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知侯门欢

作者:闻情解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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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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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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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9068字

袁老太太那边不见动静,只不过张大夫每日进出数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袁青枫已料到有些不妥,衣不解带地守在老太太房里。齐氏带着应年曾去过,苏妈却说老太太怕过了病气给应年,没让她们娘俩进去探望。


乔姨娘自从进宫回来后,只字不再提换子之事,应辰每日里往乔姨娘房里去的时辰越发多了,曼书自从清音庵回来后便没再被禁足,也终日守在乔姨娘房里,倒也算是团圆。


云裳自从吐露出怀有身孕的事后,越发谨慎,在袁青枫的默许下,单设了小厨房,每日食材都是自己院里的人亲自去采买,吃食都是用银针试过后才肯用。


自从上次鸿洵用苦肉计举荐了二皇子前去押送粮草后,蕴画倒不担心赫连皇后再在粮草里做手脚,又因修过书信送往鸿泽之处,心里倒也踏实,只不过唯一让蕴画忧心的还是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自庄氏死去,妍棋出家为尼,林姨娘和应景又惨遭祸事,已是人丁凋零。蕴画曾经让张大夫给鸿沉送过一封书信,原本以为鸿沉定不会再过来见她,谁知,不待当日傍晚,扮作医徒的鸿沉便依约而来,荔枝悄悄退了下去,与樱桃守在门口。


房间里,只燃了少许沉香,氤氲香气却掩不住满室悲凉,夕阳余晖透过虚掩的窗棂洒落在脚下,映着蕴画翠色衣角更添几分凄然。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蕴画苦笑,果真便是他所为,否则那凄厉笛声又有何人能奏?只不过,鸿沉不说下毒只说要杀她们也没什么不妥,如若林姨娘和应景长久得不到解药,必会熬到灯枯油尽而亡。


“杀便杀了,我再问这些还有何意义?”


“有意义,在我看来便是有意义。那林姨娘是赫连一族安插在靖远侯府的眼线,这本没有什么稀奇,这帝都多少人家都有赫连氏族布下的棋子,林姨娘也算不得什么起眼的人物,如果逃便也逃了。可是如今的靖远侯府却不同,既出了一个怀有龙嗣的琴妃,又有德妃娘娘的嫡亲妹妹在,琴妃与德妃不合,多少人的眼睛看着靖远侯府到底是站在哪位妃嫔身后。可是,不管琴妃也罢,德妃也罢,都难逃一个下场。德妃已是病入膏肓,那些人出手或者不出手都是没有多少意义了,还不如留些实力耗在三哥和老七身上。唯独琴妃,势单力薄,又怀有龙嗣,最容易招人嫉恨,所以,此刻跟琴妃沾得上边的都只能是那些人的眼中钉。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蕴画静静听完,良久才说道:“我不明白。”


“既然是你要杀林姨娘和应景,又为什么故意嫁祸给赫连誉?”


鸿沉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林姨娘必须死,否则让那些人知晓是你帮助林姨娘逃脱后,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如若她们知道杀害林姨娘的另有其人,必定会担心林姨娘已经暴露,她们怕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查下去,也只会杀人灭口。除非,那些人只以为是赫连誉杀了林姨娘,才不会起疑心。”


“你就是为了我才对她们下毒?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索性杀了她们?”


鸿沉微微点了点头,平静淡然得看向蕴画,说道:“是,为了你。杀了他们也不过如此,只是……”鸿沉说到这里,突然望了望自己的手,继续说道,“只是我还是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了血腥味。”


蕴画闭目长叹,说道:“如若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或者林姨娘和应景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鸿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即便我没有出手,赫连誉也会将她们杀了。当晚,他也在清音庵……”


蕴画倏地心惊,这倒是出乎她意料,难道自己在土坑前察觉到的那种熟悉气息,便是赫连誉?


“为了你,赫连家那小子肯做任何事,我虽与他平日里并无往来,却深信不疑,只因他看向你的眼神,是谁也不能浇灭的炙热猛烈,画儿,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有一日我不在这个世上了,赫连誉未尝不是你的一个好的选择,至少……比三哥强。”


蕴画侧头看向他,仔细揣摩他话里深意,他的意思很明显,如若他活在这个世上,那么蕴画的最佳选择便是他自己。这还是蕴画头一次听鸿沉这样吐露自己心声,虽然弯弯绕绕地让人头疼,可他还是说了,不是吗?


“你说,这个世上会有人为了喜欢的人放弃自己吗?”


鸿沉毫无迟疑地答道:“会。”


蕴画挑眉,打量着鸿沉,说道:“你?”


鸿沉低叹一声,说道:“我自是肯的,只是我若只空口说,你也不会信。还记得虞先生吗?”


