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意然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54
|本章字节:7632字
“妈,你不明白,”我避开她鹰一般锋利的目光,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真希望她不要拿罗涛咏来扯事,“拒绝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有错吗?”非常认真地恳求道。
母亲怔住了,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拉了把椅子坐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问:“那你说,他哪点不好,哪点就配不上你了?”
“妈——”我不耐烦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别问那么多了。”
“头疼,”母亲敲自己的脑袋,失望地转进厨房里,不停地抱怨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让我头疼。你说,罗涛咏哪点好?你就偏偏跟他,现在有这么好的年轻人追求你,就偏偏不喜欢……”
我实在受不了她了,操起钱包和外套冲出门去,随便她怎么想。从来,她都能用刁蛮的撒娇将我击败,就因为我是女儿,除了逃避,再没其他好办法。令我愤慨的是,胡臣宁竟然出卖了我,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以此击溃我的警惕后,却在背后对老人们散布谣言。
坐在小区花园的凉亭里,诸多委屈无处申诉,也无人理解。越想越不服气,怒火攻心的我拨通胡臣宁的电话。
他毫无预感,用非常惊喜的声音说:“刘舒,怎么是你?”
我尖着嗓门,劈头盖脸地对他吼:“你什么意思?说自己不想结婚,却又在父母面前说喜欢我,你非要这世界鸡犬不宁、把我逼上绝路你才安心是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表里不一的人,嘴上一套,背后一招。你……”我忍住即将脱口的脏话,觉得为这样的人损失自己形象不值得。
他慌了,不停地说:“刘舒,你冷静些听我解释……我没有骗你,不想结婚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混蛋!”我吼了一句,粗暴地把通话掐断了。非常委屈,感觉自尊心被狠狠地欺负了一把。
那天,我去市中心游荡,不愿回家,以此向母亲抗议。春节期间,城市突然间失去了喧嚣,寂静而忧伤。昔日繁忙的街道,只有公交车偶尔往来。小店都关门了,人们都往故乡赶,城市就像一间正处停产期间的大工厂,城池落寞,高楼大厦在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沉睡,显得极其疲惫。
城市只是人类的工作间,不是温馨舒适的卧室。这里能生产物欲,却造不出美梦。
在市中心所剩无几的热闹里,我在电玩城打发时间,关掉手机,在游戏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顿。像我这样没有自由的人,也只能用肤浅的欢乐来聊以自慰。
我疯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家,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开门进去时,第一眼看到胡臣宁,立刻就怒气填胸,双眼冒火。母亲从沙发里探出头来,脑袋很快缩回去,没太大的反应。胡臣宁却走过来低声责备:“你怎么把手机关了?你妈都……”
我不分青红皂白,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胡臣宁先生,麻烦你今后不要再来我们家,我和你不会有任何的瓜葛,也消受不起你的任何帮助,更不想可怜巴巴地获得你们家的援助,虽然我们只是孤儿寡母。”
这话真是够难听、够锋利的,胡臣宁的脸变暗了。这时,母亲站了起来,一手撑住沙发,一手捂住胸口,怒喝道:“刘舒,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立马给我道歉!”
我咬牙不从,除了青春期时为不穿一条她送的裙子,我从未这样与她对抗过。
胡臣宁怕了,急忙安抚我的母亲,“伯母,您别生气了,注意身体,大概是刘舒她误会了。”
“再怎么误会,也不能这样不讲理。”母亲一边咳嗽一边歇斯底里,“他是客人,而且是我请来的,你跑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没一声交代,还关机,害我一个老婆子到处找,胡臣宁他都为我跑了大半个昆明了,你知不知道?”
