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变奏(2)

作者: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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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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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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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58字

他们为这种黏合而感到放松,感到欣喜,甚至于欢呼雀跃。没有必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了,也没有必要再故作深情款款。张朝晖和瞿红,谁跟谁呀,装什么装呀,早就该互相联手、一致对外。一个是极具潜力的资深艺术家,一个则是经验老到的收藏家兼当代艺术推广人,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都干什么去了?浪费了光阴不说,还走了这么多的弯路,还需要石川这样的小小角色来掺和,需要丁老板这种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来帮衬……当然了,现在想起来这些都是善缘,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嘛。


幻境虽然已经消失,但他们却有了一个如此现实的前景。这前景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自打在大王艺术村结缘就已经开始了。至少对张朝晖来说是这样的。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瞿红明白起来就更不成问题了。她此刻的任务不过是将这前景描绘得更清晰一些,更具有诱惑力。瞿红正是这么做的。


这会儿她已经爬到了张朝晖的身上,骑着对方的肚子,虽然耻毛相触,但绝无***的意思或者感觉。瞿红采取这样的姿势只是为了说话的方便。张朝晖基本平躺,仰面朝天,瞿红低下头去两人便面孔相对。虽然说彼此看不见眉眼,但毕竟呼吸相闻。


“你还是专心搞你的创作,我来经营,你的画我全收了,绝对是最高价。我要让你成为今年国内艺术品拍卖的新标王,我赚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赚的钱可以不是我的钱……”


张朝晖听得如痴如醉。倒也不是瞿红说她的钱就是他的钱,而他的钱可以不是她的钱。说到底,张朝晖并不是一个财迷,钱的事毕竟很小,关键在于这以后他作品的出路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以前,他大概只有十分之二三的精力在搞创作,十分之七八的精力忙于自我推销,苦不堪言不说,成效也有限。无论哪个行当都有专业呀——张朝晖心里想,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胜任,而瞿红恰恰是艺术品推广和营销方面的专业人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别人的画你还收吗?”张朝晖也只是问问而已,并无深意。这会儿他也想不出什么深入的问题来了。


“还收。”瞿红说,然后她就被自己的激情攫住了,“我要把业务扩展到全球范围,收购世界上最顶级的艺术家的作品,让你和他们的价位处在同一个档次上,但绝对不可能超过你。我们可以在纽约定居,或者是巴黎,伦敦也行。世界各地到处都得有你的画室,也都有我的画廊、美术馆、分公司。我们也可以经常回国,国内也有你的画室,我的公司或者分公司……”


瞿红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屁股在张朝晖的肚子上一顿一顿的。后者不禁产生了幻觉:自己就是对方坐下的一把皮转椅,而那把椅子此刻正置于瞿红公司的会议室里。只见她抬起头来,胸脯高耸,看向前面黢黑的墙壁,犹如看着桌子两侧洗耳恭听的与会者。


皮转椅这时哼了一声,有如弹簧嘎吱一响,瞿红不禁警觉,稍稍地回到现实中。她停止了发言,垂下头来看张朝晖。后者又哼哼了两声,提示自己作为一个人而非椅子的正当存在。


“怎么,你不相信我?”瞿红的声音也已经回归到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还有一点害羞。


张朝晖从对方的胯下小心翼翼地移出身体,一面说,“我相信,相信,怎么会不相信呢。”


深感胯间空虚的瞿红更没有自信了。“我做了这么多年……应该是有这个把握的,”她说,“只要你答应帮我。”


接下来格局又变,张朝晖爬到了瞿红的身上。但他不是坐在对方身上的,而是趴着,就像一床被子把瞿红盖得严严实实,只是没有严丝合缝。所有的地方都盖住了,只有关键部位是分离的。这会儿,张朝晖的下面犹如一团灰烬,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他微微地翘起屁股,留出了一个空间,让阳物自然下垂。张朝晖利用地心引力伸展着自己。此外他的脑袋自脖子以上也是翘着的,两只手按着瞿红的手腕。下面,脚脖子也在瞿红的小腿上绕了半圈,以这样的方式将对方牢牢地锁住。瞿红虽然感觉到了张朝晖的压迫,但实在很受用。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从下面支撑着张朝晖。


接下来格局又变,张朝晖爬到了瞿红的身上。但他不是坐在对方身上的,而是趴着,就像一床被子把瞿红盖得严严实实,只是没有严丝合缝。


所有的地方都盖住了,只有关键部位是分离的。这会儿,张朝晖的下面犹如一团灰烬,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他微微地翘起屁股,留出了一个空间,让阳物自然下垂。张朝晖利用地心引力伸展着自己。此外他的脑袋自脖子以上也是翘着的,两只手按着瞿红的手腕。下面,脚脖子也在瞿红的小腿上绕了半圈,以这样的方式将对方牢牢地锁住。瞿红虽然感觉到了张朝晖的压迫,但实在很受用。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从下面支撑着张朝晖。


张朝晖盯着他认为的瞿红眼睛的地方(其实那儿只呈现出两块深颜色的凹陷)。“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今后就要以诚相待,夫妻生活需要以诚实作为前提,这方面西方人的确做得比我们好。”


张朝晖的口气不容置疑。“你就放心吧,我是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瞿红想开一个玩笑。“我是认真的,”张朝晖说,“从现在起我们之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要隐瞒对方。”


“我听你的就是。”“你同意了?”“我同意了。”


“那就好。”张朝晖说,“现在,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告诉我的?”“什么事情啊?”瞿红问。一时她还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是要告诉张朝晖的。或者说,她想对他说的话很多很多,但不知道什么是张朝晖想听的,他想知道的是什么。


看见瞿红终于变傻了,张朝晖不禁有些得意,有意地拉长了整个过程。“这样吧,我先说,说我的事。”


傻女人果然来了精神,“我愿意听。”“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告诉你,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


“你就快说吧。”


“实际上,这些年我在外面混得并不好,卖画的成绩也一般。”张朝晖说着故意顿了顿,“这次回国不瞒你说,我是准备和石川的画廊签约的……”


“千万别沾这家伙!”瞿红叫了起来,“他是骗子,在圈子里名声特差……”就像是情郎遭遇了莫大的危险,她怎能不及时地挺身而出呢?