蕴画自然记得那般朗眉英挺绝世无双的男子,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神采,只听见鸿沉继续说道:“我从未向你提起过我的母妃,她就是父皇曾经最为恩宠的贞妃……”


蕴画突然想起,德妃宫里的小宫女琼枝便曾指着远处一座破砖碎瓦的废旧宫殿说过,那就是贞妃所住过的地方,琼枝的话音未落便被鸿洵打断,蕴画当日并不以为意,现在才知,那贞妃竟是鸿沉早逝的母妃。


“虞先生纵有千古之才,却是极其佩服我的母妃,因我的母妃是他的师姐,虽大他七八岁年纪,可是虞先生却悄悄喜欢上了她。父皇恩宠我的母妃,甚至曾经想过废赫连皇后,立我母妃为后。那赫连氏自是嫉恨,想过许多杀招,都被我那绝世之才的母亲识穿避了开去。可是她却没有避过一件事,也就是那件事,毁了她的名节,要了她的性命。赫连氏知道虞先生喜欢我母妃,便让人费尽心思给虞先生下了毒,将他放在了我母妃的宫殿门口,奄奄一息,我母妃为了救他,势必要将他带进宫里疗伤。就在那时,父皇去了我母妃的寝宫,见我母妃的寝宫里还有另一位男子,震怒之下,便欲将我母妃以***宫廷之罪处死……”


鸿沉说到这里,突然抚着胸口轻咳了几声,从怀里掏出小玉瓶来,取出一颗碧绿色药丸,就着蕴画手边早已凉下来的茶吞咽了下去。


蕴画不忍见他受苦,于是去雕花铜盆里绞了帕子给鸿沉轻轻拭去额间的细密冷汗,不妨手却被鸿沉一把握住,蕴画正欲挣脱,才见鸿沉面色有种病态的潮红,语气却是狠厉,说道:“你定是以为我母妃便那般被处死了。”


蕴画被鸿沉这种眼神盯着,格外有些不自在,又挣脱不开他的手,于是便僵在了那里。


“我母妃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女子,她逃脱父皇布下的三十六隐卫,找到了各种证据,矛头直指赫连皇后,不过她并没有明言,毕竟我当时年幼,她还要顾及我的性命。父皇心里已然明白,有心要帮我母妃恢复名节,谁知我母妃却倔傲得很,恨父皇不信她,将我托付给虞先生后,便自尽身亡。”


蕴画黯然,心底涌起万般的惋惜之情,这般贞烈的女子,为了那莫须有的名节而毁去了自我,甚至抛却那年幼之子无人呵护,任人欺凌。


“虞先生悔恨不已,一直怪自己害死了我母妃,于是便将这毕生所学都尽数教习与我。只不过,从此却不肯再接近任何一个女人,他的心中,唯有我母妃,至死不渝。”


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虞忌言对蜜柚这般态度,也怪不得樱桃曾瞧见过虞忌言珍藏的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那必是贞妃。


蕴画突然忆起一桩往事,问道:“既如此,我父亲当日为何能请得来虞先生教习我们兄妹?要知道,靖远侯府不过如此,像虞先生那般人物,又怎么甘心进侯府?”


鸿沉看了蕴画一眼,随口说道:“正因为靖远侯府不起眼,所以才不会让人生疑。”


蕴画摇头,说道:“不对,仅仅如此的话,他更不应该来靖远侯府,随意寻个普通人家不也可以吗?除非,除非靖远侯府内有他想要的东西。”


鸿沉不答,蕴画也只是猜测之言所以追问不得,心中埋下的疑惑却越发不解。


“袁家就要这样完了吗?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些人只是忌惮靖远侯府到底是要站在琴妃还是德妃身后,便要将袁家摧垮?要知道靖远侯府并无权势,平日里也并无结交显贵人物,那些人犯得着如此吗?”


鸿沉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想要靖远侯府满门倾灭的人,仅仅就只有那些人吗?难道就不包括将侯府恨之入骨的人?”


“恨之入骨的人?”蕴画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看向鸿沉淡然自若的神色,心底突然浮起一个模糊的人像来,只是却不敢确认,也不忍确认,“会是她吗?”


鸿沉走的时候,蕴画并未起身,只是依稀记得他低声说了什么,似是要自己跟他离开,似是又说了什么也记不清,又或者蕴画根本不想听清。


半月后,蕴画依然在侯府看似平静如水的表象下如履薄冰,终日心神不宁。蕴画去过老太太房中几次,老太太气色看起来仍旧不好,却在张宾大夫在调理下缓过那股劲了,要蕴画陪着说了一会话。


蕴画走后,苏妈朝袁老太太递过燕窝粥来,说道:“这四小姐怕是心事重得很……”


“她打小便如此,只是今番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劲。苏妈,你去叮嘱下太太,要她仔细看护着画儿,侯府已然如此,便不能再失去像画儿这样资质的袁家女儿了。”


“老太太的话说得是。别管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是赫连家那公子,画儿嫁过去便能为侯府挣得一分体面,将来但凡侯府真出了事,好歹还有个依靠能避一避……”


