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的傍晚，一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学校综合办公楼前停了下来。只见他微驼着背，脸上满是忧虑，颤抖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定睛一看，此老人竟是齐志华。

齐志华一连抽了几根烟，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对某件事下着决心。最后，他用力摁灭了烟头，人仿佛也精神了起来，连走路都变了个样，看得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齐志华要去哪里？他是要去干什么？

目光跟随着齐志华的背影，我猛地看到了五个大字：校长办公室！难道？只见齐志华在校长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手摁下了校长办公室的门铃。

“谁啊？”里面传出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袁校长，是我，老齐。”齐志华回应道。

“哦，老齐呀，你等下，我这就来开门。”里面的声音立即变得客气起来，校长办公室的门也随即被打开了。校长和齐志华的年龄相仿，不过却比齐志华要精神很多，手里拿着一支笔，估计刚才正在批阅文件。

“老齐呀，你可七年没来这办公室了，今天是哪股春风把你给吹来了？来来来，先喝杯茶再说。”校长一见是齐志华，喜悦之情跃然于脸上，又是递烟又是倒茶。

齐志华接过了校长递过来的茶，但没喝，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老齐，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来肯定是有事。我们兄弟俩就别说什么客气话了，想想当年我们上学、吃饭连睡觉都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有困难直说。”校长仿佛看透了齐志华的心思。

齐志华站在那儿，良久才说：“袁校长，我今天是来求你的，可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校长一惊，他认识齐志华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次听到齐志华说“求”这个字。“老齐，有什么困难就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不能帮的我也尽力。”

“袁校长，不是我要帮助，而是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孩子需要帮助。我今天是为他们来求情的，求你放过他们，他们考到这里不容易。”齐志华猛地把压抑在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你知道这事啦？”校长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眉头也猛地皱了起来。

“恩，我今天就是为他俩求情来的。”齐志华的话也低了下去，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分量。

“老齐，我也不想那样做呀。可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书不好好读，非要去调查黄浩明的死因。如果当年的事情真被他们捅出来，不仅是玲玲，还有你和我，还有学校的名誉，都将毁于一旦呀！”校长也点了一根烟，连吸了几口。

“袁校长，你听我说，七年前我们已经错了，现在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你知道萧剑为何会调查这事情吗？黄浩明的意识依附到了他的身上。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呀，袁校长！”齐志华突然激动了起来。

“老齐呀，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以前你的工作都是以客观事实为依据，几时又相信意识能依附于人体的鬼话。老齐呀，你真老了，竟唯心起来了。”校长边抽烟边说，可抽烟的手却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袁校长，你是在害怕吗？”齐志华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做刑侦的时候，话语也锐利了起来。

“老齐，你看我像在害怕吗？七年前那么大的事我都挺过去了，还怕如今的这点事。”校长边说边抽着烟，可手却颤抖得厉害。

齐志华没有说话，校长的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老齐呀！你说得没错了，我是在害怕，我怕玲玲出事，我怕你我晚节不保，我怕学校名誉扫地。这七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如果当年我没逼你那样做，你也不会从刑侦教授的位置上退下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苍老。可我那时也是没办法呀，我就玲玲这么一个孙女，唉！”校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得出他的内心也在受着煎熬。

“袁校长，当年你没错，换成是我，我也会那样做的。毕竟是儿女心头肉，再说玲玲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齐志华连忙安慰校长。

“老齐，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这一生，就只违心地办过黄浩明这么一个案子，还是我逼的。对不住啊，老兄！”校长连拍了几下齐志华的肩膀。

“唉，要怪就怪当时玲玲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做出了傻事。”校长又连叹了几口气。

“袁校长，其实事情也不能全怪玲玲，是黄浩明当年骗了她的感情。唉，过去的事咱就别说了，还是谈谈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孩子吧！”齐志华把话题从七年前拉了回来。

