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笛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07
|本章字节:7842字
康雨漪都走过去了,然后慢慢后退,眼睛的余光瞟着画画的人。他专注到忘形,康雨漪都走到了他身边,假咳,真咳,他都没抬眼。
画面很沉重,应该红红的叶子像沾了许多尘埃,灰灰的,池水像死水,枯荷看着更添一抹凄凉。
康雨漪蹲下身来,格子围巾被风一吹,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发现了她,笑了。
康雨漪不觉看痴了,怎么会有这么温暖清新的笑容,心情轻易地就上扬,她也笑了,“嗨,你喜欢画画?”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浅灰的毛衣、长裤,不知为何,康雨漪觉得他今天有些忧郁。
“为什么不上色?”她没有发现颜料盒。
他仍在笑着。
“难道你是色盲?”康雨漪突发其想。
他没有否认,笑得更欢了。
这是试管婴儿的后遗症么,康雨漪眉头揪了起来。听说色盲者的世界里只有白和黑,所以画面才这么灰暗。
夕阳一点点从天边褪尽,树林里光线跟着暗了。他把画架和笔收拾好。
康雨漪双手背在身后,踟躇了一会,大着胆自我介绍:“我是今年的新生,叫康雨漪!”
“我看过你的演讲。”
喔,喔,他对她说话了,虽然内容令她有点窘,“呵,那天我……有点冲动啦!”俏皮地吐吐舌。
“很率真。”他和她穿过树丛,走在小径上。
率真是褒义词么?
还有两步就到了岔路口,康雨漪急得直咬唇,“我……今天过生日。”
俊眉一抬,期待她的下文。
“我请你吃蛋糕。”康雨漪心突突乱跳,生怕他会拒绝。
他答应了,康雨漪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两人去了学校外面的西点店,做了个小蛋糕,她特地跑去向店员要求有一个水果大拼盘。水果盘端上来时,她告诉她芒果是黄色的,奇异果是绿色的,樱桃是红色的……每介绍一种颜色,她都会让他先尝。
“虽然你分辨不出它们的颜色,现在你知道了他们的味道,这样子,下次吃到你就可以想象它们的颜色。”她歪着头,表情认真。
他笑着点头,把面前的水果和糕点全吃光了。
他送她回寝室。分别时,她小小地嘀咕了一句:“你还没介绍自己呢!”从师姐们口中听到的那不能算数。
他叫卓逸帆,在哲学院和艺术学院同时就读。他长她一届,但是他们一般大。
“今天,我也过生日!”他向康雨漪挤了挤眼。
康雨漪眼前一黑,她说谎了,她的生日比他大了七个月。他是师兄哦,他误导她了。他长得那么高大,宽阔的双肩,和煦温柔的笑容,好像他可以包纳她的一切。怎么可以这样,太没道德,太没天理!呜,康雨漪想哭。
这些年,看着父母恩恩爱爱。康雨漪心中幸福的模式就是男人像高山,女人像小鸟。其实,白雁从来就不是一只善良的小鸟,真真假假的娇嗔,把康剑哄得一愣一愣。结婚二十多年了,康剑看她的眼神,仍然像热恋。
晚上和白雁例行通话,康雨漪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那欢呼雀跃了多日的心默默地呻吟,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白雁没说啥,叮嘱吃好点穿暖点,周五回家补充营养。
电话一搁,白雁告诉康领导,囡囡的心给某个坏家伙哄走了。
康剑不相信:不可能,这才上了几天学。
白雁挫败地叹气,爱一个人难道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5)
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康雨漪没去学生会,也没去演讲社,她去了戏剧社和舞蹈社。这两个社仿佛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康雨漪偏偏玩得很溜。
换上芭蕾舞鞋,往中间一站,手臂一抬,来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社员们面面相觑,这才是高手。
在戏剧社,她不会唱,但是她懂。唱腔呀,走步呀,生旦净末丑,说得头头是道。
白慕梅死后,白雁去云县很少,对白慕梅的纪念,就是经常去看场戏。康雨漪很小的时候,便跟着白雁进剧场。白雁指着舞台上裙裾轻摆的娇媚女子,告诉康雨漪,要是外婆还活着,外婆演得要比这还要好。外婆天生就是为演戏而活的。她的人生也如戏。
久而久之的耳濡目染,康雨漪就喜欢上了戏剧。
康雨漪不想让别人真的觉得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在学业上不敢轻怠。期中考时,她挤进前五,是应该的。付出就有回报。
康雨漪简直成了人大的传奇人物,偏偏还长相清丽,笑起来两个酒窝闪呀闪的。
午夜时分,男生们在床上烙铁板,一起感叹:上帝造出康雨漪这样的女生,是对男生的残忍。瞧了这朵花,还有什么花能入眼呢?
