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许之恒的时候，卫楠才十二岁，读初一，单纯得就跟白纸似的年纪，对异性的感觉也停留在非常朦胧的层面。

那时候的网络还不像今天这样发达，电脑也是挺稀奇的东西。卫楠家的条件算是中等水平，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老爸要写材料便赶时髦买了台电脑。那时候卫楠也不知道有网络文学这玩意儿，对电脑的认知只停留在蜘蛛纸牌和扫雷游戏上，对的认知也只停留在传统的纸媒，金庸、古龙笔下的江湖，琼瑶笔下的爱情，租书店租来的泛黄的书本。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安稳。每天是固定的两点一线，在学校和家之间来来回回。

卫楠也如青春期懵懂的少女，特别喜欢做白日梦，喜欢一切外表光鲜亮丽的事物，在报刊亭买少女漫画，买封面可爱的青少年杂志，为里面纯美的爱情动容。

而许之恒，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黑马王子，喜欢穿黑色的衣裤，沉默寡言的性格，添了几分神秘的魅惑。从别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就像一阵寒风刮过，带动着冷冷的气流——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嚣张却有嚣张的资本。

他经常逃课，成绩却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虽然行为孤僻怪异，在小女生眼里，反而与众不同，很有个性。冷酷的眼神，俊美的容貌，挺拔的身材，还弹得一手好吉他，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完美的梦中情人。

偷偷喜欢他的女生多得都数不过来，排队都能排一整条街。卫楠是个俗人，没有一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睛，不知道许之恒恶劣的品质，所以也如那群小女生一般，被许之恒的外表迷惑了。

卫楠一迷就是三年。

她暗自喜欢着他，追随着他的背影。

学校举行的运动会上有他参赛的项目，卫楠会早早地排队，找一个好的位置坐下来等他。晚自习过后，卫楠看着他骑着自行车潇洒离去的背影，会偷偷地想，坐在他背后的女孩会是什么样子。在中考考到同一所高中的时候，卫楠窝在床上兴奋了一晚上，想着，或许也算有缘分。

在高中卫楠跟他分到一个班，还很巧是前后桌。

卫楠突然想拼搏一次，在萧晴的鼓励下，手里攥着一盒巧克力，挑了个他做值日生的日子，留了下来。

深呼吸了好久，卫楠终于鼓起勇气去告白的时候，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

“你是谁？找我有事？”

卫楠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句“许之恒，我喜欢你”，硬生生地卡在卫楠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你是谁？

卫楠以为他是认识自己的。初中三年校友，高中同班一个月，前后桌，那么近的距离。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路人甲，无名人士。

卫楠紧了紧手心，改换一张微笑的脸，轻声道：“同学，借块橡皮。”

他皱着眉头从笔盒里拿出橡皮扔到桌上，有些不耐烦，“送你，不用还了。”然后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吹过一阵微风，淡蓝色的窗帘沙沙作响。橡皮扔在桌面上时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了卫楠的心上。帅气的男生微微扬起的眉，黑亮深邃的眼，清瘦潇洒的背影——看在卫楠眼里，也不再那么分明。

是什么模糊了视线，让那天下午，在卫楠的记忆里刻下了深刻的烙印。

暗恋过的人都会记得这种微妙的感觉，即使往后想起，也是淡淡的心酸。像是青苹果，看着漂亮，入口却酸涩，嚼不出甜味。或许年少时的爱恋，美就美在它的青涩单纯，以及没有结果。年少的时候总会喜欢那些美好的东西，长大后却发现漂亮的糖纸里包的往往是毒药，也只能无奈一笑，道：“那时候太傻。”

用网友惯用的话，就是：谁叫我那会儿太cj，每个人都曾cj过。

原本以为跟许之恒的缘分便到此为止，没有想到，高中三年结束后，两人居然又成了校友。

大二那年，大举办校园歌手大赛，许之恒一路领先进了总决赛，卫楠、祁娟和萧晴报名的“三姐妹”组合也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总决赛。

许之恒上台唱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我心底的爱人》，说要送给自己心爱的女生，此话一出，下面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主持人也在台上喝彩。当时火暴的场面卫楠记忆犹新，她在后台透过帘幕看着他，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到他潇洒的背影。

