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冷清清的，只有偶然飘落下来的树叶在预示着热闹即将到来。公寓门已经开了，宿舍的过道却静得让人害怕，萧剑又第一个打开了602宿舍的大门，和开学刚来时一样。

安静！

萧剑把行李整理好，小心地把那一红一绿两个锦盒放进了柜子里。为了让熊飞他们来宿舍的时候见到个好环境，萧剑打算清扫一下宿舍，一个月的时间灰尘已经把整个宿舍吞噬得不成样子。就在萧剑转身去拿扫帚的时候，他猛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是的，他眼前站着他最想见也最不想见的一个人：宿舍栋管齐志华。

“萧剑，咋这么早就回学校了？”齐志华慈爱地问道。

“齐爷爷，我怕来晚了买不到车票，就提前来了。”萧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哦，是这样的呀，早来点好，挤车是太累了。咦，你们宿舍就来了你一个，没约熊飞他们一起来？”齐志华仿佛在套萧剑的话，又仿佛在担忧着什么。

“齐爷爷，我不想打扰他们，让他们在家再多呆几天也不错，陪陪老爸老妈也是应该的。”这话倒是萧剑的内心话。

“我倒不这样觉得，你们哥们一个寒假没见面，熊飞绝对想你了。来，给他打个电话，今晚齐爷爷请你俩吃顿饭。”齐志华掏出手机拨通了熊飞家的电话。

果如齐志华所说，熊飞一听萧剑已经到了学校，立即在电话里哇哇直叫了起来，说自己半个小时后马上到。挂断电话，萧剑仿佛记起了什么，忙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家乡特产塞到了齐志华手里：“齐爷爷，这是我家自制的，尝尝，很好吃的。”

齐志华接过了萧剑手中的特产，眼睛却模糊了起来。是的，他又想起了七年前。那时，也有个学生，每次过年返校都要给他带几包特产，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唉！齐志华叹了一口气，是的，那个尊师爱友的学生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离开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望着齐志华下楼的背影，萧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齐爷爷老了，连走路都蹒跚了起来，背也被岁月的沧桑压得如张绷紧的弓。萧剑没有再想下去，他握了握手中的扫帚，低头开始扫地。

“哇，我的大文豪，还真是一月不见如隔十年，刚来学校就这么勤快！”就在萧剑把宿舍整理好的时候，熊飞那特大的嗓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什么什么啊？我告诉你，本公子这叫洁身自好，你们那些脏东西本公子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挥动扫帚替你们扫扫！”萧剑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开玩笑着说。

“哈哈，还洁身自好，阿剑，一月不见，你变得有才了！阿剑，你太有才了，你太幽默了，我太佩服你了！”熊飞哈哈大笑，故作夸张状向萧剑拥了过来。

哪知，萧剑灵敏一躲，让熊飞直接扑了个空：“黑熊，可别来这一招，太亲热了别人会怀疑。”

熊飞收势不住，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把萧剑逗得哈哈直笑。“阿剑，太过分了，今天我非揪住你不可。”熊飞猛地站了起来，长手臂一伸，立即把萧剑抓在了手里。

“饶命啊，黑熊哥！”萧剑直笑着喊饶命。

“想饶命可以，告诉哥们，这么早来学校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哥们！”哥们就是哥们，萧剑什么事都瞒不住熊飞。

“没啊，我怕到时候买不到车票，所以就早来了。”萧剑把刚和齐志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骗小孩还行，骗我就算了吧。放假前那么着急回家，现在会舍得这么早来，快说，要不我饶不了你！”熊飞一语道破萧剑的谎言。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先放下我！”萧剑见瞒也瞒不住，只得招了。

待熊飞的手放开，萧剑站了起来，把宿舍门锁上了，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柜子，拿出了那一红一蓝两个锦盒。熊飞一见，忙问：“阿剑，这是什么啊？”

萧剑端着锦盒，在熊飞的追问下，把那自己寒假在家碰到算命瞎子他师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然后指着那蓝色锦盒说：“黑熊，算命瞎子他师傅让我来到学校后就打开这蓝锦盒，按照锦盒里说的做。”

熊飞一听，先是惊讶，然后猛地抢过了萧剑手中的锦盒，一把揭开了锦盒的盖子，萧剑拦都拦不住。只见锦盒里躺着一根檀香和一封发黄的手谕，外加一张纸条。

萧剑忙拿起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点燃檀香，朝东南方向焚烧手谕。萧剑不由自主地朝东南方向看了看，心猛地一惊，透过窗户，萧剑看到的竟是静心园。

是的，萧剑呆在了那儿，算命瞎子他师傅太神了。然而，性急的熊飞却在此刻掏出了打火机，他已经点燃了檀香，把那檀香插在了窗台上。萧剑没有阻拦，只见熊飞面朝东南方，又一次打燃了火机，就要点那手谕。

“黑熊，等下！”萧剑在熊飞就要点手谕的那一刻大喊了一句。

熊飞一怔，拿火机的手也僵住了，回头疑惑地看着萧剑。萧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模糊，他仿佛看到了点燃手谕后的情景。良久，萧剑点了点头：“黑熊，点吧！”

啪的一声，手谕被点燃了，火焰立即爬了上去，随即把手谕吞噬了，形成了一个火球。红红的火球就如颗赤红的心，把整个宿舍都映红了，萧剑的身子也在这个时候猛地一颤，脸如死人般惨白，眼神也失去了刚才的色彩，手脚都僵硬了起来。