袁老太太厉声打断苏妈的话,说道:“避一避?靖远侯府藏着那样的事物,能避过这场祸事吗?如若晟帝不是子嗣众多,再或者如若皇子间平和无事也罢,那么靖远侯府都不至于会处于这般风口浪尖的境地。只可惜了……靖远侯府藏匿了这么多年,老太爷临死之际都以为再也用不上的事物,如今就要昭示给天下苍生揽阅了。”


苏妈见袁老太太因激动而略显泛红的面色,只好劝道:“老太太也不必太过忧心,那事物虽然是祸,也未必不是福,只要用到当处,咱们靖远侯府说不定从此显贵起来呢。”


袁老太太更加气怒,说道:“袁家先祖曾经是立过大功的,所以先皇才赐了这么一样事物给袁家,只待袁家可以如同当年一般,手持利刃清君侧斩佞臣,挥刀号令三千……”说到这里,老太太似是忌讳什么,话音顿了顿,终是没有讲出来,然而她又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先祖不过才被赐封了靖远侯,而先祖也曾经立下家规,靖远侯可以世代罔替却不得出任实职,怕得就是靖远侯府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成为圣上一统天下的掣肘,既如此,哪个君主会答应让靖远侯府坐享荣华显赫?换言之,靖远侯府能安稳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份刻意的低调与隐忍。”


窗外似是起了大风,呼啸凌厉,老太太的话音终是低了下来,渐渐消逝。苏妈侧头看过去,见老太太闭目躺在倚榻上,似是熟睡了过去,待要过去给她掖一掖薄毯,未等走近,便见老太太倏地睁开眼睛,精光一闪,骇得苏妈一个激灵,忙又退了下去。


这般过了几日,晟帝突然降旨,要袁青枫出任大常寺少卿。


据樱桃听前厅伺候茶水的丫鬟讲,袁青枫接旨时脸色极为难看,连要打赏宫里来的公公都给忘记了,还是在应辰的提醒下才记起来,慌忙奉上银两送了出去。


那一日,袁青枫在袁老太太的房中,待到了大半夜,两人似是起了很大的争执,房里出现一声支离破碎的响声,令人胆战心惊。


待次日,众人前去给老太太请安之时,才发现老太太房里那座金玉满堂的屏风不见了。


曼书却似是很高兴,走到袁青枫跟前,笑着说道:“父亲,从前别人只说咱们靖远侯府担着这个虚名,实在是毫无权势,如今皇上开恩,可是要给咱们靖远侯府一个好前程了。”


曼书兴高采烈地说罢,满心期待地看着袁青枫,只以为会赢得他的赞赏,谁知,袁青枫却突然抬掌朝她甩了一个耳光,低喝道:“混账话,到底是生是死也未知呢,前程,前程……”


“青枫,住口。”袁老太太厉声喝道。


袁青枫见袁老太太气得厉害,曼书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松懈下一口怒气来,却似背负着千斤重,低声说道:“老太太,儿子依你就是。”


袁青枫起身,走近乔姨娘身边,执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说道:“玉贞,我让人从沁香楼带了许多吃食,今晚上我便陪你喝上几杯。”


袁青枫说罢,突地又转身朝应辰说道:“应辰,你晚上也一同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为父书房的那块紫玉墨砚,为父拿给你。”


袁青枫这般举动,震惊四座。蕴画一时也有些怔楞,本以为袁青枫在人前对乔姨娘这般示宠,定会激得袁老太太勃然大怒,谁知她不过闭目长叹,似是无奈地默许了。


齐氏本有些嫉恨,在看见袁青枫那般颓废而挫败的神色,心中不忍,起身唤了他一声,不见他回头,于是痴痴立在那里,待到珊瑚过来扶着,才醒转回神,慌忙用帕子拭过眼角,似是怕别人看到她的软弱,朝袁老太太行了礼疾步离开。


这个冬日下过几场大雪,天寒地冻,蕴画每日闷在屋子里,盼着三皇子鸿泽早日凯旋,转眼间,那幅九九消寒图上的红梅已过大半,近了,近了,终是近了。


林姨娘和应景依旧未醒,蕴画曾向鸿沉要过解药,鸿沉却不肯给,说林姨娘和应景不解毒还能苟存性命,如若解了毒,便当真会有人来要了他们的性命。蕴画无奈,只得看着林姨娘和应景逐日消瘦,张宾已经试过了数个药方都不见效。后来蕴画也想明白了,张宾未必不能解,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四皇子鸿沉身边的人,要不要解毒,还不是鸿沉的一句话?