许之恒的气质和长相，走到哪里都会拥有足够高的人气，自然顺利拿下了那次比赛的冠军。卫楠三姐妹最后拿到了第二名，往年的冠军奖杯拱手让人，三人心情都有些失落。卫楠亲手把奖杯交给许之恒，淡淡道：“恭喜。”

许之恒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晚上回宿舍的路上，许之恒把卫楠一个人堵了下来，压低声音，很酷地问：“卫楠同学，你觉得我唱的歌如何？”

卫楠客气地说：“挺好听的。”

“那就送你吧。”

说完，许之恒突然凑过来，吻了卫楠。

那是卫楠的初吻，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记得当时的感觉。

因为太震惊，卫楠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脸，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良久，许之恒嘴角翘了起来，暧昧地凑到卫楠耳边说：“你真是笨，接吻都不会，不会是第一次吧？”

卫楠瞬间涨红了脸，由于大脑接受太过强烈的刺激，导致语言功能也出现了障碍，居然变成了结巴。

“你……”

“怎么，你不是喜欢我吗？我记得你在高中的时候还跟我告白来着。”

“呃……”

“要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怎么会闲着没事干，去参加什么比赛？”

“我……”

“在一起吧，怎么样？”

“……”

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卫楠真想穿越时空回去使劲扇自己两个耳光！实在是太单纯、太白痴了，卫楠被他突然而来的吻吓得都快魂飞魄散，最后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点了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所谓的初吻，纯粹是嘴皮贴嘴皮，就像两只扁嘴鱼。

第二天一大早，许之恒的单车就停在了卫楠的宿舍楼下。

许之恒淡淡道：“交往一个月，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再分。”

一起下楼的舍友在那里坏笑，卫楠则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许之恒回头说：“速度，上车。”

卫楠大脑再次受到强烈刺激，导致肢体行动障碍，机器人一般，抬起臀部抬起手，按照他的指示上了车。卫楠坐在了他单车的后座，战战兢兢地抓住他的恤，他便突然加快了车速，吓得卫楠差点儿心脏病发。

两个人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卫楠说：“分手吧。”

他的脸平静得如同听到“吃米饭吧”一样。

许之恒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然后转身走远。

许之恒是什么人，卫楠清楚得很。

在一起的那一个月，卫楠彻底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他从高中到大学总共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卫楠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许之恒甚至还给她看过那些人的照片，都可以办个画展了，对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照片里各种各样的女人，卫楠只能仰天长叹一句，ohmygod。

他换女朋友换得特勤，换衣服似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话，套在他身上非常适用。

——没错，他有一帮情同手足的兄弟。都是社会上的混混，整天游手好闲，无聊的时候就通宵泡在网吧里，吃喝嫖赌样样不缺，不抢钱算是对得起劳苦大众。许之恒没跟他们去嫖去赌，已经算很给卫楠的心脏面子了。听说他老爸还是当地黑道的领头人物，手臂上有青龙刺青的那种可怕形象吓得卫楠好几次被噩梦惊醒。

即使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许之恒收敛了很多，可还是让卫楠无法接受。

喜欢一个人，就该努力去喜欢他的亲朋，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

他那帮朋友整天把“上了几个女人”“今晚去哪儿泡妞”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卫楠第一次被许之恒带去那种场合，就被那群人围着问：“许之恒在床上表现如何啊？”“你们一个晚上来几次？”“打算生儿子还是女儿？”“生了孩子要认我们当干爹啊！”弄得卫楠一脸抽搐想钻到地底下。

卫楠从来不齿那些整天哭哭啼啼的女人，更厌恶在男生面前装纯装嗲的女生。而许之恒那种性格极端高傲，甚至自负的人，也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

卫楠很清楚，两人不适合在一起。

所以，她非常理智地选择了分手。

分手的原因卫楠没跟任何人说过，祁娟和萧晴问起，卫楠的解释也只是“性格不合”四个字。

萧晴还一直为卫楠愤愤不平，以为是苏敏敏从中作梗导致了两人分手，倒是祁娟，似乎很高兴两人能分手，在卫楠跟许之恒分手之后还请卫楠吃了顿大餐，说是犒劳卫楠脱离恶魔的掌控。