我咬牙,忍住那些莫名的腾腾怒气,却不曾对他有半点歉意,而是冷嘲热讽地说:“你做得很好,但不必为我这样,不值得。明白吗?”胡臣宁的脸都青了,我才不管,就要当着母亲的面,拧断这份感情,“我对你毫无感觉,一点都没有,更谈不上喜欢。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
“刘舒,你住口!”母亲气得怒目圆睁,失望地用拳头不停地捶沙发靠背。
胡臣宁怔怔地凝视我,可能是感到被羞辱了。他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地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再见。”然后大步从我面前走过。
那一刻,我的心是酸的,因为体会到他的感受。假如他真的喜欢我,肯定是我当初站在窗台边,哭着看陆竞城撑伞送陈佩琪上车时的心情。
离别是世上最直白的痛苦,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
而就在此刻,母亲大喊一声“造孽啊”,突然晕过去,木桩一般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尖厉的惨叫把刚迈出大门的胡臣宁又唤了回来。在我最惶恐无助的时候,是他抱起我的母亲,开车送她进医院。
在这场对抗中,母亲再次胜出。我就如十六岁时一样,由于忍受不住她的折磨,乖乖地穿上那条曾发誓死也不穿的裙子。当年她用的是暴力,而这一次,她用的是生命。
那天晚上,胡臣宁陪我守夜。我没再驱赶,其实是根本无意去在乎他,心都被母亲的病情给撕碎了。深夜两点,胡臣宁在走廊外给家里打电话,我听到他说:“妈,我今晚不打算回去了……伯母没事,都稳定下来了,刘舒还算好,情绪有点低落……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通完电话,他走进病房里,坐在我身边默默无言。从家里到医院,他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或许还在为我对他的羞辱心怀恨意。可是,他这样做算什么啊?他对家里的表态,完全把我当成了女友,假如我们再这样默默无言下去,发展到最后只好被动地低头默认了。
我焦虑不安,走出病房去透气,犹豫了一下又退回来,对胡臣宁说:“你出来一下。”
我们俩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打在身上,像两个在冰天雪地里无法相互取暖的仇人。他把脑袋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我有些犯难,狠话刚才已说尽,再重复,那可真是要树敌了。
我很为难,也疲惫不堪地把脑袋靠在墙壁上,呆滞地仰望天花板,“胡臣宁,你走吧……”我发出幽幽的绝望声,“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沉默。他毫无反应的模样让我心虚。
过了良久,他才问:“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
“你骗了我。”我反应剧烈,身体腾地挺直,“难道忘了你开始时怎么说的,你不想结婚,可你现在却出尔反尔,而且你还对这些老人家说是我拒绝你,伤害你。你看到了吗,结果就是我妈——”我压低声量,声形并茂地说,“她现在躺在病房里,你让我们连母女都做不成了,难道还不足够我恨你吗?胡先生,行行好,我就这么一个亲人,失去了她那我就叫孤苦伶仃,知道吗?而且,你忍心让一个四十八岁就守寡的老女人再受这样的折腾吗?”
胡臣宁沉重地叹气,低头说:“对不起,都算我的错。今天下午,你妈给我电话,说你不见了,非常焦虑,所以我就跑过来替她找。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呵呵……”我冷笑,“你不了解我妈,她现在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了。她和你妈现在是好朋友,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对你妈说我们的事的。”
“可是,我确实喜欢上你了。”胡臣宁傻傻地说。我难堪死了,坚定地说:“这没有用,而且我一开始就声明了,不想结婚。”他无语,只是喟然长叹。“你还是回去吧,”我劝他,“现在就走,我自己一个人守夜就够了。”
他没动身,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低头沉默。我催他走,而他却说:“我已答应我妈了,今晚照顾好伯母。”那样子,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愚孝。
我没辙了,随便他吧,再驱赶下去,可真是要积怨了。搞不好他又在背后向母亲告状,将我的卑劣态度添油加醋,胡扯一通。之前有过教训,我要防备些,不敢太过得罪他。这个男人现在可是母亲眼中的大红人,还未有半点关系,就将他视同儿子了。
我们沉默地并排坐了一夜。无人退让,都是固执的人。
母亲的病无大碍,次日早上七点醒来,看到我们俩一同冲进来,欣慰地笑了。
她这一病,倒是病得恰到好处。九点后,胡家二老一起提着水果和补品来探望,两家人算是都认识了。
病房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胡母是一个气质尚好的老太太,听说还是老年合唱团的领唱,年轻时曾在文工团当过台柱,只可惜儿子没半点接得她的美貌,倒是和父亲仿佛一个模子打出的月饼。
胡家父母对我还算是满意。胡母进病房的第一时间,就把我认出来了,她非常热情地过来与我握手,“是刘舒吧,这闺女长得眉清目秀的,跟母亲一样好看!”
这话真是抬举了,我从未觉得自己很像母亲。倒是母亲比较高兴,乐得都不像个病人,母凭子贵,这下我切实体会到了。
胡父看似也对这桩姻缘满意,他高声安慰我母亲说:“妹子,你安心养病吧,等出院了,身体利索了,咱一起聚聚,吃顿团圆饭。”胡父祖籍湖北,在云南住了三十多年还是一口家乡腔调。
看着父母们欢心,胡臣宁宽慰得满面笑容,还悄悄地瞄了我一眼。他的孝顺让我更加担忧和排斥,婆媳关系之所以紧张到难以调和,多半因这种男人而起。
他们越高兴,我就越难受,欢笑声让我头疼得都要炸开了,找借口说出去买早餐,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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