这些日子,袁青枫格外宠起应辰来,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闲散时间,他都极尽可能地要应辰伴在身侧,乔姨娘只以为袁青枫是愧疚于她们母子,所以才这般将应辰视若珍宝。


齐氏记恨在心头,也曾抱着应年质问过袁青枫,袁青枫只模糊说了几句话,让齐氏在模不着头脑之后也有些怅然若失。


“再这般宠又能宠到何时?应辰不管是嫡是庶,骨子里淌的都是我袁家的血脉。淑蓉,你就大度些,宽容应辰一回,他好歹是在你身边长起来的,如果,如果有一日你看见他为应年作出的牺牲,只怕你也后悔……”


袁青枫说罢,慈爱地摸了摸应年的头,无奈得离开了。


应年睁着大眼睛,搂着齐氏的脖子,问道:“父亲刚才说大哥要为年儿作出什么牺牲呀?”


齐氏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她也疑惑,只是却不敢问,怕问到她不能改变也无力承受的事实。


袁青枫未曾前去赴任,锦画本以为袁青枫抗旨不遵必获大罪,谁知晟帝那边却毫无动静,直到晟帝下令要靖远侯府嫡少爷袁应辰进宫面圣的那一日。


虽不知晟帝为何召见应辰究竟,但阖府上下认为总归是好事。袁青枫一脸沉默地带着应辰去见老太太院,谁知袁老太太竟推说身子不适不肯见,袁青枫似是觉得这是意料之中,而应辰却有些不高兴,他满心盼着老太太能夸赞他一回,却不得见。


应辰跟随宫人走后,袁青枫压抑许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呆在书房内一夜未曾出来,连云裳拖着身子来劝都不听,还是袁老太太让苏妈将他请了过去。


“只说这是命,可是我却还是难以接受。别管他是玉贞生的,还是淑蓉生的,别管他的外祖是乔家,还是齐家,应辰他都是我的亲骨肉,我却眼睁睁看他走上死路……”袁青枫伏在桌案上,呜咽道。


袁老太太强忍着泪意,说道:“你以为我心里就不痛?只不过这就是宿命,从你父亲将淑蓉指给你,我就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快到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应辰已经这般大了,大到足以开启那把铜齿……”


“既然知道袁家与齐家联姻生下的孩子就会有此命运,父亲为什么还要让淑蓉进府?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曾娶过齐家女儿?”袁青枫不解。


袁老太太倚在榻上,轻声咳着,说道:“是,你父亲是没娶过齐家女儿,可是他却与齐家的女儿生下过一个孩子……”


袁青枫怔了怔,突然似是悟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是大哥?”


“是,便是你大哥,他不是我的亲骨肉。靖远侯府与齐家联姻是宿命,生下的孩子也是死命,你父亲当年怕遭了这样的祸事,所以不肯迎娶齐家女儿,也就是淑蓉的姑姑进门,她生下青柏后,不久便病死了。你父亲将他抱进了侯府,对外宣称是我的骨肉,只以为能瞒天过海,保住青柏的性命。谁知,青柏还是逃不过死命。可是他却不是被帝王逼死的,他怕自己自尽后晟帝迁怒于侯府,于是服了毒熬得灯枯油尽死去的……”袁老太太老泪纵横,喃喃说道,“你便是问既然逃不过死命,为什么还要靖远侯府和齐家联姻,这是死数,未必不是救命的稻草。晟帝只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靖远侯府和齐家的骨血在,就不会轻举妄动将靖远侯府倾灭,毕竟靖远侯府和齐家的后人能开启铜齿,能号令三千铁衣卫,横扫千军,一统天下,这对于有野心的帝王来说便是最大的诱惑。”


“所以老太太把玉贞生的孩子掉包送到了淑蓉房里,可是还有应年呢,他是从淑蓉怀里出来的,这是瞒也瞒不住的。”袁青枫想到这里,突然焦急不安。


“传闻中,只有侯府嫡长子才有此宿命,谁也不会想到应年才是你与淑蓉的嫡长子。”


袁青枫站起身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格外的平静,说道:“老太太,你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袁老太太浑浊中的眼睛中精光一闪,倏地握紧了佛珠,那珠串却断了线,一粒粒滚落在地上……


应辰进了宫后,乔姨娘与曼书一直是兴高采烈的,乔姨娘只以为应辰得了圣宠,自己该在袁青枫面前扬眉吐气的,于是三番五次问过他应辰到底何时回府。


袁青枫很平静地告诉她应辰随着晟帝派出的使者去了秦川,秦川发生霍乱,应辰如若能与晟帝派出的使者一同治理霍乱,安抚好秦川百姓,晟帝一定会封官奖赏应辰的,这是晟帝给靖远侯府天大的体面。乔姨娘虽然很是担心应辰会染上霍乱,可是也为应辰能有个好前程而高兴。


过了没几日,袁老太太又让苏妈将袁青枫请过来,问道:“可考虑周全了?听说德妃邀她和曼书、蕴画明日进宫,如若真被她识穿窥见什么将应辰的身世张扬了出去,那么靖远侯府便果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袁青枫似是还有些犹疑,毕竟是年少夫妻,他又如何忍心朝乔姨娘下狠手,只得喃喃说道:“老太太,就让她再进宫与德妃见一面回来……也不迟。”