没有跟她们两人说，卫楠只是觉得，那分手的原因实在说不出口。

就算许之恒真的是人渣，卫楠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那会让她更难受。

这个秘密像是一条细线拴住了心脏，不断地勒紧，起初是剧烈的疼痛，后来却慢慢习惯了。这么多年，那根细线早就深深勒进了心底，被割裂的那条缝隙太细，根本看不出痕迹了。

忘了吗？

只是埋得更深，藏得更隐秘罢了。

分手后的一段时间，许之恒换女朋友换得更勤，每当在校园里遇到，他对卫楠始终视而不见。

卫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送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卫楠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他没有解释，只是压低声音说：“我要找的，只是一个，愿意接受我一切的人。”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卫楠觉得他那句话冷到了骨子里，大夏天的，让人听了都后背发凉。

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刺得人心底一阵阵发疼。

可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

虽然他长得非常帅。

虽然他有独特的魅力和出众的气质。

虽然很喜欢他，喜欢了五六年，喜欢到每当想起他的时候都会觉得难受。

刻骨铭心的暗恋，以及——短暂的甜蜜时光。

可还是无法忍受他跟流氓甚至黑社会有瓜葛的事实，无法接受他父亲是混混头目的事实，而且，他根本没有摆脱的打算，并且在那个环境中，混得如鱼得水。

卫楠觉得厌恶，甚至害怕。

黑帮老大强取豪夺魅力无边，那些小白女主被他们帅气的样子迷得死去活来，在不断的强迫和最后温馨的一句“其实我爱你”之后，甜甜蜜蜜步入结婚的礼堂。那也只是无聊时的yy罢了。

如今自己遇到那个圈子的人，想起那些小混混痞痞的笑脸，以及叫许之恒“许哥”时谄媚的样子，他们抱在怀里玩弄的那些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们偶尔交易的一沓沓人民币，他们身上散发的那种刺鼻的烟味……

还有许之恒在他们面前，甚至称得上残酷的冷笑。

那不是卫楠想接受就能接受的。

卫楠踏踏实实工作了一辈子的父母，不可能接受这种女婿。还有表面很坏其实很关心人的哥哥，也不可能给那种妹夫好脸色。卫楠身边的朋友们虽然极品了点儿，可至少都是清清白白的，提起那些流氓混混都会带上鄙夷的目光。她自小生活在普通的温馨的家庭，对于那些黑暗的东西当然会有害怕和抵触的情绪。

没有胆量去涉足那个世界，即使那里有她深爱的人。

也只能，遥遥相望了。

卫楠讨厌苏敏敏的虚伪，却也佩服她的勇气。

他俩在一起快一年了，看来苏敏敏已经完全适应了许之恒生活的圈子。如今，看着曾经温柔地吻过自己的男生，跟别的女生亲亲热热，卫楠也能坦然地对自己说：不怪任何人。

只怪，两人不在同一个世界，只能如两条直线般，过了那个交点，便越走越远。

用冷水洗掉了脸上的痕迹，卫楠拿出纸巾，擦干净脸，对着镜子露出个微笑。

“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有爱情又不是不能活，卫楠，加油！”卫楠转身出门的时候，又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之恒在走廊里靠着墙，默默地站着。卫楠看见他，停下脚步，笑着问：“有话对我说？”

许之恒淡淡道：“知道我跟敏敏在一起了吧？”

“嗯。”

“不吃醋？”

卫楠拨了拨额前的发，笑道：“你放心，过去都两年了，我早就忘了，你跟敏敏在一起挺好的。”

“呵，我还以为你对第一个吻自己的男人，总会记忆深刻一点儿呢。”

卫楠沉默片刻，“虽然没错，可惜……”

许之恒嘴角勾起个冷笑，“可惜什么？”

“可惜你并不是第一个吻过她的人。”欠扁的声音，之后又加了一段长长的叹息声，然后补充了一句，“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我真看不惯你这么嚣张的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显就是自己很嚣张却总看不惯别人嚣张的——陆双。