张朝晖心里面一动,但马上稳住了。“你听我把话说完,”他说,“我是在网上认识石川的,并没有见过面,也查阅了一些他的资料,但既然你说对方不可靠,这次就不和他签了。”


完了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下文了。瞿红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意识到张朝晖已经说完了,要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些。


但张朝晖仍然压在瞿红的身上,保持着刚才说话时的姿势,就像还没有说完一样。瞿红不禁慌张起来,心想:接下来到底该谁说话呢?是不是轮到自己了?正惴惴不安,听见张朝晖催促说,“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轮到你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告诉我的吗?”“告诉你什么?”


这么问,连瞿红自己都觉得可笑。不仅可笑,而且愚蠢之极。但她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朝晖说完以后就更不知道了。


“你能不能给我提个醒?”她问。


“说一说我不知道但关系到我们今后生活的事,那些不能不说清楚的事。”


“比如呢?”“比如你收画、办公司的资金是哪里来的?如果是丁老板投的资,那以后挣的钱不都是他的吗?”


“你问这个呀!”瞿红长叹一声,终于如释重负,“启动资金他出了一部分,我早就还上了,我收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赚的钱都是我的,不——”她更正道,“都是我们的!”


张朝晖哦哦了两声。固定着瞿红的橡皮锁开始松动,但并没有完全打开。“还有什么是需要告诉我的?有什么话是需要对我说的吗?”


“让我想想。”


两个人的姿势又变,瞿红到了张朝晖的上面。这次她不是骑在张朝晖的身上,而是趴着,不免有模仿张朝晖之嫌。但也有不同,瞿红的屁股没有翘起来,而是利用屁股自身的重量故意向下压。两个人的关键部位终于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瞿红伸过手去帮了张朝晖一把,将他那玩意儿窝成一团塞进去。这会儿张朝晖并没有度过不应期,但也差不多了,虽然进入得不利索,但好歹还是进去了。进去之后才渐渐地膨胀。瞿红也给对方上了锁,但方式比较灵巧,没有张朝晖那么夸张。很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意思。


一切弄妥之后她这才开口,“有一件事。”“什么事?”张朝晖警惕起来。瞿红的屁股使劲地动了一番,感觉到张朝晖不至于滑脱。“我怀孕了。”“你说什么?不会吧,这么快?”“当然不会这么快,我是说我怀了丁老板的孩子。”


瞿红感到张朝晖的东西变小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开始动作。总算又感觉到了,她这才说话:“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不高兴?”瞿红想说“那你怎么不行了呢”,但也只是想这么说罢了。她叹口气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你,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怀了。”


张朝晖不说话,但瞿红并不需要他说话,仅仅凭着下面的反应她就能够知道对方的感受。张朝晖的玩意儿就像探针似的植入到瞿红的体内,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有关的信息,并且,这探针也不是完全不可左右的。正因为如此,瞿红一面和张朝晖说着话,一面竭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扭转目前的危局。


“你知道的,我也不小了,今年也三十七了。”她说,“并且我的子宫异常,有一层膜,医生说我怀上小孩儿是一个奇迹。这孩子如果不要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眼看着张朝晖就要滑了出去,瞿红拼命地蹾了几下,说话的声音也突然增大了,“那、那是我以前的想法……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张朝晖终于无可挽回地滑脱出来,瞿红感觉到一阵由衷的空虚,然后就趴在对方的身上不再动了,算是彻底认输了。张朝晖推开瞿红坐起来,一面说:“不要勉强。”


他指的是***,但瞿红听上去却另有含义。张朝晖越过瞿红光裸的身体,抓过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直接就将它放在了对方的裸背上,然后点起一支烟。他抽烟的时候也没有问瞿红要不要也来一支,更没有和她分享一支香烟。此刻的瞿红成了张朝晖放置烟灰缸的最佳的器具,大面积的脊背犹如玻璃桌面一般的平滑。直到张朝晖吐出一口烟,这才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们的幸福,包括孩子。”瞿红的脑袋埋在枕头里,说话时瓮声瓮气的。


“坐起来好好说。”然后瞿红就坐起来了,似乎也因此有了一点自信。“我会把孩子处理掉的。”她说。“别,千万别。”张朝晖说,“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瞿红问张朝晖。后者沉默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是两个人的方式,三个人就又是一种格局了。”张朝晖还说:“这件事的确需要好好想想,认真地筹划一下。”


然后他问了瞿红怀孕的具体时间、预产期以及近来她身体的感觉,威严、理性就像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最后张朝晖说:“孩子的爸爸知道吗?”


“你说丁老板?”“是,丁老板知道吗?”


“他不知道,幸亏他不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正是这最后一句话改变了张朝晖的态度。他掀开被子,将身子移到了瞿红的对面,面朝着她。张朝晖捉住瞿红的双手,开始摇晃,“谢谢,谢谢,谢谢你的诚实和坦白!”


这时候房间里的窗帘已经开始透亮了,瞿红甚至看见了对方怪异的笑容。张朝晖握着她的手,又谢了一次,瞿红只好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色大亮以前,两个人光着屁股在宾馆房间的大床上大握其手,结局甚好,并没有谈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