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替偷情的人考虑，咖啡厅的光线十分昏暗，甚至周晓白连坐在对面的人的脸都看不清，他也用不着去看，此刻他脑中恋恋不忘的是另外一张脸，也许没有眼前这张脸漂亮，却已取代了这张脸曾经在他心中的地位。

“你当时那样做……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喻妮潘低低的说话声夹杂在舒缓的钢琴曲中一起飘过来，周晓白听得清楚，心想你本来就不该怪我，但没有说出口。

“你找到你父亲了？”

“嗯，我租了房子，带他一起住。”

周晓白微微点头，说：“一直都是吴波在照顾你是吗？”

喻妮潘迟疑了一下，说：“我当初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有找他，他很够朋友的，帮我租房子买东西什么的，但说真的，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只是朋友关系。”

周晓白暗自一惊，心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与自己什么相干，她这么说，难道是想……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是吗？”她果然这么说了。

周晓白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我……怎么说好呢，也许我不该这么快就忘掉你，可是……抱歉，我有新女朋友了。”

喻妮潘突然不做声了，过了很长时间才淡淡说道：“这女孩是谁？”

“你不认识，我也是刚认识她不久，但我们……很谈得来。”关于自己跟萧湘的事，周晓白怕刺激到喻妮潘，不愿多说，因而只说“谈得来”，聪明的喻妮潘应该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简单说来就是恩爱、幸福。

“我知道了，”喻妮潘用自嘲的口吻说道，“也就是说，我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了……”

“也不是这样，咱们总归朋友一场，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我绝对帮忙。”这倒不是客套话，几年的同居生活，使周晓白在内心深处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亲人，在她“下落不明”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惦记着她的安危，因而今天一接到她电话马上就赶过来跟她见面。

他接着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喻妮潘点点头，“有人跟踪我，很多人……”

周晓白一惊，旋即想到会不会警察已经发现她行踪了，忙问：“是不是警察？”

“看上去不像，不过也许是便衣，我知道他们目的是我父亲，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来找你，现在唯一愿意帮我的人只有你了……”

“吴波怎么说？”

“他最近不怎么来找我，而且……好像他跟那些人也是认识的，有一次我在楼上窗户看到他从我那里离开后，坐上他们的车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住在哪，我平时又不出门，这些人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想，可能是他出卖了我。”

周晓白暗自皱起眉头，吴波在他心中不是这种人，何况他对喻妮潘如此死心塌地，上回自己那么逼问他都没说出她下落，怎么会突然出卖她呢？因此，假如那些人真不是警察的话，这其中必有缘故，但他们不是警察又会是什么人呢？周晓白决定回去马上找蒋小楼打听一下。

“你想我怎么帮你？”他问。

“帮我换个地方藏起来，让那些人找不到。”

停了一下，她又说：“我知道警察可能在搜查我，现在租房子的话不安全，我考虑很久，觉得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就怕你不同意……”

她没有明说，周晓白也已猜出她所指的“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她考虑得倒周全，如今警方已经知道（蒋小楼知道就等于警方知道）他们分手，再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她现在回到自己家来住，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况且有蒋小楼这个内线，可以提前知道警方的调查动向，丝毫不用担心某天会有警察破门抓人，所以，只要喻妮潘能耐住寂寞，一天到晚在屋里不出门，那绝对没有人会发现。然而，理智告诉周晓白这绝对不行，且不说他如今已不是单身，萧湘那边会不会同意，单是一想到又要见到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周晓白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自己刚还说会全力帮她，此刻断然拒绝的话不是打自己嘴巴吧？

“我想……就算我没意见，你又怎样摆脱那些跟踪监视你的人呢？”他想通过侧面问题让她知难而退，同时也直白地暗示她：我不能接受你这个要求。

谁料喻妮潘对这件事不屈不挠：“只要你同意，办法总是有的，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不然怎么会贸然来找你呢？”

这一军将得周晓白彻底没辙，沉吟半天，只好把萧湘搬了出来：“这样的话，我想先回去跟我女朋友商量一下，你知道的，这不是小事，我得尊重她的意见。”

“嗯，应该这样，你可以先跟她说说我的处境，我保证不会住太久，等事情稍微平静下来马上搬走，如果她不同意，你可以安排我们见一面，我当面跟她说，我相信她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是吗？”

“是，是。”周晓白掩饰住反感的情绪，随声应和道。

喻妮潘笑着站起身，将一副大号墨镜往脸上一扣，整张脸顿时被遮住一大半，周晓白猜测这便是她戴墨镜的用意——为了逃避监视者和警察的注意，实际上，一个年轻女人戴着这样一副墨镜出门，可能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周晓白是这么觉得，但没说出来。

分别前，喻妮潘报出自己目下住所的地址，让周晓白同女友商量后直接开车过去接她，言语间仿佛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周晓白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难道对自己很有信心，一定能够说服萧湘？偏偏自己根本无此打算，想到这一点，他内心感到一丝惭愧，尽管知道自己不会开车去接她，周晓白还是认真记下了地址，尔后互道再见。

送她上出租车时，周晓白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想劝她放弃那个不是他父亲的东西，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存在多时，但一直没有说出，主要还是觉得说了没用——假如她愿意这么做的话，根本不必等到今天，刚才也不会为那件令人为难的事情而央求自己了。

周晓白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中途就再难退出了。

感叹之后，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帮助喻妮潘，即使这样做可能遭到她的误解甚至记恨，他也全不在乎了，他做这件事的出发点，只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好一点，不必像现在这么累，总有一天她会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这就足够了。

他望着逐渐远处的出租车的影子，默默掏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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