卫楠一头冷汗如瀑布，回头，只见他一脸悠闲地靠着墙，微笑着看向卫楠，还肉麻地说：“对吧，卫楠？”

许之恒冷笑道：“什么意思？”

“你说呢？”陆双耸耸肩，说完便径自走了过来，把面无表情的卫楠以暧昧的姿势按到墙上，角度选择得刚刚好，在许之恒成功误会之后，陆双冲卫楠眨眨眼，转身，微笑，“怎么样？”

“他是你男朋友？”许之恒看着卫楠，眼底有种沉重的情绪，让卫楠不敢直视他深邃的目光。

卫楠别过头去，轻轻地点了点头，“对。”

“那恭喜了，终于有人要你也挺不容易的。”走到门边的时候，许之恒压低声音留下句，“祝你幸福……小楠。”

小楠。

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这样叫卫楠的名字。

可惜以后，这种称呼，再也不会有了吧。

关门的声音有些刺耳，卫楠微微翘了翘嘴角，推开陆双，“你来做什么？”

陆双脸上的笑容淡了，轻声道：“抱歉。”看他一脸诚恳道歉的样子，卫楠没说什么，转身要走，却听他说，“不服气的话，你吻回来啊。”

卫楠转身白了他一眼，某些人不要脸也有个限度吧。

陆双又翘起嘴角微笑起来，“好了，不逗你玩了，其实这是你哥哥交给我的任务，让我想办法帮你摆脱许之恒的纠缠。”顿了顿，他笑着问，“你跟许之恒在一起过，没错吧？”

卫楠沉默。

“你哥哥查到的。”陆双解释道。

“不用骗我，我哥有闲情逸致去查我的底？就算要查，他也没那本事查到两年前的事。”

“好吧，其实是萧凡大律师，前不久接了一个案子，牵扯到许之恒，查他的底，在他女友名单中看见了你的名字，于是火速给你哥打电话，叫他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萧凡告诉卫腾去保护妹妹，这是很正常的事，卫楠却觉得心里突然很难受。

果然，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亲朋好友跟流氓混混搅在一起。

卫楠平静地说：“没事，我会给哥哥打电话让他放心，我跟许之恒早就分手了。”

陆双笑道：“嗯，那种人，你理他干什么。”

两人正在对话，门突然开了，许之恒抱着一脸惨白的苏敏敏走了出来。

里面还传来祁娟冷到冰点的声音，“许之恒，你知道吗，你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人渣的味道，跟你老爸一模一样！我都不知道你生下来是不是为了跟社会作对的，人渣被你发挥到了极致！”

失控的骂声，以及摔酒杯的声音。

那些声音混在一起，那么刺耳，如同藤蔓般紧紧勒住了心尖。

“人渣”那个词，尤为刺耳，像是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一般。

许之恒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头也不回，抱着苏敏敏从卫楠面前走过，挺拔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僵硬和落寞。

走过时带动的气流，一如多年前初见般，冰冷而疏离。

卫楠静静地看着那条长长的走廊。

闪烁的霓虹灯下，他的身影时隐时现，模模糊糊，最终，消失在尽头。

走廊的尽头一片黑暗，像是张开大口的夜，把他和苏敏敏整个吞了下去，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消失的地方，空荡荡的，最后只剩下彩色的灯光，忽明忽暗，闪烁刺眼。

卫楠知道，许之恒终于彻底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只是卫楠不知道，许之恒，为什么他一直都说“你喜欢我吧”，却从来不说……我喜欢你。

甚至在分手那天，卫楠问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回答。

只是微微一笑，他便转身离开了。

卫楠回头，笑着问：“小娟你怎么回事，骂那么难听啊？”

“苏敏敏怀孕了，今早做的人流，你知道吗？”祁娟的神色冷若冰霜，眼神中掩藏着许多卫楠看不懂的情绪，她似乎很反感甚至鄙视这件事的发生。

卫楠脸上只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很快便平静下来，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其实他俩同居了一年多，都是年轻的男女，血气方刚，怀孕是正常的事情吧。只是卫楠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轻微的刺痛感。