熊飞呆住了！

萧剑僵直地走了起来，连膝盖都没有弯曲。这姿势熊飞太熟悉了，上次在医院和足球场萧剑都这样走过，难道？熊飞打了冷颤，难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萧剑，而是黄浩明？

只见萧剑朝上次找到存折的那个墙缝走了过去，熊飞不敢惊动，只得站在他的身旁。最后，萧剑在那个墙缝前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熊飞猛地想起了那张存折，想起了那个纸剪的红心，想起了上次医院里萧剑掐住美国专家罗伯特的情景。是的，熊飞只觉一股寒意冒上心头，他后悔点燃那手谕了。

只是，惊慌中的熊飞没有发觉，此刻萧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是的，他在哭泣，哭泣得落泪。整个宿舍静得让人窒息，唯有那根檀香在冒着一缕又一缕的香烟，笼罩了整个宿舍。熊飞的思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熊飞鼓起了勇气，面对眼前的萧剑，他颤抖着问：“你，你好，请，请问你是黄浩明吗？”

萧剑猛地转过了头，仿佛是刚刚才发现熊飞的。只见萧剑僵直地抓住了那个墙缝，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往上冒，吃力地吐出了两个名字：“齐志华，袁玲！”

萧剑的声音就如是从地狱里冒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生气。熊飞在宿舍顶楼、校刊办公室、菊花寒招待所听过萧剑这声音，可今天却让人异常恐怖。难道这声音真是黄浩明的？熊飞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齐志华，袁玲！”萧剑那怪异的声音再一次吃力地响了起来。

寻仇！熊飞的脑袋里恐怖地冒出了这个词语，萧剑分明是让自己去找齐志华和袁玲这两个人。熊飞再次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萧剑，只见他脸上的青筋越涨越大，嘴里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神情异常痛苦。

对，找齐爷爷！在这一刻熊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完全失去了主见，唯有去找齐志华。走之前，熊飞怕出意外，直接把萧剑锁在了宿舍里面。关门的那一下，他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檀香，燃得只剩一半了。

齐志华没在办公室，他的同事说，他刚和叶恕老师到校外去了，说是要到餐厅去订个桌子。熊飞急得要命，他不知道萧剑一个人在宿舍里会发生什么，一把骑上了宿舍门口的一辆自行车，也不管主人是谁了。

是的，此刻的齐志华和叶恕正走在去校外的路上。明天叶恕就要去美国了，不，是袁玲就要去美国了。齐志华打算让袁玲和萧剑见个面，让他们道个别，也算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齐爷爷，等一下！”熊飞在校门口追到了齐志华和叶恕，气喘吁吁地把自行车摔到了一旁。

“熊飞，怎么啦？”在一旁的叶恕问道。

“齐爷爷，黄浩明出现了，走，我们快回宿舍！”熊飞来不及解释地拉着齐志华和叶恕直奔宿舍，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人的面色已变成了惨白。

由于紧张，熊飞开宿舍门的手一直打着颤，连扭几下都没把宿舍门打开。齐志华一把抢过了钥匙，扭开了宿舍门，却呆住了。只见萧剑站在窗台的檀香前，手里捧着那本户名为许小茹的存折，泪水布满了脸庞。

萧剑显然也看到了齐志华和叶恕，嘴里痛苦地喊了一声：“齐导，玲玲！”

熊飞惊得呆住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叶恕竟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袁玲。不，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也不愿意去证实，上个学期，熊飞从心底认识了叶恕老师，她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然而，更让熊飞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叶恕老师一把扑过去跪倒在了萧剑面前，痛苦地流着泪水说：“浩明，是你吗？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啊！”

“玲玲，你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了。当年，我坠楼前就把你锯断的护栏推下顶楼了，可我没想到，它旁边的另一块护栏竟严重腐蚀了，老天他不肯原谅我对你的感情欺骗，是我错了，玲玲！”萧剑的话对所有人无异于一颗惊天炸雷，所有人都蒙了，熊飞他们所有的推测都错了。

“浩明，你说什么？”齐志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导，对不起，我还没交毕业论文就离开了你！”萧剑的话凄惨得让所有人都失声哭了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窗台上的那根檀香只剩下一丁点了，在微风中随时有熄灭的可能。烟，依旧一缕一缕地往上冒，遮住了阳光，也迷失了所有人的泪水。

“齐导，玲玲，我没时间了，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帮我找到小茹，我想她，我要见她，这是我这七年来唯一的愿望。”萧剑的话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原来，黄浩明的出现不是为了报仇，而只是为了见他深爱的许小茹一面。游离于人间七年而不散的意识，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爱，要么就是仇恨。熊飞突然想起了罗伯特信上的话，可惜，罗伯特猜错了，黄浩明的出现是因为深爱。

不，能够游离于人间七年而不散的意识只有爱。因为，爱在时间河流中只会沉淀得越来越浓，而恨则会被时间的河流冲淡冲尽。为了见许小茹一面，黄浩明的意识脱离人体在这世界孤独地坚持了七年，七年啊，多少日日夜夜！

萧剑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瘫倒了过去。

此刻，窗台上的檀香也冒完了它最后的一缕香烟，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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