翻开日历,一周过去了。在这一周里,康雨漪没有遇到卓逸帆。仿佛他知道她在纠结,给了她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想他,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她还上网查了有关色盲的资料。色盲是一种先天性色觉障疾病。色觉障碍有多种类型,他是哪一种呢?
和丁丁一块吃了次饭,丁丁主动提到卓逸帆,还是愤激的语气。康雨漪想,丁丁被拒绝时,肯定受伤很严重。
“他没和其他女生一起吧!”丁丁问道。
康雨漪不自然地怔了怔,“不知道。”
“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丁丁托着下巴,像担心儿子会打光棍的娘,忧心忡忡,“我想肯定也会是个怪胎。嗯,一对标本。”
康雨漪一口汤噗地全吐在了桌上。
周五下午,康雨漪去舞蹈社跳了会舞,出了满身的汗。今天,她要回家住。收拾出来,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冷战。
卓逸帆骑着自行车从另一条路上向这边过来,康雨漪下意识地又进了教室。她不想现在和他搭话,一身的汗臭味。自行车经过门口时,响了一串铃,并没有停留。
有那么一点失望,她以为他会进来找她。他们正式认识过了,一块吃了蛋糕,比别人应该亲近些。也许是她在自作多情,也许请他吃饭的人很多,其实师兄妹一块吃饭,再普通不过。
唉!重得能把地砸出洞的叹息。
闷闷地走到站台,腿都挪不动,在寒风中看着车一辆一辆地驶过,恍恍惚惚的。
车来了,人很少,空着许多座位。康雨漪抓着扶手,她不想坐下。她喜欢在车上看夜晚的霓虹,像小时候看的万花筒。
“小伙子,你投币了么?”司机问道。
“我忘记带硬币了。”
好熟悉的声音,康雨漪扭过头,对上卓逸帆含笑的双眼。他一点也不紧张,也不窘,平和地看着她,仿佛世界万物都已消失,他只看见她。
康雨漪从包包里摸出一枚硬币递过去,他笑,不说谢谢。然后,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站着,抬起的手臂恰好将她护在胸前,却又不会碰触到她的身体。
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清清爽爽的。不见得衣服很新潮,但是和他的气质都很贴。头发也是,不像有的男生满头头皮屑,还在那吟风弄月,装风流才子。
他的妈妈一定和她的一样,都是称职的好妈妈。康雨漪偷偷想到。
他先打破的沉默,“你说的方式,我试过了。红色是甜的,绿色有股青涩味,黄色糯糯的,白色发软……”
公车停停走走,颠来颠去,他的声音和笑容也是摇晃个不停。康雨漪迷失了。他对她有着蛊惑人的魔力,令她无条件举手投降。她不想在年龄上再纠结了。她没有两小无猜,没有青梅竹马,在情窦初开之际,也没遇到令她怦然心动的人。这么多年,她等着盼着有一个人能令她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人。
他来了,她不能错过。七个月,又不是七年,见鬼去吧!
“你看村上春树的书么?”
他点头。
“很多人喜欢他的《挪威的森林》,我却喜欢他的处女作《且听风吟》,那里面的文字给人的感觉和你的画一样,只有黑与白,有迷茫、压抑、忧伤。我很想再重温一次。可惜搬家时,那本书丢了。”
“我有的。”
“能借给我么?”
钱钟书先生说:借书是恋爱的开始,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
(6)
周日晚上的阶梯教室,暖气很足,灯光明亮。
康雨漪在纸上写下和卓逸帆有关的几行字。她知道他的名字、他在哪个系哪个班,但这只限于哲学院。康雨漪一直很纳闷,高考时,每个人只能填一所学院,他为什么可以就读两个学院?他又是笑得人畜无害、妇孺不欺的模样,不都是人大的么?她摆手,跳过这个问题。她有他的手机号、邮箱地址,见过六次面。这六次包括了四次偶遇,还有两次就是借书还书。
借书时,他们约在足球场。那天真冷,足球场的路灯像莹火,她无法女为悦已者容,裹得像只熊,戴着厚厚的口罩。他在操场跑了三圈,然后和她围着操场走了三圈。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好。
他说不管时代怎么变化,月光、树木、草地,都是一样的。她说还有感情,如果是真爱,永不会随着时光流逝,我爸妈就是。
他停下来,呼吸之间的热气,像白雾。在那白雾中,她看到他在笑,这笑和平时不同,仿佛多了点什么。
他借给她的书,崭新的像刚从书城的书架上拿下来,就撕去了书的封皮,一点都没他的痕迹。《且听风吟》不长,她都看几遍了,但是这次她看得非常仔细。在她觉得有感触的地方,她都写下几行文字,不能叫诗,一些心情,一些体会,也是她想和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