卫楠笑了笑，转身想进门，祁娟却走过来，狠狠按住卫楠的肩膀，“你怎么像死人一样没一点儿反应？那种人你还想继续喜欢他吗？你给我醒醒吧！想在将来整天数着他出轨多少次，想让你的孩子有一大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吗？他在搞什么，跟苏敏敏在一起了搞大人家肚子不说，女朋友做了人流还带过来参加聚会，什么男人啊，真让人恶心。”

卫楠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说喜欢他，他跟谁在一起，也与我无关，你们不用担心我。”卫楠的声音竟有些冰冷，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去，淡淡道，“另外，别再骂他了。小娟，你骂他是烂人是在骂我曾经有眼无珠吧。”

祁娟的神色僵了僵，拍拍卫楠的肩膀以示安慰，转向陆双的时候，皱了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双淡淡道：“按她哥的吩咐，做她的保镖。”

萧晴扯了扯卫楠的衣角，凑到耳边说：“这位帅哥又是何方神圣？”

卫楠道：“我哥的朋友，暂住我家。”

苏扬班长倒是很热情，凑过来跟陆双握了握手，“啊，既然是楠楠的男朋友，那就进来一起玩吧。”

明显是误会了保镖的意思。

陆双倒也不解释，直接进了kv包房。

卫楠也跟大家一起进门。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聚会的气氛倒是上来了。

或许所有人都盼着许之恒能离开，心里不舒服的也只有卫楠，神色却掩饰得很好。许之恒，原本被那么多女生偷偷喜欢的王子，现在却成了被众人嫌弃，避之不及的人。

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陆双也喝了几杯，脸上倒一直是镇定自若的优雅表情。

女生们凑在一起八卦聊天，点了很多的歌。最多的是she的歌曲，因为祁娟、卫楠、萧晴三个人的关系一直很铁，所以也非常喜欢合唱三人组合she的歌。卫楠站在中间做指挥状，“姐妹们，还记得我们得奖的那首歌吧？按原先的顺序唱。”萧晴点头，“当然了。”

祁娟不耐烦地说：“嗯，废话少说，快点吧你。”

卫楠点了那首《yesiloveyou》，那是大二的时候，三个人报名参加歌手大赛时唱过的歌，后来在决赛时拿到了第二名。

那场比赛的冠军，是许之恒。

卫楠率先拿起话筒，念歌曲最开始的那段独白。

集中所有力气

听你，看你，等那个讯息

你欠我的讯息

你欠答案的，那个问题

doyouloveme?

doyouloveme?

doyouloveme?”

酸涩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卫楠的视线也变得模模糊糊，眼眶里聚集起湿润的水汽，忍了片刻，终究没能变成眼泪流下来——是难过还不够吗？

拿着话筒唱着歌，像是用歌声表达压抑的情绪，那个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loveyou,loveyou,yesiloveyou

你听见了吗？

这是我第一千遍，第一万遍，心里的回答。

那身边的人，经过的人，我都不牵挂。

我只去，你想要去的天涯。

loveyou,loveyou,yesiloveyou

你还没听见吗？

能不能请你放下，放下那愚蠢挣扎。

我害怕爱情就像盛开的花。

一错过，眼泪也没有办法。

三个女生的歌唱得都不错，合唱起来，配合得也挺默契，高低中音的组合堪称完美。

苏扬对陆双笑着说：“你不知道吧，这三位当年在我们班可是最佳拍档，在高中歌唱比赛里拿过冠军的。整天一下课就凑在一起唱歌，被她们三个影响的，我们全班都能把she的歌倒背如流了。”

陆双微笑不语。

苏扬有些醉了，继续说：“你家楠楠唱歌很好听吧？声音跟she里的那个hebe还真有点儿像呢，说起飙高音，咱们班里也就她能跟我一拼，我只上得去《青藏高原》那首歌，她都能飙到《珠穆朗玛》，呵呵。”

陆双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卫楠，良久，才轻声道：“这首歌，不适合她。”

“嗯？什么？”

“没什么，继续喝吧，这一局你不是又输了吗？”

陆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目光却一直落在房中跟祁娟、萧晴站在一起，一边唱一边跳，非常抽风的卫楠。