袁老太太无奈地挥了挥手,看袁青枫那般痛苦神情,只得依了他。


蕴画知道乔姨娘是不想带着自己进宫去的,早在两人说穿此事后便极少言语,逐日生疏了起来。这番德妃有令,乔姨娘不得不从,却对其甚为冷漠,往日进宫都是与曼书、蕴画坐同一辆马车,这次竟然吩咐下人另外为蕴画单独备一辆马车。


蕴画进宫后才知道,此次进宫是七皇子鸿洵向德妃千求万求才首肯的,乔姨娘自与德妃说话,鸿洵拉着蕴画便出了惊鸿殿,身后曼书气得跺脚。


“画儿,三哥就快要回来了……”鸿洵憨声笑着说道。


蕴画心里一颤,却垂下眼帘,怕鸿洵看穿她的惊喜,强自低声说道:“哦,那很好。”


“他在外边你放心不下,这下回宫你可要安心了。”鸿洵似是不再对蕴画与鸿泽的事介怀,很自然地调侃她。


蕴画一向不喜欢忸怩,却也懒得回击鸿洵,只是淡淡笑着,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终是要将他盼回来了。


远处,有笛音传来,蕴画转身,见一人独站凉亭上,手持玉笛吹奏凄厉寒声,鸿洵说道:“四哥这段日子消沉得很,一直托病养在帝都,可是我知道他心思重得很,府里人进出也频繁,少不了会有动作,否则三哥埋在暗处的那些隐卫,怎么会被人悄无声息得拔掉了?我只盼着三哥快些回来,我一向懒散,怎么能镇得住这种场面?前番遇险,好在三哥有惊无险,否则……”


说到这里,鸿洵见蕴画紧盯着自己,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却躲不过蕴画逼问的眼神,只好说道:“是前些时日,三哥命人传回捷报的时候,捎带着提过他们遭遇敌人精锐人马埋伏的事,二哥所带去的兵马几乎全部倾灭,要不是三哥舍命将二哥救回来,说不定二哥也一同被人杀了。赫连皇后听闻此事,吓得当时便昏了过去。嘢,画儿,你怎么都不急?”


蕴画淡淡地笑,说道:“既然你三哥无虞,我又需要着什么急?再者说,那伙什么敌人的精锐人马,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鸿洵怔了怔,旋即似是有些明白过来似地,问道:“画儿,你的意思是,那起人马其实是……”


“我可没有那么说。”


两人互视,又一同笑出声来。


那笛声戈然而止,旋即如同弦断音破一般,余音退却,了无声息。蕴画再次回转过身去看时,那抹青色人影已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


回府后,乔姨娘曾经让绣屏请过袁青枫,谁知袁青枫竟推脱了好几次,乔姨娘无法便找到了书房去,与袁青枫起了很大的争执,书房内传出了乔姨娘的哭闹声,并且扬言要昭告天下云云,也不知袁青枫用了什么法子哄了乔姨娘,安抚她回房。


不过次日,乔姨娘却突然染病卧床不起了,张宾曾经为乔姨娘诊治过,只顺着袁老太太的话说是染了伤寒来势汹汹需要静养,袁青枫当日便将乔姨娘送去了城外袁家别院。


蕴画听说此事时,赶去乔姨娘的房中已经为时已晚。只见袁青枫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乔姨娘未绣完的香囊,呜咽说道:“玉贞,应辰落生时就从你身边抱走,如今我又保不住应辰的命,我对不起你,你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保靖远侯府无虞,我只得这么做,你别怪我,只盼着侯府能躲过这一劫,再接你回来。”


蕴画紧紧抓住门框,迈进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疾步而去。


蕴画回到房间,手里抚着那幅九九消寒图,唏嘘不已,果真不出自己所料,乔姨娘的病即便来势汹汹也不该发作这么快,原来正是袁青枫的手笔,那么凌琴在宫中时对己所言便是真的了?


那日在宫中,蕴画忆起鸿沉说起对侯府“恨之入骨”的人,于是要鸿洵陪着自己去见过靖远侯府大小姐凌琴,也就是如今的琴妃。


琴妃怀有七八个月的身孕,珠圆玉润的模样,看到蕴画时有些惊异,屏退众人,独与蕴画坐在寝室内说话。


“四妹妹,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母亲吗?”凌琴穿着一袭素白锦缎的袍子,身上系着地披风已滑落在地,蕴画为她捡起披风之时,才发现她竟是赤着脚站在这宫殿里的冰凉青石地砖上。


“是你的父亲。”


蕴画不曾讶异,早在小周姨娘说发现庄氏与人的私情之时,她便想到了,这府里还有哪个男子可以做得了庄氏的入幕之宾?唯有袁家家主袁青枫。


只是,袁青枫会杀死庄氏,还是出乎她意料。


“你父亲杀死我母亲之时,紫玉是亲眼瞧见的,紫玉苦苦求着你父亲才饶了她,紫玉进了宫告诉我这一切后,我便对袁家死了心了,我也不再姓袁了。今番与你见过,也算是了了我对袁家最后一点念想,从此,且等着看,我会让靖远侯府付出怎样的代价……”


蕴画没有劝她,也没有再言语,或者,说什么都是徒劳,怎样的话能安慰住丧母之痛?


