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59
|本章字节:4900字
信上的内容太多了,够玉恒翻来覆去的思考许久许久。想到最后,却又感觉荒谬——那个女人放着亲生的儿子不养,却愿意去给一个无主的婴儿当妈。她到底算是坏人,还是好人?
不养就不养了,绝情就绝情了,怎么在遗嘱上却又写了他的名字,她还肯把她的好东西,留给他一份?平时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他看的,一句好话都不肯说给他听的,临到末了,反而肯把真金白银留给他了?这算什么?这叫什么道理?
最要紧的一点,便是小黛的身世——那女人当然知道小黛的来历,然而从不拦着他和小黛亲近,甚至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托孤似的把小黛托付给了他,这说明了什么?
玉恒想到这里,本是躺在床上的,这时一翻身坐了起来——这就说明,那女人是愿意把小黛给他的啊!要不然,哪个母亲会把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托付给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一颗心在腔子里扑通扑通乱跳起来,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了。是盼着那女人死在沈阳?还是盼着那女人活着回来,继续和自己面也不和心也不和的斗下去?说不清楚了,真是说不清楚了,反正但凭着她肯把小黛“给”自己这一点,他就觉得的她这个人,起码有一部分,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
或许还是死了的好,她要是死了,钱和小黛就都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屋角的座钟,然后穿衣戴帽往外走。傍晚了,小黛应该已经被汽车夫接回家了,自己得过去看她一眼。她若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再回家,接着方才的心事,继续想。
玉恒忙死了,跑去吴公馆坐了一会儿,他见小黛忙着复习功课,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便趁机告辞回家,回家之后,他的叔叔偏又来了,来了之后没别的事,只莫名其妙的又教训了他一顿,又给了他一张鞋庄的票子,凭着票子可以去取一双新棉鞋。玉恒看清了票子上的字样,然后说道:“我不穿那绒面大棉鞋,太难看了。”
何养健不耐烦的答道:“这是牛皮的!”
玉恒登时笑了:“那我要。”
何养健并不急着回家,家里那一妻一子,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然而他又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并不肯在外另开辟小公馆金屋藏娇。除去先前的黑历史不提,他这个人目前看来,堪称纯洁完美——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也很自豪,有时候自豪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几乎有点委屈和空虚。
并不爱春美,然而和春美也风平浪静的过了十多年,并没想经商,然而在吉田家族的商社中也干得风生水起,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好,非常好,然而都好不进他的心里去,都不是他理想中的那个“好”。他这么好的人,却又处处都好不到点子上,他能不委屈吗?能不空虚吗?
然而他这番心事又没法对人诉说——娇妻稚子养着,豪宅跑车用着,有钱,也有权,居然还敢委屈、还敢空虚?矫情也没有这么矫情的,他自己心里明白。
玉恒看他总是抬手去揉肩膀,就走过去攥了拳头,不轻不重的往他肩上捶:“地方对不对?”
何养健点了头:“对,使点儿劲。”
“那我能把你捶趴下!”
何养健笑了一声,无缘无故的,心情很悲凉。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头也不回的问道:“你这几天见着她了吗?”
“谁?”
“你妈。”
小桐很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那天见了一面,然后她就到沈阳去了。”
“哦,去沈阳了。”
“小黛他爸不是在沈阳有生意吗?好像是让日本人扣住了。”
“哦?”
“然后她就跑到沈阳救小黛他爸去了。”
“哦……”
何养健没再多问,同时被玉恒捶得乱晃。而玉恒捶了一阵子,忽然问道:“叔叔,你认识日本人,是不是能把小黛他爸救出来?”
何养健答道:“日本人多着呢,我还能都认识?况且那是沈阳,不是天津。我都多少年没去沈阳了?”
玉恒又问:“那你说,小黛他爸被日本人抓进去,是犯了哪条日本法律呢?”
“不知道。那人是个混混出身,犯法的事情干得多了。”
“叔叔,你看我就说嘛,混混当好了,一样有出息!”
何养健侧过脸怒道:“混账!我是让你学他爸当混混吗?我跟你讲,当混混的人,没有几个能善终的!我见得多了,你懂什么?只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
玉恒审时度势,连忙换了话题:“叔叔,你说小黛如果不是我亲妹妹,我是不是就能娶她了?”
“这种假设做起来有意思吗?”
“我就是想想嘛——假如小黛不是我的亲妹妹,叔叔,你让不让我娶她?”
“我不管,要问你也该去问你俩的妈。”
“那你反对不反对呢?”
“我不反对,只要你娶的是正经姑娘,我就不反对。”
玉恒仰起头紧闭双眼,无声的做了个大笑的表情。
何养健拨开他的手,站起身找帽子和手套:“走了,外面汽车还在等着我。”
玉恒正好也捶得倦了,很愿意送这位叔叔出门去,而何养健在要出门之时,忽然转身又指了指玉恒的鼻尖,低声警告到:“快过年了,你给我乖乖的,不许惹是生非!”
玉恒笑眯眯的连声答应,待到把何养健送上汽车了,他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就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中膨胀,这种变化与成长,剧烈得连他自己都觉着不安了。
何养健离了玉恒这里,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返回办公室,向外打了几个电话。很快的,他把沈阳那边的情况打听出了几分,并且判断那个小桐所犯的事情,大概和法律不相干,而是犯了关东军的忌——涉及到了军方,那就不大好办了,不是花些钱运动运动可以解决的了。
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略好了些许,他就知道肃希灵那样的女人,不配拥有风调雨顺的人生。
他喜欢看她在苦难中辗转,从来就没看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