卫楠唱完歌之后便坐了下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握着晶莹剔透的杯子。

“喝点儿酒吗？声音都哑了。”

卫楠笑着接过，“谢谢。”仰起头，一口喝光，刺激的味道让她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卫楠干咳了好久才慢慢适应，“好辣。”一边说一边狂吐舌头。

“还想喝吗？”陆双平淡的声音响在卫楠耳边，面前又放了一瓶酒。

卫楠扭头笑着问：“你不会是想灌我酒吧？”

“呵呵，你的姿色，还没到让我灌醉下手的程度。”陆双依旧是淡定的表情和声音。

卫楠白了他一眼，把酒瓶接过来，继续喝酒。

其实这是卫楠第一次这么放纵地喝酒。

以前虽然也去过很多次各种大小聚会，有父母在的场合当然不会喝，只有同学朋友的时候卫楠也不怎么喝，因为讨厌酒精那刺激的味道。再说学医这么几年，生理学、病理学分析了无数遍酒精对人体的危害，卫楠对酒更是没有丝毫兴趣。

可今天她就是特别想喝。

喝一杯，卫楠眼前是高中第一次跟他告白的那天下午，他那句欠扁的“你是谁”，以及离去时，潇洒的背影。

再喝一杯，卫楠脑子里又记起那年冬天坐在许之恒的单车上，穿着黑色风衣的他，为自己挡着风的微弯的背影。

烈酒一杯杯下肚，以往的记忆在卫楠脑海中不断滑过，像在翻过陈旧的相册，那些鲜活的画面拍成一张张染上岁月痕迹的照片，在眼前一张张滚动着。想抓，却抓不住。

最后定格的，是许之恒抱着苏敏敏离开的时候，略微僵硬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背景是黑暗中闪烁的彩色霓虹灯。

那么炫目，那么刺眼。

卫楠想，自己或许是真的醉了。

以往最鄙视的小女人心思，怎么会在自己身上出现了？最鄙视的眼泪，怎么就控制不住了？

那天晚上，卫楠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

只记得有一双手一直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温柔的，让人安心的力度。

最后好像被人抱起来，塞进车里，车里的汽油味让卫楠抓住那个人吐了一场，吐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胃整个给吐出来，那种内脏被牵拉起来脱离原位般痛苦的感觉，让卫楠把身体都缩成了一团。

吐完之后，她便睡着了。

梦里，是许之恒陪着自己上自习的那短暂的一个月时光。

文学院的学生相对轻松，许之恒总是能找到空的教室，所以两人经常偷偷跑到文学院的教学楼。每次自习，教室里都只有许之恒和卫楠，每次他们都坐在空荡荡的教室最中间。

那时候二年级，卫楠正好在学非常厌恶的一门医学课程《病理学》。里面要记的各种疾病症状让卫楠很是头疼，光是肾炎就有五六种，名字还特像，什么“快速进行性肾小球肾炎”，什么“毛细血管内增生性肾小球肾炎”，背得卫楠头昏脑涨，抓狂不止。

许之恒一直陪在她旁边，很少说话。

他有时趴在桌上睡觉，或者翻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或者一脸有趣的表情翻看卫楠的彩色图谱，然后评价“真恶心”，卫楠便用笔敲敲桌面，微笑道：“你身体里的器官就是这个样子的。”许之恒就一脸嫌弃的表情，“切了算了。”

卫楠失笑。

许之恒见卫楠笑了，会突然凑过来偷吻她，卫楠要挡，被他强迫拉住手，“又没人，你怕什么。”

卫楠皱眉，“我要专心复习，你不要捣乱。”

“你真无聊，既然要专心复习，为什么叫我来陪你上自习？”

“是你自己要来的吧？”

许之恒冷冷地看卫楠，见卫楠若无其事的继续回头背书，便做出个受不了的表情，然后继续趴下睡觉。

上完自习后，两人一起在校园散步，吃夜宵，许之恒送卫楠回宿舍。分开的时候，许之恒也会吻卫楠，略带温柔的吻，让卫楠心跳失速，心里洋溢着甜蜜和幸福。

他口中那种淡淡的烟草香，也成了卫楠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

一个月后，《病理学》期末考试。

卫楠顺利过关，两人也和平分手。

回想起来，那一个月的时间，因为繁重的课程和考试，卫楠和许之恒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室度过的。