一个庄氏,一个乔姨娘,连同至今昏迷的林姨娘,还有那些在命运线上挣扎不得的人,不过都是命运的祭品,活着,死了,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态势。


甚至,连同蕴画,自己又能活出怎样的人生?她不知,可是在心中却自有描绘过那幅美好画面,一两孩童,三五仆从,七八牛羊,十九房舍……那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她可以自主掌控的生活,有安全感,不必猜疑,不必在姬妾成群的家族中求生存,运用平衡准则为人处世,安于平和并不一定就是安于平凡,舞剑,弹琴,酿梨花淡酒,种相思红豆,与他做一对安逸在红尘中却又超越红尘的神仙眷侣。


这曾是她对鸿泽说过的话,此刻,心境未变,甚至犹添期待。


鸿泽回宫的日子终是近了,宫中却发生惊天秘闻。赫连誉曾让荔枝转告蕴画,说侯府马上便要遭遇天大的祸事,要她马上跟着自己离开,蕴画说什么也不肯,可是她却不敢大意,让荔枝找来一个算命先生,说应年犯了灾星,必须出府暂避半年。


齐氏焦急不安,当即去求袁老太太和袁青枫能够答应自己带着应年出府避祸,袁老太太与袁青枫相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却没有多言一句,只是让苏妈帮着齐氏和应年打点好一切,袁青枫亲自将齐氏和应年送出府安置妥当才回转。


在侯府,真心待自己的人,有齐氏,有应年,所以,她必须护她们周全。蕴画又修书给赫连誉,要赫连誉派人照应好齐氏和应年。


靖远侯府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中,阖府上下惴惴不安,却不知即将会发生何事,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趁夜离府,更是激起一片恐慌。


那一日,终于到来,官兵冲进靖远侯府的那一刻,蕴画刚刚绣完那幅九九消寒图,拿在手中摩挲着。


谁知,便在那一刻,有人闯进屋子,惊了蕴画一跳,待仔细看去,正是四皇子鸿沉。


“跟我走。”


鸿沉上前来执蕴画的手,蕴画往后退了半步,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他已经快回来了,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要等他。”


“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你以为前院的官兵冲进靖远侯府,就只是为了逛逛就走?这靖远侯府今日在,明日覆,你难道就这么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蕴画看着鸿沉,问道:“为什么?”


鸿沉微怔,旋即避开蕴画的眼神,侧转过身,低沉说道:“你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么,我来告诉你,这是我与琴妃的交易。”


“你助她灭袁家,她助你什么?”


可惜,蕴画并未等到想要的回答,脖颈间一痛,便昏倒了鸿沉怀中,鸿沉揽住她的腰身,朝后院疾奔而去。


蕴画醒来时,天色已近暮色,鸿沉始终伴在自己身侧,蕴画问过侯府众人的下落,鸿沉只说被困在大牢,性命暂时无虞,以后便不好说了。


蕴画抓住被角,想要启齿问起什么却开不了口。


鸿沉似是料到,于是淡淡说道:“三哥回来了,他知道你在我的府上,不过并未来找你,也未曾派人过来问过,你看……”


蕴画苦笑,说道:“你定要说他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我心里却明白得很,不管他做了什么,他心里是有我的,他那样的人说出的誓言,又怎么会轻易悔改?”


此后,蕴画在鸿沉的府上住了下来,一连几日,都不曾见到鸿沉的踪影。倒是有个人曾经过来看望过自己,便是蜜柚,她现在还是服侍在虞忌言身边,只说虞忌言现在也不在府中。


那日,蕴画见到了虞忌言,他穿着一身白色盔甲,手持利剑,来请自己入宫。


墨色渐沉,远处天边的霞彩渐渐失去颜色,只落得纷杂凌乱的斑驳,又慢慢消逝。犹如人心,风云莫测。


傍晚时刚落过一场小雨,庭院内青石地砖上的水渍犹存,寒气未消,袁蕴画半眯着眼睛,迎着冷冽寒风缓缓抬头看向“澄瑞宫”这几个鎏金大字。


殿门打开,传来沉重地吱呀声,蕴画顿了顿,终是不肯再有迟疑缓步踏了进去,迎视几双说不出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的眼睛,只觉得心猛然间紧了又紧,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


赫连皇后半卧在椅榻上,形容枯槁,容颜憔悴,连往日最为夺目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只咳得厉害,像是随时都要背过气去一般。


宫女琼枝要扶赫连皇后回寝室歇着,赫连皇后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猛然间将她推了个踉跄,呵斥道:“左右熬不过一天两天了,连你都不肯让本宫如愿?本宫就是要亲眼看看,在这澄瑞宫中的权谋利诱,皇子相争,到底是胜了谁?谁又做了谁的刀下魂?”