“老齐，我知道你心疼那两个孩子。可他俩要是再这样追寻下去，你说我该怎么办？”校长显得很为难。

“袁校长，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不能再犯错了，逃避只会折磨自己的良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开除了萧剑，还会有黄剑、李剑、赵剑站出来，事情没解决，黄浩明的意识是不会消失的。”齐志华说道。

只见校长摁灭了烟头：“老齐，你在害怕那股意识？”

“不，袁校长，我不是害怕黄浩明的意识，而是害怕自己的良心不安。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没有做错，他们为的是我们时刻挂在嘴边的正义和真相，他们应该得到的是奖励，而不是开除学籍的处分。”

校长迟疑了一会，又点燃了一支烟，眉头皱得更紧了：“老齐，那你说，让我怎么办？难道让我看着玲玲上法庭？难道让我在这快入土的年龄失去自己的孙女？”

“袁校长，我知道你在担心玲玲。还记得当年我做刑侦的时候，对别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要去想着逃避。七年了，我也没见玲玲真正高兴过，如果真那样，我想玲玲会理解的。”齐志华的声音低沉得要命。

“不，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玲玲的，你不要再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看着她长大，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是绝对不会把她交给法律的。老齐，我也不想开除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去开导一下他们，让他们放弃对黄浩明事件的追寻。如果他们一意孤行，那谁也帮不了他们。”校长再一次摁灭了烟头，话语也变得强硬起来。

“袁校长，难道你真要永远地错下去？”齐志华急了。

“老齐，难道你真忍心看着玲玲走向法庭？”校长也激动了起来。

“不，袁校长，事情是可以解决，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现在我求你放过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齐志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见其心里的矛盾激烈到了什么程度。

“老齐，你说我能想什么办法？萧剑那学生在网上的号召力很大，还认识一些记者，一旦他把这事情透露出去，到时候什么办法都没用了。”校长用手指敲着办公桌说。

齐志华良久都没有说话，校长也沉默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终于，齐志华说话了：“袁校长，你真要开除他们两个？”

校长点了点头：“老齐，如果他们两个不停止调查，我会让他们离开学校的！”

“袁校长，我们是一同长大的人，我这一生都没和你作过对。但如果你真开除这两个学生，就请别怪我老齐和你作对了，这两个学生离开校门的那一天就会是七年前黄浩明死因公布于世的那一天！”齐志华长吁了一口气，看得出刚才的话他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的。

“你——”校长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第一次，这是齐志华第一次这样对袁校长说话，也是他第一次反对袁校长。七年前那么大的事，齐志华都没说不，可这一次，仅仅是为了两个学生，齐志华竟对袁校长说了不。

“老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袁校长冷静了下来。

“袁校长，我不是威胁，我而是在为七年前的事情还债，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齐志华的话铿锵有力。

“老齐，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说说你的办法，只要能让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不追查下去，我保证不会动他们一根头发。”袁校长叹了叹气，终于松口了。

“袁校长，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想让玲玲受苦，毕竟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至于什么办法，你就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即使是七年前的事情被曝光，我也会安排玲玲离开的，一切都让我这老骨头扛下吧。”齐志华的话突然悲壮了起来。

“老齐，我相信你，可这也太难为你了。我们从小长到大，我了解你的性格，做不得亏心事，心里容不得一丁点阴暗。七年前我逼你做了假案，你到现在都没解脱。老齐，当年是我逼你的，要扛我来扛，只要玲玲没事，我这把骨头就是到土里也安心了。”校长突然动情地抓住了齐志华的手。

“袁校长，谢谢了，我们做错了事，现在是该还的时候了！”齐志华也紧紧地握住了袁校长的手，两个从小长到大的老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齐志华长吁了一口气，萧剑和熊飞这两个学生总算安全了。他仿佛看到了萧剑那调皮的笑容，听到了熊飞那憨厚的特大嗓音。

然而，他当然不知道，此刻的萧剑正在享受着他入学以来最美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