两人之间的甜蜜时光真的太少。

太少了。

“许之恒……”

轻声叫着他的名字，迷迷糊糊中，卫楠抓住了一只手，不同于许之恒冰凉的指尖，这双手是温暖的，指节干燥而修长，微热的力度，似乎能给人最好的安慰。

卫楠放开了，却被那双手握住。

“傻丫头，想哭就哭吧。”

卫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只知道次日醒来的时候，眼睛很酸涩。起床到卫生间一看——今日再次诞生一个国宝。浓得吓人的黑眼圈让卫楠看上去简直像衰神降临。

陆双和卫楠的父母已经坐在桌边，正在吃早餐，陆双冲卫楠微微一笑，“过来吃饭。”

好像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卫楠倒成了客人。

陆双这个人就是如此随性，估计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害臊”这个词，而是满满的“厚脸皮”。

那脸皮的厚度完全可以跟城墙媲美啊。

卫楠走过去，坐下来低头咬面包。

卫妈妈笑道：“楠楠，你昨晚喝醉酒回来撒酒疯，真是吓死我们了。”

“嗯？”

“你拿着枕头到处乱砸，抱住电视使劲咬，还打开窗户往外爬，简直像疯了……”

卫楠淡淡道：“酒精刺激神经中枢，导致人体意识和动作失去协调，挺正常的。”

卫楠爸妈睁大眼睛看着她，陆双则非常淡定，继续喝牛奶，眉都不皱一下。

卫楠抬头对陆双说：“对了，昨晚有吐在你身上吗？”

“吐了一身，衣服已经洗过了。”

“sorry。”

“不客气。”

卫妈妈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笑着对陆双道：“幸亏昨天有小双在啊，要不然楠楠说不准会被警察当疯子抓了。”

“没他在我也不敢喝。”卫楠平静地说，“以前没喝醉过，不知道我喝醉之后有什么体征，在身边有人能保命的前提下我才尝了尝酒，妈您就别唠叨了啊。”

见老妈不说话了，卫楠这才抬头看了陆双一眼，“今天需要陪你去逛逛吗？”

“不用，你休息吧。”

饭后父母有事出去，陆双起身回屋，经过卫楠旁边的时候，轻声说：“昨晚你哭得真恐怖。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还抱着我拳打脚踢，又啃又咬。”他伸出手背，露出个鲜明的牙印，“你简直是爆发的野兽，要不是我用暴力镇压你，我真怕自己已经变成尸体了。”

卫楠笑笑，“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陆双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卫楠肩上拍了拍，“乖，哭过了就忘了吧。”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我文章下面那条评论，是你留的吧？告诉你个好消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决定弃坑。”

卫楠看着他，颇为无语，“还是别了，我怕被你的读者诅咒死。”

陆双笑道：“玩笑罢了，我正要去写大结局。”

“嗯，加油写。”

陆双突然严肃地说：“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地球永远不会为谁停转，生活总会继续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是意志消沉钻牛角，还是坚强面对勇敢走下去，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理素质。”

卫楠凉凉地说：“你还挺有作者架子啊，说话文绉绉的。心理学我可比你精通得多，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陆双嘴角微微一翘，“我们陆家可是书香门第，我的血液里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因子，叫做——文艺。什么叫文艺？文艺就是具有艺术感的——吹牛。”

卫楠笑了。

陆双这才止住笑容，轻声道：“好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我上网跟你哥联机打游戏。”

“你不是要写大结局吗？”

陆双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对男人来说，游戏永远最重要，重要如灵魂。”说完他就要走开。

卫楠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谢谢你。”

陆双回头，微笑着，酷酷地甩了甩头发，“不谢，顺便说说，你真的该减减肥了，拖你上楼……我胳膊都快断了。”

然后他便转身，关上了门。

卫楠真的很想说，陆双，虽然你写的是尸体文，不过，对“活人”，请不要用“拖”这个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