的笑声宛如有实质的利刃，切割着皇如月的耳膜，“只要你是人，我的咒术就一定对你有作用。”

她的眼角慢慢流出血红的眼泪，灿烂邪恶如樱花。

面甲女望向皇如月，她的眼眸瞪得更大，眼中是藏不住的惊骇。凰如月本身如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她身上居然没有可以切开的因果之线。

皇如月脚下的七星闪动，暗红色的光芒升了起来，“中国道术博大精深，你只是学会切断‘因果’还赢不了我。”

博物馆里的骨龙居然慢慢动了起来，袭向面甲女。皇如月的心底有刹那间小小的叹息。鬼王明月，这一次你的人杀不了我，下一次你会亲自动手吗？

皇如月将自己的道术发挥到了极致。

爱的人已经不记得自己。

想的人已经成为千年前的黄土。

心底的疲倦越积越深。

复活的骨龙攻击力之强悍令人叹为观止。皇如月取得了绝对的上风。

突然，皇如月的攻势一顿，透明的火焰从她的身上燃起。皇如月的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凤凰透明的幻影正飞出皇如月的身体！

“皇如月，你的身体已经不能负荷激烈的战斗！”面甲女狂笑。她妖异的黑发卷向皇如月。

皇如月神色庄严地结印，“东瀛的忍死术及不上我天师道的秘术，就算凤凰在下一刻涅磐，我也可以杀了你！”

金色凤凰出现在大厅中，呼啸着直冲向面甲女！

面甲女匆忙间闪躲，整个左臂化为虚无！她拼死命逃走。

皇如月在原地坐下，凤凰透明的幻影在她的身后隐现。

“原来，已经没有三个月了。这身体撑不了那么久了。只有……三天了吗？”皇如月叹息。

月光如梦迷离。

郊外的大宅。花海深处，小桥流水，韵致天成。

它似乎被施与了魔法，能够吸收月能。整个大宅没有灯火却柔和而明亮。

跌跌撞撞逃回大宅的面甲女狼狈地出现在鬼王明月的身前。

“主人，我不是皇如月的对手，恳请主人亲自出手解决她。”小田映雪的面甲遮住了她扭曲的脸。

“她这么强吗？”鬼王明月优雅地坐在复古风格的坐榻上，嘴角有了一丝趣味，“我要她的所有资料。你准备给我。看在你是小田切妹妹的份上，我这次就不处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