琼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看了看四周或站或坐的几位皇子一眼,又求救似地看向蕴画。


蕴画朝着琼枝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微笑。


赫连皇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近乎讨好般得朝二皇子轻声说道:“儿啊,你过来,让母后再看你一眼。”


二皇子守在假太监断曲的尸身前,一言不发,表情呆滞,似是失去了神智。就在蕴画进殿的前一刻,赫连皇后将手中的剑刺入了断曲的胸口。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心里或许是恨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对赫连皇后垂死在即的话都恍若未闻?


赫连皇后凄厉地笑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杀死断曲,为二皇子除去断袖之癖的孽缘,哪怕换来的是自己儿子满腹的恨意,也是不悔的吧?赫连皇后再度用力咳了起来,未等琼枝奉上茶水,便再度昏迷了过去,手还垂向二皇子的方向,而二皇子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七皇子鸿洵到底心善些,朝琼枝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皇后送回寝室歇着,如今后宫戒严御医进不来,你还需小心服侍着才是。”


琼枝依言唤着几名宫女将赫连皇后送回寝室,众人手忙脚乱了一场,大殿上终是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七皇子鸿洵憨声一笑,朝着蕴画招手唤道:“四妹妹,过来这边坐啊。”


蕴画仍旧站在大殿中间,未曾移步。她看向七皇子鸿洵身侧的那一位,仍旧是沉默内敛,眉头轻蹙,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冷若冰霜深不可测的气息,犹如从前,还是宫内传闻最令人惊悚的三皇子鸿泽。


蕴画鼓足勇气,朝前走了几步,却不妨眼神却碰触到大殿另一侧的四皇子鸿沉,他穿着一身紫色轻裘,显得贵气十足,面如冠玉,眼神清澈通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


四皇子鸿沉朝蕴画笑了笑,疼惜得说道:“画儿,虞忌言送你进宫时,怎么没有劝你多穿件衣裳?你过来我这边,我来给你暖暖手。”


蕴画微怔,见四皇子鸿沉这般神情,又忆起在他在靖远侯府时的情形,他从来对自己都是温柔似水,将自己视若珍宝般的呵护体惜。


七皇子鸿洵站起身,一把扯过蕴画,将她按在三皇子鸿泽身边坐下,又朝着四皇子鸿沉说道:“谁稀罕要你暖手?从前你趁三哥不在,想方设法接近四妹妹,如今若不是三哥拿着皇位诱你,你怎么可能甘心让虞忌言将四妹妹送进宫来?只不过,我劝你趁早死心,四妹妹如今在我三哥身侧,谁也不能再将她带走,谁也不能再伤她分毫。”


四皇子鸿沉似是对于七皇子鸿洵的话毫不在意,目光仍旧游离在蕴画身上,朝着她笑了笑。蕴画别过头,又忍不住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来,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倒在手心中,就着桌几上的凉茶,吞咽了下去。


蕴画从前也见过他吃这墨绿色的丸药,也问过他患了什么病,他只是笑,从不答。蕴画那些时日也是带着恨的,所以并未再问起,如今再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的面色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双眼却格外透着熠熠神采,这满堂的珠玉显贵都全似看不在眼里,独独将目光落在蕴画身上。


七皇子吩咐大殿上随侍的宫女拿来一个手炉递给蕴画,见蕴画漆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四妹妹,有三哥还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蕴画朝一直端坐沉默不言的三皇子鸿泽看过去,不妨见鸿泽正瞧向自己,心陡然间有些莫名的紧张,连手中的手炉掉落在脚边也未知。鸿泽朝蕴画这边侧过身,蕴画本以为他要俯身去捡手炉,谁知却见他伸臂过来,将手覆在蕴画的手背上。蕴画一时心颤,本能地想要缩回手,感受到他掌心处的温暖与力度才平静下来。


七皇子鸿洵看见断曲的尸身,有些嫌恶地皱眉,吩咐殿外的宫人将断曲的尸首给拖出去。谁知那几个小太监刚要碰触到断曲的尸身,就被二皇子一脚踢开,怒道:“我看你们谁敢碰他?断曲虽死,我却不能罔顾他一片情意,我要亲手葬了他。”


二皇子抱起断曲的尸身,缓步走至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身前,见无人拦他,眉尖挑动了下,眼中精光一闪,流露出细微窃喜,疾步出了殿门。


三皇子鸿泽看了四皇子鸿沉一眼,目光沉稳,语气平缓,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决绝,说道:“老四,你一向聪敏,甘心蛰伏在皇陵数年,为的就是要将皇位握在手中。可是如今,你勾结琴妃在父皇的汤药中下毒,又里通外敌向外朝求援,犯下了滔天大祸,这一次,父皇怎么会轻饶了你?”


四皇子鸿沉轻笑,脸色越发青白,说道:“我自然是不想害父皇的,只想嫁祸给那歹毒皇后,她当年无端害死我母妃,我是一定要除去她的。谁知那琴妃太没用,不仅没有嫁祸成皇后,还害得父皇喝下那杯毒酒,至今生死不明。好在她还有几分聪明,没有将我牵扯进去。”


三皇子鸿泽冷笑,颇有几分不屑,说道:“四弟当真是糊涂了。你既无恩情施与琴妃,她如何会不将你抖落出来?”


四皇子鸿沉面色微变,轻咳了几声,旋即问道:“三哥的意思,父皇明知这一切,却还是将事情压了下来?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府邸内外至今毫无动静,为什么你还能安然走进后宫,为什么父皇没有将你羁押打入天牢问你个弑君之罪?”三皇子鸿泽又禁不住冷笑一声,朝殿门外看去,捉住蕴画的那只手又格外用了些力,继续说道,“你以为急着走出这殿门的人,就能赚到什么便宜吗?”


蕴画想起刚才疾步走出澄瑞宫的二皇子,他借着安葬断曲的名义离开,难道就是为了刺探晟帝生死,好借机趁乱谋取皇位?可是,仅仅如此简单,四皇子鸿沉未必想不到,除非他早已有所筹谋布局,蕴画猛然间想起将自己送进宫的虞忌言……


四皇子鸿沉似是有些乏了,又伸手入怀拿出小玉瓶倒出两颗碧绿色的药丸,正待端起茶几上的凉茶送药,蕴画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过去,将那杯凉茶打落在地,不顾溅起的一地残茶碎瓷,说道:“你费尽心思,耍弄权谋,只为了泄一时私恨,踏上那权欲巅峰。如今,这一切唾手可得,你为何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蕴画因为刚才的质问还未曾平缓下心情,略显激动得看着他。四皇子鸿沉浅浅地笑着,却不曾作答。而三皇子鸿泽看向蕴画的眼神却越发深邃,令蕴画根本无从分辨他的喜怒。


澄瑞宫外,似是传来隐约号角声声,还夹杂着杂乱而惊慌的脚步声。


七皇子鸿洵猛然间站起身,朝三皇子鸿泽说道:“三哥,我坐不住,即便父皇如何怪罪我也不在乎,反正再如何那皇位也与我无缘,不如让我闯出这澄瑞宫探个究竟?”


三皇子鸿泽低喝道:“老七,且沉住气。你四哥这始作俑者都好端端得坐在这里,你急什么?”


“可是迟了,我怕父皇……”七皇子鸿洵终究不敢将对晟帝生死的担忧说出口,但见三皇子鸿泽用眼神制止他,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澄瑞宫外的喧嚣惊扰似是消失,皇宫内又是一片死寂。蕴画环视大殿,忆起几年前最后一次进入时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有种不可置信的彷徨感触。


倏地,殿门被人重重推开,烈风夹杂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那袭白袍赫然闯入了蕴画的视线内,炯目朗眉,腰间竟然还斜跨着一把长剑。


七皇子鸿洵按捺不住,指着来人喝道:“赫连誉,你竟是反了不成?谁允你佩剑入宫?皇后是你的嫡亲姑母,二哥是你的亲表哥,难不成你赫连家要起兵拥护二哥篡位不成?”


赫连誉不曾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往蕴画身上扫过,眸底一沉,随即便横剑指向斜倚在椅背上的四皇子鸿沉,低喝道:“虞忌言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你若要救他的命,就让你的人束手就擒。否则,再迟半步,难保皇上不将他就地正法?他与你有师生情谊,你总不忍心见他为你而死吧?”


赫连誉这番话,将四皇子鸿沉的大逆不道坐实,四皇子鸿沉却没有丝毫慌乱,轻笑着起身,缓步随着赫连誉走出殿门。


身后,七皇子鸿洵压抑不住内心狂热,也疾步跟了上去。三皇子鸿泽不及阻止,只得握过蕴画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蕴画恍惚间被鸿泽牵着手走出大殿,才知这天地间竟是一片素洁,那原本该安然落地的雪花被狂风卷起,偏往脖颈处钻去,有种彻骨的凉,似是当年初来这个世上的记忆,仍旧是这般下着雪,人心各异,命运多舛,走一步踏实了一步,却仍旧不知下一步的方向。


尘世纷杂的影像,掩埋在泥土中的嶙峋白骨,仿佛惊疑决然的片段,一幕幕漂浮在眼前,无从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